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春·第四节·病
早自习刚结束,景泽便一头栽在桌上,嘴里嘟囔个不停:
“好累……魂都快被抽走了。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游学啊……”
高二A班大半学生仍沉浸在春游的后遗症里,只有少数人还存着精神气。比如——
“小学霸,这周放假有空吗?”瑜瑾顺势坐到青霭前面的座位,单手支着下巴,略带侵略地占去青霭桌角一小片领地。
青霭整理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才平淡回应:“不知道。有什么事吗,瑜同学。”语气里听不出起伏。春游过后,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样子。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去我家玩。”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想把你拐回家,好好地藏起来。
青霭皱了皱眉,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他用指节轻轻推了回去,才开口:“看时间吧,有空就去。”
回答不冷不热,瑜瑾心里却有了底。她放下手臂,交叠着枕在桌上,彻底占领了大半桌面。“小学霸,我家那边可好了……”滔滔不绝说了五百多字。
青霭听得有些恍惚。而瑜瑾最想说的那句话,依旧没能出口——以前我们也住那儿,你还记得吗?
要不是上课铃响,瑜瑾真能和青霭说上一整天。她不会烦,但青霭……就不好说了。
回到座位,瑜瑾开始懊恼自己是否说得太多。明明决定重新做朋友,却总提起从前……想着想着,一节课就过去了。下课铃一响,她又把一切抛在脑后,颠颠地跑去找青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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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
“奶奶,我来吧,您歇会儿。”青霭接过喷壶。奶奶看见他,愣了一下才开口:“小霭回来了?怎么不和奶奶说一声……奶奶年纪大了,耳朵钝了。”
“嗯,下次回家一定先告诉您。”青霭扶着奶奶到沙发坐下。喷壶里平静的水面晃出一圈圈波纹。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奶奶,医生说了您要多休息,这些事以后让我来。”青霭按下喷壶,雾状的水汽落在植物上,凝成晶莹的水珠,在夕阳下泛出璀璨的金光,宛若泰戈尔笔尖流泻的“金色花”。
“别担心,奶奶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那也要注意。”
“好,听我们小霭的。”奶奶笑了笑,又问,“上回送你东西的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奶奶又忘了。”
“她叫瑜瑾。”青霭眼角微微一动,轻吸了口气,嘴唇抿了抿,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瑜……瑾……好熟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奶奶眉头轻锁,认真思索着。记忆正一点点风化,像被潮水反复冲刷的沙堡。年轻时引以为傲的记性,如今连最亲的人的声音都要辨认片刻。
“奶奶——”青霭鼓起勇气。
“嗯?怎么了小霭?”奶奶回过神,脸上恢复往日的温柔。夕阳余晖映着她的脸,既温暖又苍凉。
很神奇——老人的面容仿佛被岁月施了魔法。笑时如揉皱的宣纸铺开层层山川;静时却似时光倒流,眉宇间倏然浮现中年的轮廓。岁月就这样戏耍着,冷眼旁观自己的戏法。
对着那张脸,青霭突然失了声。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塑料喷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奶奶觉察到他隐约的焦虑,开玩笑似的说:“小霭呀,奶奶脸上这么多皱纹,是不是变丑了?你看你都不愿跟奶奶说话了。”
“不、不是的!奶奶才不丑,奶奶是世上最漂亮的人。我只是……只是……”话语凌乱,期期艾艾,漏洞百出。或许只是因为太习惯勇敢的您,才未察觉岁月已在脸庞匆匆走过。直至今日才见微知著,也忽然明白——那些说不出口的“不舍”与“爱”,只能在胃里无声溃烂。
话音未落,一阵细碎的“啪嗒”声响起。循声望去,那个总也长不大的孩子正背身站着,故作坚强。晶莹的泪珠顺脸颊滚落。他不想让人看见沉溺于象牙塔幻梦中的自己,可簌簌的抽噎声早已出卖了他。
奶奶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孙子。她扶着沙发缓缓起身,膝盖发出轻响,佝偻着背,一步一顿走向低声啜泣的孩子。脚下的地板细碎作响。最后,她伸出颤抖的双手,将哭泣的孩子搂进怀里,干枯的手指轻抚他的后背,呢喃着:“不怕,霭霭……在奶奶这儿不用无坚不摧。奶奶会一直保护你,你永远都可以是长不大的孩子。”
“奶奶……奶奶……”声音混着哭腔。自被抱住的那一刻,他早已丢盔弃甲,像块风化岩,看似棱角分明,实则一碰就崩散成粉,什么也留不下。
“好,好,乖乖,不哭了……”一只布满皱纹的手轻拭去青霭脸上的泪珠,另一只手不停拍着他的背,不重,却从未停歇。
“霭霭呀,你小时候就爱哭。以前只要你一哭,奶奶就过来哄你。那时候的你呀,那么小,每次都钻进奶奶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渐渐弱了下去。青霭缓过来,用手擦去睫毛上挂着的零星泪滴。细碎的泪光在灯光下逐渐黯淡,仿佛只要擦去就无人知晓方才的一切。但衣襟上晕开的痕迹深深浅浅,泛红的眼角与咸涩的湿润已昭示所有。
奶奶静静坐在一旁,用掌心裹住那颤抖的月光,直到血色重新爬上他的甲床。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她瞒着整座城市,展开了一场无声的热能救援。
“奶奶……”整理好情绪,青霭鼓起勇气,“对不起,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怪怪的。”他举起手,指了指心口,“这里……不知为什么很痛。”
“嗯,奶奶知道。”奶奶知道青霭的“病”。能再次感受到情绪是好事,可现在她却觉得太痛苦了。悲伤——她不想让小孙子悲伤。痛,实在太痛了。
“霭霭呀,别难过,奶奶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
对两人而言,怀中的人远比自己重要。他们彼此攥紧,就像攥住整个摇摇欲坠的春天。
最终,奶奶护住了蜷在旧衣里那只狼狈不堪的小猫。小猫也在努力舔舐伤口,用舌头卷走血珠。尽管背腹的疮疤已然溃烂,他依然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爱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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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望着怀中的人,感受那份温暖,听着梦呓般的呢喃:“奶奶才不丑……我最爱奶奶了……不要离开我……”那双枯瘦的手忽然僵在半空。瞳孔里跌碎的琉璃,倒流回心脏,化作咸涩。
“在呢,霭霭……奶奶一直都在……”
唉,那既是时间刻下的密码,也是爱沉淀的证明。终有一天,孩子会懂得:有些线条不是岁月的侵蚀,而是温柔的累积。也只有到那时,他才能真正从包裹童年的象牙塔中抽身,开始思考“生”、“死”与“爱”这三大终极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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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薄雾漫过窗棂,将房间染成蓊郁的黛蓝。窗外,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啁啾声细碎地落进半开的窗缝。空气里浮动着微凉的露水气息,混着街道旁木绣球飘来的清冷甜香。
青霭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昨日未散的痛楚。金色的晨光悄悄漫过衣襟,像一尾游鱼,滑过昨夜梦境的残影。
在梦的边际苏醒,他蜷在奶奶温暖的臂弯里。奶奶似有所觉,轻轻动了动身子。青霭望着那沧桑的容颜,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奶奶也醒了。
“奶奶,我压了您一晚上,难受吗?怎么不叫醒我?”青霭轻轻挣开怀抱,站直身子。
“没事。霭霭能像小时候一样偎着奶奶,奶奶就高兴。”奶奶用褪色的袖口轻抚他的额头。
“快去上学吧,咳咳……再不去要迟到了。”她一只手捂着胸口,整个身子都在震颤,泪水被挤出皱纹密布的眼角。
青霭几乎是扑到饮水机前的。接水时手抖得厉害,水柱在杯口撞出凌乱的涟漪。他顾不上烫伤的风险,死死攥住那杯滚烫的水。
接好后忙跑回奶奶身边,一手小心托起她的后颈,另一手将水递到干裂的唇边。
整个房间万籁俱寂,只剩吞咽时细微的咕咚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喝完水仍不见好转,青霭二话不说,给奶奶披上大衣,扛起她一只胳膊,另一手扶着后背,去了最近的诊所。
一进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王大夫?王大夫!”青霭焦急喊着。诊所里空无一人,连回声都没有。他四处寻找,快急哭了。
“嗯?你们找老王头?”
闻声望去,一位身着白大褂、扎高马尾、戴金属细边眼镜的女士站在门口。一进来她就察觉不对。青霭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跑过去:“医生,救救我奶奶,她、她……”
“好,慢慢说,怎么了?”她拿起听诊器,贴在奶奶心口。
冰凉的仪器在身上游走,像一条金属蛇吐着信子。每一次移动都激起细微的战栗。青霭坐在奶奶旁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不肯松开那枯槁的手。
……
“心跳没什么问题,再量一下体温吧,保险些。”医生收起听诊器,取出体温计。
时间到了,她接过温度计,指尖触到玻璃管上残留的体温。就着灯光眯眼看去,水银柱凝成一道细亮的线——37.5℃。
“有点低烧,问题不大。你们看是挂水还是吃药?”
“吃药!”青霭忙答,“我奶奶心脏不好,王大夫说过度输液可能加重负担。还是吃药吧。”他喉结轻滚,手指悄悄攥紧衣角,眼睛始终粘在奶奶身上。
医生反应过来,满脸愧疚:“抱歉,我又忘了问病史……实在对不起。果然还是做不到像老爹那么细心。”她拍了拍额头,转身去药柜找药。找到一半又转身:“奶奶,对不起,忘了问您有没有药物过敏?”
“没有。之前王大夫一直开的是乙酰氨基酚。”青霭脱口而出。
“好。这个药一天四次,一次一片。服药期间禁酒,不能和华法林、布洛芬同服。回家可以用温水擦拭,别冰敷。每天饮水量适当,粥汤少些……”她一边叮嘱,一边配药。
“谢谢医生。”青霭关掉手机备忘录,接过药,数出剂量,把剩下的重新包好。转身走向饮水机,自然地从下方柜子里取出塑料杯,按下红色按钮,接了满满一杯热水。
饮水机“咕咚”作响,水面冒出细小的气泡。“咕嘟”声中,白色蒸汽升腾,化作氤氲的水汽缭绕在杯口。
“奶奶,现在先吃一次药吧。”他一手递药,另一手已将热水送到奶奶面前。
“好。”奶奶接过水杯,将药一饮而尽。
女医生站在一旁观察着两人。见奶奶服下药,她才开口:“奶奶,这是您孙子吧?真关心您。”说着用指节轻推了一下眼镜。
“是啊,这是我乖孙,可关心我了。”奶奶说话时,手在青霭背后虚拍了两下。
青霭站在一旁,双手在手机键盘上快速敲击。消息发出后,他将手机收回口袋,同时不断关注奶奶服药后的反应。
“看得出来。这孩子对您的病史这么了解,还知道常用药,真的不多见。多好的孩子。”
“我家霭霭呀,是最好的,最关心奶奶了。”
听到这儿,青霭打字的手顿了顿,心里又是一酸。他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怕这洪水猛兽将自己吞噬殆尽。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抬头对奶奶露出灿烂的笑,然后继续发消息。无人注意他眼角那一抹微红。
“你是老王头的闺女吧?叫什么名字?”
女医生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回答:“我叫羽化生。老爹有事出去了,我代他看几天店。”
“哦,怪不得感觉好久没见他了。”
“您放心,老爹快回来了。过几天您就能常看到他。到时候记得帮我说说他,别老窝在诊所不出门。”
青霭打下最后一句“谢谢老师”,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听着。恍惚间,他想不起自己多久没和奶奶坐下来聊天了。好像很久,很久了。
真可怕。都说人越老,越怕寂寞,越怕独自一人,越怕孤独地死去——直到被“寂静”嚼得一干二净,最终躺进小小一坛,仿佛从未到过人间。
奶奶却好像从不害怕。青霭在记忆的长河里打捞往日的浮光掠影,在他可怜有限的印象里,奶奶从未说过寂寞。她不似平常老人——人世对她来说,只剩最后一根丝线拉着她不让她离去。而她也紧攥着,宁死不松。
“哎呀——”
奶奶一声惊呼打断他的思绪。“怎么了?”青霭忙问。
“霭霭,你今天是不是还要上学?这都几点了,快快快!”奶奶急着起身,想拉青霭去学校。青霭扶着她,在她还未完全站起时说:“奶奶,没事,我已经跟秦老师请假了。您看。”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与秦美洛老师的对话。
羽化生也过来扶着奶奶:“奶奶别急,您看小弟弟请假了,老师也批了。”
“对,老师同意了,我今天不用去。”
奶奶眯着眼仔细看。青霭在旁边轻声说:“奶奶,我今天特别有空。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话音落下,奶奶先是一怔,随即,一抹笑意融化了怔住的神情。阳光正好,为她笑起的层层皱纹镀上金边,像岁月深处盛放的花。此刻,这便是最美的模样。
“好啊,那咱们快走。”奶奶拉着青霭就往外走。看得出,她很急,像个小女孩急着出门一样。
“别急,奶奶,今天还很长,不用那么赶。”
“不长了……不长了……”奶奶还是听了青霭的话,慢慢走着。
“小羽啊,我们先走了。”奶奶回头打招呼。
“嗯,奶奶、青霭弟弟慢走。公交站就在门口。”
“羽医生再见。”
“再见。”顿了顿,她又轻声自语,“不对,诊所该说‘再也不见’才对。”
坐上公交车,奶奶依然热情不减,神采奕奕甚比往日。青霭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请上车的乘客……”的提示音响起,公交车发动,卷起烟尘,留下轰鸣……
太阳在天边悄然爬行,将影子拉短又拉长。天光云影由清浅转为瑰丽红晕——奶奶说得对,一天,真的不长了。金红的光芒为归途镀上暖意。溜走的时间虽带走了白昼,却将欢愉的经历与一场心灵的洗礼,沉淀为被时光淬炼过的温情。
这一天,两人去了不少地方:郁郁葱葱的绿植公园,光影幻动的科技馆……最后,青霭依然问:“奶奶还想去哪儿?”
奶奶的回答是:“学校。”
虽不明白原因,青霭还是陪她去了。
学校浸在夕照里,格外温柔。褪色的墙壁、古旧的铁门、蔓延的藤蔓,无不是岁月的注脚。年复一年的花事在此盛放,不知承载了多少飞扬的青春,藏匿了多少未言的心事,厚重得几乎要从每一片砖瓦与叶脉中满溢出来。
两人漫步四周,时而驻足观望。观望的不仅是现在,更是不知几何的年岁。
“奶奶,为什么想来这儿看看?”青霭搀扶奶奶一步一步走着。
“当然是想来看看你啊。”奶奶脸上浮现笑意。
“看看我?我不就在您旁边吗?”
“唉,傻孩子,以后你就明白了。”奶奶紧紧握着青霭的手腕,胳膊被他稳稳托着。
一阵铃声打断对话。
“叮铃铃——叮铃铃——”紧接着,潮水般的欢呼声将两人包围。
奶奶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手上力道不自觉地紧了几分,掌心渗出零星冷汗。
“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紧张地问,身子却护在青霭跟前。
“没事,奶奶,只是放学了。”
“哦……哦,放学了。”听到答复,那颗紧张的心才渐渐平复。
“奶奶,等会儿人可能很多,您记得拉紧我……”话未说完,校门口已冲出第一个学生,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大群身着浅蓝衬衫、黑色长裤的学生蜂拥而出,瞬间人山人海。
幸好青霭反应迅速,在学生涌出的一瞬将奶奶护在身后。他一边拉着奶奶逆流而行,一边叮嘱她小心。奶奶或许回了声“好”,只是可能被卷进音浪里,迷失了,空灵了。
放学的校门口最是热闹。同学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交换着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川流不息中逆行并不容易,汹涌的人潮似要冲断连接两座孤岛的最后锁链,腐朽它,蚕食它。
青霭凝神注视前方,似乎看到一个影子——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影子。在夕阳映射下,那影子缓缓移动,穿过人潮,向他走来。
待影子到跟前,青霭才认出那是瑜瑾。
“瑜同学……”话未出口,瑜瑾已以身作盾,护住两人。
“小学霸,拉紧你奶奶,跟着我。”转头,瑜瑾已在前方淌出一条路。青霭胳膊绕过奶奶肩膀,双手紧握她肩头,像小尾巴般连在瑜瑾身后。
“谢谢,同学麻烦让一下。”瑜瑾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经久不散。
“谢谢。”青霭的声音被人潮吞没。
谢什么呢?谢你以身相护,为我披荆斩棘,携手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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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出漩涡,宽敞了许多。三人弯腰扶膝,喘着粗气。汗水如雨滴落,“啪嗒”轻响。瑜瑾抬臂擦拭。
“奶奶还好吗?”青霭扶着奶奶,墨色的眼睛上下观察,生怕她身体再有状况。
“奶奶没事,别担心。这位同学是……?”
反应过来的瑜瑾整了整仪态,笑着走到奶奶跟前:“奶奶好,我是瑜瑾,青霭的同学。您之前见过我的。”说着悄悄挪到青霭身边。
“瑜——瑾——哦,我想起来了。”奶奶拍了拍脑门,“春游就是你送了小霭那么多东西吧?”
“对,对!就是我。没想到奶奶还记得我呀。”瑜瑾点头如捣蒜,此刻她收起了狐狸尾巴,变成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青霭打断了这开屏艺术:“奶奶,您没事就好。要不今天先回去吧?”他长舒一口气,放松紧绷的心,转头真诚道谢:“瑜同学,今天谢谢你。”
听到感谢,瑜瑾又变回狐狸相:“不用谢,小学霸,我们之间还用谢?今天确实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吧。”狐狸尾巴终究藏不住了。
青霭还在犹豫,奶奶抢先回答:“那麻烦你了,小瑾。”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是啊,怎么会麻烦?能和青霭一起走,高兴还来不及。瑜瑾顺势扶起奶奶另一条胳膊。
“奶奶,您慢点。”
唉,既然奶奶都答应了,也没什么好想的了。
“麻烦你了,瑜同学。”青霭抬手扶着奶奶慢慢走。
“哎呀,小学霸,我都说了不麻烦。”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浮现在瑜瑾脸上。狐狸的心思可谓人尽皆知,偏偏她找到了两个不知道的人。
走在柏油路上,空气中的花香与柏油味粗暴混杂,充斥着鼻腔。温润耀眼的金色裹挟着木绣球,焦灼令她低下头,期待着生命之源的到来。
太阳在天空流淌,金色瀑布冲刷地面,流光溢满所见,带来不属于春天的炙热。
是啊,温润的春之声已进入尾音,热烈的夏之音开始放声歌唱。
春将尽,夏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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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中,瑜瑾的脑子一刻没停。
“奶奶,以前青霭去同学家做过客吗?”
“以前啊——”奶奶眉头轻锁,在记忆里溯洄,“好像没有。这孩子放假就待在家里,我想让他多和同学出去,他也不肯。”
“哦,这样啊。”瑜瑾抬眼看向“小学霸”。唉,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过转念一想,还没见过青霭蜗居家中的样子呢,有点期待。
青霭一抬头,对上瑜瑾的笑脸。看不懂……有什么好笑的吗?
“到了。今天谢谢你啊,小瑾。”奶奶慈祥地看着瑜瑾,“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闻言,青霭说了声“谢谢”,便扶着奶奶往家门走。眼看再不说就没机会了,瑜瑾扯开嗓子:“奶奶!这星期天能让青霭来我家做客吗?”脸上泛起微醺般的粉意,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心中渴望的答案不断撕咬着等待。
青霭有些惊愕,或者说不知所措。这个问题我终究没能说出口,你却可以如此自然地……
闻言,奶奶顿了顿,转身说:“可以啊。”
听到想要的答案,瑜瑾的心狂跳不止。周围仿佛万籁俱寂。你听到了吗?我这里因你而跳动。一切的等待都会有结果,这不容置否。瑜瑾兴奋到颤抖。
“好!那奶奶您到时候记得提醒他。星期天我就在家等着了!”说完,瑜瑾转身就跑。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四周景色不断变换。夏天真的快来了。那个万物疯长、燥热冲动的年岁已然被播下。那个承载过无数快乐、离别、忧伤与成长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