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齐湛说所说,他现在居住的房子是爸妈二十几年前买的,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承载了太多回忆,齐湛实在不愿搬走。
他是个念旧的人,东西舍不得扔,就堆在角落里任其发黄变旧。周应淮在获得齐湛的同意后去不住人的房间看了几眼,床已经没了,只有柜子和杂物,阳光照射进来还能看到灰尘在空气中浮动。周应淮被呛了一下,掩着鼻子咳了几声,关上了门。
在齐湛家里转了一圈,周应淮实在好奇齐湛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厨房空空荡荡,客厅卧室倒是整洁,可仅剩下的那个房间却像是给虫子住的,周应淮在推开门的时候差一点就以为自己不慎迈进了另一个空间里,他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进去深吸一口气都可能会影响自身健康。
见周应淮没有要走的意思,齐湛凭借着本能和不太好的记忆力翻出了杯子,给周应淮倒了杯水。
齐湛脸上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睁不开似地眯着,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深深地垂下头,按揉着太阳穴。可能也是没好利索,头仍旧是很晕。
周应淮坐到齐湛身边,心脏跳动的速度不断加快,他喝了口水,问:“还是不舒服?”
齐湛精神萎靡,连张嘴说话都觉得累,沉默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嗯。”
周应淮伸手试了试齐湛的体温,不太热了,他听着齐湛蚊子哼哼似的回答,不由自主地把脸凑了过去:“我带你去医院?”
这正经的询问让齐湛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偏了下头,和周应淮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好似稍微动一下就可以贴在一起。
齐湛目光上上下下,恍若不经意又稍显刻意的打量着周应淮的脸,最后视线落在周应淮的嘴唇上。这样的眼神让周应淮心里一紧,他条件反射般地弹开,有些恼怒的把脸撇过去。
齐湛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晃动着手指,指了指周应淮,末了又指了指自己:“你是不能接受所有人,还是……”
周应淮平复了一下呼吸,一想到齐湛生病还没个正形,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抿了下唇,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所有人。”
齐湛小幅度的点头,明明还是那个脑袋,却觉得比平时重了不少。
经过这一遭,他还以为自己在周应淮心里能稍微占据一些分量,现在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齐湛苦笑一声,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他哑声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周应淮摇摇头。他不反感齐湛的触碰,可也要有足够的时间接受。
齐湛明白周应淮有心理障碍,想要打破并不容易。他脑子有点乱,不想思考太多增加负担,于是不过脑子的问:“你这样,对生活会有什么影响吗?”
“会有,比如心跳加快。”周应淮又喝了口水。
“那你对所有触碰你的人都有心跳加速的反应,怎么分辨自己喜欢谁啊。”
周应淮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嗯”了一声,而后笑出声来:“心跳加速和小鹿乱撞我还是能分清的。”
齐湛手撑着脸,不死心的问:“那你喜欢的人碰你你也会反感吗?”
周应淮被问的没了脾气,他不想回答,只好板起脸来:“你今天的问题很多。”
“趁着脑袋不好使的时候多问几句,你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上总会关爱我一点吧。”
周应淮觉得奇怪:“你平时也可以问啊。”
齐湛抿了下唇,自嘲一笑:“平时问会招你烦。”
想起前几日自己对齐湛的态度,周应淮歉疚的看着齐湛,解释道:“我没有烦你,只是那段时间我火气比较大,对不起。”
齐湛摇摇头,他没有真的怪周应淮。
周应淮眼神乱瞟,不想和齐湛对视。在这长久的寂静中,齐湛的头往前点了一下,周应淮眼疾手快地把齐湛往自己这边拽,看着随时都可能睡着的齐湛,周应淮问:“回床上躺着?”
齐湛一旦生病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他勉强提起力气站起来,迈出的步子却似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向前,看得周应淮心惊,生怕他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
周应淮小心翼翼地护着齐湛回到床上,把被给齐湛盖上。齐湛身体哆嗦了一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周应淮像终于完成了使命一样长舒一口气,悄悄走出了门,临走时还拿了齐湛挂在墙上的钥匙。
路上遇见几只小狗,看着毛茸茸的小家伙趴在路边,周应淮开心地笑了,忍住上手去摸的冲动,他低着头走路,在一处路口,周应淮猛一抬头,被天边金色的光芒晃到了眼睛。
做好晚饭,周应淮装起来回了齐湛家里。
齐湛侧身躺着,把自己蜷缩起来,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周应淮俯下身,发现齐湛做噩梦似的拧着眉,眼角隐有泪光。
周应淮心里一惊,用纸给齐湛擦了擦。
齐湛被这一番举动弄醒,他睁眼就看到了立在床前的周应淮,那一瞬间脑袋都空了,一种无法描绘的奇异感觉在心头盘旋,久久不能消散。
像是怕惊扰到了这个美梦一样,齐湛长久的维持这一个动作,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周应淮放轻了声音,用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柔和语气问:“做噩梦了?”
齐湛动作迟缓地摇头。
“那怎么哭了?”
齐湛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坐起身,不可置信地抬手轻拭眼角,略带迟疑地问:“我哭了?”
周应淮重重点了头。
“我……”齐湛很是莫名,呆滞的目光落在某一处,喃喃道:“我什么梦都没做啊。”
坐在床上思索了一会儿,齐湛忽然间想通了:“可能是我最近眼睛不舒服的原因吧。”
周应淮半信半疑的点着头,叫齐湛出来吃饭。
齐湛最近嗜睡,饶是睡了好几次也还是觉得疲倦,他揉着眼睛跟着周应淮走。
看着桌上清淡的菜,齐湛眼眶发热,往事又依稀浮现。
小时候生病,他哭着闹着不肯去医院,爸妈就给他买药,让他睡上一觉,很奇怪,他的病在爸妈的照顾下总是好得快些。那场变故后,他就一直混日子,学不会怎样照顾自己,生了病打针吃药,可就是不见好,总要难受十天半个月。他已经习惯了没人照顾的日子,并把从前的美好当作一颗蜜糖一样时不时地拿出来咀嚼一下,总能让现实的苦涩变淡。
现在突然又有人关心他的身体,齐湛忽然很想哭。
察觉到眼泪夺眶而出,齐湛不动声色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太久没有发泄过了,齐湛这一哭根本就止不住,他的动作自然惊动了一旁的周应淮。周应淮情急之下把那些心理障碍全都抛到脑后了,他蹲在齐湛面前,伸手替齐湛揩揩眼泪。
齐湛顿时更委屈了,把头抵在周应淮肩膀上,双手搂着他。
周应淮感觉一阵不自在,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不忍心在这时推开齐湛,只好撇开头调整一下呼吸。
这个算不上难以忍受的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齐湛哭累了,把头埋在周应淮颈间,小声的叫着爸爸妈妈。
过往的相处中,齐湛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脆弱的一面。周应淮和自己做着挣扎,他尝试着一点一点移动自己的手,轻轻地触碰齐湛的头,哄小孩一般轻抚他的后背。
齐湛停止了哭泣,他失神的看着周应淮,想到什么似的从周应淮怀里退了出来。
他低着头,说:“对不起。”
周应淮从桌上拿了纸递给齐湛:“你又没有做错事,干嘛道歉?”
齐湛飞快地从周应淮手里接过,没有说话,而是拿着筷子埋头吃饭。
那天过后,周应淮满脑子只有一个猜测——齐湛的心病可能要比他厉害的多。
齐湛病好后就很少联系周应淮了,这让周应淮一时间说不上是悲是喜。他本来就不想和齐湛有太多的牵扯,可在夜深人静时又控制不住的把和齐湛相处的细节翻来覆去的想。
这种一直萦绕于心无法忘记的感觉搅得周应淮睡意全无,他静下心来思索着一些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事,以此打发时间。
可悲的是他这人基本不社交,且大多数记忆都是不怎么美好的,这一想居然就想到了和齐湛的初次见面。
这只温暖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量揽住他的腰,带着神志不清的他离开了那令人作呕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痒意自腰部传来,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周应淮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于漫漫长夜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