……
仙姑住处。
仙姑医术精湛,加上无关又格外努力,不过两天,现在拄拐只身下地也能走得利索了。
清晨去抓药时,听了些疯言疯语,见她好的差不多,仙姑便想同她说了外头的事,可左右都不值如何组织语言。
无关瞧着仙姑支支吾吾的模样,笑道,“仙姑,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是你!”仙姑抓过她的手,满眼心忧,“无关,现在外面都在传关于你的疯言疯语!”
无关表情疑惑。
仙姑忙解释道,“我是不信的!今早我去开药时还同人理论了!”
“好好好,仙姑我知道你不信,可外面传的是什么?”
“说……说你是杨家……灾星。”
仙姑一直盯着无关,将她的愣神尽收眼底,“你别放在心上,我告诉你,是想叫你这几日莫要出门了,不然有的烦心的。”
无关也一直看着仙姑,“仙姑,如果这是真的,你会不会怪我?”
“我怪你什么?”仙姑突然反应过来,“呸呸呸,这是哪门子真的,不管真的假的,我只认你。”
无关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是邪祟,这是事实,如何解释,都像是在狡辩。
仙姑见无关眼眸垂下,并没什么反应,“好了,别再烦心了,那些人不值得惹我们的心神。”
“这帮乡妇野夫,见啥便传啥,一下下话头全变样,那个什么阿牛,就是栽赃嫁祸,明日我就去官府告他!”
“去!得去!”无关接道,“我这伤已经耽搁了好几日,现在流言传起来,正好是个契机,我要给我自己讨个公道。”
我要为林氏讨个公道!
“胡说,你伤未好,还是不可太过操劳,明日我替你去报官。”仙姑满脸担心。
“拄拐可走。”无关安慰道。
瞧无关一脸坚定,仙姑也不再多劝,摸了摸她的头,“我也不同你执拗,我同你一起去。”
……
翌日。
仙姑护着无关到县衙,江沿正好被肖以正推出来,四人对视,无关拄着拐福一礼,江沿微微点头。
后让肖以正推走。
难亨正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江沿这小子都是一副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还停下还礼,看来他说的不假,立刻就变换了脸色,笑脸盈盈的迎上前去:“杨小姐,你如何又来啦,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好好休息才是啊!”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新仙姑和无关都一脸困惑,但后者很快就镇定下来,淡淡道,“我要报案,林氏绝对不是自杀。”
难亨正要把她请进去,无关摆手拒绝,一脸严肃,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杨小姐,此案已结,纵然你再是杨御史的亲妹妹,也无法胡诌啊,是不是?”
原来如此。
无关看向江沿,后者已经远去,只剩一个背影。
无关冷哼一声,“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那便知我哥的手段,若这事直达天厅,看你这官位可还保得住!”她语气逐渐加重。
难亨正连忙作揖,“杨小姐,这事儿我实在管不了啊!”
无关不发一言,一直盯着他。
见无关不饶人的样子,难亨正身体好似在发颤,眼珠子一转,忙言道,“我上头还有个知县,哦对,知县江沿,就刚刚过去那个!他曾是大理寺推丞……”
“他住哪?”杨无关连忙打断。
“崖巷。”难亨正速接。
……
咚咚咚——
仙姑叩门。
肖以正前来开门,他没说话,侧到一边。
映入无关眼帘的,是江沿的侧脸,本应含情的星眸有股雾气,令他无神采,暖阳缱绻在他身上,一副飘然而遗世独立的气质混杂其中……
影子是他还在世的证明。
无关欲开口,便听见少年低沉的嗓音,“进。”
无关和仙姑进入,肖以正关门。
走上前,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无关直接跪下行礼。
肖以正,新仙姑:!!!
仙姑连忙搀扶都来不及。
江沿见惯不惯,端过身边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多谢江大人的救命之恩。”无关叩首抬头,便看到江沿的嘴唇红红的。
浓浓的热气从杯盖缝隙里闯出来,是被烫的?
江沿轻瞟无关一眼,未放下手里的茶。
“你身上有伤,就不叫你坐了,但跪着也大可不必。”
“小女子此次前来,不仅是感谢大人大恩,还是前来请求大人为林氏翻案。”
“哦?你觉得她不是自杀?”
“是,并且十分确定。”
“从何道来,本官倒认为鬼邪之说很是对味。”江沿抬眼凝视着无关。
无关瞳孔一缩,她不确定他对身负煞气害人之说信不信服,若她亲口承认,他让滚出去又该如何,那便没了回头的余地。
不能认!
“你!”仙姑怒指江沿,这回吓了无关一跳,连忙拦下仙姑。
又对着江沿解释道,“我去拜访过林氏,她虽替人浆洗缝补,日子不算富裕,时时免不得受气,但她一心要将儿子拉回正道,如何能自杀?若是鬼邪之说,她是我乳母,照顾我多年都无事,如今在这闵塘,我只见过她两次,我这身负邪祟,确能隔街打牛不成?”
无关面色冷静。
“你是杨家人,令兄可是杨铭筠。”江沿淡淡道。
无关不想将哥牵扯进来,可从刚才难亨正的话里已知,江沿是知道她来历的,现在又为何这般问?
“是。”
“你来闵塘,是做什么?”
无关看着他,她的目的是他。
可是林氏出事了,若是说出了本来的目的,林氏之事他便不管了又该如何?
“我来看嬷嬷。”
“孤身一人?”江沿步步紧逼。
“是。”无关极力镇定。
江沿沉默一阵,又道,“看来你和她的情谊匪浅。”
这话叫无关有些心虚,他话里有话,她品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极力镇定,在江沿眼中,不能漏出马脚。
“是。”
江沿冷哼一声,“她只是你家下人,足以令你下跪求情?你若是担心名声有污,可以换个地方玩乐。”
江沿一直把玩手里的茶水,从不正眼看她。
无关愣住了,反应过来,她秀媚微皱,心中有火在烧,并不是因为他污蔑她谈恋名誉,而是他觉得下人的命不该被珍视。
她终于撑拐站了起来,仙姑扶住她。
“我在汴京曾听闻,江大人就连小商贩之死也要查个一清二楚,如今却成了视人命如草芥的江知县!究竟是汴京风水太好,还是闵塘地方太小,容不得良官!”
无关有些情绪失控,语气沉重,眼眶微红。
江沿终于放下茶杯,抬眼去看她。
无关不看他,平缓了情绪,继续道,“我从小是由林氏相伴长大,她与你,可能是市井蝼蚁,可与我而言,是如母亲般的存在,她的死不能任由人搪塞。”
这话说完后,无关也才后知后觉,她对林氏,还是有眷恋的。
“故人已逝,或许真相她并不在乎。”江沿的神态依旧被掀不起任何波澜。
“活着的人在乎,不是么?”无关坚定道。
微风轻起,拂动四人的衣摆。
江沿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眼波微动,她说的不错。
昭苏,也许是活着的人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明日辰时,县衙门前见。”
闻言,无关一愣。
“你应了?!”
她的眼眸多了欣喜,江沿凝视着她,眸子竟也反射出亮光。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唯独看不透眼前这女子内心的情绪,理性告诉他,她是天性单纯,感性又告诉他,她在隐藏?
可适才的喜悦他尽收眼底。
——
出了崖巷。
“原来你是想为林氏讨个公道,为何?” 仙姑问无关,“她对你并不好。”
“仙姑,你说,林氏会想让真相大白吗?”
“会的吧。”仙姑停下看着她,“不会有人想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那就可以了。”无关握住仙姑的手,“这就是我想帮她的原因。”
仙姑眸光微变,无关眸光却黯淡下来。
瞧着无关面色不对,她关切道,“无关,你怎么了?”
无关双目低垂,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为民伸冤,这明明是官府分内之事,可要让上诉人有了权势,他们才会尽职尽责。”
这世上好多事,其实都在把人搞得面目全非。
不对。
无关站在巷口回头看去,巷子里人来人往。
若不是江沿在县令面前提起她的身份,自己不会这么顺利,可他若是一开始就想帮她,何必又为难于她?
所以,江沿也想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什么?是什么呢……
送走了怒气腾腾的仙姑和欢欣雀跃的无关,肖以正才凑上前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要利用杨姑娘么?为何刚才又这般为难于她?”
江沿看了他一眼,也给他续上茶,“容易得来的东西,从来不会被珍惜。”
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他必须保证杨无关这步棋,要一直走下去。
肖以正似懂非懂挠挠头。
“这几日别去割稻子了,与我去查案,如何?”江沿端起茶,淡淡道。
“嗯。不是说过了,你快些就行。”
肖以正也端起茶,学着他的样子轻品,实在喝不出个东西南北,猛地吹了几口,一口闷了去。
江沿看着他。
这厮好像心中就只有那一亩三分田,但又好像多余一个他……
他刚来闵塘,双腿残废,是肖以正救的他,这是第二次。
习武之人都能辨别气息,雨夜去寻元先生时,能感受到肖以正在跟着他,也就是说,肖以正很早便识破了他装病,可还是配合他演戏。
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吗?
江沿不想问为什么,也对他没多少防备,因为命都是他给的。
……
是夜。
有一黑衣男子翻进难亨正居所。
坐书案后的难亨正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作揖。
“你违反命令,想死吗?!”妄本的语气严峻。
“大人!小人并未啊!”
话毕,只瞧见那黑影动作迅速,霎时——难亨正突感一把利剑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月光越窗,给剑镀了层银光,显得冷冽。
“你为何让江沿插手刑狱公事。”
“杨御史家的千金上门求告,我是迫于压力才甩手的!”难亨正颤抖着手护住自己的脖子,满眼恳求。
“对,对了——我最近在帮主家收账,忙的热火朝天,实在无暇管理刑狱,江沿屡次来县衙找事,想是要收权,主家只是让我阻止他莫要查账,可刑狱又与账目有何相干,不如分点不痛不痒的权力给他,这样既能稳住他,让他有些实事干,不是更好的分散他的注意力么!”
妄本凝视着他,打量他不敢多事,利索地收回剑,“记得主家的命令,莫要耍花招,坏了主家的事。”
说完又跳窗逃出,留下难亨正跌坐进圈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