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声响。
“快让让!”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来到内室。
来人是前段时间刚提出乞骸骨的刘太医。在他身后的,是一脸焦急的萧旭。
萧旭冲到床前,担忧地问道:“宛儿你怎么样了?你别怕,我把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刘太医请过来了,他医术高明,你和孩儿一定都会没事的!”
说完,他急促回身催道:“刘太医,你快来给皇后诊治!”
见自己的师父来了,沈太医舒了一口气,赶紧收拾东西让位。
“此处需静,除服侍的嬷嬷和丫鬟外,其他人请都在外间侯着。”
众人退去后,刘太医开始救治。
整个凤仪宫内,阒然无声。
约一炷香的功夫后,帘内传来一声女子的痛苦呻吟。
随后,刘太医走了出来,满脸遗憾之色。
“刘太医,宛儿和孩子怎么样了?”
刘太医“扑通”一声跪在萧旭面前,叩首不起。
“皇上恕罪,老臣已用尽毕生所学,但还是没能保下龙胎……”
萧旭语气中满是痛心:“怎么会这样,朕的孩儿……”
他衣袖一振,责问道:“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连看个人都看不好,都是吃白饭的吗!?”
“来人!把这些不尽职的狗奴才都给我拉出去砍了,给朕的龙儿陪葬!”
嬷嬷和宫女们急忙跪下求饶。
萧旭又将怒火转向刘太医。
“还有你,身为太医院的医首,连皇后的胎儿都保不住,要你有何用?”
“皇上息怒,是老臣无能。”
萧旭发怒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内建昏睡的沈青宛。
“皇上……”
得知流产的噩耗,她痛晕了过去。
萧旭听见后,连忙走到床前,见沈青宛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心疼不已。
“宛儿,你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孩子……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沈青宛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劝说道:“皇上,都怪臣妾不小心,没能保护好孩子。”
“不怨他们,你……不要责罚他们……就当、就当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勉强说出这几句话,沈青宛头缓缓合眼,又陷入了昏睡。
“好、好,宛儿,我答应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萧旭吩咐下去,把最好的补品都送到凤仪宫,同时严令下人仔细服侍皇后,务必将身体养好。
自流产之后,沈青宛的情绪就一直有些低落,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爱说话。
听了沈青宛的诉说,李令曦发现——这症状倒是有点像现代的产后抑郁症。
见李令曦若有所思,沈青宛又迫不及待地问:“方才妹妹说的另有他因,究竟是何?”
李令曦掐指,回道:“送子观音是皇帝所请,里面的符咒则是沉璧放进去的。”
“当日摔跤,除了沉璧假装跌倒致檀玉分神之外,陈嬷嬷也做了手脚。趁你们不注意,她借撒药粉的时机偷偷往石板路上倒了桂花油,所以才致人摔倒。”
沈青宛顿时怒火中烧,她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叛徒竟不止一个!
“摔倒出血之后,则还有最后的一道手段,能确保让娘娘腹中胎儿不能存活。”
“最后的手段……”
沈青宛愕然,“难道就连太医也……”
“没错。”
“是沈太医,还是刘太医?”
“刘太医。”
“当日他驱散众人为你施针,表面是保胎,实际上却扎在了几处可以催产的穴位上,所以,胎儿才得以彻底滑落母体。”
五个多月的胎儿,还未成形,离开母体,当然存活不了。
沈青宛隐隐记起,当日胎落之后,有个婆子便急匆匆地将那一团血污拿去处理了。
那个婆子,就是陈嬷嬷。
好啊,真是好一出阴狠毒辣的戏码!
串通勾结、诡计不断,就为了将自己的亲骨肉害死。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沈青宛遭受了如此打击,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指尖用力地掐着,指关节都泛白了。
檀玉心疼地问道:“娘娘,您还好吧?”
“无事。”
她跌坐在椅子上,扶了扶额头。眼下,只有檀玉是她值得信任的人了。
“檀玉,你派几个人,去将沉璧给我找回来。还有陈嬷嬷和刘太医,尽量去找。”
“娘娘放心,方才见沉璧溜走,我就嘱咐人去找了。”
沈青宛点头,“辛苦你了,而今我身边也就靠你了。”
当时流产之后没过多久,陈嬷嬷就因冲撞了贵人,被罚去看守皇陵。
那贵人,就是正得圣宠的愉妃。
而刘太医本就该致仕,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了。
与流产一事有关的几人全都现了形。
如今看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一会儿,打探的人传来了消息。
“沉璧死了?”沈青宛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才多会儿的功夫,人就死了,怎么会?”
“回娘娘,据说是跑的太急,失足跌落池塘淹死了,人已打捞上来,没气了。”
李令曦勾起唇角。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看来是有人故意消灭证据呢,估计陈嬷嬷和刘太医那里,也会碰壁。
李令曦坐得有些无聊,起来伸了个懒腰。
沈青宛给檀玉使了个眼色。
“檀玉,去给曦妃娘娘捶捶背,揉揉肩膀。”
“是。”
她笑着走到李令曦身后:“娘娘,奴婢经常给皇后娘娘按摩推拿,可有经验了。”
“行吧。”
李令曦坐下,安心地享受起来。
无功不受禄。
她琢磨着,皇后估计还有事要找她呢。
沈青宛犹豫片刻,终还是开口了:“曦妹妹,多亏有你相助,我才能得知真相。”
“眼下还有一事,请妹妹帮忙。”今天晚上,我怕那孩子还会再来,可否请你帮我问清楚,他到底有何求?”
“没问题。”
李令曦拿起桌旁准备的上好点心,边吃边点点头。
两个时辰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陈嬷嬷在皇陵待了没几天,就因得了风寒,未及时医治而死。刘太医在回乡的途中遇见马匪,慌乱中被匪徒一箭射死。
若说之前,沈青宛还怀疑过愉妃和其他妃嫔,但这消息一来,她就彻底死了心。
无论牵扯到的人有多少,这背后的推手必是萧旭无疑。若非他所为,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手眼通天呢?
回忆起萧旭深情的眼神,心疼的神情,唏嘘的话语,沈青宛一阵恶寒。
一国之君,如此表里不一,蛇蝎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还真是……恶心呐。
李令曦静静观察着沈青宛,发现她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
吃饱喝足,夜幕也悄然降临。
下了一日的大雪已停,地面上堆了厚厚一层白色,如银白毯般松软。
酉时过半,天已彻底黑了。
凤仪宫内,除了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窗外的细微风声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沈青宛和檀玉、梨珂按照李令曦的吩咐,都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几人的眼睛或睁或闭,但都十分清醒。
李令曦坐在厅内,闭目凝神。
夜色中,一股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的阴风迅疾而来。
来了!
“咯咯……嘻嘻……”
门外依稀传来婴儿天真的笑声。
下一瞬,一个小小的黑影袭来,紧紧贴在窗户上,因雪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光,所以看得清晰——
那是一张青紫色的小脸,脸皮惨白肿胀,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珠诡异地盯着屋内,嘴角微张,没有牙齿的牙床里渗着血丝。
梨珂因禁不住好奇,掀开被子,正好对上这张脸。
“娘啊!”
她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钻进被子,紧紧蒙住脑袋。
“啊——”
那鬼婴还未有所动作,忽而像是被灼伤一般,呼叫出声。然后,便被一道刺眼的金光狠狠地弹射飞出去。
“咚”的一声,雪地上顿时现出了一个坑。
眨眼间,鬼婴就消失不见了。
李令曦站起身,眼里毫无波澜。
早在一个时辰前,她就用朱砂混合灵气画了四张符,分别贴在四个方位,为的就是防止这东西进来。
看来,鬼婴是被符阵伤到了。
她打开门,一股寒风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沉璧顾不上害怕,惊呼道:“曦妃娘娘,您怎么把门打开了,那、那孩子要是进来了怎么办?”
“放心,他已受伤逃走。今夜不会再来。况且有我在,不会有事。”
听李令曦这么说,几人才稍微放下心来。檀玉和梨珂壮着胆子来到李令曦身后,探头张望。
宫殿外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雪白的地上,浮现出一双极小的血色脚印,正一步步向着宫外的方向而去。
可是,雪地上方,却什么也看不见。
梨珂捂住嘴,又惊又俱:“这、这是……”
平常人自然看不见这些,可李令曦却看得分明。
那血脚印正是鬼婴逃走时留下的。
他小小的身躯像只猫儿一般,青紫的皮肤裸露在雪野里,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拖拽着前行。月光照耀下,一条绑缚在鬼婴脖颈处的灰色铁链隐约现身。
李令曦眸光一闪,那是……
原来这鬼婴,竟是受人控制的!
她快速飞下台阶,同时右手衣袖利落地向前一甩,一道极细的紫色光延伸出去。
正落在远处的鬼婴身上。
鬼婴发出凄厉的啸叫,小小身影猝然转过身来,自厚厚的银白毯中破雪而出,径直冲向李令曦,腾空而上,以极快的速度扑过来。
眼见那张龇牙咧嘴的狰狞婴面越来越近,身后的几人吓得连连后退。
唯有李令曦面色不改,灵活地一闪身,接着又从袖中飞出三张符纸,分别贴在鬼婴的头、腹、脚三处。
这下,便将其紧紧缚住,再动不了半分。
“皇后,借金簪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