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的双眼被红布蒙住,且身上扎了不少银针。
头顶,双臂,双腿,双腿。共七根。
在莹白月光的照耀下,银针闪着诡异的光。
众人心惊不已:“这、这是什么?为何这人偶的衣着与桃月姐姐如此相似?”
“那红布与银针又是干什么的,难道……也是冯嬷嬷弄的?”
李令曦解释道:“这种人偶是用来行诅咒之事的,双眼蒙上红布,便目不能视,看不清前路。”
“身体的七个主要部位被银针封住,便不能动弹,且魂魄也被锁在体内,不能前往地府超生。”
“这正是冯嬷嬷杀害桃月之后,害怕她的冤魂索命,专门用民间邪术做的人偶。”
“目的,就是为了封住其魂魄,不让桃月找她报仇,也不让桃月轮回超生。”
“三天前,我路过古井所在的院子,察觉到里面气息不对,发现了这个人偶。我将上面银针拔下,红布解开,桃月的冤魂才得以出来。”
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话语中有愤怒,有吃惊,也有崇拜:
“死后还不让人超生,这心肠真是坏到根了,呸!”
“桃月太可怜了,要不是曦妃娘娘,恐怕就会一直待在冰冷的古井下面……”
“曦妃娘娘可真厉害,要不是她揭穿了冯嬷嬷的真面目,我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齐嫔站在众人后面,将这桩所谓“恶鬼害人”的戏码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捏着手帕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了。
没想到,这看似殷勤能干的掌事嬷嬷,竟是如此心肠狠毒之人。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被这个笑里藏刀,残虐不仁,恶贯满盈的狗奴才给蒙在鼓里!
齐嫔气得头脑发晕,都快要站不住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冯嬷嬷,一字一句地吩咐道:“来人,将这恶奴给我捆好了扔到柴房,明日一早,送往慎刑司听候发落!”
此时的罪魁祸首跪在桃月面前,不住地摇头乞求,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却没一个人理她。
一听到要处置冯嬷嬷,众人都迫不及待动起手来。不一会儿,就将她捆的结结实实,跟个密不透风的粽子似的。
李令曦补充道:“还有那个与她有奸情的年轻太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并绑了去。”
齐嫔点头:“对,那家伙唯利是图,与这恶奴狼狈为奸,秽乱后宫,也难脱干系!”
见凶手落网,桃月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她缓缓走向李令曦,“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曦妃娘娘,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桃月来生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说罢,她又连连叩了三个响头。
“不用客气,快起来吧。”
李令曦伸手扶起桃月:“如今你在人间的心愿已了,可以安心去了。”
“谢谢……”
桃月起身,缓缓向后退去。灰白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变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李令曦边目送她远去,边捏起手诀念了个超度符咒,送她好好上路。
众人从柴房回来,见着这一幕,纷纷唏嘘不已。
“希望桃月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桃月姐姐,一路走好……”
齐嫔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问道:“曦姐姐,你是怎么知道冯嬷嬷有那么多银子的?”
李令曦莞尔一笑:“那老虔婆是个守财奴,平日里除了喜欢剥削克扣手下人的银钱之外,还经常趁你不注意,偷些不易察觉的东西,托人拿出宫去变卖。”
“还有一些想借她的权势捞些好处的人,也会时不时给些孝敬,所以她的银子,还真不少呢。”
李令曦指了指床下:“喏,床底下有一块活动的青砖,是冯嬷嬷专门用来藏钱的。”
齐嫔一挥手,便有下人去摸索,果真搜出个木盒子。打开数了数,好家伙,里边有银票、银锭和一些金银首饰,加起来竟约摸有一千多两银子!
而一个宫里的掌事嬷嬷,月例不过二两。
中饱私囊,收受贿赂,竟如此猖狂。
齐嫔叹了口气,拿出一部分钱,分发给永春宫的下人们,毕竟冯嬷嬷平日里没少克扣她们的薪俸。
接着,她又拿出二十两,嘱咐亲近手下,给桃月好好下葬。
然后又拿出一百两,递给李令曦,“曦姐姐,多谢你帮我们永春宫解决了这件事,一点酬金,不成敬意。”
李令曦摆手:“该收的我已经收了。”
冯嬷嬷给的银票还在兜里揣着呢。
再说,这钱该谁出就得谁出。
有因必有果,善恶也终有报。
第二天一大早,冯嬷嬷被押往慎刑司,打了一百大板。
据说,没挺过去,当晚就咽了气。
与冯嬷嬷勾搭的那个小太监,起先死活不承认。李令曦拿出实质性证据——冯嬷嬷赠他的玉佩,以及他回赠的香囊。他又反咬一口,称自己是受害者,企图博同情。
最后被罚去辛者库,做最辛苦劳累的活计。
那里的人听说了他与一四五十岁的老嬷嬷对食的事,走哪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没多久,他就因身体与心理的双重压力,跳井自尽了。
永春宫恢复了宁静。
齐嫔本就因性格相似而对李令曦有些好感,这下更是直接变身成小迷妹,逢人就说李令曦的厉害,无形之中也让李令曦的名声传播的越来越广了。
一次茶话会的闲聊中,皇后沈青宛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这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青宛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夜晚,皇后的寝宫——凤仪宫内的内室里还亮着灯火。烛芯不时发出“噼啪”的细微声音,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沈青宛睡着的脸。
她眉头紧蹙,嘴边偶尔溢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
忽然,沈青宛的双手开始挥舞,头也剧烈地摇动着,秀气的娥眉拧成了结,额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找上我?!”
沈青宛猛然喊出声来,从床上惊坐而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滴,久久未能从梦境里抽离。
又是这个梦,梦里还是……
外间服侍的宫女听见动静,披上衣服来到床前:“娘娘,可是又做了噩梦?”
沈青宛微微点头,有些口渴。
“檀玉,去给我倒杯茶来。”
檀玉应了声,起身去外间的炉子上拿茶壶。
正欲倒水,窗外忽然迅速掠过一个黑影,转瞬即逝。
檀玉眨眨眼,以为天太黑了自己看花了眼。
不料,那黑影一下子又出现在窗外,紧紧贴着窗户。
看身形,分明是个婴儿!
“哒哒……哒哒……”
“嘿嘿……”
黑影的小手左右舞动着,嘴里发出独属于婴儿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深夜的宫苑里,这本应治愈人心的声音,听起来却格外渗人。
檀玉被吓得僵在原地,半点反应都做不了。
她嘴巴不自觉地哆嗦着,喉头却似被哽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没多久,那身影好像不满没有人回应他,停下了动作。骤然间,笑声消失了,寂静的暗夜里响起一阵凄厉的哭声:
“哇哇——哇哇——”
哭声很大,檀玉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茶壶掉落在地。
“哐当——”
沈青宛原本靠在枕头上休憩,听见外间的动静,忍不住起来察看情况。刚掀起被子,那哭声就传入了沈青宛的耳朵。
她脚下一滞,不敢置信地缓缓抬头看向窗外那个小小的影子。
——是那个孩子!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又来找她了!
“啊——”
沈青宛瞳孔紧缩,又惊又怕地跌坐在地,浑身直发抖。
他,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缠着自己?
这时,檀玉也被茶壶砸碎的声音惊醒。
她连忙大声呼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沉璧,梨珂,你们快醒醒!!!”
听到檀玉的呼叫,几个宫女陆陆续续醒了,赶忙拿着烛火过来了。
见人多了起来,那黑影倏尔向后一弹,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檀玉,怎么了这是?”
沉璧见地上一片碎瓷和水渍,又见檀玉一脸惊恐,连忙问道。
檀玉虚弱地摆摆手:“你们不用管我,快去看看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几个宫女小跑进内室,就看见沈青宛双目紧闭,倒在床边。
“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您快醒醒啊!”
梨珂伸手去探鼻息,松了口气:“娘娘应该是晕过去了。”
几人又叫醒了耳房住的太监和嬷嬷,去请太医过来。经太医诊治,沈青宛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晕厥,再加上晚间休息不好,精神不济,便开了些对症的药。
沈青宛醒来后,将檀玉叫到身边,细细询问了昨晚的事情。
檀玉便将所见所闻全部告知。
沈青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与恐惧:“这两个月以来,我时常会梦见一个孩子。”
“只是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缠着我,都要搞清楚才是。”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想想办法……”
檀玉也担忧不已,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娘娘,可这事颇为诡异,咱们该找谁呢?”
沈青宛却并未回答,而是轻声道:“看天色是要下大雪了。”
檀玉:“是呢,奴婢刚才出去看,外边已经飘起了雪花。”
“后花园的红梅也开的正好,踏雪寻梅,乃是冬日雅趣。檀玉,你帮我给各宫下个帖子,明日巳时,在后花园的湖心亭中,举办赏梅宴。”
“是,娘娘。”
沈青宛顿了顿,又说道:“记得给曦妃也送一张帖子,请她务必赏光。”
曦妃?
不是被打入冷宫的那位吗,娘娘为何……
檀玉虽心有疑惑,然多年来伺候皇后养成的沉稳谨慎让她没有出声询问。
一个时辰后,冷宫。
“叩叩——”门外传来久违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