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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8

作者:司马兰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81.  第八十一章   真爹爹,假爹爹……


    不等代卡回答, 那厢已传看声音过来,“阿月!知知!”


    东方及飞奔而来一把捞过小知知,她双手撑在小知知腋下, 把人举得高高的。


    “东方爹爹!”小知知高兴叫起来。


    东方及没客气, 亲了两口面团脸, “想死爹爹啦!”


    亲完小的又想去抱大的, “阿月,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有人挡在了月楹身前,


    东方及定睛一看,“你怎么在这里?”


    萧沂冷哼, “我是知知的父亲, 楹楹的丈夫,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东方及丝毫不惧, “我才是阿月的丈夫,你……聘书在哪?”东方及知道月楹已经不再是王府的丫鬟,她也不用再惧怕萧沂。


    东方及一摊手,萧沂还真拿不出来东西。


    月楹一把把萧沂推开, “你是哪个的丈夫, 好大的脸!”还在考察期呢!


    萧沂:“……”一点面子都不给!


    东方及一手揽着月楹的腰,一手抱着小知知, “我与阿月可是明媒正娶, 拜过天地的。”


    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萧沂酸得牙都快碎了。


    他真是防得住男子, 防不住女子!


    他家楹楹,太招人了!


    萧沂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代卡笑得前仰后合,东方及真是个妙人。


    小知知一脸疑惑, 完全不懂这些大人在搞什么,她拉了拉东方及的衣领子,“东方爹爹,知知有爹爹啦。”


    一年前月楹曾带小知知回过一趟青城,彼时东方及的父亲正在弥留之际,东方老爷唯一的愿望就是看见儿子娶亲。


    这场撒了十八年的弥天大谎也该落下帷幕,东方及拜托月楹再帮她一次。


    于是月楹成功从失踪的少夫人变成了刚寻回的少夫人,顺便还是带着孩子回来的。小孩差几个月看不出年岁,只有东方及承认知知是她的孩子,没有人会怀疑。


    为了圆东方老爷的梦,东方及把知知打扮成一个男孩子,东方老爷见东方家有后,安心辞世,自此东方家彻底是东方及的一言堂。


    月楹劝她做回女子,东方及却摇头,“做了十八年男子,再做回女子有些不习惯,还是保持原状吧。”


    月楹让知知喊东方及爹爹,也告诉她东方及不是她的亲爹爹。


    这次从青城回来还没有多久,小家伙还认识她的东方爹爹。


    东方及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知知是更喜欢东方爹爹,还是你爹爹?”


    萧沂没什么表情,唯有微微侧过的身子,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小知知在纠结,东方爹爹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可爹爹会举高高,还给她剥虾,太难选了……


    小家伙纠结得一张面团脸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好了,你别逗她了,知知才多大。”月楹笑着给小闺女解围。


    小知知扑进月楹怀里,“我喜欢阿娘!”


    “哈哈,知知最喜欢阿娘是不是?”月楹刮了下她的鼻子。


    小知知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东方及瞪萧沂一眼,哼,她虽然没赢,也没输。


    萧沂对此表示蔑视,幼稚!


    月楹扶额,这俩爹的心理年龄,还没知知大吧。


    月楹把孩子丢给萧沂,“你继续带着她玩。”


    东方及突然来苗城,肯定是有要事。


    几人回屋说话,月楹问,“是京城的事情好了吗?”


    “对,京城安远堂已经开张。”


    月楹去找东方及,是想与她合作开医馆,这几年来,青城已经开了两家,墨城有一家,苗城有许多家。


    月楹招了些大夫,在医馆坐堂,苗城里,因为天花种痘的事情,百姓对安远堂的信任度是比较高的。对于月楹有些不同寻常的医治手段也能接受。


    医道要有传承,在于代代相传,然因为现行的一些陈旧思想,必然会导致一些药方失传,而这,也是月楹不愿意见到的。


    她创立安远堂,招来的大夫,都是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虽说不多,但人在精不在多。


    她想做的,就是先将自己所学教给安远堂的大夫,再由她与他们一齐推广,这是一个冗长而繁琐,却又是对杏林界有深远意义的好事。


    即使以后她不在了,留下的医方也能救助世人。


    想要完成这件事,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是做不到的。


    所以月楹找到了东方及,东方及是个有钱没地花的主,即使赔了她也不在意。


    用她的话来说,赔了就是老天看她有这么多钱不爽,帮她散散财。


    因为萧沂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再京城开设医馆,东方及说京城的事可由她全权负责,不用月楹出面。


    月楹这才答应,东方及本意是来苗城游玩看看月楹与小知知,顺便说一声京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如今……阿月是不是打算自己去京城?”


    每一家安远堂都是月楹的心血,开业的时候,月楹都会亲自去坐上几个月的堂,京城的这一家,说是不让她出面,月楹还确实是有些不放心。


    萧沂的事情解决,她好似也没有理由不去京城。


    月楹点点头,“是。”


    “那我就陪着阿月,去京城走一趟!”


    月楹瞥她,“你青城那么大的家业,走得开吗?”


    东方及道,“这就不劳阿月操心了,我近日啊,新招了个管事,能干得很,若非她,我才没空来苗城寻你呢。”


    “你就不怕人家卷了你的钱?”


    东方及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姑娘是个孤女,路遇匪徒时被我救下,算起来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阿笈心里有数就好。”月楹怕她没有防人之心,回头还真破产了。


    “那我也要去京城。”代卡附和道。


    月楹微笑,“你又凑什么热闹,苗城能离得了你?”


    “我才不是凑热闹,去京城,是有正事。”


    西戎与北疆战事一了,,皇帝就要腾出手来对付苗城,她与阿吉商量过,大雍刚打了胜仗,趁着皇帝心情好,说不定能多谈些条件下来。


    因此这京城,她还必须去。


    “再说了,你与知知都不在,我个人多无聊啊……”


    “那便一起去吧。”


    萧沂很高兴月楹与知知要和他一起回京城,但不高兴的是同时还带着那么一大堆“拖油瓶”。


    一路上他预备与月楹知知亲昵的时间,都被别人占了。


    最终只能与空青大眼瞪小眼,然连空青与不愿意理他,自己背医书去了。


    这次去京城,空青要见到那个从没见过的大师兄,师父说了,这次要考较一下他们俩的医术,他可不能表现得与师兄差太多。


    萧沂单手撑着脑袋哀怨地盯着那一堆女人,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那么多话题可以聊。


    萧沂几次试图插话都无果,尴尬地像个局外人。


    “世子,小小姐的事情,要告知王爷王妃吗?”


    “先不必。”月楹还不愿意嫁他,他不想通过老人来绑架她。爹娘与祖父祖母要是知道,定然会让他把小知知带回王府。


    月楹离不开知知,届时他们势必会产生矛盾。


    只是他这考察期……不知要到何时。


    马车停在河边,三个女人都围着小知知,带着孩子赏赏林间风光。


    萧沂无聊地掰着生火的树枝,任劳任怨地给游乐累了的大小姑娘烤鱼。


    萧沂的不开心,在看见旁边同样不开心的廖云时,心情好了不少。


    廖云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情绪,然眼神还是时不时往发出欢声笑语的那边瞟。


    看着东方及的冷漠眼神下,潜藏着一丝不甘与嫉妒。


    这份嫉妒在东方及采了一株野花往代卡头上插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萧沂眯起眼,这小子该不会不知道东方及是个女的吧?


    也是,东方及常年以男装示人,扮起男人来没什么破绽,当初连他也被骗过,若无特殊提醒,看不出来也正常。


    萧沂智多近妖,早看出廖云对待代卡的感情不似主仆这样单纯。


    “东方公子家财万贯,又年少有为,与少城主倒是相配。”萧沂不徐不缓地刺他一句。


    廖云冷冷道,“月楹姑娘才是东方夫人。”


    萧沂:“……”


    “他们会和离的。”回去就让东方及写和离书!


    廖云这反应,明显是不知道东方及是个女的。


    “楹楹与东方公子是演戏,与少城主嘛……我看倒是有几分真情。”萧沂继续拱火。


    “与我何干?”廖云专注烤鱼。


    “是没什么关系。”萧沂望着那边,轻呼一声,“呦——”


    廖云闻声也看过去,眼睛倏地瞪大,攥着木棍的手青筋暴起。


    东方及玩闹间无意亲到了代卡的脸颊。


    代卡娇嗔,“阿笈这可是占了我便宜!”


    “只要小美人愿意嫁,本公子负责。”东方及单手勾起代卡的下巴,“不过嘛,现在只能委屈你当个二房。”


    “我才不当二房。”代卡笑着拍开她的手。


    东方及摩挲着下巴,笑得轻佻,“行啊,再让本公子亲一口,就让你当大房。”


    说着就把脸凑过去想要再亲一口,“小美人再让我亲一口。”


    十足十的一个纨绔模样,月楹捂住知知的眼睛,“少儿不宜,知知咱们不看。”


    “不看不看。”小知知复读机般重复。


    东方及追着代卡,“别跑呀!”快跑几步就要把代卡拉到怀里,面前忽然挡了个人。


    “东方公子自重!”廖云手放在剑柄上,随时预备着拔剑。


    东方及愣住,“廖云,我与少城主只是闹着玩罢了。”


    代卡拽了拽他,“你做什么?”


    廖云垂眸,紧抿着唇,“男女有别,少城主与东方公子玩闹,也该注意些分寸。”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怔,随后眼神交流。


    东方及:他不知道我是女的吗?


    月楹:也许,大概,知道吧,没人告诉他?


    代卡:反正我没说。


    月楹,东方及:我也没说!


    好吧,还真不知道。


    东方及才欲开口解释,代卡眼珠一转,挽住了东方及的手,“我与东方公子两情相悦,怎么就没有分寸了?”


    “属下……只是提醒。”廖云眼神暗下去,她真的喜欢东方及。


    代卡轻哼一声,“你也说了,你只是手下,有什么资格管我!”


    廖云更加落寞,“属下,确实没有资格管,是属下越矩了。”


    廖云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原地,继续烤鱼。


    萧沂很想提醒他,鱼已经焦了。


    代卡简直要被他气死,故意高声道,“阿笈,我们去那边玩,你给我做个花环吧。”


    东方*工具人*及被拖无情拖走。


    月楹身边终于空闲,小知知开始犯困。


    萧沂见缝插针,“把孩子给我吧。”


    知知确实有些分量,月楹手早就酸了,把人给他乐得轻松。


    萧沂接过打瞌睡的女儿,轻拍了拍她的背。


    月楹睨他一眼,“你搞的鬼吧?”


    萧沂一脸无辜,“哪有,又不是我让东方及亲的代卡。不过,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月楹解释,廖云与代卡是从小的青梅竹马,戎卡老城主也有意让女儿嫁给他,但廖云说自己只是个侍卫配不上代卡。


    “配不上就尽力去配上,便这般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无能!”萧沂点评道。


    月楹反驳,“人家可不无能,代卡刚接手苗城许多事情都是廖云帮忙处理的。”


    “那他拒绝个什么。”萧沂很不理解。


    月楹微微摇头,像萧沂这种从小就在权力顶端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卑为何物的。


    廖云现在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还需要一把火,兴许,东方及就是那一把火。


    月楹计上心来,“你别把阿笈的身份漏嘴啊。”


    萧沂抿唇笑,“那可不一定……”


    “你……”


    “怎么也得来点封口费吧。”萧沂动作飞速,在月楹嘴上偷了个香。


    他舔舔唇,意犹未尽,像只还未餍足的猫,“这样才差不多。”


    月楹耳尖红起来,“无赖!”


    82.  第八十二章   回京


    阔别多年的京城, 喧闹更胜往日。


    “去安远堂。”月楹沉声道。


    小知知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市,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外看。


    “阿娘,爹爹, 京都好多人啊!”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人都要多。


    “知知喜欢这儿吗?”萧沂问。


    小知知点点头, “喜欢!”


    萧沂道, “京城里有知知的曾祖父曾祖母, 还有祖父祖母,知知想见他们吗?”


    小知知不懂这些是什么人, “知知已经有卡爷爷了, 爹爹说的人,会向卡爷爷那么喜欢知知吗?”


    萧沂亲了她的小脸蛋一口, “会的, 以后就多了许多人疼知知了。”


    “好呀好呀。”小家伙理念中, 有人疼她, 就代表有许多许多好东西吃,能吃到许多好吃的,自然好。


    月楹抿唇,“你要带知知回王府去见王爷王妃我不阻拦, 只是晚间必须送回来。”


    她这话一出, 萧沂的嘴角就下压。


    “楹楹不准备与我一起回去?”


    月楹挑眉,“我以什么身份回去, 一个已死的丫鬟吗?”


    “楹楹, 你明知道……”


    月楹打断他,“至少目前还不行。”即便萧沂说他们之间的阻碍已不存在, 他会让她自由自在。


    但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到底还是会让她多有禁锢。皇家能容许哪一个世子妃可以在外面抛头露面行医呢?


    睿王府的人或许不在意,但外面的人势必会因为这个攻讦睿王府。


    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 而让睿王府处于众矢之的。


    听多了她拒绝的话,萧沂习以为常,他郑重道,“楹楹,终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两人在城门口分道扬镳,萧沂抱着知知下车,月楹望着他们的远去的身影,忽然笑了。


    她与萧沂,从来都是他更执着。


    京城安远堂。


    代卡挽着东方及的手,“这儿很好,比苗城的店面大上许多。”


    “那是,京城嘛,必须气派!”东方及拍拍她的手,“代卡若想要,我原样送你一间。”


    “我要医馆来做什么,不过你若送我一家首饰铺子,我会喜欢的。”


    “行,那就首饰铺子!”东方及财大气粗,宠溺极了。


    落在身后的廖云,脸是乌云密布,他时刻提醒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就不会在意。


    是他自己放弃的,他必须要恪守侍卫的本分。


    只是耳边绵延不绝的欢声笑语传来,代卡对着另一个男人娇媚展颜,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攥得生疼。


    廖云愈发沉默。


    急坏了代卡,还有身为工具人的东方及,东方及实在是快装不下去了,廖云每天杀人的眼神盯着她,她有时会有种错觉廖云会不会下一刻就提刀砍过来。


    代卡讨厌廖云这闷葫芦的样子,好似她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廖云,去香满楼买醉东来,阿笈赠我首饰铺,我自然要回礼阿笈最喜欢喝的酒。”


    “阿代就是贴心。”东方及心底不愿得罪廖云却也不好拆台。


    廖云一言不发出门去了,回身那刻想的却是,原来她连他的喜好都记得那么清楚……


    廖云一走,代卡就没了演戏的心情,恨铁不成钢,“你们说,这样有用吗?”


    那日树林后,代卡就请东方及帮忙刺激一下廖云,然,效果甚微。


    月楹轻启唇,“有用。”廖云明显已经沉不住气了。


    东方及抱怨道,“那可太好了,我可不想每日都担心脖子搬家。”


    “有我在,不会的。”代卡保证道。


    随后东方及开始认真介绍起了京城安远堂,“坐堂大夫我招了两个,都是对你那本医典赞不绝口的。”


    “阿笈办事我放心。”


    东方及把人都叫出来,让大家来认一认月楹这个掌柜。


    医馆里的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这是月楹特意交代的,一盒店,门面是十分重要的,门面与店员干净整洁,进来的病人才会信任这家医馆。


    东方及把药铺掌柜叫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姓刘,“刘掌柜,这位便是安远堂的东家。”


    刘掌柜赶忙见礼,“东家好。”


    “我可算不上东家,刘掌柜不必多礼。”月楹并不善经营,若是全权交给她来管,怕是要赔个底儿掉。


    从前的铺子基本都是东方及在请人照看,她只负责看诊,与坐堂大夫一样,一个月就拿那么点例银。


    东方及说医馆在赚钱时她还有些讶异,感叹东方及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东方及却道,“非也,是阿月的好医术为医馆带来了利润。”医馆里的大夫医术好,名声旺,来看病的病人多,才会有利可图。


    “预备是五日后开张。”刘掌柜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恰好赶着大东家小东家都到了。


    其余的事情月楹问起来,刘掌柜也是一一作答,很有调理,几乎不需要她操心。


    “店里还缺人手吗?”


    “现下人手是不多,往后生意好了,再添人不迟,”刘掌柜十分懂得物尽其用。


    月楹颔首,“我想安排两个人进来。”


    “东家发话,自然是可以的。”


    “您不必紧张,这两个人的工钱我自己出。”


    “这……怎么行?”


    “当然可以。”


    月楹说的是自己的两个徒弟,徒弟的工钱没有要店里出的道理,况且小石头与空青的工钱她还是负担得起的。


    她放养了小石头三年,也该接管了。


    月楹与空青去了趟秋晖堂。


    三年过去,门口的小大夫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坐堂大夫了,看见月楹来,有些不可置信。


    “杜大夫,杜大夫!岳姑娘来了!”


    小大夫似回到了当日的活泼。


    杜大夫从后堂出来,面貌与当初没什么差别,只多了几根白发,他身后的一个小少年飞速冲了出来。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小少年扑进月楹怀里,强大的冲击力让月楹退了几步。


    小少年正是小石头。


    月楹拍拍他的肩,“几年不见,小石头都长成大石头啦!”小少年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已经窜地比月楹高了。


    小石头呜呜哭起来,“您都不回来看我,只知道让我自己看医书。”


    月楹抹去他的眼泪,“怎么,跟着杜大夫不好吗?”


    “好,但还是想要师父。”邹石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杜大夫山羊胡翘起,佯怒道,“哼,教了这小子三年,教了个白眼狼!”


    邹石赶紧又凑到杜大夫身边,“杜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教得很好……”


    “就是没你师父好对吧?”杜大夫偏头不理他。


    邹石嘴笨,不知该怎么说,眼神求助月楹。


    月楹莞尔,“杜大夫,您别逗小石头了,他是个老实孩子。”


    “哈哈,他个实心眼的……”杜大夫得逞的笑起来。


    月楹拉过空青,“这是你师弟,我信中提过。”


    小石头扬起一个笑,伸出手,“师弟,我是你大师兄!”


    空青也笑,“师兄!”师兄弟两个终于相见,没有剑拔弩张,却有种惺惺相惜。


    本就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没几句就聊到了一起,言语中的热络竟像是有多年深厚情谊的兄弟一般。


    杜大夫也拉着月楹话家常,好好地与她讲了讲这些年的情况,或是又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可惜他医术不精,若是月楹在一定能把人救回来。


    杜大夫问,“此次回来,可还来我秋晖堂帮忙?”


    “这却不行,我在京都开了家医馆,名曰安远堂。”


    “原来那安远堂是你的手笔。”京都多了家这么大的医馆,杜大夫自然是知晓的。


    “五日后开张,还请杜大夫赏脸。”


    “放心,老夫一定去给你捧场。”


    外头的两个小少年已经从天南海北聊到了医方典籍,开始比拼背药方。


    听他们从小柴胡汤,背到四君子汤,又从补心四物汤背到苁蓉独活散,也没什么规律,一个背完了,另一个就接上,直到背了百十来个方子,两个小少年都口干舌燥后才停下来。


    月楹叫停,“不分伯仲,今日到此为止。”


    师父发话,两位小徒弟也收了神通,各自心中长叹一口气。


    师兄真厉害!


    师弟真厉害!


    月楹将他们心里的小九九看了个分明,笑而不语。


    睿王府。


    萧沂抱着小知知回府时,睿王正艰难地教萧泊开蒙。


    萧泊太小,屁股在板凳上坐不住,练几个大字练了一下午才开了个头。


    “算了,别练了。他才多大。”三岁多的孩子,笔都拿不稳还写字。


    睿王道,“不言也是这个年纪开蒙的,程儿别偏心。”


    萧泊算是老来子,睿王妃生产时又吃了苦头,难免对他娇宠一些。


    “偏心什么?”萧沂的声音陡然插进来。


    睿王睿王妃都是一愣,抬眼一看,“不言,怎么今日回来?”


    萧沂应当随军回来,但大军现在应该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还不等睿王夫妻俩问清楚,就被萧沂怀里的小姑娘吸引了视线。


    小姑娘扎了两个团髻,发髻用珍珠发带固定,皮肤白嫩地像拨了壳的鸡蛋,脸蛋如满月,两颗黑曜石般的大眼一眨一眨,盯着人看时,只觉心都要化了。


    “呀!这是谁家的小闺女?”睿王妃走过去逗孩子,见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瞬间觉得自家的臭小子不香了。


    萧沂轻声道,“这是爹爹的娘亲与爹爹,也是知知的祖父祖母。”


    睿王,睿王妃:⊙ω⊙!!


    知知听懂了,脆生生喊了句,“祖父,祖母!”


    睿王,睿王妃:*罒▽罒*


    83.  第八十三章   家庭地位


    经过萧沂的耐心解释, 二老才缓缓接受了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孙女的事实。


    睿王大骂,“没用,连媳妇在外面偷偷生了孩子都不知道, 害得我们与小知知迟了三年才见面。”


    睿王妃指责, “月楹没死这件事你竟然瞒得那么死!她还愿意让你带知知回来看我们, 是她心疼我们, 你这不许强逼她了!”


    萧沂本以为二老会夸他带了个孙女回来,没想到孙女照收, 该骂还是骂, 这劈头盖脸的骂,萧沂都要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睿王妃道。“你要不是亲生的, 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萧沂:……


    不行他要去祖父祖母那里寻找一点安慰。


    隔辈亲嘛不是。


    然而, 老王爷老王妃见了小知知, 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大孙子。


    隔辈亲, 隔两辈更亲。


    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把着孩子一点也不嫌累。


    “知知,曾祖父带你骑马去好不好?”


    “好呀!”


    “你个老头,她还小,骑什么马, 摔到了怎么办!知知, 来曾祖母这儿,曾祖母这儿有好吃的桂花糕。”


    知知觉得爹爹家里真好, 热热闹闹的, 要是有阿娘就更好了!


    萧汐从满庭阁奔过来,“听说大哥回来了。”


    萧沂感动刚刚漫上心头, 家里还是有人记得他的。


    “还给我带回来个小侄女,我小侄女在哪?”


    好吧,这个也不是来找他的。


    萧沂道, “后院。”


    萧汐风一阵地跑进去,撞了下萧沂的肩,萧沂认为此时的自己犹如一个指路的地标,用完就扔那种。


    这家是没法待了。


    萧泊也对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小侄女很感兴趣,大方的把自己的玩具全都分给小知知。


    很快就到了晚上,小知知虽然喜欢这些新认识的亲人,还是想要和阿娘一起睡。


    “爹爹,知知要回家找阿娘。”小知知哈欠连天。


    萧沂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好,知知睡醒了就能见到阿娘了。”


    小知知合上眼眸,身后五个大人依依不舍送她出府。


    睿王妃即便不舍也不好说什么,说来说去,都怪儿子不争气,媳妇都哄不回来。


    萧沂顶着五个人幽怨的眼神出门,到安远堂时,月楹还在写药方。


    晚风轻拂,夹杂着细碎的冷意,桌上的油灯烛火微晃,提笔的姑娘眉眼温柔。


    “睡着了?”月楹低声问,从他肩头把孩子扒拉下来。月楹抱时,便发现小知知重了不少。


    月楹给她脱去外袄,小知知衣服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下来,玉坠子,银元宝,金瓜子,珊瑚手串……


    “这是把睿王府搬过来了?”月楹笑着把这些东西收好,都装进知知床头的小匣子里。


    “睿王府的宝贝可不止这么点。”


    “你也不拦着些。”


    萧沂眼尾翘起,“长辈们喜欢知知,才给她的东西,我哪有阻止的道理。今儿啊,他们眼里压根没我这个人。”


    萧世子没从府里找到安慰,上安远堂卖惨来了。


    月楹道,“知知向来是讨人喜欢的。”


    萧沂眼珠转了转,“祖父祖母晚间想把知知留下来。”


    “嗯。”这点月楹并不意外,“所以?”


    萧沂抓了她的手捏在掌心,“我的考察期……到底有多长?”


    “世子的耐心,比从前也少了许多。”月楹调侃他。


    萧沂把玩着她的手指,“遇上楹楹后,我的耐心从来都不够用。”


    萧沂漫不经心地摆弄她的手指,月楹的手指不算细嫩,掌心有硬茧,倏然间萧沂视线停住。


    他伸出食指,指着某一处,“这里,我记得从前没有这颗小红痣。”


    月楹看了一眼,说道,“当日引开追兵,不甚刺破了手,没有伤药只好用朱砂土来止血,后来伤口是好了,朱砂土的颜色却是褪不去。”


    萧沂指腹摩挲着这颗小红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笑什么?”月楹见他笑得奇怪。


    萧沂牵起她的手,“十八岁时,师父曾给我算过一卦,说我今生必定会与生有三颗小红痣的女子纠缠不休。这三颗红痣……”


    萧沂一一抚过她耳后,胸前,最后回到手心。


    “楹楹,你是我命中的劫。”


    他嗓音低哑,眼中饱含的深情如静水流深的海洋,温柔又内敛。


    月楹被这目光一刺,“你不是编个谎话来哄我吧,从前我手上可没这颗东西。”


    “是啊,从前我也不信师父的姻缘卦,因为我的楹楹身上,只有两颗红痣。”他话语温柔,烛光融融间,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没说过情话的男人嘴里忽然都是甜言蜜语,无疑是动听的。


    萧沂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来,“这串佛珠,原本有五十四颗珠子。现在只剩下五十一颗了,那时你生死未卜,我固执的认为你带走了这三颗小叶紫檀。”


    深色的小叶紫檀挂在男人白皙的手腕上,他眉目本就清冷,眼中带着忧郁,不说话时,宛若一个悲天悯人的佛。


    “那么大的山,遗失了几颗也不是不可能。”


    萧沂苦笑,“所有人都是这么说,可楹楹,我不信你死了。”那三颗寻不到的小叶紫檀,是他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光。


    他凤眸染上了一层水光,内里是化不开的深情与爱意。


    “楹楹,你有时候,真的很狠心。”他似在控诉她。


    月楹胸膛不可控地跳了挑,别开眼,不敢直视,“狠心,萧不言,你从前的所作所为,还怪我狠心?”


    翻旧账她是不怕的。


    萧沂没有反驳她,垂下眼睑,“是,从你毫不犹豫的假死逃离我的那一日开始,我便知道,我从来都错了。”他何曾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过分,只是那时的他,一心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不拘手段。


    “所以我不再寻你,只期盼你好,从前你逃跑,我总是知道你是平安无事的。楹楹,那一次,我真的怕了。”他嗓音哑下来。


    ,在战场金戈铁马,在朝堂翻云覆雨的睿王府世子,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剖白。


    萧沂大掌抚上她的脸颊,“楹楹,无论如何,不要再离开我,如果真的要离开,也要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


    月楹喉头像是被堵住,良久,“好。”


    萧沂笑起来,一如当初的温柔和煦,他摘下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一圈一圈地绕在她手腕上,“物归原主。”


    月楹捏起一颗佛珠转起来,佛珠的颜色明显比从前更深,更加油亮,明显是被人拿在手里多年把玩。


    月楹俯身,从知知腰带上解下一个小荷包来,掏了掏,摸出了里面三颗浑圆的小叶紫檀珠子。


    “这……”


    月楹把珠子摆在他掌心,“你猜得没错,是我拿走了这三颗佛珠。”


    萧沂握紧拳,嘴角笑意爬满整张脸,长臂一捞拥她入怀,“楹楹……”


    这一个拥抱,一声耳畔低喃,都是他三年的朝思暮想。


    萧沂抱着人不撒手。


    月楹如哄孩子般的摸了摸他的乌发,“你怎么与知知一样,这般粘人了?”


    “女肖父。”萧沂没皮没脸道。


    “强词夺理!你……”


    月楹话说到一半,萧沂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剩余的话,全部吞进了肚中。


    他的唇舌长驱直入,攻略城池,毫无反被的月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兵荒马乱。


    他攻势时而迅猛如疾风骤雨,时而缓慢如春风细雨,让人捉摸不透。他反复碾着她的唇,似要把这多年来的份都补足回来,久久不肯放过她。


    “知知还在,你收敛点。”月楹躺在她的怀里喘气,不忘指责。


    萧沂神情慵懒,“她睡着了,不如……”萧沂眼神,瞥向她腰间衣带。


    月楹一巴掌盖上他的脸,“想都别想。”随即推搡着男人出了门。


    萧沂无奈笑,“楹楹,我明日还来。”


    大有打持久战的想法。


    月楹随他去,反正她也阻止不了萧沂。


    五日后,安远堂顺利开张。


    另月楹诧异的是,不仅有杜大夫来替她捧场,还来了许多她不认识的人。


    什么酒楼商铺,什么布庄掌柜,什么盐商巨贾,一股脑都来了。


    月楹还以为是萧沂搞的鬼,萧沂却道,“楹楹可别冤枉我。”他是有这个想法,然被月楹明令禁止了,他哪敢再犯。


    开张那日,东方及姗姗来迟,月楹应对那些人自顾不暇,见东方及来,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忙拉她救场。


    “东方公子,许久不见……”


    东方及也热烈的与他们打招呼,月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东方及请来的。


    她寻了个空档问她,“请这些人,太破费了吧?”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是用银子都请不来的,欠下的人情,肯定比明码标价贵多了。


    “非也非也,不花钱。阿月,你可不要小瞧了自己。”


    “怎么说?”


    东方及解释,一年前天花肆虐,月楹游走各地替人种痘,又将种痘之法传于众医者,另天花绝迹。这些人都是受益的人,要不就是家中有人有疾被安远堂的大夫所救。


    “所以今日安远堂开张,他们便都来了。”


    月楹恍然,原来已经惠及这么多人了吗?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当然,安远堂的开张,也迎来了一个故人。


    “几年不见,东方兄生意已经做到京城来了。”


    来人正是邵然,他身为芝林堂少主人,京城新开了家医馆,怎会不知根底。


    邵然看见月楹,心境早已不似从前,坦然见礼,“东方夫人许久不见,可安好?”


    “不好!”


    这话不是月楹说的。


    萧沂恰巧抱着知知从后堂出来,不想一出来就听见这么刺耳的话。


    当然还有不顺眼的人。


    萧沂走到几人中间,对月楹道,“知知醒了就找娘,真是拿她没办法。”


    知知不解地看了眼萧沂,不懂爹爹为什么要撒谎,她明明没有要找娘啊,然而还是被强硬地塞到了月楹怀里。


    邵然惊讶地张开了嘴,东方及还在这儿,月楹怎么就和萧沂如此亲密,还有这孩子,是东方及与月楹的吗?还是她与萧沂的?


    邵然满头雾水。


    东方及对萧沂宣誓主权的行为分外不爽,哄着知知,“好知知,来东方爹爹这儿,东方爹爹带你去买好吃的。”


    “知知,爹爹也能带你去,知知想不想祖父祖母,午后回王府好不好?”


    “你们俩真是够了!”幼稚的比拼又开始了,月楹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邵然已然是下巴掉在了地上,两个爹爹……月楹姑娘真是……厉害!


    这信息量太大了,邵然表示自己需要缓一缓。


    月楹哭笑不得,“邵公子莫要误会,我与阿笈,从来都是演戏。嫁与她,不过是帮她一个忙而已。”


    月楹一句话就解释清楚,她并不喜欢东方及,邵然了然,对于月楹姑娘的想法,他表示尊重,遇见过萧世子这般的男子,旁的人,入不了眼也是正常。


    月楹请邵然内室说话,她还有些事情需要请教邵然,毕竟在京城开医馆,邵然的经验可比她丰富多了。


    萧沂被东方及缠着,一时无法脱身。


    屋内,月楹与邵然的交谈间,得知他已定了亲,恭喜了一番又说届时一定奉上一份新婚贺礼。


    邵然谢过,两人相谈甚欢。


    屋外的两人四目相对,莫名有些硝烟味。


    “和离书,今日就写。”萧沂掀起眼皮。


    东方及插着腰,“就不写。”


    萧沂带着审视的眼神望过来,有些迫人气势,他启唇轻笑,“不写吗?你青城的那个继母,虽说被你架空,但还是有些权力的,若是让她知道,东方家的当家人是个女的,你说,你手上的东西,会被分走多少?”


    “你威胁我?”东方及瞥了眼内室,也是威胁,“你不怕我告诉阿月?”


    “你不会,你舍不得她伤心。”萧沂轻飘飘的话语,十分笃定。


    东方及咬牙,这男人真是算准了人心!


    阿月明显对他还有旧情,加上知知,他们之间的纠葛是一生一世的,她要是去告状,阿月定会伤心,而那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和离书于她本就没什么用,憋着不写,只不过是想膈应萧沂而已。


    东方及带着愤懑地情绪写完了和离书,笔迹有些龙飞凤舞,“拿去!堂堂王府世子,度量竟然这么小!”


    萧沂不觉丢脸,“在这种事情上,大肚量可不是好事。”萧沂收好和离书,“多谢。”


    东方及忿忿盯着他,同时心中在叹气,阿月啊,怎么玩得过这只狐狸!


    屋里邵然与月楹商量完毕,月楹微笑着送邵然出去。


    邵然瞄了眼萧沂,心念一动,道,“岳姑娘,可别忘了今日的承诺。”


    月楹当他说成婚礼的那件事,回了句,“不会忘。”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画面,化作一根细小的针,刺了下萧沂的眼。


    东方及看热闹不嫌事大,扇着风过去,“呀,怎么这么酸呢,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萧沂视线淡淡扫过她。


    东方及一个激灵,老虎屁股还是摸不得,这男人生气,可不得了,还是莫招惹……


    萧沂在等月楹解释,但月楹显然没有与他解释的意思。他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月楹也不懂这男人怎么就不高兴了,她不就与邵然多聊了几句吗?又吃醋了?


    月楹本来是想哄他的,但又觉得男人不能惯,才这个程度的交谈他就要吃醋,那往后他的醋是吃不完了!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两人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冷战。


    连小知知都觉察出了不对,问祖父祖母,“爹爹与阿娘最近怪怪的。”


    睿王妃道,“小孩子别想这么多,肯定是你爹爹惹你阿娘生气了,过段日子就好了。”


    睿王:“知知吃糖。”


    吃着糖果,小知知把刚才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十月末,温度陡然降了下来,秋离开得猝不及防,又毫无防备地迎来冬。


    京城入冬总是格外的快,午间更是下起了雪。


    黄昏,萧沂把裹得向个粽子的小知知送回去,这几天他白吃了几天闷醋,月楹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萧沂想质问她,又怕她生气。战场上都从未如此纠结的萧沂,犯了难。


    一路到了安远堂,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萧沂刚下马车,怀里小知知已然睡着,空青与小石头一脸焦急跑出来,“师父还没回来!”


    萧沂的心被高高提起,“出什么事了?”


    84.  第八十四章   楹楹,帮我取暖


    茫茫大雪, 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下来。


    萧沂压下急躁,俊朗的眉目一凛,“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来了个病人, 病症不难治, 只是药方中缺少一味药材, 师父便上山去寻了。我们本想一同去, 可医馆里实在分身乏术……”


    “她什么时候走的?”


    “午时前。”


    也就是说,快三个时辰了……


    若是往常, 月楹上山采药一整天也是有的, 只是今天的雪下得太猝不及防,大雪封山, 月楹的安危难免令人担忧。


    “照顾好知知, 我去寻楹楹。”萧沂飞身不见。


    小石头喊道, “你知道师父在哪儿吗?”


    这没头没脑的, 去哪儿找?


    萧沂怎么会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月楹路痴这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敢独自去的地方必定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


    所以她采药的山,也只有那里——那间竹屋所在的地方。


    然即便她再熟悉路, 这么长时间的杳无音讯, 也足够让人着急。


    山上。


    月楹背着药篓,手上拿着小锄头, 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若非她几乎踏遍了山上的每一条小道,还真是辨不清方向。


    下过雪的地方不好走, 月楹的踩在雪花上,雪花的深度已经超过了靴子的高度,脚陷进雪地里。


    风雪紧了些, 月楹不敢耽搁,要快些下山。


    她往自己从前住过的竹屋去,想着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也至少有个可以御寒的地方。


    月楹记得夏颖与她说过,竹屋夏颖常年都会来打扫,里面的东西还是原样。


    月楹循着记忆找过去,靠近竹屋时,周遭的雪地上,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


    月楹抬眸,漫天大雪间,一人身姿颀长,身披鹤氅,本该齐整的衣衫因奔跑有些凌乱。


    浓密的眉毛上沾染了细碎的雪,雪化成水,又结成冰,给他欺霜赛雪的容颜覆上一层寒意。


    男人没什么表情,薄唇紧紧地抿着,皱着眉头从小屋里出来,眼里有着明显的急躁。


    而这急躁却在下一刻看见背着药篓的姑娘时,变成绵绵情意。


    “楹楹……”


    “萧——”月楹话音未落就被萧沂拥入了怀,宽厚的臂膀与熟悉的檀香味道,他抱得很紧很紧,似要将她嵌入身体。


    如果月楹再细心一点,还会发现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


    “你怎么又不见了?”


    这一句不是指责,唯有掩不住的担忧与关怀,还带着那么一点不可名状的委屈与慌张。


    她丝毫不知道这消失的三个时辰让他有多担心,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


    月楹从他怀里抬起脸,笑得明媚,“我去采药啊,怎么了?”


    别扭了几天的萧沂,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忽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眨了眨眼,有一簇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冰冰凉凉。


    萧沂俯身,吻上她轻眨的眼睫,冰凉为温热所替。


    “没事就好。”


    “怕我出事?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月楹觉得他杞人忧天。


    萧沂把人覆盖在大氅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把自己冻成这样,还说我大惊小怪?”


    因为要采药,月楹换的都是利落的衣服,不薄不厚,“上山的时候还不冷啊,没想到会下雪。”


    其实她现在也没觉得多冷,刚走过山路的身子还热乎着。


    萧沂牵着她往屋里走,点起烛台上的半截蜡烛,“往后不要一个人出来采药,不管是小石头还是空青,总要带一个在身边。”


    月楹想说不用,对上他脉脉含情的眼,开口应下,“好。”


    月楹的手沾了土,萧沂仔细地擦去她手心的泥,“你是当娘的人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知知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萧沂半跪在她身前,月楹坐在床沿,捧起他的脸,“世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她笑吟吟的,耳边银铃轻晃。


    “你别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萧沂站起来。


    月楹轻笑一声,“我惜命,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的。”


    “那还一个人上山采药?”


    怎么又绕回来了?男人钻牛角尖,也是一样的难搞。


    “炭盆在哪?”萧沂问了句。


    月楹指了个地方,“不知还有没有,夏颖姐姐冬日里不常来。”


    萧沂从灶台底下翻出一筐底子炭来,点燃火折,炭盆里的火缓缓燃烧起来。


    “这山上我很熟悉,如果没下雪,我早就下山了。”她耐心解释。


    萧沂半蹲在地上,脱去她带着寒意的鞋袜,炭盆里的火光映在他眼眸,似融化了些寒冰。


    他不说话,默默为她焐热冰冷的脚。


    堂堂王府世子,她身前伺候她,月楹想,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会信。


    暖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传递到四肢百骸,月楹忽然问,“你来寻我,是不生气了?”


    萧沂淡淡抬眸,“原来楹楹知道我生气了啊。”


    他还以为她没看出来呢,毕竟把他晾了这么多天。


    “是你肚量太小,我不过与邵公子交谈几句而已。”


    萧沂其实知道她与邵然没什么,就是自己心里不舒服,毕竟邵然曾对她有意,楹楹与他又志气相投。


    即便他与月楹有了知知,即便她现在在他身边,萧沂还是有些心里没底,好似这一切都是假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一般。


    萧沂苦笑,他何时这么患得患失?


    面对她,他总是没办法的。


    他这几日生气,其实是在气自己,气自己当年对她的所作所为,让他今日没有将她再留在身边的勇气。


    易地而处,他若是楹楹,有人对他做了那些事,他也不会轻易原谅。


    楹楹还愿意见他,原谅他,已是他的奢望。


    萧沂拥住她,“楹楹,别让我找不到你,好吗?”


    他眼中漆黑犹如一块化不开的墨砚,瞳孔中的倒影,清明的眼里唯她一人,深沉的爱意与专注背后,透着些不易察觉的脆弱。


    此时的萧沂,脆弱的如同琉璃。


    月楹有种错觉,她若拒绝,这脆弱的琉璃便会生生裂开。


    “我答应你。”


    萧沂凤眸微翘起,似把星辰揉进了眼闪着点点的光,笑意漫出来。


    “楹楹,谢谢你。”怀中人淡淡的草药香告诉他不是做梦。


    他的楹楹真好。


    月楹道,“其实不必我答应,你要寻我,总归的找得到的。”


    萧沂摇头,“那不一样。”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而且……”萧沂欲言又止。


    “而已什么?”月楹直视着他。


    萧沂眼神躲闪了下,“没什么。”


    “你说实话,不然……”月楹作势要走,其实她早觉得萧沂有事瞒着她。


    萧沂把人拽回怀里,“告诉你就是。”


    他挑起月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我不再是飞羽卫指挥使,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楹楹真想藏,我是找不到你的。”


    “为何?”好好的飞羽卫指挥使,怎么不当了?皇帝又抽什么风?


    萧沂平静道,“历任飞羽卫指挥使,都是没有明面上的身份的,我如今是立了军功的将军,两个身份只能取其一。”


    月楹轻蹙眉,这不对啊,如果有这样的规矩,皇帝怎么可能派萧沂去打仗,虽说萧沂用兵如神,可缺了他一个,这仗不是不能打,反而飞羽卫若是少了他则会产生很多的问题。


    月楹忽然想起萧沂的话来,他说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那时她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如今细想,好似有另一番意思。


    还有当初皇帝莫名其妙打了萧沂一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萧沂没有打搅她思考,专心致志地烤干月楹的鞋袜,炭盆里的炭本就不多,燃烧了许久,很快就见了底。


    “是你自己放弃了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月楹得出结论。


    萧沂擦干净手,并不意外她猜到,反而笑眯眯的,“楹楹冰雪聪明。”


    月楹捶了他一下,骂道,“萧不言,你是傻子吗?”


    这句话他已经听到不止一次,这一次,格外舒心。


    萧沂拉着她的手腕,拨动她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不傻,很值得。”


    “放弃京中的一切,拼上一条命跑去西北挣军功,你管着叫值得?”月楹鼻尖微酸。


    “是。”她的手又冷下来了,萧沂放在唇边,哈了口热气,“值得。”


    月楹哭笑不得,他眉眼温柔,她抬手描绘他的眉,心软成一滩水,“萧不言,你做生意,定是要赔个底儿掉的。”


    “赔不赔,我说了算。”萧沂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霸道的言论,夹杂着浓浓的缱绻爱意。


    月楹倏地掐住他的下巴,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吻上他的唇,一触即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吻萧沂。


    “你只能赚到这个。”


    萧沂舔了下嘴角,笑得有些邪魅,“够了。”然后欺身上前,攥取住了那两片诱人的樱唇。


    轻柔的,缓慢的,仔细舔舐,却不深入,勾得人心痒痒。


    月楹知道他是故意的,心一横,主动撬开了他的齿关,用着不尖的小虎牙,摩挲着他的唇瓣。


    炭盆里的火灭了,另一处的温度却在节节攀升。


    “楹楹,冷吗?”


    两人呼吸交织,这样近的距离让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放大。


    月楹揉乱了他的领口,露出半截白皙的锁骨来,视线再往上,是滚动的喉结。


    月楹莫名咽了下口水,“不冷。”


    萧沂捏住她的指尖,欣赏起了她的指甲,“淬了毒?”


    他在简单的询问。


    “今日没来得及。”


    萧沂微笑,“很好。”


    月楹还没从上一个吻中平复心情,没懂好在哪里。


    他转脸望过来,眼神不再清明,迷蒙的眼神中仅剩她的眉眼,分明是着迷,没有欲念,又处处是欲念。


    他在她耳边轻呵出一口气,“我冷,楹楹,帮我取暖。”


    月楹耳后一烫,缩了缩,脸颊已成了粉色,“怎么……帮?”


    萧沂勾起她的衣带,哑着嗓子道,“别动。”


    床榻上只有一床夏日的薄被子,萧沂解下大氅,铺在身下,将心心念念的姑娘压进了薄衾。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簌簌地落下,北风怒号,将雪花席卷进山洞中,渐渐,山洞前堆满了雪。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渐消,落日余晖洒下,倾泻下暖橙色的光。


    刚下过雪的天空澄澈,有一只苍鹰盘旋于上空。


    屋里传出一声鸟哨,苍鹰俯冲下来,停在窗前,窗内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在鹰的腿上绑了什么东西,未几,苍鹰复展翅。


    积雪上悄无声息地落下几个脚印。


    一辆马车停在了竹屋前。


    “指挥使。”夏风敲了两下窗,将衣物从窗子里递进去,不出意外闻见了些暧昧的味道。


    萧沂轻柔地给月楹穿上衣服,用兜帽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抱起面上潮红未退的姑娘,入了暖和舒适的马车。


    兜帽罩住了月楹的上半张脸,夏风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嘴角微勾。


    “回府。”


    “指挥使,陛下让您入宫一趟。”


    “知道了。”


    85.  第八十五章   麻烦


    皇宫。


    萧沂跪在金碧辉煌的内殿里。


    皇帝翻看着折子, “你不想当这个飞羽卫指挥使,一时半会儿的,朕上哪儿找人替你?”


    皇帝的意思是, 想这么快就退休, 不可能!


    “微臣意已绝, 请陛下三思。”


    皇帝掀起眼皮看他, “不就是为了那个小医女,朕允许你不必在京, 这样总行了吧?”


    萧沂蓦地抬起脸, “陛下怎么会……”


    “是皇叔与晃叔母替你说项的,睿王这一脉啊, 出情种。”


    “你看上的那个姑娘, 听说是戎卡的义女?”


    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帝。


    萧沂敛眉, “是, 不过臣喜欢她,与她是谁的义女无关。”


    皇帝笑起来,朱笔在走在上一勾,没有说话, 静静地看了两本奏折, 才慢悠悠开口道,“不言, 起来吧。”皇帝不介意萧沂是个情种, 月楹没什么身份,这更证明了萧沂会是个纯臣。


    他百年之后, 也不必担心萧澄会孤立无援。


    “西戎与北疆的使臣到了,你与鸿胪寺商量着接待吧。”皇帝顿了顿,“对了, 还有苗城的那个,也一并接待了吧。”


    苗城少城主代卡一进京,皇帝就收到了消息。


    萧沂轻皱眉,“是。”


    大雍军也班师回朝,皇帝预备摆个庆功宴,届时让北疆,西戎与苗城的人,一并参加。


    薛家。


    “陛下让你来招待夏米丽和阿史那蒙回,是嫌还不够乱吗?”话是这么说,薛观语气却并不担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你很闲?不如你去。”


    “可别,陛下指定的是你,那夏米丽看上的也是你,我才不凑这个热闹。”薛观笑呵呵道。


    夏米丽与阿史那蒙回这对昨日夫妻,在一日一日的战争中消磨的感情。


    阿史那蒙回临阵倒戈让夏米丽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全力抵御大雍。


    夏米丽在感情上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却是一个好君主,西戎倒戈的情况下,夏米丽孤军奋战仍坚持了三月。


    说实话,萧沂挺佩服她的。


    所以之后他采用了谈判的办法,让夏米丽自己献降。


    “谈判那天,就该你去!”萧沂后悔不迭,也就是那场谈判,让夏米丽看他的眼神变了。


    薛观摇头,“那可未必,人家看上的就是你。”


    萧沂上下打量他,“你的伤,好了?”


    “别,还没好,不想陪你打架。”薛观喊停。


    “陛下只是试探而已,左右夏米丽又打不过你,你还怕人家霸王硬上弓吗?”


    萧沂哪会看不出这是皇帝的试探。前脚刚说完楹楹的事,后脚就让他去陪夏米丽,多疑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反而年纪越大越严重。


    “我是找你干活的,不是让你来说风凉话的。”


    “行,夏米丽交给我。”薛观一口答应。


    爽快地让萧沂觉得有诈,眼神尽是不信,似乎在说,你会这么好心?


    薛观道,“咱们是兄弟,帮你不是应该的吗?”


    萧沂挑了挑眉,不信。


    “不过嘛……”


    果然有后话,萧沂微眯着眼等他后面的话。


    “你家的小闺女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我家那臭小子今年正好六岁……”


    “滚——”


    萧沂就知道薛观没安什么好心,惦记起他家闺女来了。


    薛观被拒绝也不生气,“那可说不定,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咱俩以后真成亲家了呢。”


    萧沂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流着鼻涕的臭小子,“你想得美!”


    ——


    安远堂。


    “去哪?”月楹怀疑自己听错。


    萧汐笑道,“去太子府啊。”


    “我可不去。”和皇家子弟沾边的地方就没一个安全的。


    萧汐撅起嘴,“好嫂嫂,你就陪我去吧。”


    月楹闻言更是连连退后,“我可不是你嫂嫂。”


    “迟早的事。”萧汐挎住月楹的手臂,“是真的有事相求。”


    “怎么说?”


    萧汐叹了一声,随即说了商嫦嫁给太子萧澄后,两年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请了太医,检查了都说身体没问题,就是怀不上。


    “所以想请你去给嫦儿看看。”


    若是一般的女子,生不出孩子也就罢了,可商嫦身为太子妃,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月楹道,“既是治病,我便随你走一趟。”


    萧汐笑起来,她也是着急,商嫦的肚子再没有动静,太后绝对要给太子塞侧妃,届时商嫦就危险了。


    而且还有个北疆郡主夏米丽,此次来朝,她听大哥说,夏米丽有意和亲。


    夏米丽虽是二嫁之深,然她若嫁过来,身后就是整个北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稳固萧澄太子的地位,还是有些作用的。


    “嫂嫂真好!”萧汐贴近月楹。


    月楹推开她的脸,“别叫嫂嫂。”月楹一想起那日在竹屋里萧沂的“所作所为”,就牙齿痒。


    什么取暖,最后他是暖了,她后来连怎么下山的都不知道。


    “好的,月楹姐姐。”


    太子府。


    商嫦梳起高髻,两边各一只牡丹金簪,华贵清丽,浅黄色宫装曳地,臂弯一条大红色披帛。


    “汐儿,月楹姑娘。”商嫦温和一笑。


    月楹却从她这一笑中,觉察出了一丝苦意。


    照萧汐的说法,商嫦是自愿嫁给萧澄的,商嫦的婚事,商家人都是以女儿意愿为主,即使那时的商家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商丞相还是希望商嫦可以快乐。


    商嫦那时是有机会拒绝的,可是她却没有,萧汐说,她喜欢萧澄的。


    求娶商嫦,是萧澄主动的,所以,商嫦的那丝淡淡的愁绪,是她的错觉吗?


    “不曾想会还有再见你的机会。”商嫦与月楹接触不多,却对她很有印象,得知她意外去世之后,还惋惜了许久。


    月楹拿出脉枕,“太子妃别来无恙。”


    商嫦看着那脉枕,“我以为你今日来是叙旧的。”


    月楹转眼看萧汐,萧汐干笑,“叙旧归叙旧,顺便看个病嘛……”


    感情是萧汐自作主张。


    “汐儿,我没病。”她自己的身子,她很清楚。


    “没病就当请平安脉。”萧汐拉过她的手放在脉枕上。


    商嫦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


    月楹按上她的脉门,少顷,开口道,“太子妃身子康健,并无大问题。”


    “真的吗?”萧汐不理解了。


    月楹颔首,“我确定。”


    月楹都这么说了,萧汐只好打消怀疑,“难道是太子不行?”


    这里没有外人,萧汐口无遮拦起来,“不会吧!”她捂住嘴。


    商嫦面颊浮现淡粉,“汐儿你……他也没问题。”


    萧汐又看向月楹。


    月楹摊手,“没见到人,不敢断言,但太子每半个月都有宫中太医请脉,想来是没问题的。”


    萧澄若是不能生,定瞒不过皇帝,假如是这样,皇帝恐怕也不会选他当太子。


    两个人都没问题,也是龙精虎猛的年纪,按理来说不该有困难,除非……


    “汐儿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怎么能不操心,你再不着急,侧妃都要抬进门了!”萧汐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


    商嫦垂下眼,如果真是那样,他便能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娶进门了吧……


    商嫦扯出一个笑,眼神落寞,“侧妃,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以后萧澄当了皇帝,岂止一个侧妃,还有三宫六院。


    萧汐见她面色不好,不再戳她的心口,“那什么,咱们不聊这些,嫦儿,你不知道吧,月楹姐姐下棋可厉害了,比我大哥都厉害!”


    “哦?”商嫦来了兴趣,她是商丞相的孙女,家里又有商胥之这么个棋痴小叔,棋艺自然也不差,“月楹姑娘比世子还厉害?”


    商嫦没有商胥之那般沉迷,也大差不差是个爱棋之人,“不如手谈一局?”


    “别听小郡主瞎说,不过太子妃想下棋,乐意奉陪。”月楹敏感地察觉到商嫦心情不好,陪她下棋,能让她开心一些就好。


    “我才没瞎说,大哥亲口跟我承认的。”萧汐道。


    “圆儿,把祖父送我的那套琥珀棋子拿来。”萧沂的棋艺,她自认为比不上,月楹应该是个高手,与高手对战,商嫦乐意之至。


    要说贵族的好东西就是多,这一套琥珀棋子,价值何止千金。


    虽说下棋时不挑棋子,但颜值高一些的棋子谁又会拒绝。


    月楹下得很爽,一时忘了藏拙。


    第一局,商嫦中盘负。


    “月楹,你太厉害了!”懂棋的人对局,只要一局,便可知对方深浅。


    商嫦与商胥之对局都鲜少有中盘认输,月楹的棋艺在商胥之之上,胜过萧沂,也不是不可能。


    萧汐看不懂,她们棋盘上的交锋,但谁输谁赢是知道的,“我没骗人吧。”


    月楹是嫂嫂,赢了棋,萧汐与有荣焉。


    “再来一局!”商嫦沉寂许久的好胜心激荡起来,与这样的高手对局,即便输,也是畅快的。


    “好。”月楹答应着,她也许久未下棋了,商嫦的水平不错,是个很好的对手。


    萧汐起初还看得兴致勃勃,后来只能撑着脑袋打瞌睡。


    棋盘对面的两人沉浸于棋局,连何时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


    圆儿看见身后多了一片阴影,回身看见萧澄,“太……”


    萧澄食指抵住唇,示意噤声。


    圆儿默默退下。


    商嫦葱白的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颗琥珀棋子,微微蹙眉,抿着唇,苦思冥想着,一时想下这里,一时又想下那里,犹豫不决。


    月楹下棋速度快,端起茶碗饮了口茶,余光发现了不远处的一抹明黄,她唇角微勾,见商嫦欲落子,“太子妃想好了?”


    她这一声,让本做好决定的商嫦又犹豫了。


    思索良久,商嫦还是决定下刚才的那一处,随后接连几子落下,吃了月楹好大一片子。


    月楹淡淡道,“失策失策,没唬住你。”


    商嫦明媚一笑,她五官本就好看,笑起来更是洌艳含情,“月楹姑娘哪里失策了,是我入了你的陷阱才是。”


    商嫦虽吃了她一大片子,但也让自己的棋子走近了死胡同。


    月楹落下一子,“承让。”


    商嫦眉眼舒展,“我又输了。”


    萧澄一时看入了迷,这才是商嫦,那个眉目间都是意气风发的首辅孙女。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般的明媚笑意了,似乎从他娶她入府的那一天,就没见过了。


    她被迫入了太子府,她不高兴,又怎会笑呢?


    萧澄敛去眼中神色,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久违的笑。


    即便不是对着他笑,能让她开心,也是好的。


    倏然间一颗琥珀棋子从商嫦指尖滑落,掉在地上,一骨碌滚远了,撞到一双云纹锦靴才停下。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捡起了它,萧澄走过来,掌心躺着透亮的琥珀,往前递了递。


    商嫦挂在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太子回来,怎么不通报一声?”


    86.  第八十六章   操心


    “太子回来, 怎么不通报一声?”这话是对圆儿说的。


    萧澄一摆手,“是我不让她出声的。”


    商嫦收起笑容,恭敬向萧澄行了个礼, “这不合规矩。”


    萧澄拧眉, “我说过, 在我面前, 没有那么多规矩。”她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姑娘,最是守规矩的。


    “……免礼。”


    萧澄不知道, 他的想法若是萧汐听得到, 定要笑掉大牙,商嫦可是干得出来把商胥之的臭袜子塞商丞相被窝里人。


    月楹也跟着见了个礼。


    萧澄看见她, 认出来月楹是谁, “岳姑娘也在, 是太子妃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 岳姑娘只是陪着汐儿来看我。”商嫦抢白道。


    月楹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商嫦并不想让萧澄知道请她看不孕的事。


    “叙旧而已,多年不见,太子殿下可好?”


    月楹离开时, 萧澄还是个王爷, 再回来他已是太子了。


    萧澄瞟了眼商嫦,“好。坐下吧, 不必多礼, 你们继续下棋。”


    月楹坐回原位,商嫦身子一僵, 缓缓坐下。


    萧澄坐在棋盘边上,俨然一副要看她们下棋的样子。


    棋最能反映下棋者的心境的,自萧澄坐下后, 商嫦的棋就彻底乱了。


    没有章法,畏首畏尾,很快便溃不成军。


    月楹淡淡笑道,“太子妃是累了吗?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战?”


    商嫦如临大赦,飞快答应道,“好。”


    月楹叫醒旁边眼皮都粘在一起的萧汐,视线扫过商嫦与萧澄,默默离开。


    这两人之间的气场,太奇怪了。


    月楹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商嫦给萧澄倒了一杯茶,萧澄只是让她放下,错过了商嫦眼里的失望。


    商嫦奉茶时,明显是高兴的,但萧澄淡淡的反应,让她屡次失望。


    月楹更加觉得不对。


    月楹问萧汐,“太子妃是否不愿嫁太子?”


    萧汐摇头,“才不是,其实嫦儿是喜欢澄哥哥的。”


    “你知道?”


    萧汐也不吝啬,“澄哥哥还是十一皇子时,嫦儿就喜欢他了。”那时的萧澄并不引人注目,在众皇子中,没存在感几乎像个透明人。


    萧澄喜欢作画,说来可笑,他堂堂一个皇子,在不受宠时,竟然要靠卖画来让自己的生活好一些。


    “嫦儿喜欢他的画,她总说澄哥哥的画里有感情,反正我看不出来……”


    两人因画结缘,萧澄并不知道买画的人是商嫦,而商嫦起初也不知画师是谁,直到有一次春宴,萧澄被簇拥着上去做了一副丹青,商嫦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常买画的青蕖先生所作。


    只是那时两人的身份让商嫦只能将这份爱慕藏于心底。她是首辅的孙女,她可以嫁一个如日中天的皇子,却不能嫁萧澄。


    “澄哥哥一个落魄皇子,嫦儿嫁过去,他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商嫦处处都在为他考虑,可谓用情至深。


    “澄哥哥成为太子后,去商府提亲,嫦儿高兴地一夜没睡觉。”赐婚圣旨下来那日,商嫦拉着萧汐夜谈,那是萧汐第一次见商嫦那么失礼,那么开心,如同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既是两心相悦,怎会是如今这样?”


    月楹所见到的,两人几乎是相敬如冰。


    萧汐忿忿,“不是,澄哥哥心中另有其人,他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太子地位,才娶的嫦儿。”


    月楹沉吟片刻,“太子亲口承认的?”萧澄的太子之位是皇帝内定的,根本就不用巩固什么地位。萧澄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只要他不是脑袋抽风造反,大雍迟早是他的。


    “是嫦儿说的,太子书房中有幅画,是个姑娘的背影,而且澄哥哥对那幅画极为宝贝。”


    感情是自己脑补的。


    “太子妃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不知。”萧汐叹了口气道,“嫦儿不愿与我多说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我想便了京城的闺秀也找不出来一个符合的。”


    月楹放下心来,萧澄若真有个白月光,凭他现在的能力,直接抬进府根本不是问题。


    若说是因为那姑娘身份够不上正妻,萧澄与商嫦成亲快两年,光是无所出这一点就能让她松口纳妾,可萧澄没有,大概率就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姑娘。


    不过这事情嘛……还是要问清楚点。


    月楹怀疑,商嫦两年不孕的缘故,多半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怎么同房。


    感情失和,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的。


    但还是要侧面打听一下,萧沂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知知最近几日都留宿在王府,与新得的祖父祖母们打得火热,晚间都要一起睡。


    萧沂趁势把人留在浮槎院,“知知都留下了,你也别走了,院子里你的东西一直没动。”


    月楹正好也有事情想问他,便答应下来。


    厢房里,左边的床铺已空,萧沂说明露嫁人了,跟着她的夫君住在外头。


    右边一如往日,连床上的那个桃木小柜也没移动方向,小柜上有一把锁,锁眼有些生锈。


    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几年没有人住过的模样。


    “你走之后,我时常会让人打扫。”萧沂坐下来,打开床头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来,衣服的肩头,有着明晃晃的一轮明月。


    月楹看着自己的黑历史,倏然笑起来,“你还留着。”


    “楹楹第一次给我缝的衣服,当然要留着。”萧沂舒展眉眼,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在月楹失踪后,无数夜不能寐的日子,他都要抱着这件衣服入睡,仿佛这样,月楹就还在他身边。


    月楹走到床榻前,手往床板下面摸索着,半晌摸出来一个钥匙,“没换地方。”


    萧沂看她变魔术似的,“原来藏在这儿了。”


    月楹打开小柜子的锁,幸好生锈没把锁眼堵死,拧了两下就开了,小柜打开,是那套蒸馏器具。


    “这东西没能带走,我可是惋惜了好一阵。”没这东西,她做东西的效率都降低了一半,月楹也尝试着再做一套,可是烧制出来的玻璃透明度与形状,都不如商胥之给她的这一套。


    “惋惜的只有这套东西?”萧沂挑眉。


    “不然呢?”月楹微眯起眼。


    萧沂伸手一拽,月楹轻呼着歪坐在他大腿上。


    月楹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美目一弯,“做什么?”


    “楹楹落下的何止这套器具。”萧沂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还有这个。”


    “不要脸!”月楹顺势捏了捏他的腮帮,“才不要带你。”


    萧沂温和笑起来,“是,不带我,是我自己追着你。”


    温香软玉在怀,萧沂心猿意马,就要吻上来。


    月楹捂住他的嘴,“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沂吻了下她的掌心,月楹耳垂发红,缩回手,萧沂嘴角噙起笑,“你问。”


    “太子娶妻应当没人逼他吧?”


    “怎么问这个?”萧沂想起她是从太子府回来的,“他是太子,萧澈与萧浴也再无威胁,谁会逼他?”


    “那就是说,太子妃,是太子自己挑的喽。”


    “自然。”萧沂点头,见她兴致勃勃,萧沂也不介意再说点八卦。


    “萧澄求娶商大姑娘时,陛下本不同意,是萧澄跪了半天,陛下才松口的。”娶商嫦之前,萧澄的路走的都很稳固,一步一步成为太子,在朝中的那些老古板眼中,是个稳扎稳打,不走捷径的继承人。


    而娶商嫦,其实是走捷径,这与萧澄之前的表现不符。


    萧沂作为萧澄的军师,给他分析过利害,萧澄还是执意求娶,只因商嫦年满十六,商家要给她定亲。


    花这么多心思娶回来,怎么可能不喜欢。


    “太子幼年时在宫中曾因下人的疏忽险些落水神王,是商大姑娘路过救了他,从此他便对商大姑娘时有关注。”


    原来还有这纠葛。


    那萧澄书房里画上的那个背影,不是极有可能就是商嫦?


    分析来分析去,结果是这两人都误会对方,明明是两心相悦非要搞成怨侣。一个不说,一个不问,真的是长着舌头不知道说话!


    月楹心思一转,一个想法渐渐成形,嘴角微勾。


    萧沂戳了戳她唇弯,“又打什么主意呢?”每次她这样笑,就是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保密!”月楹觉得自己也真是操心,不仅得给人治病,还得解决感情问题。


    萧沂俯身亲她的唇角,“真不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你?”他大概能猜到是萧澄与商嫦的事情。


    “不……”她的话戛然而止,猛嗅了两下,蹙眉道,“你身上哪来的脂粉味?”


    她确定这不是睿王府任何一个女眷的香粉味道。


    萧沂没有被质问的心虚,他回来已经洗了澡,还是被发现了,知道她的鼻子灵,不想这么灵。


    “去了趟琼楼。”他大方承认。


    月楹含笑看着她,笑容中潜藏着几分危险,“去做什么?”


    “喝酒,听曲,赏……花。”他语调故意拉长。


    月楹抚上他的耳后,“赏什么花?”


    “美人花。”


    “胆子大了,敢逛青楼!”月楹眼神瞬间凌厉,手上使劲,捉住了他的耳朵。


    萧沂吃痛,却笑得更欢,还笑出了声。


    他双臂收紧,“楹楹,我很开心。”


    “萧不言,我很生气。”


    萧沂捏了捏她的小翘鼻,“楹楹,你醋了。”


    她的情绪会因他的举动而有所变化,萧沂真的很高兴,从前,不论他做什么,月楹永远都是淡漠的神情,他不怕她生气,只怕她不理人。


    “西戎使臣来京,想去琼楼,我做个陪客而已。”萧沂解释道。


    “真的?”


    “琼楼里你认识的人比我多,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月楹放过了他的耳朵。


    萧沂这话也提醒了她,回京也有些日子了,是该挑个时间去一趟琼楼,不知晚玉找到弟弟没有……


    “明日陛下在麟德殿设宴招待使臣,我可能会晚些回来。”


    “与我交代什么,我明日又不会在王府。”她还没答应嫁他呢。


    萧沂莞尔,“楹楹可以当耳旁风,但说不说是我的事。我的行踪,你永远有权知道。”


    绵绵情话听起来还是挺动人的。


    ……


    薛府。


    “多谢岳姑娘了,还特意跑一趟。”秋烟含笑迎月楹进来。


    月楹道,“小侯爷本就是我的病人,说不上麻烦。”


    薛观的伤虽然好了,复诊还是必要的。


    然薛观太忙,只能月楹上门。


    “小侯爷恢复得不错,按时服药就好。”月楹把完脉,收拾着药箱。


    薛观边整理衣服边道,“岳姑娘,什么时候把你家小闺女带出来见见人啊。”


    月楹弯了弯眉,那日萧沂回去可是和她吐槽了好一会儿薛观,说他家闺女才三岁,薛观就惦记上了,真是狼子野心!


    “小侯爷不用这么着急吧?”月楹不会给儿女包办婚姻,总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


    秋烟啐他,“你就这么担心你儿子找不到媳妇?”


    “我们薛家人难娶妻,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天给了薛家娃娃脸的基因,同时带来一个问题,历代薛家子弟,男性基本都是超过二十岁之后才成亲的,无一例外。


    月楹道,“那不挺好。”优生优育,二十岁放现代还是早婚呢。


    薛观是觉得,自家这皮小子,若不早些定下来,怕是要等到而立才能娶上媳妇。


    秋烟一点也不着急,找媳妇这事儿,他们急又没用。


    正说着话,阿谦带着薛恒进来了。


    “见过爹爹,娘亲。”小少年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一身白衣,腰间一条宽厚黑色腰封,身姿挺拔。


    只是本该胜雪的衣衫,现在却灰扑扑的,衣摆上更有许多泥点子。


    “又去哪个泥坑里滚了?”秋烟拉过儿子,拍掉他身上的灰,又指了指月楹,“这是你岳姨母,喊人。”


    薛恒向他娘吐了吐舌,拱手给月楹行礼,“岳姨母。”


    薛恒长相随了薛观,一张圆脸圆眼圆脑袋,看着就有想揉捏他那张团子脸的冲动,这点倒是与她家知知挺像的。


    “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月楹寻摸着身上,她不爱带首饰,还真没东西可以送,浑身上下只有药。


    “岳姨母不用给我礼,今儿见到您这样的大美人,恒儿就很高兴了!”话是这么说,薛恒小眼神不住地往她药箱上瞟。


    “这孩子嘴真甜。”月楹挑眉,就这情商,薛观确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月楹摸着药箱,“感兴趣?”


    薛恒点点头,没有掩饰。


    “过来挑挑。”月楹大方道。


    薛恒瞥了眼爹爹娘亲,见两人都微微颔首后,才敢上前。


    薛观道,“你岳姨母的东西,可都宝贵着。”


    小少年眼神掠过这些瓶瓶罐罐,最后选了个最平平无奇的瓶子,“这个行吗?”


    月楹轻笑一声,“小家伙真会挑,行,送你。”月楹说到做到。


    “是什么东西?”秋烟问。


    “我最新研制的百毒丹,可解世间百毒。”


    “恒儿,这不能收。”秋烟说着就要拿回来。


    薛恒依依不舍,还是很听娘亲的话,月楹盖住她的手,“诶,送他无妨。”百毒丹做起来不难,如今蒸馏器又回到她手中,更是容易。


    薛恒闻言,忙道,“多谢岳姨母!”


    秋烟瞪了这小子一眼,他抢先道谢,再拒绝就显得有点矫情。


    薛观摩挲着下巴,想着岳姨母这称呼要是去掉一个字,就再好不过了。


    薛恒拿着百毒丹,笑得开心。


    阿谦道,“岳姑娘的东西能救命,小少爷可得收好了。”


    秋烟听出画外音,忽想起阿谦拿出来的那颗假死药来,她当时并未去计较假死药的来源,如今细想他一个伙头兵,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药。


    秋烟问出疑惑。


    月楹笑道,“当日他帮了我一个忙,我送他的。”


    有那颗假死药,薛观才能撑到月楹来,原来追根溯源,假死药也是她做的。


    秋烟感激之情更盛,儿子又拿了她的百毒丹,实在是不好意思。


    拉着月楹去了薛府库房,霸气道,“岳姑娘看上什么,直接拿走!”


    月楹险些被满库的五颜六色的玻璃闪瞎了眼。


    “怎么会有这么多琉璃制品?”月楹抓了一把玻璃弹珠,这个工艺,堪比现世了。最奇怪的是,这边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带花纹的弹珠。


    秋烟道,“岳姑娘不知吗?琉璃大家安先生,是梓昀的曾祖母。”


    “安先生,是个女子?”月楹嘴唇微张。


    她曾听商胥之提过这位安先生的大名,大雍开国年间,朝局不稳,民众缺衣少食,远无今日富足。


    是安先生带着人开挖矿产,大雍现有的几十座矿产,有一半都是安先生寻到的矿源。


    这其中包括能制琉璃的石英矿,安先生花了许多年时间,烧制出了这种通体透明的琉璃。华美的琉璃引得周边国家争相购买,让当时国库吃紧的大雍好好松了一口气。


    彼时安先生已经嫁与了薛家先祖,高祖皇帝钦赐诰命,安先生却拒绝了。


    安先生开矿不为身后名,只为百姓。


    高祖皇帝感念她的功绩,特许她已女子之身入朝,将勘矿之法传教与世人。


    百年来,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学习安先生勘矿之术,既而发现更多矿产。这些收益与安先生之人,尊她为师。


    十年前安先生去世,着素衣之人站满了十里长街。安先生的事迹流传下来,只是大家都有些淡忘她是个女子。


    月楹听罢,忽觉脸上有湿意,一摸,已是满脸泪痕。


    她为什么要哭呢?


    明明是在听别人的事迹,仿佛她真正见到了那位奇女子,经历了她的一生。


    月楹尘封已久的记忆翻涌,这位这记忆久到她都要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不就是上辈子吗?


    她曾有位地质学专业的好友,然,一次飞机失事,让她们阴阳两隔。


    她的这位好友,恰好也姓安。


    “敢问安先生名讳?”月楹需要确定,初见薛观时她见过他拿着魔方,而魔方也是她那好友不离手的玩具。


    “曾祖母名安思卉。”


    不是她?名字对不上?


    “可有小字?”


    87.  第八十七章   姨奶奶


    “这……”秋烟也并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是,曾祖母的小字, 她一个外嫁进来的小辈怎么会知道。


    月楹紧盯这她, “会有谁知道吗?”她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当年飞机失事, 猝不及防。当年空难的消息一发,所有人都在祈愿他们只是穿越了, 去了另一个世界。


    月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直觉, 觉得这位安先生就是她的好友。


    “兴许,爹爹会知道吧。”


    薛如元是被安先生一手带大的, 是安先生最宠爱的孙儿。


    月楹迫不及待去找薛帅, 薛帅正在为进宫做准备。


    月楹火急火燎冲进来, 而且还红着眼。


    薛如元以为出了什么事, “发生何事了?”


    月楹只有一句,“薛帅,敢问您祖母可有小字,或是画像?”她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


    “怎么突然问这个?”


    “求您告诉我, 这对我很重要!”


    秋烟插话道, “爹您要是知道就快说吧,我才给岳姑娘讲完曾祖母的事情, 她就急成这样了。”


    薛如元安抚道, “岳姑娘别急,我祖母不曾有字, 只是我祖父常唤她柳柳。”


    柳柳……安柳柳……


    月楹杏眸中涌出泪来,柳柳……原来你真的……没有死。


    月楹分明是想笑的,但眼泪就是不受控的流出来, 喜极而泣,当是如此。


    当年空难,她还惋惜,柳柳怎么走的比她早,明明身患癌症的是她。不过这样也好,她们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不想,她们真的在异世重逢。


    薛如元是一头雾水,不过只说了自己祖母的小字,面前这小姑娘就哭成这样,哭坏身子怎么办?


    “岳姑娘……岳……”薛如元轻声唤着,忽然脑中如同被过了电一般愣住,“岳,你姓岳……莫非……”


    秋烟看着薛如元陷入呆愣,更加疑惑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正常了?


    薛如元似想求证什么,“岳姑娘,可愿随我去一个地方。”


    月楹眼眶微红,“好。”


    秋烟抬脚跟上,薛如元转身道,“你别跟来。”


    秋烟止住脚步,悄悄观察了下他们去哪儿,发现薛如元竟然带着月楹去了祠堂。


    秋烟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夫君,爹带着月楹去了祠堂!”


    “什么?”薛观也震惊不已,祠堂除了薛家人外,外人是进不去的,即便再尊贵的人也不例外。


    祠堂有间密室,这是历任家主才知道的事情,薛观也是成家后薛如元才告诉他这个秘密,并且让他等待一个人,一个姓岳的人。


    薛观微眯起眼,难不成月楹就是他要等待的人?


    薛家祠堂。


    薛如元并未带月楹进入密室,而是先给她看了一张“画”。


    那张“画”小心翼翼地被装在一个琉璃盒子里。


    月楹看见那“画”,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下,她捂住唇,压抑着心中的喜悦才能让自己不叫出来。


    她微微颤抖着身子,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岳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认得。”月楹语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指着画中的女子问,“这可是你祖母?”


    画中有三人,一男一女,男子怀中,还有个可爱的孩子。


    女子的容颜与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只多了几分沉稳。


    这张画,其实说是一张照片更为贴切。


    这是一张拍立得的相片纸。


    月楹收拾后心情后,仔细端详起了这张照片里的安柳柳,她的容貌真的没什么变化,就连手背上的那个疤也在。


    月楹是明确换了一具身子的,看来柳柳与她不同,连拍立得这么现代的东西也带了过来,她怀疑是连人带包整个过来了。


    “这个孩子,是你父亲吧?”


    隔着时间,月楹见到了柳柳的孩子,心中忽有些异样的喜悦。


    她与她错过了百年,却并不遗憾没有相见。柳柳自有后人铭记,她能见到柳柳的后代,足矣。


    想到薛如元是柳柳的孙儿,月楹看着他的眼神都慈爱了起来。


    薛如元可以确定月楹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月楹见到这张画丝毫不吃惊。要知道他当年见到这张画的时候,可是震惊地说不出话。


    天下间竟有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将人话得栩栩如生。


    月楹见到这画,不仅不吃惊,反而像旧识一般,祖母当年告诉他祠堂密室,还交代他要等一个姓岳的前辈。


    祖母还说,这位岳前辈是她的朋友。


    却没想到岳前辈是这么个小姑娘。


    “岳……前辈……随我来……”薛如元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密室里,这是间四方的暗室,一进去就瞧见了薛家先祖与薛门安氏的灵位,两边各是一幅画像,灵位前,有个寒冰玉盒。


    丹青虽描绘不出两人细致的容颜,还是有七八分像的。


    月楹看着照片里的男子,眉目俊朗,比之萧沂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冷冽。


    这丫头从前总说要嫁个帅哥,也算是如愿了。


    薛如元捧起寒冰玉盒,“这是祖母让我交给前辈的。”


    玉盒并未上锁,月楹轻易就打开了盒子,瞥见盒子里的东西,月楹唇角勾了勾。


    这东西竟然也带过来了?还能有电吗?


    月楹拿起里面那个如同砖头的东西,冷冰冰的机体让她掌心发冷。


    “薛帅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薛如元摇头,“不知,祖父说祖母身怀异宝,这是其中最珍贵的一件,保存在这寒冰玉盒中,才能不腐不灭。”


    月楹按下开机键,也不知道能不能开机,若没有电,也不必放在这盒子里等她来吧。


    沉睡许久的手机屏幕发出光亮,月楹笑起来。


    薛如元瞳孔渐渐放大,不可置信道,“这……”他见到了什么,一个小黑块竟敢会发光!


    饶是他有心里准备,也被惊讶地说不出话。


    月楹面色如常,轻笑着摇了摇头,“别紧张。”


    让个古代人接受手机这种东西确实是困难了点。


    这手机如同老式电脑一般,等开机月楹觉得等了半个世纪,好在是开机了,右上角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二十。


    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丫头的手机秘密永远是六个零懒得改,月楹轻松解开锁屏。


    柳柳要是想给她留什么东西,也只有录音录像。


    月楹点开相册,果不其然,相册里都是安柳柳的照片,还有与一个男子的合照,月楹指尖划过屏幕,照片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薛帅,这是你小时候吧?”月楹指着一张周岁照。


    薛如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该是吧。”


    月楹点开备忘录,这丫头还是一贯的话痨,从她穿越嫁人,到怎么与薛彧相爱,她都细细记录了下来。


    屏幕上弹出电量不足警告,月楹点开最后一个视频。


    随后,在薛如元惊掉下巴的目光中,听见这个小黑块发出了声音。


    视频里的安柳柳笑着与月楹打招呼,“楹楹姐,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个视频。那小和尚说百年之后会见到你,但我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趁着现在还是青春美少女给你录个视频。”


    “小和尚说,会有个与我熟识的人来这里。我想来想去,也只希望你来。”


    来到这里,就意味着在现代已经死去。安柳柳出事的时候,月楹正被病魔折磨。


    视频里,安柳柳拉着个男人让他看屏幕笑,男人先是冷着一张脸,后来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勉强笑了笑。


    是个酷哥呢!


    月楹眼眶湿润,手机电量用尽的时候,视频也恰好到了最后一秒。


    分毫不差,屏幕在她手中暗下去,这部精巧的绝世珍宝彻底变成了个只能砸核桃的板砖。


    月楹将手机放回盒中,“多谢薛帅。”


    薛如元还没从刚才离奇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祖母不是个普通人。


    这姑娘,与他的祖母,渊源颇深。


    “敢问岳姑娘,您与我祖母,是什么关系?”


    月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沉吟片刻,“我是柳柳的姐姐。”


    薛如元的眼珠子差点又脱离眼眶,上下打量着月楹,“您……您……”


    一百多岁了?不可能吧?吃什么了,保养的这么好?


    月楹看他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嗤笑道,“您不必惊讶,我与柳柳的关系,很难解释,反正您只要知道,我们认识便可以了。”月楹猜测,安柳柳说的那个小和尚可能是当年的了怀大师。


    有时间还是得去白马寺一趟,了怀大师应该能解开她很多疑惑。


    薛如元见识过小黑块会说话,想想月楹有一百多岁好像也不是那么惊讶了。


    薛如元恭敬行礼,“姨奶奶好。”


    月楹:……倒也不必……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突然叫她姨奶奶,真的太诡异了。


    月楹道,“您……不必如此,在外也不能透露我的身份。”


    薛如元明白,今日密室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若传扬出去,对薛家与月楹都没有好处。


    月楹让薛如元当做无事发生,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薛如元却不肯,“祖母吩咐,要善待于您。”


    鉴于年纪这个事情不好解释,薛如元想了个办法,说月楹是祖母老友的后辈。


    “如此一来,我可尽孝,姨奶奶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薛帅您还是换个称呼吧,叫阿月就行。”


    薛如元的实际年龄比她大,喊多了她怕折寿。


    “好,阿月,往后你就是我薛家人。”


    月楹心道,这是柳柳给她留了个强大的娘家啊。


    薛如元行动迅速,马上召集家里人宣布认月楹为义女。


    薛观猝不及防就多了个妹妹,“爹,什么情况?”


    “你别问那么多,阿月救了你,我认个义女怎么了?”


    认义女当然没问题,就是有点突然。


    好在薛观接受能力良好,他估摸着月楹真是那个人,父亲此举也不是不能理解。


    麟德殿设宴快要开始,薛家父子算是主角,不能迟到。


    与月楹这个刚认的义女没热络多久,两人便进了宫。


    而此时,宫中的萧沂对此全然不知。


    是以在见到薛如元时,像往常一样与他打招呼,薛如元却连眼神也没给他一个。


    在薛如元看来,月楹就是他们薛家的女儿,萧沂让月楹未婚生子,到现在还没给她一个名分,实在太过分。


    薛如元用挑女婿的眼光挑剔着萧沂,觉得这个以前各方面都不错的睿王世子,哪儿哪儿都不好,配不上他家阿月。


    薛如元扭着脖子走开:“哼!”


    萧沂:“……??”


    88.  第八十八章   抢亲


    麟德殿内, 歌舞演罢便是皇帝论功行赏。


    “我军大捷,众将士功不可没!”皇帝端起酒杯敬群臣。


    已经是手下败将的西戎与北疆也必须赔着笑喝下这杯,皇帝特意将庆功酒与他们来朝放在一起, 为的就是伤人于无形。


    代卡也在被邀请之列, 她清楚知道, 皇帝此举是为了敲打吗, 苗城,苗城要是不听话, 大雍随时可以收复。


    如今的大雍与当年的大雍, 早不可同日而语。


    代卡开始佩服起自己的老父亲来,三年前就看出了今日的结果, 才让苗城不至于陷入彻底的被动。


    对这样的宴会, 萧沂提不起什么兴致, 怀不如回家陪楹楹与小闺女。


    百无聊赖, 他问,“薛帅方才的态度,为何有些奇怪?”


    薛观抿嘴笑,“你发觉了?”


    那么明显的白眼, 他看不见才是瞎了吧。


    “梓昀知道原因?”


    薛观当然知道, 但这时候说出来,就有些没意思了, 他还挺想看看萧沂知道月楹变成他妹妹之后的表情。


    “不知。”薛观转向场内, 专心看起歌舞。


    他肯定知道。


    萧沂也清楚,薛观不愿意说的事情, 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来的。


    薛观把玩着指尖的酒杯,“不言,有人看你呢。”他抬了抬下巴, 指了个方向。


    萧沂早注意到了那视线,夏米丽从一开始看见他,眼神就没离开过他。


    萧沂拧眉,“你非要说风凉话吗?”


    薛观道,“好,那我说点热乎的,你马上有麻烦了。”


    萧沂指尖轻点着面前的桌案,“你闭嘴。”这个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麻烦,从夏米丽表示对他有好感,萧沂就知道是个麻烦。


    宴席上,阿史那蒙回盯着夏米丽许久,这对曾经的夫妻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出现在同一个场面上,不得不说两人都是装模作样的好手。


    阿史那蒙回一杯接着一杯灌着自己酒,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只有不停的喝酒才能浇灭他心中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左前方的红衣女子,夏米丽……这么快就变心了吗?


    阿史那蒙回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狠心的,除了她的臣民,她什么都能割舍得下。


    他们和离才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她这么快就爱上萧沂?阿史那蒙回不信,萧沂可是她让失去了北疆的罪魁祸首。


    然而他似乎忘了,是他先背叛了与夏米丽的感情。


    阿史那蒙回阴骘的目光射向萧沂,萧沂发觉他的视线,回以微笑。


    阿史那蒙回咬紧了后槽牙,萧沂才因为索卓罗孟和的事情敲了他一笔,阿史那蒙回心头火气愈发大。


    宴会快要临近尾声,他知道,夏米丽应当是要有所动作,今夜是她最好的机会。


    可他,偏偏不让她如愿!


    “陛下。”阿史那蒙回忽然站起来。


    皇帝道,“蒙回可汗有事?”


    阿史那蒙回笑起来,“是有事,是件喜事。本汗有一族妹年方二八,钦慕与大雍睿王世子,还请陛下赐婚。”


    棠下当场就有人不淡定了,不是萧沂,而是夏米丽与薛如元。


    薛如元当即就想站起来,被薛观按住,“爹,稍安勿躁。”


    薛如元瞥了眼萧沂,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要是敢负了阿月,他就是得罪了睿王府也得打断他一条腿!


    皇帝哈哈笑起来,“这个嘛……”皇帝故意拖长语调,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殿上忽然陷入寂静,连轻微的丝竹声都停了下来。


    众人都在等着皇帝接下来说什么。


    也有人将目光投向当事人,只见萧沂一声月白衣衫,清冷的眉目不曾有什么变化,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轻抿着酒水,闲适得恍如在山间游乐。


    夏米丽也在看萧沂,她自然知道萧沂不喜欢她,当然对那个未谋面的西戎公主也不会有好感,但若是西戎的人可以,她为何不可以呢?


    夏米丽是一个很果决的人,北疆民风如此,否则她也不会在发觉阿史那蒙回背叛她之后,就立即挥慧剑斩情丝。


    “陛下,臣有话说。”北疆已隶属大雍,她不能再自称王女。


    “郡主请说。”皇帝露出了个老谋深算的笑。


    夏米丽高声道,“臣想向睿王世子提亲!”


    夏米丽淡淡地扔下这个重磅炸弹,她语气轻松,说的好像是在讲一件寻常的事情。


    薛如元险些冲出去破口大骂,薛观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爹按住,拼命向萧沂使眼色,然,旁边的人一点也没接受到信息。


    “你一个二嫁之身,还妄图嫁与大雍世子?”说话的是阿史那蒙回。


    夏米丽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蔑视,“蒙回可汗,这是我与萧世子的事情,配不配得上,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吧。”


    “郡主此言差矣,陛下若应了这门亲事,你的要求,就不能说与本汗无关。”


    夏米丽冷笑道,“蒙回可汗对你的族妹,还真是关心啊。”


    这对曾经的夫妻忽然剑拔弩张。


    皇帝多少年没遇上这么有趣的事情了,一点儿也不想阻止他们。


    “敢问可汗的族妹,容貌比之我如何?”夏米丽展颜一笑。


    阿史那蒙回被这笑晃了眼,夏米丽就如同沙漠里的红花,娇艳又明媚,他当初对这张容颜一见钟情。


    草原上的人,谁都比不上她。


    “族妹容貌,与郡主各有千秋。”阿史那蒙回不能自己露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大雍的殿上争得有来有回,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萧沂,岿然不动。


    直到有一人的加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可汗,郡主,你们勿自吵得欢,是不是忘了萧世子还没开口呢?”代卡实在忍不住了,有人要抢她姐妹的丈夫,当她是死的吗?


    夏米丽用一种看情敌的眼神看她,“代卡少城主也对萧世子有意吗?”


    代卡嗤笑,萧沂,她可不找心眼这么多的男子。


    “萧世子,郡主与可汗都为您争辩许久了,您是不是也该说句话。”代卡想着,他要是说出娶别人的话来,她就立刻带着月楹与知知离开。


    萧沂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酒杯往桌案上一放,缓缓启唇道,“本世子已有未婚妻。”


    除了几个知情人,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沂何时有的未婚妻?


    夏米丽是打听清楚才来的京城,萧沂如果有未婚妻,难道是在她进京其间定的亲?


    夏米丽面露忧色,阿史那蒙回反而高兴起来。


    夏米丽问,“敢问萧世子,未婚妻是谁家闺秀,怎么不曾听说?”


    “本世子定亲,有必要告知郡主吗?”萧沂掀起眼皮,淡然的目光无形中有一股威压。


    凌厉的眼神让夏米丽紧绷着身子,她不死心问道,“本郡主好奇而已。”


    “本世子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


    说出的话丝毫不给夏米丽留情面。


    代卡满意笑起来,“郡主,萧世子都说了他有了未婚妻,你就别多加纠缠了吧。”


    夏米丽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都这样了,不问出那未婚妻的身份,她实在是不甘心。


    阿史那蒙回说起风凉话,“萧世子还是告诉郡主吧,让她也好死心。”阿史那蒙回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看夏米丽吃瘪,他就开心。


    “与世子定亲的是我家小妹,郡主问到了答案,可安心了?”薛观觉得再不出来制止,这宴席怕是要拖到明天。


    萧沂惊诧,他怎么不知道?


    月楹什么时候变成你家小妹了?


    萧沂眼神询问薛观。


    薛观:刚认的。


    皇帝也察觉到不对,“朕记得薛爱卿并无女儿?”


    薛如元道,“回禀陛下,是微臣认下的义女,”


    皇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夏米丽还是不服,她自问生来优秀,比得过这世间万千女子,“想必萧世子的未婚妻必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令世子倾心。”


    这话夹枪带棒的,似是萧沂说不出未婚妻的优点来,就是他眼光差。


    薛观方才还有些佩服夏米丽的勇气,如今见她内涵月楹就不爽了,“我家小妹棋艺冠绝古今,连世子也不曾胜过她。”薛观故意不提医术,毕竟医术这东西不好检验,棋艺则是大部分人能懂的。


    夏米丽微笑,“哦?是吗?本郡主也精通棋术,不知可否请薛将军的小妹比试一局?”


    “这……不妥吧,陛下……”


    “无妨无妨,薛卿说你家小妹比不言的棋艺还要厉害,倒是让朕有些好奇了。”皇帝是个棋痴,对萧沂的看重最开始也是因为他高超的棋艺。


    皇帝彻底来了兴致,草草结束了宴会,命人去请月楹来,他要看对弈!


    不过月楹还是没有请来。


    “父皇,现下已月上中天,人家姑娘说不定已经安寝,这样贸然请人进宫怕是不妥。”商嫦温温柔柔地劝诫。


    她是太子妃,这样重要的场合自然在场。


    皇帝想了想,说的也有道理,即使是皇命,大半夜把人从被窝里喊起来,总是不太人道。


    “郡主,您想找人对弈,不如找我,我祖父是大雍国手,幼时承蒙他老人家的教导,却是萧世子的未婚妻手下败将,您若能赢得了我,再请她来不迟。”商嫦温和笑着,说的话挑不出一丝毛病。


    商嫦虽不知月楹为何成了薛家义女,但萧沂没有反驳,说明确实就是月楹。


    萧澄余光看着身边的妻子,仪态落落大方,化解危难于无形,他缓缓翘起唇角。


    商嫦的水平皇帝有数,对战夏米丽也算势均力敌。


    “准奏。”


    夏米丽不解,这薛家义女到底何方神圣,怎么这么多人出来帮她,连比赛都有人代替。


    夏米丽在战场用兵如神,对自己的棋艺有信心。


    皇帝很快令人摆好棋盘,商嫦跃跃欲试,这场棋,不仅关乎月楹,还有大雍的面子,可不能输啊。


    她请命的时候有勇气,真要上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商嫦手心微微发汗,一只大手塞了进来。


    商嫦讶然。


    萧澄感受到她掌心的湿意,用袖口帮她擦干的汗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安慰她,“别紧张。”


    他低哑有带着颗粒感的嗓音传入耳,商嫦莫名安心。


    “输了也不要紧。”


    商嫦抿唇,“我不会输。”


    她倔强的模样实在可爱,萧澄笑道,“好,那就赢。”


    商嫦粲然一笑。


    而此时的月楹全然不知有人在为她冲锋陷阱。


    琼楼。


    晚玉扑通一声跪在月楹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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