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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作者:玄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电梯门“叮”的一声在天台打开,沈建国和赵静婉急匆匆地走出来,脸上写满了着急与压抑不住的怒气。


    冬夜的寒风,让两人微微一颤。


    当他们看清女儿正和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紧紧相拥时,赵静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沈建国的脸色则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铁青,眼神锐利如刀。


    “清澜!”赵静婉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你这孩子,怎么跑这里来了!知不知道我们找了多久?快过来!”


    她伸出手,想要将女儿从那个陌生的怀抱中拉出来。


    沈清澜还沉浸在这个驱散了寒意的温暖怀抱中,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泪痕未干的脸颊更深地埋进对方质感挺括的大衣里,仿佛那是唯一的避风港。


    这个依赖性的动作让陆烬的身体更加僵硬,他几乎能感觉到女孩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传来。


    “对不起,这位先生,真是对不起。”


    赵静婉连忙向陆烬道歉,语气急促,目光带着审视与歉意交织的复杂情绪,同时更用力地去拉女儿的胳膊,“孩子不懂事,情绪不太稳定,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带她回去。”


    沈建国也迈着沉沉的步伐走上前,他虽然极力保持着一个成功商人的体面,但眼神中的不悦和掌控欲几乎要溢出来:“谢谢你照顾小女。”


    他的语气是克制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年轻人,这里风大,不太安全。我们现在带她回去。”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感谢,实则更像是一种宣告和结束。


    闻言,陆烬主动推开了怀中的人。


    但男人并没有将怀里的女孩当作犯错的“孩子”交还给她的父母。


    “确实不太安全。”陆烬的目光扫过沈清澜泪痕未干的脸,最终定格在沈建国脸上。


    “既然为人父母,就该照顾好自己女儿的情绪,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崩溃。”


    男人的话和熟悉的语调像是暖流彻底温暖了沈清澜的心。


    她肯定这就是今晚巷子里的男人。


    被陆烬护在身后的沈清澜抬起头,看着他干净利落的短发线条。


    泪眼朦胧中,她终于借着城市灯火的微光,看清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和紧绷的下颌,此时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疏离。


    但她还是被男人的容貌惊到了。


    她看不出他的年纪,但她知道无论他多少岁,这张脸就足以俘获所有年龄段的女生的心。


    “不……等一下……”


    沈清澜下意识地伸手,纤细的指尖想要抓住陆烬大衣的衣角,想要至少为这个短暂却至关重要的庇护道一声谢。


    但沈建国已经强硬地揽过她的肩膀,几乎是用半抱半拽的力道,将她往电梯方向带。


    她的挣扎在父亲的力量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麻烦您了。”赵静婉最后对陆烬匆匆说了一句,眼神复杂地又看了他一眼,快步跟上丈夫和女儿。


    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沈清澜挣扎着扭过头。


    她看见那个男人依然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弯腰从冰冷的地上捡起了屏幕碎裂的手机。


    他挺拔的身影在空旷天台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寂,让人不禁怀疑刚才那个格外温暖的怀抱真的属于这个人吗。


    电梯下行时带来的失重感,让沈清澜一阵眩晕,只有大衣上残留的雪松气息,和脸颊上被风一吹更觉冰凉的泪痕,证明着方才那一刻的真实。


    ……


    第二天,沈清澜就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


    或许是天台上长时间的吹风,或许是连日来情绪的巨大波动耗尽了心力,她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却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冷,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额头上覆盖着频繁更换的冰毛巾,带来短暂的清醒。


    沈清砚沉默地进出,端水送药,安排清淡的餐食。


    他依旧话不多,偶尔蹙眉看着妹妹,眼神里有关心,但更多的是一种“何必闹到如此地步”的不解。


    他的照顾是细致周到的,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准确。


    在意识模糊的间隙,沈清澜不断地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黑色熔岩与赤红火焰交织的荒原,是那幅《烬》在她眼前旋转、放大,那抹微弱的绿意在她指尖前摇曳,却总是差一点,触碰不到。


    还有一个始终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寂,在梦中背对着她走向一片冰原。


    是JIN吗?还是天台和巷子里的男人?


    沈清澜在梦中追逐着那个背影,声嘶力竭,却总是被呼啸的风雪淹没,徒留满腔的怅惘和无助。


    这场病,像是一场身与心的激烈交战与洗礼。


    三天后,高烧终于退去,沈清澜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望着窗外北京冬日特有的、灰蒙蒙的天空时,内心却奇异地沉淀下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坚定。


    与父母那场撕破所有面具的激烈冲突,父亲那些否定她全部价值的诛心话语,母亲沉默却最终站在父亲一边的纵容,以及天台上那个绝望中唯一的温暖拥抱……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碎片般拼凑起来,指向唯一一个答案——


    她必须离开,必须斩断这些枷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拖着尚未完全恢复、还有些虚浮的脚步,沈清澜再次敲开了父母的套房房门。


    面对父亲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和母亲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与不赞同,她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虚弱沙哑,却无比清晰的语调宣告:


    “爸,妈,我决定了。我要去冰岛交换一个学期。”


    她顿了顿,迎上父亲骤然锐利的目光,补充道,“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我会自己完成申请,自己解决所有费用。不需要你们的同意,也从现在起,不再需要你们的钱。”


    沈建国猛地站起身,手边的茶杯在红木茶几上震得哐当作响:“你再说一遍?沈清澜,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要去冰岛。”


    沈清澜重复道,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楔入空气里,“我会办好一切。”


    “好!很好!翅膀硬了是吧?”沈建国气得脸色发青,胸口剧烈起伏,“有骨气!那你就自己想办法!我倒要看看,离了这个家,你能扑腾出什么水花!从今天起,你别想再从家里拿到一分钱!你名下所有的卡,我会立刻冻结!”


    他当场就拿出手机,拨通了银行电话,语气冰冷地下达指令。


    赵静婉想要求情,张了张嘴,却在丈夫凌厉如刀的眼神和女儿那异常决绝的姿态中败下阵来,最终只能红着眼眶,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这场父女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走向彻底决裂。


    从那天起,尽管他们还住在同一家豪华酒店的同一楼层,却仿佛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幸运的是,酒店房间的钱已经提前付清了,所以她至少有个可以免费待的空间。


    自从沈清砚到北京读书后,他们家每年过年都会来北京长住。


    沈清澜刻意错开所有可能碰面的用餐时间,避免在任何公共场合与父母相遇。


    沈清砚偶尔会来找她,沉默地塞给她一些现金,或者干脆在手机上转账,但都被沈清澜平静而坚定地退了回去。


    “哥,谢谢。但这次,我想完全靠自己。”


    她知道哥哥的好意,但这一次,她要彻底切断那根从出生起就捆绑着她、同时也滋养着她的脐带,哪怕前路荆棘遍布。


    ……


    陆烬最终还是驱车去了火车站,接上了刚出狱不久的哥哥。


    快五年未见,陆磊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质感廉价的新衣服,眼神飘忽不定,脸上带着一种长期混迹社会底层形成的混不吝的劲儿,三年的牢狱生活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见面,他就熟稔地拍打着陆烬开来的价值不菲的SUV,嚷嚷着:“弟啊,可以啊!这车不赖!咱现在可是出息了,得住最好的酒店,吃最贵的餐厅,好好享受享受!”


    “少废话,上车。”


    陆烬面无表情地拨开陆磊试图搭上肩膀的手,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直接开车带陆磊去了那个所谓的“网恋对象”提供的地址。


    结果毫不意外,根本查无此人,连那个娇滴滴的女声留下的电话号码都是空号。


    “怎么可能!她不会骗我的!”


    陆磊不敢置信地一遍遍拨打着永远无法接通的电话,对着听筒里的忙音气急败坏,“她说过会等我的!还说来了北京就跟我过日子!”


    “闹剧该结束了。”陆烬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表演,“去买明天的票,回大理。”


    “不行!”陆磊立刻跳脚反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烬脸上,“我好不容易来趟首都,怎么也得玩几天,见见世面!再说了,万一她只是手机丢了,或者暂时联系不上呢?你得帮我找到她!”


    就在这时,陆烬的手机响起急促的提醒音。


    他划开屏幕,是冰岛研究所发来的紧急邮件,标红加粗的标题。


    新的火山监测数据显示出异常的波动模式,团队急需他立刻接入系统进行深度数据分析,这关系到他们一个重大项目的预警模型。


    这意味着他必须尽快结束这边的闹剧,返回冰岛!


    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烦躁和一股说不出的疲惫,他懒得再与陆磊多费唇舌,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叠提前准备好的厚厚现金,塞到陆磊手里:“这是住宿和回去的路费。你自己安排,玩够了就立刻回去。”


    “就这么点钱哪够啊!”陆磊不满地掂量着那叠钞票,眼神贪婪,“北京这地方,消费高得很!吃几顿像样的饭就没了!弟,你现在这么有钱,再多给点……”


    陆烬已经转身,利落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声音透过降下的车窗传来,冰冷而决绝:“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没时间陪你胡闹。”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陆磊站在原地,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着,但最终还是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陆烬用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将车驶向酒店的方向。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厌倦再次袭来,他只想尽快回到冰岛。


    ……


    午后,稀薄的阳光勉强穿过厚重的云层,透过酒店一楼咖啡吧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澜坐在靠窗的高脚椅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一口未动的美式咖啡,深褐色的液面没有一丝涟漪。


    她正通过手机和周棉视频通话,屏幕那端,好友的脸庞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我仔细查过了,我们学校和冰岛大学的那个环境科学的交换项目,我的专业成绩和学分要求肯定是达标的,甚至还有优势。”


    沈清澜的声音很平静,透着一股破釜沉舟后的坚定,“现在唯一,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门槛。他们明确要求雅思总分6.5,单项不能低于6。”


    屏幕那头的周棉皱着眉,语气担忧:“以你的英语底子,集中冲刺一下,达到这个分数完全没问题,就是时间太短了。关键是……澜澜,这需要钱啊!雅思培训费、高昂的考试费,还有后续如果成功拿到offer后的签证费、机票钱,尤其是冰岛那吓人的生活费……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小心翼翼地问,“叔叔阿姨那边……真的……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沈清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眼底是掩不住的落寞:“他们现在就跟我住在同一家酒店的同一楼层,但感觉比隔着太平洋还远。我哥……他倒是偷偷来找过我,想给我钱,但我没要。”


    她不想再欠下任何可能被日后拿来威胁的“债”。


    女孩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几乎空白的笔记本,上面只有一行孤零零的字——


    目标:雅思6.5。


    伸出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字,声音低得像叹息:“我现在……连报一个最基础的线上冲刺班的钱都拿不出来。”


    现实的冰冷与坚硬,比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更刺骨,更令人绝望。


    双手下意识地捧住那已经冰凉的咖啡杯,纤细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秀气的眉头紧紧锁着,形成了一个无奈的结。


    梦想的轮廓在决裂后变得异常清晰,然而通往梦想的道路上,却布满了无法绕行的荆棘,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突兀地在旁边响起:


    “嗨,美女,一个人喝咖啡多无聊啊?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哥哥我看着都心疼。怎么样,赏个脸,一起坐坐,聊聊天呗?”


    沈清澜愕然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花哨夸张衬衫、头发用发胶抹得油光锃亮、眼神不断在她脸上和身上打转的陌生男人,正咧着嘴笑,露出一口被烟渍熏得发黄的牙齿。


    他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廉价古龙水味和浓重的烟草气息,与这间格调雅致、弥漫着醇香的咖啡吧相比,显得极不协调。


    这正是才三天就花光了陆烬给的钱,所以想来找弟弟再要点的陆磊。


    他一眼就被酒店窗边这个气质干净、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孩吸引。


    这不比那个网恋对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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