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约摸是快一年前的事。
说起这事,刘总管便刹不住了。
“我记得那个宫女好像是叫……琴心,当时也是在尚膳局做事。被发现的时候,就被一根绳子吊在这房梁上,那模样,哎呦,别提有多吓人了!”
刘总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小康子进宫较晚,不知此事,便好奇问:“好端端的,琴心姐姐为何要在小厨房上吊自尽呢?”
刘总管皱着眉头,拈起兰花指,语带嫌恶地说:“说起来还真是晦气。琴心的尸体被放下来之后,我们又派了个婆子去检查她的尸身。结果,发现她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雪芽和小康子都很吃惊。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刘总管轻轻哼了一声。
“谁知道这妮子是跟哪个野男人私通怀上的!还不是见自己犯下如此丑事,害怕肚子显怀之后无法隐瞒,就只好自我了结了。”
“你说她死就死吧,还偏生要选在咱们尚膳局里,这不是存心给咱家找晦气嘛!”
小康子虽然仍旧害怕,但也有些同情琴心的遭遇,他小声地道:“琴心姐姐其实也挺可怜的,要怪也不能只怪她吧……”
刘总管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小康子缩了下脖子,闭上了嘴。
雪芽也说道:“琴心自尽,想必是走投无路之举。”
“她都已经死了,难道不应该把她那相好的给找出来吗?毕竟琴心肚里孩子的爹是他,如若不是他毫无作为,逃避责任,琴心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刘总管瞥了一眼雪芽,碍于李令曦的面子不好发作,冷冷地道:“当然去找了,可关键是找不到啊。出了这等丑事,谁会傻到出来承认自己与宫女私通啊。”
“况且琴心死之前既然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就说明她想自己抗下一切,包庇这个男人。”
“以咱家看哪,这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雪芽虽不赞同刘管家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突然,李令曦开口了。
“她不是自尽的。”
“什么?”
“不是自尽……”
“那是?”
“他杀。琴心是先被人勒死,而后凶手将其伪装成自缢。”
小康子好奇地问:“什么人这么残忍?”
“凶手就是她的相好,她孩子的爹。”
刘总管看向李令曦,也很惊讶。
“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李令曦淡淡地道:“本座为何能成为大国师,刘总管难道不知道吗?”
“这……”刘总管一噎,识趣儿地闭上了嘴。
雪芽着急地问道:“大人您可是已算出那男人是谁?”
“自然。不过就像方才刘总管说的,没有直接证据,怕是那人会抵死不认。”
“那该如何是好……”
李令曦勾起唇角,说出几个字:“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雪芽好像明白了:“您是想让凶手自己露出马脚……”
李令曦赞许地看了雪芽一眼:“不错,孺子可教也。”
被夸的雪芽眼睛亮晶晶的,害羞地笑了笑。
“大人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尽管吩咐!”
李令曦招了招手,让雪芽附耳过来,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交代了一番。
雪芽点点头:“大人放心,雪芽明白了。”
“现在就去吧。”
雪芽离开后,李令曦又浅笑着对刘总管和小康子说道:“不出三日,凶手定会自己现行,到时还请刘总管来一同见证。”
“下官谨遵国师教诲。”
小康子还有些担忧;“国师大人,奴才……”
李令曦走到他身边,悄声道:“放心,这两天晚上琴心不会再出来吓你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驱邪符,“这个给你,以防万一。”
“谢谢国师大人!”
小康子连忙道谢,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好。
抬头看着李令曦,小康子觉得自己心中的神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美丽,神秘,又很温暖……
当日午后,尚衣局。
下人们吃完午饭后,稍作歇息。
有几个宫女走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听说了吗,尚膳局最近闹鬼闹得可厉害了!”
“真的?怎么回事啊?”
“一年前不是有个宫女在那上吊自杀了嘛,最近又回来了,天天晚上都有人听到她的哭声,可吓人了!”
“幸好不是在咱们这儿……”
一个圆脸宫女拍了拍胸口,害怕又庆幸。
“不过,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呀,她不是自尽的吗?”
“我听说呀……”另一个个高的宫女小心地四处探望了一下,见周围没人才又说道,“她肚里还有孩子,是一尸两命,不知胎儿父亲是谁,阎王不让她投胎,她只好回来了。昨夜她给从前的好姐妹托梦,说要带着胎儿认父呢!
“这么说,她那胎儿的爹就在这宫里吗?”
“这还用说嘛。不过这女鬼也没想着害人,闹出那些动静,就是想让孩子爹给她做场法事超度一下,让母子俩好去投胎。”
“原来如此,也是个可怜人……”
圆脸宫女感叹了一句,突然又问:“你说,那个男人要是一直没出现,女鬼会善罢甘休吗?”
“我看啊,定然不会。”个高的宫女摇头,神情严肃,“你想,作为一只普通的鬼,最怕的就是不能投胎转世,若是她那相好的不肯出来,她肯定会去找他算账的!”
圆脸宫女点点头:“确实,两条人命呢,到时恐怕她的怨念积攒,会化成可怕的厉鬼……”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呼吸一滞:“太吓人了,咱们还是不说这事了,赶紧回去吧。”
……
两名宫女快步离开,渐渐没了身影。
拐角处的隐蔽角落里,一个身穿藏青色太监衣服的男子露出了脸。
这男子身形修长,肤色白皙,五官俊秀,约摸二十三四的样子。
他朝着宫女们离去的方向看去,微蹙着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一名宫女正捧着衣物匆匆走着,不料一转弯就看见了这名男子的背影,她弯起嘴角问候道:“范侍监,您怎么在这儿?”
男子身子一僵,很快恢复正常,
他回过身,挂上淡淡的微笑:“哦,走累了,在此处歇息一下。”
见他那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看过来,宫女不由得心跳加快,连忙低下头。
“那奴婢先去送衣服了。”
“去吧。”
宫女垂着头继续走,暗暗感叹。
范侍监长得可真好看,可惜了,怎么就入宫当了太监呢……
男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幽深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全无。
进了屋,他伸手将脖颈处高高的衣领狠狠扯下,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合眼休息。
蓦地,他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明日是她的忌日,难怪……”
已经……过去一年了啊。他本就毫无睡意,干脆坐起身。
他走到柜子前,从里面的锦盒中挑出了一枚羊脂玉佩,紧紧捏在手中,便出了门。
晚上亥时。
宫内各处房屋一片漆黑。
偶尔有巡逻的队伍经过,脚步零零散散,没多久就消失了。
李令曦已算出位置,起身准备出发。
“雪芽,你去通知刘总管他们,待会儿汇合。”
“是,大人。”
一刻钟后,距离尚衣局不远处的池塘边,假山后,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悄悄走来。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随后进入假山里,拿出了事先藏在那里的一些东西,依次在地上摆好。
香炉、供果、纸钱蜡烛、衣服……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质牌位,摆放在香炉正后方,又点燃两根白烛,分别置于两侧,取出三根香点燃,拜了三拜后插在香炉里。
接着他开始烧纸钱,深黄色的火苗燃起,隐约照出了男人的脸。
轮廓分明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看不清眼中情绪。
他拿起一套成色崭新的粉色衣裙,一边丢进火堆中燃烧,一边说道:“琴心,知道你最爱穿粉色,所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套新衣,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下决定丢了进去。
“还有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当初我说要送给你,你不要,让我替你保管,我也给你带过来了。”
“你拿着这些东西,到下边好好打点,早日投胎。”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小声念道:“是我做得不对,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还请你千万不要计较,不要来找我……”
“哼!”
“好一个不打自招、人面兽心的畜生!”
带着愤怒的尖细嗓音倏地在黑暗中响起,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猛然睁开眼,一下子站了起来。
“谁?是谁在那里?”
他本就心虚,还以为是琴心来找他了,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琴、琴心……是你吗?”
黑暗中,几点黄色的光亮出现,刘总管的身影率先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则是李令曦等人,还有巡逻的侍卫。
借着灯笼的光亮,男子看清了来人,惊讶地道:“刘总管……您怎么会在这儿?”他意识到不对,慌忙转身,想毁掉地上的那些东西。
机灵的小康子比他更快一步,早绕过去将其挪走了。
与此同时,李令曦沉声下令:“来人,将这杀人凶手给本座拿下。”
“是!”
两个侍卫上前,将男子擒住,制服在地。
刘总管走向他,冷冷地道:“让咱家看看,这杀人凶手到底长什么样!”
黑帽被无情地掀开,男子下意识低头躲避,小康子一把捏住其下巴,往上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