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她有求于人,那就应该由她主动说话。
姜灵意发出万能开场白。
[笙]:你好。
对方没有立即回复,大概是加了她后就去做别的事了。
姜灵意开始走神。
对方为什么会加自己呢?
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将铺子让给她,都完全用不着和她说话。
[Lachesism]:你好,我这边最近恰好需要资金周转,打算用这次的转让费解决眼前的问题。
姜灵意心头一喜,就看到了下一条消息。
[Lachesism]:但我提前预付了二十年的租金,现在如果您考虑接手,需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Lachesism]: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很快签转让合同。
二、二十年!?
姜灵意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笙]:您确定是这么多年?
[Lachesism]:我很确定,否则也不会选择加您的联系方式。
姜灵意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半躺在床头。
她开了两年花店,清楚租金是多少,既然是在隔壁,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一年五万二,二十年就是一百零四万,她离开流江市时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什么都没带,现在实在没本事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对面生怕聊天就此中止,发来提问。
[Lachesism]:我想确认一下,您接下来是否有移居到别地的打算?
[笙]:没有。
[Lachesism]:即,您接下来二十年都打算继续开着花店?
[笙]:是有这个想法。
[Lachesism]:没有想过别的生存方式吗?
[笙]:暂时没有。
从前确实有过,但和陈泠结了婚,就再没想过,哪怕是到了这里。
[Lachesism]:你一点也不考虑生活中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连敬语都没了。
[笙]:活在当下是很正常的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姜灵意的错觉,她总觉得对面那人有点在意自己的回答。
对方发来消息的速度变快,还反复提问,就算是想劝她立刻接受店铺,也没必要问这么多吧。
很快,他似乎也觉得这样提问有点冒犯。
[Lachesism]:是这样,我考察过店铺那里的地理位置,只要不发生重大环境变化,您的店几乎不会出现亏损的状况。
[Lachesism]:既然您有长久发展的打算,不如思考一下未来的发展?
[Lachesism]:否则我为了资金,会倾向于将店铺转让给其他人,您二十年内也无法扩大店面了。
姜灵意不相信别人会贸然接手这个店铺,这话绝对是对方说出来唬人的,主动权其实在她的手里。
扩大店面的事倒是想了好一段时间,就这么放弃,她也确实不甘心,所以她决定讨价还价。
[笙]:既然一下子定了二十年造成现在的后果,你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费用。
对面的回答来得很快。
[Lachesism]:我这边的资金漏洞差不多就是租金这些钱,少不了。
优秀的商人都不肯轻易让渡利益,姜灵意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于是她决定将难题抛回去。
[笙]:可是我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Lachesism]:意思是少一点就能拿得出来了?
[Lachesism]:不如这样,您先看看能凑出来多少钱,先给我,店铺您也先装修,剩下的钱我们可以再商量。
看样子是真的急需用钱了。
[笙]:我是希望您承担一定的比例。
[Lachesism]:如果您愿意再付出点别的东西,我或许会愿意这么做。
[Lachesism]:可惜您估计不太愿意。
“别的东西”?
姜灵意的脑中瞬间划过了有时在路上被人骚扰时的画面,但看样子对方指的大约是利益方面的东西,比方说……她的花店。
[Lachesism]:算了,我这边等会儿还有事,并不想因此和你产生过多纠缠。
[Lachesism]:我最多承担10%,这是我的底线。
这已经超出了姜灵意的预期。
[笙]:成交。
等了五分钟,那边没再有回音。
[笙]:您怎么不说话了,什么时候签合同先定下来吧?
[Lachesism]:我再想一下。
这是什么态度?他到底急不急着要钱?
[笙]:总不会是您说出口就反悔了?
[Lachesism]: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您真的答应了。
[Lachesism]:看来这家花店,对您来说真的很重要。
[笙]:所以你想趁机抬价?
[Lachesism]:不会。
[Lachesism]:明晚七点可以吗?近期我只有明晚那个时间段有空。
[笙]:可以的。
[Lachesism]:到时我请您吃顿饭,餐厅我来定,等下发给您地址。
明天傍晚栖苑广场开始活动,她可以先去,不管活动进行到什么时候,她都能提前算着时间离开。
只是明天也太快了。
姜灵意本来还打算过两天再联系人借钱,看来是等不了了。
她靠在床头纠结片刻,还是打开和连斐致的聊天框。
[笙]:你现在有空吗?我想问你借些钱。
她从来不发“在吗?”这种话……尽管别人这么发是遮遮掩掩的借钱,她直接说也是借钱。
[moratorium]:可以,要多少?
连斐致又秒回,姜灵意有点惊喜。
[笙]:80万。
姜灵意原来有二十万备用资金,剩下的是不能动的钱,现在向连斐致借八十万,还能剩下些钱供她平时应点小急。
[moratorium]:好,还是打到之前那张银行卡上,没问题吧?
[笙]:有。
[笙]:难道你不担心我卷款跑路了?
[moratorium]:那就拿着好好花。
姜灵意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他不在乎这点小钱,完全可以当作是泼出去的水。
不愧是继承了大家业的人,就是大气。
[笙]:好啦,我会还的,就是时间有点急,希望你明天下午之前可以打给我。
[moratorium]:可以。
[笙]:我先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moratorium]:晚安。
半梦半醒间,雨声淅淅沥沥,姜灵意恍惚着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以当事人的视角再现了那场追逐。
以她的失败告终的猫鼠游戏。
天黑如泼墨,一颗星子也没有,细密的雨点打在并未完全关拢的车窗上,溅射到姜灵意的脸侧。
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得很快,她坐在后座,被迫靠在陈泠怀中,手脚冰冷,浑身僵硬,仿佛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身躯,一言不发。
冷寂蔓延,温度逐渐降至冰点。
怎么又是雨天?
总是雨天。
姜灵意动了动腰,想从陈泠的臂弯处钻出来,但陈泠力道很大,她纹丝不动,反而感受到他再次收紧力道,让她喘不过气。
昨晚陈泠弄得太重,她现在腰还疼着,一点劲都没有,换作平时,她一定要积攒全身的力气,趁他不备做些什么,起码狠狠咬他一口。
咬到血肉模糊,唇齿间满是血腥气,听到他吃痛的闷哼,除非他用蛮力拉开她,否则她绝对不会松口。
陈泠的声音很闷,像隔着层水膜:“这回逃到机场,长本事了,怪不得安静了三个月。”
听到他的声音,姜灵意心中猝然生出一股无力感,绝望渐渐蔓开。
这次谋划,几乎用尽了她的所有底牌。
接下来,车中除了雨声和呼吸声,便只有陈泠宛如压抑着什么的声音。
“既然是没办法成功的事,为什么要继续做?这么多回都只差临门一脚,不够你长记性?”
“也‘惩罚’过你这么多次,还没想清楚。”
“看来还有人想帮你,藏得还挺深,也多亏了你们不怎么联系。”
“让我猜猜……是连斐致?”
陈泠见她没反应,用手指扳过她的脸:“嗯?不说话。”
玉质戒指紧贴着她的下颌线,微凉,却冷得她不停往后缩。
姜灵意坚持别开脸,冷不丁问:“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放过我?”
下一瞬,陈泠陡然沉默,空气静得出奇,车内的雨声和呼吸声都在这一刻变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姜灵意瞥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唯有贴在她腰间的指节在微微颤抖。
听起来,鼻息也有点不稳。
“……你说什么?”
姜灵意仰起头,柔顺的碎发散落到眉眼前,眸中却透着光,像是不服输般开口:“我说,你说得也没那么绝对,至少万一我什么时候死了,你总不能没日没守着着我的尸体,驱赶细菌对我的腐蚀。”
她讥诮地轻笑:“总要将我下葬吧?”
“你上次的体检报告显示,你的身体各项机能都维持在及格线以上,短期内不会出现……”
姜灵意拧眉打断:“陈泠,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也是很难做到的事。”说着,他松开她往后靠,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几息时间,他缓缓睁眼,话语中多了丝凶狠:“就算你不在了,也别妄想我会放过你。”
这是姜灵意的倒数第二次逃跑。
在这之后陈泠将她所有藏匿在暗中的东西掀了个干净,差点真的打消她逃离的念头,从此认了命。
但这样的想法只要存在,就迟早会如野草疯长,而燎原之火也会将雨天的窒闷烧尽。
姜灵意不傻,当然不会轻生,但这不妨碍她从陈泠的态度中察觉到其它的东西,比方说,陈泠不会真的守着她的“尸体”。
这正是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