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曦正在院子里沐雪练功。
她将门打开后,见一个宫女正在雪地里候着。
檀玉恭敬地递上一张帖子,笑着道:
“曦妃娘娘,奴婢檀玉,奉皇后之命,邀您参加明日的赏梅宴。”
赏梅宴,还挺稀奇。
李令曦接过帖子,微挑起眉:“确定是给我的?”
“没错,皇后娘娘还特地交代奴婢,请您未必赏光。”
檀玉的眼神很是真诚。
“行,我知道了。”
檀玉离开后,李令曦盯着这请帖琢磨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罢了,反正在这冷宫待着也没什么趣儿,去看看也当解闷了。”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赏梅宴如约举行。
受邀前来参加的妃子不少,约有十七八位。
因天气寒冷,众人出门时都穿上了保暖又华贵的大氅,手里揣着精致的暖炉。
李令曦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众妃其乐融融,你说我笑的和谐场面。
有人赏雪,有人赏梅,有人寒暄。
只有沈青宛,静静地坐在亭中铺了毛皮毯子的凳子上。
面对众妃的寒暄,她偶尔会挤出一丝微笑,看起来略有些不在状态。
沈青宛不时看向入口方向,见李令曦来了,眼神明显亮了一瞬。
众妃都打扮得雍容华贵,光鲜亮丽。
唯有李令曦身披褪色的暗灰色斗篷,满头青丝无首饰点缀,只用一根桃木簪挽起。
朴素无华,甚至有些寒酸。
不过她容貌极美,就算是素衣荆钗也难掩其出众气质。尤其在遍地积雪与身后红梅的映衬下,更显清冷出尘。
几个妃子装模作样地捂住嘴,说起了悄悄话。
周围安静,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李令曦耳朵里。
“哟,这不是被打入冷宫那位吗,怎么也好意思来参加赏梅宴了?”
“可不是嘛,瞧那一身的穷酸样,真晦气!”
“穿的跟个穷鬼似的,不会是冷宫待久了,沾上鬼气了吧……”
闲言碎语尽收耳底。
李令曦仍是淡淡地立在那。
她平静地扫视了一眼说话的那几人,目光中满是不以为意,就像在看一群自娱自乐的跳梁小丑。
皇后连忙站起身来迎接,笑语盈盈:“曦儿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快来坐吧。”
沈青宛回头对众人说道:“今日踏雪寻梅,众位妹妹都是本宫邀请来的,请大家尽情闲赏便是,切莫伤了和气。”
“檀玉,还不快给曦妃娘娘上茶和点心。”
“是。”
面对沈青宛的热情友善,李令曦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由于沈青宛的姿态,众人也都明白了,纷纷噤声。
再不收敛,不就驳了皇后的面子嘛。
齐嫔走过来,将李令曦拉到自己身边:“曦姐姐坐这,这里有暖炉。”
正得帝宠的愉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走来。
她见皇后和齐嫔都对李令曦客气亲昵,不禁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最近改行的李家妹妹嘛。名门闺秀倒成了神婆,可真是奇闻,大家说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愉妃拿出手巾,掩住口鼻,发出的讥笑声十分尖锐夸张,枝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了不少。
齐嫔听得直皱眉,正欲起身反驳,被身旁的一只手轻轻拉住了。
李令曦掸去桌上一朵落梅,淡淡开口:“闺秀也好,神婆也罢,不过是个人爱好,愉妃姐姐——”
她顿了顿,眸光直直看向对方高昂不屑的脸:
“您私底下,不是也挺爱钻研医术吗?那本失传的《千金要方》,怕是快被姐姐翻烂了吧。”
“只是不知,姐姐如此辛勤钻研,为的是什么?”
愉妃顿时神色微变,愠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介废妃,竟敢编排本妃,简直岂有此理!”
李令曦勾起一抹笑:“我说的是实话啊,难道姐姐这是心虚了?”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姐姐勤勉于医学,若是治病救人当然好,可若用来害人,可就……”
愉妃气急败坏:“你!”
一旁的姝嫔赶忙帮腔:“愉妃姐姐别气,不过是一个登不上台面的废妃,何必与她置气。”
她瞥了眼李令曦,不屑地道:“术士之说这种下九流的玩意儿,也拿到宫里来显摆,‘前曦妃’娘娘,你也太没廉耻了。”
刚刚平息的众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大多数是附和愉妃和姝嫔的话。
李令曦懒得废话,起身去雪地上拾了一枝梅花。
“既如此,那我就为免费愉妃姐姐算上一卦吧。”她将几朵梅花瓣摘下,随手洒在桌面,就地起了一卦。
众人都不解,疑惑不已。
愉妃竖眉怒道:“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李令曦开始解卦:
“此卦为鼎,意味着权利、地位和稳定。”
“愉妃姐姐为了今天的荣宠地位,可谓是付出了不少呢。”
齐嫔不解:“此话是何意?”
“半年前,送给刘美人的簪子里,被掺了极细的麝香粉。”
“去年花朝节,御兽园的疯犬扑咬崔昭仪,应该是吃了什么药物所致……”
愉妃越听,脸色越发扭曲。
该死,这些事她都做的极隐秘,李令曦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她眼神变得阴郁,径直上前,狠狠将梅花扫落在地:“李令曦,你够了!”
“少在这血口喷人,收起你的歪门邪道!”
“就凭你空口白牙,想诬陷我,可笑之极!”
愉妃咬牙切齿,气得胸膛不停起伏,脸色铁青。
李令曦只是冷静地笑了笑,不欲与之争辩。
众人静静观战,隐约觉得愉妃的表现像是……恼羞成怒了……
怎么回事。
难道真被说中了?
李令曦让桌旁的几人稍微后退,低头观察被扫落的花瓣。
还真是巧。
这不又是现成的一卦嘛。
“坎卦,意为危险、逆境和挑战。”
她将空无一物的梅花枝捡起,递给愉妃:“今日未时前,姐姐记得将头上的鸾凤金钗摘掉,换上这梅枝,否则会有性命……”
话音未落,梅枝便被打落。
愉妃上前一步,将梅枝踩在脚下,狠狠碾了几下,语气中满是不屑:
“少在这糊弄我,这种腌臜下贱的东西,配你这样的穷酸最合适了。”
“我就不信,你一个打入冷宫的废物,还真有如此神通。”
“收起你那套把戏,留着骗鬼去吧!”
说罢,愉妃便甩甩袖子,昂起头扬长而去。
“皇后娘娘,本宫不愿沾染晦气,先行告辞了!”
李令曦默默地摇摇头。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愉妃走后,余下的十几人便也都散开了。
三三两两结伴,或赏梅,或聊天,或玩雪,不亦乐乎。
旁人或许不信,但齐嫔是亲眼见识过的,因此对李令曦的本事深信不疑。
“曦姐姐,原来刘美人的死和崔昭仪受伤,竟都是愉妃干的,真看不出来啊!”
李令曦点头:“医学本是救死扶伤,若借此行伤天害理之事,定会遭报应。”
眼见天色快到午时,齐嫔禁不住猜测道:
“也不知到时,愉妃会怎样。”
"她不会因卦象灵验,又来找曦姐姐你求助吧?"
一想到趾高气昂的愉妃低头的样子,齐嫔就忍不住浮现出笑容。
“就该锉锉她的锐气,仗着自己得宠,整天不拿正眼看人。”
两人正说话间,李令曦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
原来是沈青宛和檀玉。
见李令曦回头,沈青宛顿住脚步,客气地笑了笑。
李令曦盯着沈青宛的脸看。
妆容很精致,但也掩盖不了她脸色的疲惫,并且面上还隐隐浮现出青黑之气。
看样子被缠上已有段日子了。
见李令曦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沈青宛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脸。
“曦妹妹为何一直看我,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李令曦点头。
沈青宛下意识想去擦,有些不好意思:“是什么?”
“脏东西。”
沈青宛脸色忽变。
果然。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表情,以免周围其他人看出端倪。
但眼底的情绪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她心里的惊骇。
沈青宛抬眼,继续问:“那东西,可是个婴孩?”
李令曦点头:“不错,是个还未完全成形的婴儿,约摸五个多月。”
沈青宛心口忽痛,身子一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娘娘!”
檀玉压低声音,眼疾手快地上前扶好她。
“我无事……”沈青宛有气无力的。
五个多月,那不就是自己那可怜的孩子吗?
他频频找上自己,难道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亦或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