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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说了是友情

作者:琉安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周后的校园科技节,“星空主题创意展”在礼堂拉开帷幕。礼堂被精心布置成一片微缩的宇宙,深蓝色的天鹅绒帷幕从穹顶垂落,缀满了数以千计的LED小灯,模拟出璀璨银河的轮廓。入口处,一座巨大的充气地球仪悬浮在半空,内置的投影仪将实时卫星云图缓缓投射其上,光影流转,引得学生们驻足惊叹,发出此起彼伏的低呼。


    林晚星站在天文社的展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社徽——一枚黄铜材质的星轨徽章,边缘刻着“天文社”的篆体字,触感冰凉而熟悉。这是她安全感的来源,是理性世界的象征。


    她的展台是科学与秩序的王国。中央摆放着一座按1:100000比例缩小的猎户座星云模型,由3D打印机制作而成。淡红色的树脂材质精准地模拟出星云的尘埃带,内部嵌着的微型LED灯则模拟着新生恒星的光芒,明暗交错,栩栩如生。模型周围,数十张星图被整齐地排列在亚克力展板上,每一张都用激光笔标注了精确的坐标、光变曲线和自行速度。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张她花了整整一个月才计算出的抛物线轨迹图,描绘了星云在恒星风作用下的扩散路径。每一处弧度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墨迹未干的坐标点在射灯下泛着微光,线条流畅得如同用最精密的圆规绘制而成。


    “晚星,再检查一遍数据投影,”天文社社长陈默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镜片上凝着细小的水雾,“评审团十分钟后到。”


    晚星点点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调整投影仪的焦距。光束打在幕布上,星云的抛物线轨迹清晰可见,像一条被宇宙之手抛出的、凝固的丝带。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两周前的那个傍晚,余风站在天文台窗边,马尾被风吹起,指着天边的云层,眼睛亮晶晶地说:“像一首奔向宇宙尽头的诗。”那笑声和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晚星迅速摇了摇头,将这丝不合时宜的杂念赶出脑海。这里是科学的殿堂,容不得半点浪漫的臆想和情感的干扰。


    “哇,文学社的展区好有意思!”


    “你看,那首诗在动!”


    一阵惊叹声和低笑声从礼堂另一侧传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晚星抬头望去,只见文学社的展区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像一朵盛开的花。余风站在投影幕布前,今天没有穿校服,而是一件印着细小星座图案的白色连衣裙,马尾上系着一条深蓝色的丝带,与幕布上流转的星河融为一体,仿佛她本身就是从诗里走出的精灵。她正操作着一台老式的幻灯机,将一张张手写诗稿投射到巨大的幕布上。诗句在光影中诞生、消散,又再次涌现,如同星河倾泻而下:“天狼星是夜的伤口,银河是愈合的疤痕”“昴星团是散落的纽扣,被风缝进宇宙的衣襟”“双子座是孪生的问号,在天幕上寻找答案”……


    观众们围在周围,轻声念着那些充满想象力的句子,脸上带着沉醉和向往。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指着幕布,对身旁的同伴兴奋地说:“你看,这首《猎户座的叹息》,把星云比作‘宇宙的叹息’,好浪漫啊!我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那股叹息了。”


    晚星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低头检查自己的星轨模型,指尖抚过猎户座星云的抛物线轨迹。树脂材质的表面光滑而冰冷,就像她习惯了的、可以掌控的世界。这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反复验算、修正才完成的数据,每一个坐标点都经得起最严苛的推敲,不容半点差错。可此刻,文学社展区前涌动的人潮,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展台的冷清——只有寥寥数个同样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在翻看星图,偶尔发出“嗯,这个自行速度的测量很准确”的评价,声音平静得像在做实验报告。


    “或许,数据也需要一点温度,才能被更多人读懂。”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从她脑海深处浮起,带着余风那天的笑声和阳光的气息。晚星猛地一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赶紧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温度?科学不需要温度,只需要精确和客观。这是她的信仰。


    评审团的到来像一阵风,吹散了她纷乱的思绪。五位老师穿着正装,神情肃穆地拿着评分表,从天文社的展台开始巡视。为首的物理老师张教授,是省天文学会的理事,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目光扫过星图时,锐利得像在审视一件精密的仪器。


    “林同学,这个抛物线轨迹的计算模型很有创意,”张教授指着幕布上的数据,手指沿着那条优美的弧线移动,“能详细解释一下气流阻力系数的修正过程吗?”


    晚星清了清嗓子,将全部心神拉回自己的领域。她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像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考虑到恒星风的非均匀性,我引入了风速变量,并通过三次样条插值法将其转化为气流阻力系数。核心公式是Δt = ∫??^∞ [L×T] dt……”她一边说,一边在平板电脑上熟练地调出计算过程,复杂的数字和符号像被驯服的精灵,排列成逻辑严密的阵列。


    评审团的老师们频频点头,张教授甚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露出赞许的微笑:“很好,数据严谨,逻辑清晰,有很强的学术价值。”


    就在评分即将结束,评审团准备移步下一处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严肃的氛围。


    “张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林同学。”


    是余风。她从文学社的展台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8寸的星空照片,相纸的边缘因为被反复摩挲而有些卷曲和毛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又从她身上,转移到略显局促的林晚星。


    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余风穿过人群向她走来,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片被风吹落的云。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索的光芒。


    “林同学,你的观测数据显示,猎户座星云的运动轨迹呈抛物线。”余风没有丝毫怯场,她将照片恭敬地递给评审团,然后转向晚星。照片上,猎户座星云标志性的淡红色光晕与一片地球大气层中的银白色云层边缘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跨越天地的韵律。“但据我所知,在文学的意象里,抛物线常常被用来比喻遗憾,或者一个未完成的结局——比如‘抛物线的终点是地平线,而地平线,是永远追不到的远方’。”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晚星,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所以,这是否意味着,我们所观测的星空,这个看似完美的宇宙,本身也藏着某种缺憾?”


    晚星彻底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笔下那些冰冷、客观的天文数据,会和文学里充满主观情感的意象产生如此直接的关联。在她的世界里,抛物线只是一个描述物体在重力或恒星风作用下运动轨迹的数学模型,与“遗憾”或“缺憾”这样虚无缥缈的情感,是存在于完全不同的维度。可此刻,余风的问题像一颗裹挟着诗意的流星,毫无征兆地冲入她平静而有序的思维宇宙,激起了一片绚烂而混乱的尘埃。


    展台前的观众们也瞬间安静下来。那个戴眼镜的女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陈默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深褐色的咖啡漾出一圈涟漪。连张教授都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余风,又看了看晚星,像一个等待好戏开场的观众。


    晚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余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世界的好奇和分享欲。她忽然想起,在天文台的那个傍晚,余风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记录本上的一串坐标说:“像一个问号,星星在提问,诗是我们的回答。”


    “天文观测追求的是客观数据,而文学的解读是主观的,二者各有其美。”晚星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像在陈述一个科学定理,“抛物线在天文学中,仅仅是一个描述运动轨迹的工具,它本身并不承载情感。不过,”她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余风身后的投影幕布上。那里,一首题为《星轨的独白》的诗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我以抛物线逃离,却在你的眼里停下。”晚星的心头微微一动,“如果抛物线这个形态,能引发你对宇宙的诗意思考,成为你创作的灵感,我并不反对这种联想。科学与文学,本可以是观察同一片星空的不同视角。”


    余风听罢,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像阳光穿透了云层。她没有争辩,也没有得意,只是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展台,重新操作起那台老式幻灯机。投影幕布上,她那首《星轨的独白》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正是她刚才展示给评审团的那张星空照片。照片被放大了数倍,猎户座星云的边缘与地球云层的弧度在光影中被勾勒得清晰无比,两者完美地衔接,形成了一条流畅而优雅的曲线。


    “你看,”余风指着幕布,指尖划过那条连接天地的曲线,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喜悦,“这张照片里,猎户座的星云边缘恰好与一片云层的弧度重合。像不像一首诗的句号和下一段故事的逗号?星云是句号,标志着一段恒星诞生旅程的结束;而云层是逗号,预示着水汽循环、风雨雷电,新的故事即将在大地上开始。”她转过头,看向晚星,眼睛里闪着狡黠而真诚的光,“或许,数据和诗意,并非背道而驰。它们只是在用自己的语言,描述着同一个世界的不同的美。它们,可以找到共鸣点。”


    晚星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血液在耳中奔流,发出轰鸣。照片里,宇宙深处的淡红色光晕与地球大气层的银白色边缘交织在一起,跨越了光年的距离和学科的鸿沟,形成了一种她从未设想过的、奇妙的韵律与和谐。就像余风说的,像一个句号,又像一个逗号。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想起那天在天文台,余风用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下的那串省略号云层。此刻,那些曾经在她脑海里泾渭分明的数字和曲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组合、编织,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维度的门。


    她引以为傲的抛物线公式Δt = ∫??^∞ [L×T] dt在她眼前闪过。但这一次,L不再仅仅是“爱”(Love),它可以是“光”(Light);T也不再仅仅是“时间”(Time),它可以是“轨迹”(Trajectory)。光与轨迹的积分,既可以是冰冷的学术报告,也可以是星轨的永恒,是诗意的瞬间。


    “我会考虑在未来的报告中,加入一些文学性的参考和比喻,作为数据的补充注解。”晚星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但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红晕,像被晚霞温柔地染红的云朵,“这或许能让更多人感受到天文学的魅力。但核心数据的客观性和准确性,是绝不会改变的。”


    余风笑了,那笑容里没有胜利的炫耀,只有一种找到同频伙伴的纯粹喜悦。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从展台后拿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手账,封面上用烫金的颜料画着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旁边写着一行飘逸的小字:“当数据遇见诗,宇宙开始说话。”


    她走到晚星面前,将手账递了过去。


    晚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过了手账。就在她的指尖与余风的掌心相触的瞬间,一股温热的、带着生命活力的触感,顺着她的指尖猛地窜入心间。那温度像一颗微小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她指尖的神经末梢,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奇异地融化了她用数据和逻辑构筑了十几年的、坚硬而冰冷的外壳。


    她低下头,下意识地翻开手账。第一页,是用钢笔誊写的诗句,字迹清秀而有力,像一串在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致猎户座:你以每秒20公里的速度逃离,却在我的诗里永恒停留。”


    翻到第二页,是一首未完成的诗,标题是《抛物线的独白》:“我以抛物线逃离,却在你的眼里停下。你是我的引力,我是你的诗行。”


    “这是我为猎户座写的诗,或许……能给你的研究,带来一点点不一样的灵感?”余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轻,像一阵温暖的风。


    晚星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低着头,指尖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过手账上“引力”那两个字。在她的教科书和计算里,引力是F = G×(m??m??)/r??,是一个冰冷、普适、可以被精确计算的公式。可此刻,在这本带着余风体温的手账里,它似乎被赋予了全新的、温暖的含义。


    礼堂的灯光忽然应景地暗了下来,营造出一种沉浸式的星空氛围。只有投影幕布上,余风的诗句还在静静地闪烁,像夜空中不灭的星。余风的那本手账在晚星手中摊开,深蓝的封面,烫金的星座,仿佛将一片真实的、温柔的星空,整个地落入了她的掌心。


    远处,评审团老师们低声讨论的声音,周围观众们的惊叹和议论,都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缩小,只剩下她,和站在她面前的余风,以及那首停留在“诗行”二字上的、未完成的诗。


    晚星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余风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好奇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还有幕布上流转的星河、展台上她精心制作的星轨模型,以及她自己眼底那一丝尚未褪去的、因震撼而起的波澜。


    “或许,”晚星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余风耳中,也传到她自己的心里,“数据和诗意,真的可以找到共鸣。”


    余风的笑容更深了,像春日里盛放的花朵:“那,我们以后一起试试?”


    晚星看着她,看着这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那双因为期待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她没有再犹豫,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牵动出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礼堂外,九月的风轻轻吹过校园的林荫道,卷起了几片早落的梧桐叶。科技节的喧嚣与热闹,像潮水般在她身后渐渐退去。在这一刻,林晚星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原本只有数据和星轨的世界里,破土而出,生长开来。


    她们的友谊,就在这片数据与诗意交织的星空下,悄然萌芽。


    我朋友说我一个直女下手没轻没重,真的假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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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说了是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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