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周应淮看着桌上的早餐,大脑有片刻的空白,随后猛然想起昨夜收留了齐湛。他找遍了每个房间,确认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会喘气的,才确定齐湛已经走了。
掬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周应淮大脑清醒了一点,他一边擦脸一边回忆着昨晚的举动,不禁生出几分愧疚,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分。
他情绪并不能算稳定,很多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没事就喜欢自己气自己,生闷气可以说是他的家常便饭,所以他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当谁的男朋友,更不想和谁一生一世,否则一定会伤人伤己。
周应淮摆弄了两下手机,盯着红色的删除二字发愣。
他不太注重感情,认识将近十年的朋友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删除,用了六年的微信和电话号也可以随时舍弃。一个好友而已,周应淮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什么删不了的,趁着现在还没有和他剖白心意,早点断了联系也好。
可就在手指触碰到屏幕的前一刻,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周应淮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周应淮。”
周应淮一秒就听出这是秦燃的声音,让他恨到牙痒痒。他手指落下,电话挂断。
一听这个声音就生理性反胃,周应淮觉得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要吐出来,就在他郁闷至极的时候,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你挂这么快干什么!周应淮,我是真心想和你说几句话的,我最近反省了很久,我从前对你确实不好,但人都是会变的,我为我以前的过错向你道歉,你……”
周应淮再次挂断,秦燃的声音戛然而止。
向后靠去,周应淮在心里冷笑,他要是真信秦燃的鬼话,那他这二十多年都算白活。秦燃最擅长软硬皆施,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周应淮就是蠢得像头猪也该明白秦燃是在演戏,他这样的人才不会真心悔改,就算真的诚心道歉,周应淮也不接受。
震动声又开始持续。
这回周应淮没给人出声的机会,自己先对着对面开火了:“你有完没完,我……”
不待他说完,那边就发出了疑惑声音:“嗯?”
是齐湛!
周应淮把手机挪远一些,这个电话号码确实是齐湛的。
齐湛实在是有点懵,嘟囔着说:“不至于吧,我不就是在你家住了一晚吗,你没必要和我这个语气说话吧。”
周应淮顿觉头疼,他耐着性子干巴巴的解释:“我不是冲你。”
“哦,”齐湛似乎并不想和他计较这个,“周应淮,你现在有空吗?”
周应淮在还没有确认对方的意图时不敢轻易给出答案,只简短的问:“干嘛?”
齐湛知道跟周应淮说话不能拐弯抹角,于是毫不掩饰的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应淮很想问去哪,话出口前却又停住了,只用不大的声音回了句:“有。”
“下楼。”
周应淮走到窗边,就见齐湛靠在车边,像是预料到了他的这步动作,头也没抬就朝他挥了挥手。
周应淮换好衣服,脚步很匆忙的下楼,到二楼时突然刹住了,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绷着一张脸出来。
齐湛已经习惯了周应淮的变脸,自动忽略了他此刻的冷脸,自顾自的上车。
周应淮缓缓的踱步过去,十分的悠闲。
齐湛只觉得他表演痕迹很重,不禁一笑,想要开口逗逗他,却被周应淮一个懊恼的眼神瞪了回去,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只好化为苦笑。
齐湛得逞了,开心的却不是他。坐在副驾驶的周应淮看着车窗外,扑面而来的冷风和掠过的高楼让他心情很是愉悦,可他脸上却透露着不情愿。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齐湛相处。
齐湛冲他挤了挤眼,问:“你想去哪呀?”
周应淮被问懵了:“你带我出来问我想去哪?”
齐湛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是啊,带你出来当然是要看你想去哪。”
周应淮呵呵笑了两声,索性向后靠去,闭上眼睛装睡。
齐湛无声地笑了。
周应淮的头脑异常清醒,和齐湛同在一个空间,他觉得时间被无限延长,心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都冒了出来,弄的他只能在心里期盼着快些到达。
车停下后,周应淮抬头去看,这才发现齐湛带他来了一个香火很旺的寺庙。
中途齐湛去接了个电话,有意回避他,周应淮走到一棵树前,静静看着上面系着的红绳。齐湛回来时显得很开心,有点孩子气,周应淮感到一点奇怪,觉着齐湛是在强颜欢笑。
齐湛大概也是笑不出来了,嘴里絮絮叨叨的,好像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能在此时吐出。周应淮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齐湛的不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像是发自内心的分享,反而更像是没话找话的尬聊。
周应淮等齐湛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齐湛摇摇头,突然兴起说想给周应淮请一个护身符。
周应淮抿了下唇,心说齐湛转移话题的方式真是非常地笨拙。
周应淮不想扫齐湛的兴,就默默跟着他,待齐湛终于觉得累,回到车里,周应淮才又重复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怎么,”齐湛叹了口气,“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事啊。”
周应淮狐疑的看着齐湛,脑子里突然响起齐湛那天说过的话。
齐湛父母已逝,虽然生活在秦家,周应淮却不觉得他们对齐湛能有多好。
一个人能在接过一通电话后有如此大的转变,说没受刺激,周应淮还真不信,可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撬开齐湛的嘴。他自己就是个笨嘴拙舌的,脑袋天生一根筋,根本学不会如何安慰人,这一路上都在低头酝酿着话,可直到下车他都没能说出什么来,眼看齐湛已经开车走了,他懊悔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齐湛把周应淮送到楼下,无视了对方的邀请,回了自己家。
他抚摸着父母的照片,想着那个人说过的话,又想了自己的计划是否周密,有没有什么漏洞。
蜷缩进被窝里,齐湛把自己裹住,却还是觉得冷,身体不停地抖,最后更是失重一般,齐湛觉得自己在迅速下坠,他的眼睛半阖着,失神的看着前方。
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了父亲被栽赃陷害进监狱的那天,他看到了只能跌在地上无力哭喊的自己,还有把自己抱在怀里流着眼泪的母亲。
场景转换,他又看到了收到父亲死讯的自己,还看到了秦燃的爷爷打扮得格外隆重,来他家里表示自己失去这个兄弟有多心痛,眼神却不住的往他妈妈身上瞟。
色迷迷的眼神看得齐湛一阵恶寒,让他不由自主的攥了拳头往这个年过半百的人脸上招呼,一声惊呼,一滴一滴的血掉在地上。齐湛挨了一巴掌,是他妈妈打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他气得把这个人往外推,没过多久,齐湛就发现他妈妈收到了很多礼物。
她要嫁人了。
嫁给秦燃的爷爷。
齐湛眼前一黑,脑子里有一团火经久不息地燃烧着,他挥了一拳,砸在了墙面上。
他没办法阻止,为了防止他捣乱,秦家的几个保镖把他看管起来,后来秦燃来了,把自己在婚礼上录下来的视频拿给齐湛看。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齐湛干呕了几下,难受的流了眼泪。打那之后,齐湛只要看到他们两个出现在一起就会觉得胃里不舒服,翻江倒海的难受。
齐湛哼了几声,左手无意识的扯着领口,不料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伸过来制止了他的行为,齐湛心里一紧,一个好似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的声音传进耳中:“齐湛。”
齐湛感觉喉咙疼的厉害,他费力的睁眼,只看到一个轮廓,又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坐在床边的是周应淮。
齐湛仔细回忆了一下,又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只觉得头有点晕,身体却热的要命。他张了张嘴,强忍着难受发出微弱的声音:“怎么是你?”
周应淮明显曲解了齐湛的意思,顿时不乐意了,屈指敲了下齐湛的额头,没好气地说:“怎么就不能是我了?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都得烧成傻子。外边都什么季节了,谁告诉你睡觉不关窗的。”
周应淮说的每个字都顺着他的手砸在齐湛的脑袋上。齐湛听着,却已经没精力思考,眼皮沉重到难以掀开。
周应淮已经不指望他能思维活络了,他看齐湛还要睡,立刻从床头柜拿过药,又去倒了杯水,把床上的人弄起来了,说:“到点了,吃药。”
“到什么点啊。”齐湛咳了两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把药吃了。
齐湛睡眠质量奇差,还总是容易被惊醒,因此逮着一个睡觉机会就不放过,身心的疲惫让他难以支撑。
睡了一个小时,齐湛总算是退烧了,他喝着周应淮买的粥,问:“你怎么想起来找我?”
周应淮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回家就做了饭菜,想到齐湛还饿着,就发了消息给齐湛,让他过来吃,过了半个小时也没见齐湛回,周应淮就自己吃了。
睡了个午觉,周应淮醒来翻看手机,齐湛还是没有动静,他连续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未接。
周应淮不太放心,循着记忆去了齐湛的小区。敲了一阵门仍是无人搭理,周应淮索性等着,等了十多分钟,又联想到了齐湛的反常,实在是耐心耗尽,就开始撬锁。
齐湛听得瞠目结舌:“你撬锁?”
一提到锁,周应淮就严肃地说:“你家这锁真该换了,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呀,一点都不安全。”
“我……”齐湛嘴角抽搐了下,“我家这房子比你年龄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