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六十一章 逃跑进行时
水仪这个人, 从之前那一次搜房时,她便觉得有些怪怪的。
那日只要水仪咬死不搜房,王妃定会护着她, 可她却主动站出来让寇氏搜, 表面是排除自己的清白, 其实目的是将罪名安到她的身上。
她们两人之间, 月楹的嫌疑是比较大的,月楹细想后, 越来越觉得水仪突然走开, 就是故意留她一人在房中。
只不过后来与水仪没什么接触,她便没有去计较这件事。
这次的事情, 是她将计就计, 她捻去了一部分蒙汗药, 吃下的那点子量, 充其量只会头晕一会儿而已,她并不知道水仪下药的目的,想看看她接下来想做什么,看见萧汾时, 大概想明白了。
事情的源头, 估计还在萧沂身上,水仪想毁掉她的清白, 就是想让萧沂厌弃她。
水仪喜欢萧沂。
月楹以前还奇怪, 水仪与明露交恶也是因为没当上萧沂的大丫鬟,这事情即便她有气, 过去这么多年,也该翻篇了吧,如果是喜欢萧沂这个原因, 就很好解释了。
所以骂都是萧沂的错,其实也没错。
月楹看见萧汾时,就想到了这条计策,萧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月楹施针依赖手腕力量,力气其实与他差不离,再加上月楹知道夏风在府里,只要她吹了鸟哨,夏风一定会在短时间内赶到。
脖子上的掐痕,不过是她故意让萧汾留的罢了,只有这样,萧沂才会心疼,她才有机会拿到自己想要的。
就是这大腿上的伤口有点疼,早知道就不那么用力了,现在还得把伤养好了再跑。
——
“什么?!水仪给月楹下药,还撞上了萧汾?”睿王妃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水仪是她的大丫鬟,即便是萧沂要处置人,也需得知会睿王妃一声。
“是,若非夏风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萧沂已经审问过了萧汾,知道他去花房是为了与梅雪私会。
而梅雪却说今日根本没有约萧汾会面,梅雪没胆子撒谎,所以是有人伪造了信件。
“这……为什么呀?”睿王妃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只是水仪在她身边多年,她实在是想不到她这样做的理由。
萧沂垂下眼睑,“为什么,也只能问她了。”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水仪背后捅刀,险些让他彻底失去月楹。
水仪很快被带到,她在得知月楹获救时,就已经收拾东西逃走了,不想跑了几天,还是被抓了回来。
她抱着包袱,被粗暴地拖过来掼在地上,夏风对付起这样的人最是拿手。
水仪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夏风将她关在闷热的房间,一天一夜没有给她喝水,她渴得厉害,嗓子也疼。
睿王妃一脸遗憾,“水仪,你何苦要害人?”
“王妃,我……没有。”她还想狡辩。
萧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眼神冰冷如寒芒,“不是你,为何要逃?”
他竟然用这种眼神看她……
水仪心中如吃了黄连般苦涩,“我只是去外祖家。”
“去外祖家为何不向王妃告假?”
“我……一时情急……”
“还要狡辩吗?”萧沂懒得和她多费唇舌,“我问过老管家,你外祖家根本没有消息来。还有梅雪已经招了,她说只有你发现了她与萧汾的私情。”
水仪咽了口口水,“说不准是梅雪告诉了别人、”
萧沂失去耐心,“梅雪不会写字。”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写字条约萧汾见面,蒺藜院识字且会写的本就不多。
水仪再无从辩驳,她忽然大笑起来,“是我给她下药!是我放了萧汾进来,我就是想毁了她的清白!”让水仪的心里防线被击溃的不是旁的,正是萧沂冰冷刺骨的视线。
萧沂对她从来都是温和从容,怎么可能是这样,这不可能!
睿王妃闭了闭眼,“水仪,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失望?您对我满意吗?您若是喜欢我,为何不让我去世子房里伺候,您当时为什么要选明露,我那么喜欢世子,那么努力想去浮槎院……”水仪在疯魔边缘,几乎是嘶吼着出这几句话。
她声音沙哑地不像样,忍着剧痛还是要说,她楚楚可怜地位望着萧沂,泪眼婆娑,“世子,您的眼里为何就不能有我呢?”
“你不配。”萧沂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面色肃穆。
水仪闻言,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萧沂一摆手,夏风将水仪如死狗一般地拖了下去。
睿王妃蹙眉,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这丫头存了这样的心思,真是识人不清!她有些恼怒,怨自己没能早些发现豺狼害了月楹。
“月楹没事吧?”
“已服了药,没事了,就是受了些惊吓。”萧沂回道。
睿王妃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出了这样的事,你可得好好安慰她。”
“儿子记下了。”
“记下了有什么用,你与你爹一样,都是个不会安慰人的。”睿王妃说着就起身,“还是我亲自过去看看。”
萧沂扶着娘亲,“您小心身子。”
“我比你……”睿王妃忽感觉小腹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似的,随后是一阵阵熟悉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娘,怎么了?”萧沂发现了睿王妃的变化。
睿王妃捂着肚子,“这孩子,要出来了……”
“稳婆!快!”萧沂高声喊着,稳婆们都在偏房做好准备,一声令下就冲进了主屋。
睿王刚捧着媳妇爱吃的水晶糕回来,就听见了白青程的疼痛声,心里一慌丢了水晶糕,直往房间里冲,然后被萧沂拦在门外。
“爹,你冷静些,您现在进去是添乱。”
睿王心急,却也清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心里有气总得找人发,萧沂不幸成为了出气筒,“臭小子,你敢教训起你爹来了!”
老王爷与老王妃得知睿王妃发动了,也匆匆从静安堂赶来,老王爷听见儿子在教训孙子,隔辈亲体现出来了,上去照着儿子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毛毛躁躁,等着!”
睿王平白无故挨了老父亲一巴掌,捂着脑袋,“爹,我这不是担心嘛。”
“生孩子有什么大不了,你媳妇又不是头一回了,你怎么回回都像第一次似的。”
睿王嘟嘟囔囔,“那话不能这么说,要是里头生孩子的是娘,您指不定比我还要激动呢。”
“兔崽子说什么呢!”老王爷不知是被戳中心思还是被气的,追着打了睿王几下。
“都给我闭嘴!”老王妃龙头拐往地上一怼,那边正在吵架的两父子,立马如猫见了老虎般不再多言。
“吵吵嚷嚷,烦死个人!不知道地还以为是你们亲自生呢,闭上嘴巴给我安静等着!”
父子俩乖巧一动不动似鹌鹑,老王妃拄着拐一步步往里走去,“我进去看看。”
萧沂将祖母扶进去,里头睿王妃的痛呼声不绝于耳,他心头一紧,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跨过鬼门关,他从前没有见过,现在见到这场景,才知先人都所言不虚。
楹楹生孩子也会如母亲一般痛苦吗?他突然有些害怕。
没过多久,萧汐也来了,原本外头只有三个男人干着急,加上萧汐就是四个人一块儿干着急。
“不好了,胎位不正!”产婆满手鲜血地出来,“孩子的脚先出来,难产,王爷,老王爷,你们拿个主意,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保大保小,我要大的!”睿王激动道,他没有犹豫。
“不是我们不尽心,实在是王妃本就不是在最佳生产年纪,又胎位不正……”
“只能保一个吗?”萧沂插话道。
产婆道,“也不是,只是必要时,需要舍弃一个。”主家身份贵重,她们也不敢随意做决定。
“也就是说,两个都还有救。”萧沂还算冷静,如果真的出事,还没生下来的孩子当然不如母亲重要,但能救两个都要救。
“如果有人懂转体之法……”
“什么转体之法?”
产婆不知怎么解释,“就是让孩子的胎位正过来。”一般胎位有偏转,也不会像睿王妃这般严重,只需要在外部用力就行,睿王妃这样的情况,需要有人将手伸入产道里面,但产婆也只是听说过这样的方法,还不曾见过人实践。
“有一个人兴许会。”
“谁?”其余人都燃起一丝希望。
萧沂运气,连门都不想走,到浮槎院将躺在床上的月楹抱起来,几个瞬息之间就回来了。
月楹迷迷糊糊,“你做什么?”
“娘难产,求你帮忙。”
萧沂话说得简洁,月楹身为大夫的使命感又上来了,也不顾自己腿上还疼,“具体什么情况?”
“胎位不正,脚朝下。”
话音刚落,月楹落了地,没停留就一瘸一拐地进了产房。
睿王妃满头大汗,嘴唇发白,正被剧痛折磨,几个产婆在努力转正胎位,但似乎没有效果,急得团团转。
“王妃,忍着些。”
事情紧急,月楹也顾不得什么主仆,“给我烈酒!”
产婆们都没注意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别添乱。”
月楹推开正中间的产婆,“我是大夫,听我的!”
“你……”产婆恼怒。
“听她的。”老王妃蓦地发话,产婆只好照做。
月楹看向老王妃,老王妃向她颔首,语气不容置喙,“想做什么就做!”
月楹得了肯定,点点头。
她用烈酒消毒了手,对正在生产的睿王妃道,“王妃,您咬紧软布,等会儿会很疼。”
睿王妃虚弱地回应她,为了孩子,她能忍。
月楹深吸了口气,手伸进产道,摸到胎儿的背部,缓缓转动。
睿王妃险些因为这剧痛昏过去,豆大的汗水滑落,太疼了!
她咬着软布呜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身子也开始发颤。
月楹专注手上的动作,似是屏蔽了外间声音,她一手按着睿王妃的肚皮,一手抚着胎儿背部,感觉到胎儿正在转动。
有产婆认了出来,“转体之法!”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姑娘竟然会,王妃有救了!
“成了!”月楹喜上眉梢,她看见了胎儿的头部。
产婆立即接手,睿王妃快没力气了,她们需要赶快。
“头,头出来了!”
“王妃,再加把劲啊!”
睿王妃已经意识模糊,月楹冲着她的耳边道,“王妃,您可不能晕啊,留着力气还要教训王爷呢!”
有道理!睿王妃最后一使劲,孩子顺利从产道脱出。
一声嘹亮又动听地孩童啼哭声响彻整个蒺藜院,屋里屋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个小少爷呢!”
产婆将孩子洗干净,包好了抱到睿王妃面前,睿王妃洋溢着做母亲的喜悦,“臭小子,折磨死我了……”
月楹笑道,“那您打他几下屁股出气。”
睿王妃看了看红彤彤的,小猫一般大的孩子,“要打也是打他爹。”
“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
老王妃乐呵呵的,“这孩子生下来就那么费力,长大指不定多皮呢。”
老王妃又道,“程儿,你辛苦了。”
睿王妃摇摇头,看见孩子这一刻,只觉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月楹,你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看。”
“我……我抱吗?”月楹不知所措,她还真没怎么抱过孩子,还是刚出生的孩子,软软的,总觉得稍微用力,这孩子就碎了。
“是你救了他,你当然能抱。”
“抱着吧。”老王妃道。
“那我就……试试。”月楹小心翼翼抱起包被,牢记护着孩子脖颈出托着脑袋。
孩子似察觉了有人在抱他,咂摸了下嘴,往月楹怀里拱了拱。
“他很喜欢你呢。”睿王妃笑道,“快抱出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孩子安安静静地睡着,月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小脸,真软乎!
感受到孩子的鼻息时,月楹心底漫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新生命在她手中,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月楹抱着孩子往外去,外头是焦急等待的爷爷父亲哥哥姐姐。
孩子一露面,大家都迅速把月楹包围,“程儿没事吧?”
“母子平安。”月楹温和的笑。
得知睿王妃平安无事,大家都放下了心,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出生的婴儿。
萧汐道,“他好小啊,也不好看……”
“你出生也就这么大点,还没他好看。”睿王对女儿的话不满。
“不可能吧,我肯定比他好看。”
父女俩只争辩了一句,睿王便迫不及待进去查看睿王妃的情况。
萧沂靠近月楹,贴着她的耳边道,“楹楹,多谢你。”他其实也没听说过什么转体之法,但不知为什么,他直觉告诉她,月楹一定可以救他母亲。
“分内之事。”他总对她道谢,做的却不是对恩人该做的事,月楹现在也没心情计较这个。
萧沂低头去看孩子,小孩子皱巴巴的,皮肤也红,就像萧汐说的,不怎么好看。
“要抱抱吗?”月楹眨着眼睛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抱着孩子的月楹,仿佛蒙上了一层母性的光辉,低眉垂眼间,眉目更加温柔。
午后阳光正好,萧沂微微屈身,逗弄孩子,笑容慈爱。
两人容色皆好,萧汐这么看着,忽产生一种错觉,这孩子怎么看着像大哥与月楹生的一般……
孩子的名字是一早就起好的,名为萧泊。
新生命出生的喜悦一扫之前的暗颓,王府里每天都欢声笑语。
月楹更是尽职尽责给小孩和产妇定时做身体检查。
萧沂见她见天地往蒺藜院跑,眼里心里都只有萧泊,有些吃味,月楹这般不擅做女工的,竟给萧泊做起了肚兜。
她酸溜溜道,“这样的针脚,他不会穿的。”
月楹白他一眼,“泊哥儿才多大点,就会挑衣服了?又不是给你的。”萧沂的酸葡萄心理她一眼看穿。
萧沂一噎,心里更酸,恨不得自己才是萧泊。
“练练绣活儿也好,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能穿了。”萧沂淡笑着。
月楹低头缝着肚兜,没有接茬。
萧沂亲了下她的额头,“楹楹,我知晓你还有顾虑,终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月楹觉得萧沂很矛盾,要强迫就干脆一强迫到底,又要征求她的同意又不肯放她走,明知道她不会同意依旧固执己见,她现在已经放弃了和他讲道理。
反正不论怎样萧沂都不会放过她,她还是不多费口舌。
“晚间陪我出去一趟。”
月楹偏头,“做什么?”
“我有个友人回京,要去叙旧。”
“你们叙旧,我去做什么?”月楹想拒绝,但又想出去,她现在在制作的药还差几味药材,萧沂不让她出门就没办法搞到这几种药。
萧沂像个不讲理的孩子,“楹楹,陪我去嘛。”
月楹心里打着小算盘,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趁势与他谈条件,“陪你去可以,但你要准许我去琼楼治病。”
自从两淮回来,她就再也没有去过琼楼,琼楼的妈妈换了好几个大夫,也没再遇上向月楹这样和心意的,去找了翁婆婆好几次,希望月楹能再去她们楼里。
翁婆婆托夏颖给月楹带信,月楹认为,琼楼是个绝佳的逃脱地点,虽不知飞羽卫的具体分布,但想来琼楼这样的地方即使有飞羽卫,数量也不会多。
萧沂见她松了口,她与自己条件,他其实很开心,至少月楹会给他回应,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去琼楼可以,但夏风必须跟着你去,之前那种待到三更半夜的情况再也不许发生。”
“这个我可保证不了,病人什么时候发病,病情严重到什么地步,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你这要求太无理。”再说了,又不是她乐意待到那么晚。
月楹又道,“你要是真不放心,大不了亲自来接我。”
“楹楹想让我去接你?”萧沂笑得戏谑。
这人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我会去接你的。”萧沂自顾自道,临走时不忘在她脸颊上偷香一口。
月楹敛去眼中神色,淡笑起来,很好,第二步成功。
62. 第六十二章 第三次逃跑倒计时……
香满楼, 月楹破天荒换了一身淡粉裙装,是萧沂强硬要求的。
“出去见客,不能如此随意。”
月楹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 “从前都是这样的呀。”连见皇帝她都是这身衣服, 哪里不得体了。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萧沂在心底回答, 身份不一样。但他知道, 说出来又会惹得她不高兴。
月楹还以为是因为要去见的人身份特殊,有些好奇起来, “你这位友人, 是男是女啊?该不会是什么红颜知己吧?”
萧沂手指弯成圈,轻轻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我哪里来的红颜知己。”
“是男的。”
“男的。他戍守北境许久, 此次回京述职, 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是薛家人吗?”
萧沂点点头, “薛家的小侯爷,薛观。”
月楹听说过薛家人,薛家人是自开国时就与当时的皇帝一起打天下的,薛家先祖是第一任飞羽卫指挥使, 也是唯一一任公开身份的, 也因此受到很多人的迫害,高祖皇帝觉得身处这个位置, 实在太容易招到祸患, 于是便将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不再公开。
众人只知道接手这个位置的人必定是王孙贵族中的一个,可仅仅京城的王公贵族就有不下百人, 目标分散了,真正的飞羽卫指挥使也就安全了。
后来北疆与西戎联合进攻大雍西北境,薛家先祖请缨受封镇北将军领兵出征, 立下赫赫战功,回朝后又受封镇北侯,高祖皇帝降旨,薛家永不降爵,传到如今这一代,已经过去三代镇北侯。
薛家在京城的高门大户中,不显眼,但百年内屹立不倒,在如今的世家大族中,薛家也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尤其是这十年间,薛家父子在于北疆的对战中,屡屡获胜。
薛家的支持,在储位争夺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两淮盐引案,让萧澈与萧浴都吃了很大的亏,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萧澄初露锋芒,但两人还是没把萧澄当对手,毕竟他们已经忽略了萧澄太多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给他铺路。
薛观小时候调皮,被丢到过白马寺几年,两人幼时在白马寺相识。
是以,此次薛观回京,萧澈与萧浴必然会有动作。
原来又是带着目的的交往,月楹只觉得疲累,这些人交朋友都要带一百八十个心眼,稍有不慎,被坑了都不知道。
两人才到雅座,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
萧沂轻扣房门,里面出来一个小厮,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未足,说话也还是童音,“是萧世子吗?”
月楹看见这小孩的面庞,“军营里还有娃娃兵吗?”
这小孩身上的衣服是军营里的便服,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萧沂解释道,“征兵最小的年岁是十三岁,这孩子的情况,楹楹还是问梓昀吧。”
“哈哈。”薛观人未见,声先至,“不言身边何时多了个美娇娘?”
萧沂浅笑着走进去,薛观坐在棋盘前,手中把玩着一个方形玩具。
薛观天生一双笑眼,两眼弯弯,配上一张圆脸更是看不出他本来的年纪,瞧着才十几岁的年纪。
可照萧沂说的他十年前就开始领兵作战,怎么也不可能十几岁。
“你确定他是薛小侯爷?”
“不用怀疑,他今年二十六了。”被薛观这张脸疑惑的不止月楹一个。
薛观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张脸了,有次睿王夫妇上山看望萧沂,见到薛观,还以为薛观比萧沂小,还让萧沂多照顾些薛观,一口一个看好弟弟,后来被薛母点破,才知道薛观比萧沂整整大了六岁。
月楹眼睛瞪得浑圆,这是遇上传说中的不老神颜了啊,月楹羡慕地多看了两眼。
“小嫂子,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礼,这个便送与你了。”薛观将手中的方形玩具递上。
月楹视线忽然顿住,好长时间一动不动。
萧沂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拿着吧。”
萧沂又道,“还是这么厚脸皮,谁是你嫂子,该叫弟妹才对。”薛观这厮,就喜欢装年轻!
“多谢小侯爷。”月楹颤颤巍巍接过那东西,却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太惊讶了。
这个方形物体,分明就是一个三阶魔方!
魔方六个面上了深浅不一的油漆,一区别颜色。
但她只激动了一瞬,忽然想起这个世界是有穿越的先贤的,玻璃都能做,出现个魔方也不稀奇。
“好好好,弟妹!”薛观妥协,年龄这事,萧沂从十几年前说到现在,还是不肯相让一步。
萧沂看了眼魔方,“你给她这个还得搭个图纸,不然没办法玩。”
“图纸没带在身上,稍后我给你送府上去。”薛观与萧沂很是熟稔,说话间也没什么架子。
月楹多少年没碰魔方了,她对魔方是不感兴趣的,她从前有个过世了的姐妹,业余爱好就是玩这个,走到哪里都带着,高阶的也会。
她耳濡目染跟着学了点,她会的不多,三阶恰好是会拼的,只是有些生疏,不过玩魔方大多靠的都是肌肉记,她转了几下就很快找到了手感。
没过多久就拼好了第一层。
薛观讶然,“弟妹不错啊,这么快就拼出第一层啦,想当年不言可是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才成功。”
萧沂面目自豪,“我家楹楹什么都会,魔方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见月楹指尖转动,也不知她怎么操作的,第二层迅速完成。
这下薛观不是惊讶了,而是震惊,一个新手,是不可能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拼完第二层,“弟妹从前玩过魔方?”
月楹完得太忘我,一时间忘记藏拙,说没有也太假了些,但说有她又该怎么解释接触过魔方。
这东西她没怎么在市面上见到过,就说明不是她这个身份能随意玩的。
“没有啊,这东西叫魔方吗,它很难吗?”装傻大法再次上线,月楹决定否认到底。
萧沂的吃惊程度比薛观要浅,他已经见惯了月楹的异于常人之处,“这是薛家的独门机关术做出的童玩,楹楹应该是没见过的。”
薛家的独门机关术?
月楹猜测,难道那位穿越先贤是薛家先祖?
“拼出二层也不算什么,兴许是楹楹天赋异禀。”
薛观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弟妹再试试,能不能拼出第三层。”
月楹能怎么办,接着演呗,“那我就再试试。”现在再装不会好像有点太迟,拼完了顶层十字之后,月楹还真有些忘了换角公式。
不行,不能被他看出她是用公式的,想了想又把顶层弄乱,按照角块拼,造成她是一块一块按照次序拼的假象。
薛观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上动作,开始有些真的相信这个姑娘只是天赋异禀。
剩下最后几个块时,月楹开始名正言顺摆烂,“这几个好难啊,拼不回去。”
薛观不动声色瞄了她一眼,“没看过图纸,能拼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说好的友人叙旧,却变成了看她玩魔方。月楹准备撤,“要不你们先聊,我出去转转?”
萧沂与薛观的谈话,的确不适合月楹听,萧沂倒是没所谓,就怕日后萧澄知道了,对月楹没有好处。
“你就……”
月楹贴近他,语气又娇又软,“不言,就让我下去转转嘛,保证不乱跑,你要还是不放心,让那个娃娃兵陪我去吧。”
这次出来夏风与燕风没跟来,月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了,说是被萧沂派出去执行任务。
萧沂沉默不语,在斟酌月楹话语的可行性。
薛观自是不知他的想法,还单纯只以为萧沂担心月楹的安全,“别看阿谦小,他是个练武奇才,才一年,拳脚就已经很不错了,保护你心尖上的人,没问题的。”
薛观何时见过萧沂如此温柔,推心置腹地对待一个姑娘,能带过来见他的,必是认定了人家。
他与萧沂是自小的交情,调侃起来也不避讳。
萧沂面对调侃没什么表情,“好吧,你可以下去玩,只是不许跑远。”
“绝对不跑远。”月楹举着手发誓。
“去吧。”萧沂捏了捏她的小手。
薛观吩咐道,“阿谦,跟紧这位楹姑娘。”
“是。”阿谦拱手,身体绷直,年纪虽小,军人的架子摆得十足。
月楹脚步轻快地下楼,奔向早就观察好的目的地——药铺。
萧沂眺着她的背影,直到人走了他才收回视线。
“别看了,离开那么一会儿也舍不得?”薛观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萧沂勾唇一笑,“你不知道她有多不让人放心。”
“啧啧啧——”这话透着宠溺,薛观可以理解,还新鲜着,就喜欢时刻黏糊在一次,想当年他与夫人刚成亲那会儿也是这样。
“行了,说正事,陛下真打算让十一皇子做储君?”薛观是知道萧沂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的,他自己也是飞羽卫的人,只是这身份与萧沂一样是绝密。
“是的,陛下已经拟好了册封圣旨。”
“这么快,陛下也太心急了!”
“今年的秋闱,陛下打算让十一殿下当副考官,待此事一了,便立即册封东宫。”
薛观想不通,萧澄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不过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皇帝选定了人选,他们只要扶持就好。
“萧澈与萧浴那边,应付不过来尽管说一声。”
“应付他们还不简单?你多虑了。”
萧沂笑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也是,有嫂夫人在,能帮你拦住大半的人。”
萧沂是在嘲笑他惧内,薛观是个妻管严,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薛观也不恼,“我看某人也不远喽。”
—
药铺里,月楹点了几种药,“每一样只要半钱。”
“半钱?”那伙计不解了,以为月楹来找茬的,“姑娘,买药可没有半钱的。”一钱两钱都是最低的量,这姑娘要的种类又多又杂,很难怀疑她不是故意的。
月楹也知道有点为难,只是要多了她身上不好藏,她又不想浪费,“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小哥,就给我称半钱吧,我多给你点辛苦费。”
伙计见她态度不错,“姑娘,不是我不想,是这称最低也就在一钱这里,半钱称不准。”
“不准没事,你抓两种混在一起,差不多一半一半就行,价钱按高的那种算。”
伙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顾客是上帝,她提出的要求也没让他吃亏,麻烦就麻烦点。
随后月楹又把这些药材该捣碎的捣碎,该泡水的泡水,忙不过来还塞给阿谦一个捣药杵,“小孩,帮个忙。”
阿谦作为一个下人自然听从她的命令,只是倔强道,“我不是小孩,我十一岁了。”
月楹摸摸他的头,“才十一岁,我有个妹妹也这么大点,怎么不是孩子?”她说的是喜宝。
阿谦不高兴了,“将军说,我再过两年就能上场打仗了。”军营里的称呼薛观为将军,而不是小侯爷。
月楹眼神暗下来,打仗,战争,从前她感觉这些离她很远。战争从来就没有胜利者。
“快点捣药,捣完我送你个东西,阿谦。”月楹温言道,人家干活总得给人家一点好处。
阿谦没想着要什么东西,月楹吩咐,他照做就是了,阿谦人小手脚却很麻利,力气也大。
很快就帮她干完了活,月楹将几种药材分装到小瓶子里。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阿谦好奇,凑上去瞧。
月楹却猛地一下拉开距离,狡黠一笑,“小孩子不能知道的。”
“我不是小孩!”
“好好好,你不是。”月楹眉眼带笑,温温柔柔,“今天的事情,别告诉其他人,答应姐姐好不好?”
阿谦鬼使神差点点头。
“真乖,这些给你。”月楹给他几瓶药,“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比你们将军用的还要好,这是补血丹,受伤流血就吃一粒,这最后一瓶,是假死药。”里面只有一颗,这是月楹最新研制出来的药丸。
她本想留给自己,假死脱身。假死药一服下之后,气息全无,宛若死亡。三天后会症状全消,恢复呼吸。
但按照萧沂的性格,即便是她死了可能也不会给她下葬,古代又有停灵的习俗,她跑不脱的。
她留着没什么用,不如送给这小哥,做个随水人情。
“战场上刀剑无眼,留住性命最重要。”
“这药真有这么厉害?”阿谦明显不太相信,月楹这么年轻,怎么会做这么厉害的药。
月楹淡笑,“信不信随你,总之不是毒药。”
阿谦也不认为月楹会害他,高兴地把东西全都收下,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月楹看他可爱,多问了一句,“你年纪这么小,是怎么到军营的呢?”
阿谦眼中的亮光消失,神色恹恹,“家中获罪,我辗转被买去边疆,有家人为了逃避征兵,特地买了我去冒名顶替。我年纪实在太小,刚到军营就被将军发现了,本欲将我遣返,将军却发现我根骨奇佳,便将我留了下来。”
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啊。古人的连坐之罪,让这帮无辜的孩子跟着受苦。
月楹抚上他的发,嘴角的微笑温暖人心,“阿谦,一切都会好的。”
阿谦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人好像姐姐。
买完药后,月楹回到香满楼,楼上的两个人还没谈完。月楹索性在楼下大堂坐下,“又没有想吃的东西?”
阿谦摆摆手,“没有没有。”
“不用客气,”月楹看他盯着别的桌子的豌豆黄好久,就让小二也上了一盘。
阿谦推却几次,没坳过月楹,还是吃了,香甜软糯的豌豆黄到嘴里时,阿谦心中感慨,与从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月楹观他神色猜到他也许是触景伤情,不禁好奇起阿谦的身世来,不过别人的身世也是别人的伤心处,她贸然揭人家的伤疤,总归不太好。
萧沂与薛观的谈话终于完了,萧沂下楼来,第一时间就是寻找月楹的身影,在看到那淡红身影闲适地在角落吃豌豆黄时,唇角微微翘起。
作为过来人的薛观笑而不语,“不言预备何时请我喝喜酒?”
萧沂闻言心头一咯噔,任谁也不会相信,现在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最多也就在京城待一个月,我这杯喜酒喝不成的。”
薛观浅笑,“说的也是。”他此次回京述职不会待太久,京城不是他的归处,北境才是。
“我瞧着弟妹再机关手上颇有天赋,不如我再送一些机关小物,权当你们的新婚贺礼了。”
“几个机关小物就想打发了?哪那么容易。”
“你不要,那算了。”
萧沂回头看他一眼,“送到我府上。”然后朝着月楹走去,放低身段道,“怎么不多逛一会儿。”
“无甚有趣。”月楹添了下唇角。
萧沂亲昵地抹去她嘴角的糕点碎屑,“吃个豌豆黄都能成这样。”
“你吃你也这样!”这家的豌豆黄太松软,一口一去噼里啪啦碎屑都是往下掉。
薛观看得牙酸,不愿再待在这吃狗粮,“不言,弟妹,我便告辞了。”
“小侯爷慢走。”月楹微微屈身行礼。
薛观眼神闪了闪,月楹行的分明是丫鬟礼,他长久不在京城,只以为萧沂订了亲,月楹是个小门户的官家女。
薛观虽觉得奇怪,仍旧没有多问。萧沂的举动,显然是动了真情,丫鬟还是小姐,又有何区别。
萧沂也察觉到月楹行错了礼,薛观是不会说什么,往后月楹需要去的场面还很多,这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
回府后,萧沂便给月楹找了个嬷嬷教她学大家闺秀的礼仪。
月楹本想着不要惹萧沂生气不利于她逃跑计划,但学了两天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了。
刚穿来那一会儿在牙行里学了许多规矩,她还觉得当个丫鬟都这么复杂,与这些小姐的礼仪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步摇不准晃动,禁步不准摆动,月楹的耐心渐渐告罄,连带着看这些漂亮的首饰也不顺眼起来。
当然最不顺眼的还是那个教规矩的嬷嬷,严厉地像她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嬷嬷,能休息一下吗?”她顶着这个花瓶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脖子都快断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练半个时辰吗?那一炷香都烧完多久了……”
嬷嬷对月楹可不客气,“姑娘,您的坐姿还是不标准,得多练才是。”
意思就是需要加练,若是往常,月楹也就忍了,但今日不行,她还要去琼楼给那些姑娘们看病。
“不行,嬷嬷,我还有事,下次再补上行吗?”月楹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
嬷嬷轻蔑地看她一眼,“姑娘要做的就是伺候好世子,旁的都是小事,您还是练吧。”
月楹的怒气在积攒,再一刻钟后,她的怒气值到了个临界点,手也有些酸,脖子一歪,花瓶掉在了地上。
教习嬷嬷面不改色,拿了旁边的替补花瓶,“请姑娘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你自己继续吧。”
老娘不伺候了!都什么破规矩!不学了!
月楹背起药箱,抬脚就往外走,被教习嬷嬷一把扯了回来。
教习嬷嬷分外不悦,“姑娘,您最好还是听老奴的。”教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月楹这样还没过了明路的人,在她眼里就是比通房还不如的。
萧沂虽然吩咐地是按世子妃礼仪来教导,教习嬷嬷心里却没把她当个世子妃来尊重。
月楹也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她冷笑一声,“我不听,你又待如何?”
教习嬷嬷眼神冰冷,“那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来人!”
屋子里顿时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就想制住月楹。
“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们下手可不会心软。”教习嬷嬷见多了月楹这种不懂规矩的。
月楹扫视她们一眼,淡淡笑起来,“本姑娘就爱喝罚酒。”
教习嬷嬷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一摆手,四个婆子一拥而上。
只见一阵白色粉末突然飘散在空中,月楹及时掩住口鼻,又多洒了些。
“咳……咳……”
“这什么东西……呛死人了……”
“好痒,好痒,怎么回事……”
她们脸上被粉末沾到的地方无一例外痒起来,奇痒难耐。
教习嬷嬷也中了招,抓挠起来,指着月楹道,“你……是你干的,快给我们解药……”
月楹大摇大摆走出去,“是我干的,我干了什么啊?”
她一脸单纯无辜,走到房门口,还回头笑道,“忍住别抓挠,破了相可就……啧啧。”
总算是把这些天的恶气全都出了!爽!
夏风现身出来,“姑娘干得漂亮。”她早看这堆人不爽了,刚这堆人若敢碰姑娘,让她动手,就不是一点痒痒粉的事情了。
“去琼楼。”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她答应妈妈今日会去,就不能迟到。
63. 第六十三章 第三次逃跑
被教习嬷嬷这么一耽搁, 她们到琼楼时已经有些晚了。
郑妈妈对月楹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妹妹啊,可算把你盼来了, 姑娘们都想你想得紧~尤其是咱们慧语和晚玉, 那是见天的想。”
月楹尴尬笑, 这话听着怎么像她成了这里的恩客。
夏风更是瞪大了眼, 想不到姑娘你玩得这么花。
月楹知道郑妈妈的心思,“郑妈妈, 您是雪颜霜用完了吧, 嗯?”
郑妈妈面不改色,“哪儿啊, 盼着妹妹来这句话可不是假的, 至于这雪颜霜嘛……也是要的。”
自从用了月楹的雪颜霜, 她楼里这几个头牌姑娘的生意越来越好, 即使是少了个花魁娘子,她这楼里的生意也没有少下去。
买雪颜霜可比培养一个花魁娘子省心。
月楹没答应具体的数目,只说尽力,她可是随时就打算跑路的, 哪有空去做雪颜霜。
郑妈妈虽然失望, 也不好强求,只说她有多少要多少。
姑娘们都下楼来, 这次个个都不施粉黛, 素面朝天,月楹瞧着多了几个生面孔, 都是水嫩嫩的姑娘,却独独不见晚玉。
慧语见着她很开心,“岳大夫怎么许久不来?”
“我去了趟两淮。”月楹回答着, “你身子恢复的不错,饮食可规律?”
“有您的嘱托,能不规律吗?”慧语诉苦道,“病着的那几日,妈妈是什么油腻都不让我碰啊,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月楹打听着,“怎么没看见晚玉?”
慧语觑了郑妈妈一眼,见郑妈妈进了里屋,悄悄道,“晚玉惹了妈妈不快,被关禁闭了。”
“关禁闭?”怎么还有这种惩罚,“晚玉不是红姑娘吗?”
慧语叹了口气,“是啊,大好的前程,妈妈对她也好,有雪颜霜都紧着她用,偏她自己不识好歹。”
“怎么说?”
“放着那些达官贵人不去伺候,非得伺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贩夫走卒来者不拒。”
青楼与妓馆不同,多数不接这些下九流的客人,青楼的花销也比妓馆高,这类客人也不多。尤其是青楼里的红姑娘,是被明令禁止接这种客人的,因为青楼比妓馆多了些雅气,姑娘们接客也要挑客人。
总是接达官贵人,清隽公子的,一旦接了个没身份的,就会失了格调,再想接身份高的人,人家客人还不乐意了呢,嫌弃伺候过了低贱的人。
晚玉屡教不改,妈妈劝了之后还是偷偷接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前几日甚至见了个捕快。
捕快为不良人,虽是官职,也是贱职。
月楹知道,晚玉这番举动,必定与她的小弟脱不开关系。
“我能见见她吗?”月楹轻声问。
“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姑娘你嘛……与郑妈妈说几句,哄得她高兴了,她兴许会让你见。”
月楹微微颔首,给姑娘们把完了脉便去找了郑妈妈。
郑妈妈正在闭眼小憩,年纪大了,就容易犯困,她眼底的青黑很明显。
郑妈妈也是爱惜容貌之人,只是雪颜霜太少,用在她脸上有点浪费,她便没用全省下来给姑娘们用了。
月楹是第一次进到郑妈妈的屋里,屋里陈设极尽奢华,像是生G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一样,白玉花樽,金佛像,半人高的珊瑚摆件,只有一副画平平无奇。
那是一副美人图,图中女子容貌姣好,正凝视着枝头的海棠花。
月楹看看画,又看看郑妈妈,浅笑起来,“这画上之人,是妈妈年轻时候吧,当真绝色。”
郑妈妈本是假寐,睁开眼,似是在忆往昔,“纵有倾城色又如何,色衰终爱驰。”
“女子妆点不能只为悦己容吗?”
郑妈妈来了兴趣,“妹妹这话新鲜。”
月楹坐下来,“琼楼里的姑娘穿衣打扮,确实我为了吸引客人没错。但没客人她们便不打扮了吗?不是吧。谁不想看见自己每天美美的呢,妈妈您也是一样。”
郑妈妈被她逗笑,“说得有理。”
“您可也不必省雪颜霜,我这里还有一简单法子,虽效用不及雪颜霜,只要每日坚持,也能使肌肤水嫩。”
“什么办法,妹妹想要多少银子,尽管说。”郑妈妈对一切能让她赚钱的法子都很感兴趣。
“什么银子不银子,我不要银子。”月楹说了鸡蛋蜂蜜面膜的做法,又简易给郑妈妈演示了一遍如何使用。
郑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法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眼球。
月楹趁她高兴,“妈妈,您也知道,我与晚玉是旧相识,能让我去看看她吗?”
郑妈妈笑意一僵,“妹妹打得是这个主意。”她拿人手短,总不好直接拒绝。
月楹见又希望,接着道,“兴许我能帮您劝劝她。”
郑妈妈对晚玉已经是各种法子都用过了,没用才把人关起来的,若月楹能让她回心转意,自然是最好不过。
月楹如愿见到了晚玉,她蓬头垢面,妆容花乱,一副几日没有梳洗的模样,她呆呆地看着窗沿,只有那里透进来一丝光亮。
“晚玉……”月楹有些心疼。
晚玉抬眸,猛烈阳光的刺激下她睁不开眼,“月楹,怎么是你?”
月楹蹲下来,“我来看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晚玉垂眼,抱住膝盖,“我不想接那些达官贵人,妈妈就把我关在这里了。”
月楹不着痕迹地去握她手腕,“你见那些下九流的人,是为了找弟弟?”
“对啊,他们消息灵通,有个捕快更是厉害,我只说了弟弟的容貌特征,他居然记得在哪里见过,只是匆匆一眼,在街上相遇,到底在哪还是无从查起。”
这怎么听,晚玉都像被诓骗了。
月楹蹙眉,晚玉的脉象很乱,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长久的找不到弟弟,再加上郑妈妈把人关在这个黑屋子里,本就精神压力大的晚玉,已经有些崩溃。
“月楹,你替我求求郑妈妈,只要她让我接待那个捕快,我以后什么都听她的。”
“好,我会与郑妈妈说项。”晚玉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月楹顺着她说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捕快,兴许不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不可能!”晚玉高声反驳。“他不会骗我的,他连我弟弟脚上有个疤都知道。”
“是他知道的,还是你告诉他的?”月楹追问,晚玉弟弟的特征,她基本是见着人就上去说一遍。
“我……我……不清楚……”晚玉抱着脑袋回忆,她的记忆好像出了差错。
“那捕快既然是在路上遇见你弟弟的,又怎会有机会看见他的脚?”
月楹的声声质问,击碎了晚玉最后的希望!
“不——你别说了——你闭嘴!”晚玉又怎会分辨不出什么是假话,只是她太累,找了太久一直杳无音讯,即便有人说的是假话,她也忍不住去相信。
月楹在指尖擦了点迷香,让她安静下来,晚玉神色痛苦,渐渐失去意识在她怀里睡着。
“夏风,来帮忙把她带出去。”
屋外的打手一拦,“郑妈妈没有吩咐,你们不能带人走。”
月楹瞪他一眼,“你去告诉郑妈妈就说我要带晚玉回她自己的房间。”
“夏风!”
夏风抽出柳叶刀横在那打手身前,那打手哪见过这架势,顿时怂了,卑躬屈膝道,“小人这就去问。”
晚玉被扶回房间,月楹给她检查了一下,她身上没有外伤,郑妈妈怕打坏了她赚不了钱也没下狠手。
月楹替她施针稳定情绪,又开了药方,婢女买了药煎完,晚玉也恰好醒来。
晚玉扶着脑袋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月楹柔声道,“你生病了,现在没事了。”
晚玉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来,她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了,非常执拗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得罪郑妈妈这一做法真是很蠢。
晚玉很聪明,细想一下就知那捕快错漏百出,她掩面痛哭起来,扑进月楹的怀里,“呜呜……月楹,我找不到他,找不到……”
月楹轻轻地顺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如同一个慈爱的母亲,“会找到的。”
“谦第,你到底在哪?”晚玉大哭一场,将整整一年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哭出来就好,你心里压了太多事。”
夏风旁观了全程,心道,姑娘你又何尝不是呢?
晚玉低低地哭着,似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呜咽声断断续续,终是哭泪了。
“楹楹——”萧沂的声音由远及近。
对着这个突如其来闯进来的陌生人,晚玉有些害怕,往月楹身后藏了藏。
月楹一阵无语,“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萧沂干笑,“走得急了些。”他刚回府,教习嬷嬷就上来告状,月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仔细一问他才知道这些天名为教规矩,实则这帮老嬷嬷都干了些什么。
小小的嬷嬷,竟敢瞧不起他的楹楹,教习嬷嬷不仅没得到痒痒粉的解药,反被送去了浣衣房。
月楹只瞟了他一眼就把他晾在一边,专心哄着晚玉喝完了药。
药有安神的效果,晚玉喝下不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月楹将她安顿好,起身到了外面,她双手环抱,“世子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她不想学规矩,来逮人了?
“楹楹,那几个老嬷嬷我已经打发她们去浣衣房了,你以后不必学规矩了。”
“要学,怎么不学呢!”月楹提高了声调,“不然我一个丫鬟,若是给您惹出了什么笑话,不是丢您睿王府世子的脸吗?”
“王府世子这样敏感的字眼惹得众姑娘都探头出来看热闹。”
隔壁房间的琴韵走了出来,她微笑道,“岳大夫有事可去我屋中聊。奴家这就要去赴宴,房内无人,您二位可畅所欲言。”
走廊上吵架的确影响不太好,而且琼楼快开门了。
月楹不怕丢脸,但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率先进了琴韵的屋子。
萧沂跟进去,“楹楹,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去学规矩。”萧沂道歉越发顺溜了,已经没有当初的拉不下脸。
他态度一软,月楹再态度不好,就显得哟徐诶得理不饶人了。
月楹有气没处发,“世子,你要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学不学规矩就能抹除的,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大家闺秀,今天的问题就不会发生。”
“楹楹,你又说这样的话。”萧沂不喜欢她总这样说,“爹娘当初也不被人看好。”
月楹坐下来,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扑面而来的桃花香味,她举杯在鼻尖闻了闻,舒缓身心,淡淡道,“睿王妃当年虽然身份低微,可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家小姐。”就如大家都在羡慕灰姑娘,却忘了灰姑娘原本也是公爵的女儿。
“我只是个丫鬟,连良籍都不是。”
萧沂揽住她,“你若愿意,我随时可以让你脱了奴籍。”
“不言,我不愿意。不愿意终身困与王府的樊笼中,你有豢养金丝雀的权力,我也有向往自由的权力。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不合适。”
月楹放下酒杯,酒水洒出了一些在桌子上。
又回到了他们总是不欢而散地症结上,萧沂总是避而不谈,似乎把问题搁置了它就会消失,事实证明并不会。
门被敲了几下,“岳大夫,我们姑娘一直在说胡话,您快去看看吧。”是晚玉的小婢女。
月楹头也不回出去,留下萧沂独自烦闷。
晚玉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梦呓而已,月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胸口,睡梦中的晚玉慢慢安静下来。
月楹捏着帕子,棉布帕子被她攥得有些皱,“姑娘,麻烦去楼下让慧语姑娘上来一趟好吗?”
小婢女听话地帮她去喊人,慧语很快就到。
月楹与她耳语几句。
慧语一脸惊讶,“你确定要这么做?”
“别问为什么,这个忙,你帮不帮吧?”月楹也是没办法,今天天时地利人和实在太好,晚玉病倒来得突然,她不得不转而向慧语求助。
慧语浅笑道,“岳大夫是慧语的救命恩人,你有所求,我怎能不帮?”
“你可能会有危险。”
“如若事情真如岳大夫所计划,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帮了您的忙。”慧语也不是傻子,喜欢把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
月楹笑起来,“多谢慧语姑娘。”
隔壁的萧沂还在生闷气,她对着别人总是和颜悦色,对着自己确实疾言厉色。
他自问对她已经够好了,月楹却一昧的固执己见,难道他们之间的矛盾,真的不可调和吗?
萧沂越想越心烦,端起月楹没有喝的那一杯桃花酒一饮而尽,他心情苦闷时就喜欢小酌几杯,尤其喜欢烈酒,书房的书架里摆着不少。
一杯接一杯,三杯酒下肚,萧沂的恼意不仅没有下去,反而越发觉得燥。
萧沂的脸开始发烫,脸一旁的夏风都瞧出了不对劲,“世子,您……我去将姑娘找来!”
夏风慌慌张张跑过来,“姑娘,世子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月楹不信,被夏风拉着往隔壁走。
萧沂面色胀红,额头有点点汗珠冒出,似在忍受极大痛苦。
月楹张了张嘴,“你不会是喝了那桃花酒吧?”
“有什么问题吗?”萧沂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月楹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你应该知道,青楼有时候会有些助人欢好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酒里有药?”萧沂只觉一股火热直冲腹部,大有燎原之势,看月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
“我刚才就闻出来了,哪知道你会喝?”
夏风有些着急,“那姑娘你有解药吗?”
“这,我得找找。”毕竟谁也没有预料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啊,月楹打开药箱,翻找了一遍,“没有。”
夏风后退几步,“那……怎么办?”
月楹望向萧沂,语气里藏了一丝揶揄,“你还……忍得住吗?”
萧沂撑着还没被欲望吞噬理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说呢?”
“不用着急,这儿是青楼,姑娘多得是,你要不,挑一个?”月楹认真提着建议。
萧沂简直要被她气死,他忍着巨大痛苦,这姑娘竟然还没心没肺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他真想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沂拽了她一把,月楹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他大腿上,“出去!”
这话是对夏风说的,夏风异常识趣,一个大跨步就飞出去了,并且贴心地关上门。
萧沂长臂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药草香,雪白细嫩的脖颈让他更加口干舌燥,腹部的火热已经快燃烧了他的理智。
月楹试图推开他温热的胸膛,“我再找找,解药应该是有的。”
萧沂声音低哑,带着诱惑,贴上她的耳垂,“不必了,楹楹就是我的解药。”
他清冷的眉眼染上欲色,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眼尾微红,一滴汗顺着他的眉弓滴落在他脸上又滑落至下巴处,他克制强忍的模样,犹如谪仙降世却不得不沉沦欲海。
月楹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萧沂现在的模样太勾人了。
火热的唇瓣贴着月楹的唇,不似从前的温和细雨,只有想将人吞吃入腹的急切。
月楹的挣扎都被他视作无声的邀请,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月楹没想到中了药的萧沂力气会这么大,她根本没有办法挣脱,“我找到解药了,你放我……唔……”
最后的几个字被萧沂吞下,他的唇舌彰显些他现在的急不可遏,被欲望吞噬的男人哪里能听进去她的话。月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挑逗他的神经。
月楹差点迷失在萧沂这疾风骤雨般的狂吻之中,极力保持着自己神志的清明,“萧沂,你冷静些……”
唇再次被吻封缄,萧沂灼热的指尖挑开她的衣带,月楹穿的衣裙解起来并不复杂,他轻轻一勾,衣衫便顺着肩头滑落。
当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月楹感受到了一丝微凉,心中暗叫不妙。
她好像,玩大了。
64. 第六十四章 第三次逃脱
夕阳无限好, 赤橙色的余辉落在水面上,亮晶晶的,月楹收拾着凌乱的衣衫, 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
床榻上的萧沂还在熟睡, 月楹系好腰带, 不想再看那风光霁月的人一眼。
慧语道, “岳大夫快走吧。”
月楹颔首,叮嘱她, “你小心些。”
慧语微笑, “放心吧,这可是奴家最拿手的。”随即断断续续发出一些羞人的叫声。
月楹背着药箱从密道离开。
琼楼这样的地方, 免不了有些高门大户的夫人找上门来, 若丈夫是个硬骨头还好, 假使是个畏惧妻子的, 这密道就成了他们的退路。
每一个红姑娘的屋里都有这么一条密道,直通外面。
今日萧沂的中药,是她一手策划。
琴韵房中的桃花酒是没有加料的,料是在她后来拿酒壶时加进去的。
她一直在做的东西的合欢散,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才会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只要搞定一个萧沂就可以了。
月楹在最后一刻,还是把解药和迷药一齐送入了他的口中, 要是真来上那么一次, 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逃跑的力气。
以后这法子还是不能乱用。
不对,没有以后了。
月楹在城门口排队, 她手上是上次造假的官籍路引,还有几个人就检查到她了,她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
“好呀, 敢拿个假官籍来骗我!抓起来!”
“官爷,冤枉啊,我这官籍是真的呀!”
“真个狗屁,飞羽卫几月前查抄了家造假官籍的工坊,你的官籍用的纸张,与工坊里的一模一样,还要狡辩,给我打!”
看守城门的官兵对那□□打脚踢。
伪造官籍者,监三年。
月楹没有犹豫,转身就走,她将手里的官籍隐藏在衣袖中,出不了城。
走不了她就必须快点回去,装作若无其事,月楹低头快步走着,忽闻一声马嘶。
月楹抬眼望去,一辆马车遥遥过来,赶车人有些眼熟。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月楹上前拦住了马车,“薛小侯爷!”
赶车人是阿谦,里面坐的人无疑是薛观。
薛观挑开车帘,见是月楹,惊讶道,“姑娘怎么孤身一人,不言呢?”
“小侯爷,请您带我出城。”月楹拱手道。
薛观眯起眼,“什么意思?”月楹只背了个药箱,周身并无一人随护,看上去不像是出来玩,而是要……逃。
“阿谦,请岳姑娘上来说话。”
月楹爬上马车,“相信您看出来了,我只是世子的一个丫鬟。”
“看出来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
月楹抿唇,笑道,“您愿意听个故事吗?”
“愿闻其详。”
“听闻您与夫人极恩爱……”月楹将萧沂如何强逼,自己又是如何不愿意,一次一次逃离通通告诉了薛观。
薛观听完始末,摇头笑了笑,“不言这般冷静自持的人,也会如此,真是想不到。”
他看向月楹,“岳姑娘从哪里看出我会帮你,毕竟,不言是我的好友。”
月楹微摇头,她也不知为什么,对薛观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她总觉得,薛观会愿意帮她。
车厢内沉默许久,月楹的希望一点一点流失,“您不愿帮忙就算了,小侯爷就当今日没有见过我。”
说完她就要跳下马车,薛观扯住她的胳膊,“岳姑娘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这么一扯,月楹的衣袖翻上去一些,露出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来。
薛观一顿,“这串佛珠,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侯爷认识这串佛珠?”
“了怀大师之物,我怎会不识得?”薛观曾在白马寺住过,了怀大师不离手的东西,他不会认错。
月楹低垂着眼,转着珠串上的珠子,“是了怀大师赠与我的。”
“大师赠你佛珠?”这倒新鲜了,薛观端详她,容貌算不得绝色,唯有一双大眼清丽出尘,有种遗世独立的翩然气质。了怀大师不会轻易送人东西,他此举必有深意。
薛观转了念想,吩咐道,“阿谦,驾马。”
月楹不可置信,“您答应了?为什么要帮我?”
薛观又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与他记忆中早已经离世的太/祖母有几分相似吧。
薛观淡笑,这理由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还是不说免遭嘲笑。
有薛观的掩护,月楹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
城外,月楹跳下马车,“多谢小侯爷。”
薛观摆摆手,“今日帮了你,不言恐怕会与我拼命。”飞羽卫眼线遍布京城,萧沂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不起。”
“你不必向我道歉,是他强求在先,我不过路见不平。”薛观道,“快走吧。”
城外的风很大,月楹的衣裙被风吹得烈烈做响,鬓边的银铃簪也不安静,“小侯爷,保重。”
月楹珍重地向薛观行了个大礼。
月楹的身影渐行渐远,薛观远眺许久,她走得没有一丝犹豫,实在太潇洒,莫说一个睿王府,便是整个大雍,似乎也困不住她。
薛观总觉得他还会再见到月楹,喃喃说了句,“后会有期。”
—
月楹打算去青城,之前在两淮她就是准备去青城的,只不过萧沂打乱了她的计划。
去青城要走水路,月楹熟门熟路来到渡船处,她手中的官籍是假的,不能坐商船与客船,只能坐黑船。
临陵江上这样的黑船不少,多数人办不起摆渡的证,偷摸送些不方便的客人混口饭吃。
这样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之处,最是腌臜事滋生的地方。
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打着赤膊,喊着,“还有没有要上船的,下一趟可得等半个月啦……还有两个位置,有没有人上船……”
月楹踌躇许久,高呼了声,“船家,等等——”她一路小跑着过去,“船家——”
船头甲板上站了五六个男人,统一装束,喊话的汉子看见月楹的那一刻眼睛亮起来,“姑娘,是来坐船的?”
月楹躲了躲他的视线,这汉子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是,这趟是去哪儿的?”
“姑娘想去哪儿?”汉子笑起来,不断打量着月楹周身。
月楹探头瞧了眼里面船舱,又小又潮湿,还有股难闻的腥臭味。
月楹皱起眉,“不了,我不渡江了。”
那人却不依不饶起来,“姑娘,别走啊,你去哪儿,哥哥给您打对折——”他撑着船杆一跃到了岸上。
船上其他的汉子都笑,“哈哈,人家小娘子不想搭理你,快回来吧!”
男人的身量很高,带有压迫性,月楹后退几步,手中的金针蓄势待发。“这与船家似乎无关吧?”
“不坐船可以,姑娘留个姓名可好?”
月楹睨他一眼,“萍水相逢,何必留名。”
男人靠得愈发近,月楹金针就要射出,忽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月楹带着怒意回头,却看见拉着她的是个妇人,妇人一脸急切,“妹子,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家里的船上。”
月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机械点点头,“哦,好。”
男人有些不信,“简大嫂,这是你家妹子?”
被称为简大嫂的妇人赔笑,“是,是,这是我娘家小妹,来看我与我家那口子的,找错船了,实在不好意思。”
男人看了眼月楹,摩挲着下巴,似在考虑什么。
妇人又道,“我家二弟三弟刚捕鱼回来,大哥要是不嫌弃,尽管拿两条去吃。”
男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甘,“我们船上有的是鱼。”然后向来时那般,撑着杆子又跳回船上。
众汉子都笑,“怎么,没问到人家小娘子姓名?”
“去去去……”
男人视线还是追随着月楹。
岸上,妇人在男人离开后,悄声道,“随我来,他还在看。”
月楹神情严肃,这妇人很聪明,在知晓自身力量不够时,搬出了她两个弟弟。
虽不知她的身份,但月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妇人不会害她。
妇人带着月楹拐了几个弯来到一艘小船上,小船的规模要比方才见的小上许多。
打船舱里出来两个年轻人,看见妇人,“大嫂,这位姑娘是?”
简大嫂道,“这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二郎,三郎,还不快过来拜谢。”
“真是恩人到了?”简二郎,三郎一喜,跳上岸,“多谢姑娘救我大哥!”
月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嫂子,小郎君,你们……这……我不曾救过你们大哥啊?”
她救过的人是很多,但都没对得上号的、
简大嫂微微一笑,“姑娘兴许是救人太多,忘了。”
简大嫂引着她上船,“您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月楹将信将疑,跟随着进了船舱。
船舱里摆了一张简易的床,床上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小孩不过两岁的年纪,大的是个男的,男人小腿往下的裤管空空。
月楹遥远的记忆翻涌上来,“是你啊!”
那个她资助了几两银子被石柱砸到的男人,她后来见过他几回,男人的妻儿也在秋晖堂遇见过,只是匆匆相见,她没什么印象。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摆渡?”
简大郎虽没了一双腿,却不自暴自弃,他单手抱着孩子,“我们家中本就是渔家,去工地上不过是我为了多赚点银子而已,谁料……”
他断了一双腿,工头赔了些银子给他们,只是难免杯水车薪。幸好简家还有两个弟弟,在得知大哥出事后不仅没有嫌弃,还反过来供养大哥一家。
简大郎的腿后续还要治疗,治疗费光靠他们打鱼那点银子是不够的,便想了个法子来这里做个黑船。
“岳姑娘要去哪?我们送你过去,不收钱。”简大郎道。
月楹哪好意思,“我要去青城,越快越好,至于银子,你们比我更需要。”
“不行不行,您当初给的我们还没还呢,哪好再要您的银子?”
他们不收,月楹也不再强求,她不想在推脱的时间里让萧沂追了上来,大不了下船时趁他们不注意留下一些。
水波澹澹,月楹想快些走,简家两兄弟对恩人的话言听计从,连夜划船去往青城。
去青城的水路要走上三天三夜,月楹端坐在船头,两岸的树木不断倒退着,她眼睁睁看着巍峨的城门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水平面。
京城,是真的要走了啊。
她给萧沂下了足量的迷药,等他醒来,至少要到次日清晨。
他醒来会怎样?会不会依旧愤怒自己的逃跑?
待他想明白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之后,会不会懊悔曾经对她的心软?
月楹抚摸着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唇边漾开一丝笑意,他怎么想,都与她无关了。
“咿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如婴般的呓语。
月楹转头,看见一个小萝卜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每一步走得都像是要摔下去,却平平稳稳来到了她身边。
“姨姨……”小家伙口齿不清,娘这么说的,他就这么叫。
月楹把他抱起来,“易哥儿怎么过来了?”
易哥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的脖子,“这里……红红的,痒。”
月楹后知后觉,脸上一烫,脑海中不免回忆起了萧沂的意乱情迷,这是他留下的痕迹。
易哥儿以为是蚊子包,他只知道出现了这样的红彤彤的痕迹,自己身上就会很痒,伸着小手要帮她抓挠。
“易哥儿别闹了,去找你二叔和三叔。”简大嫂端着一碗地瓜粥出来。
“乡下人家粗食,别嫌弃。”
月楹接过,巧笑嫣然,“怎会?还没多谢今日简大嫂出手相助。”
简大嫂告诉她,黑船也有好有坏,她刚才遇见的那一艘就是认钱不认人的,来这里坐黑船的,多数是没有路引的,他们想出去,只能靠这些黑船,黑船要价也十分高昂。
月楹这样的独身女子,更是他们喜欢的客人。
地瓜粥温热下肚,早已空了的胃部得到慰藉,月楹观察着两岸,岸边人家燃起点点灯火。
入夜了。
在房门口听了许久时候活春宫的夏风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尽职尽力做好一个侍卫应该做的。
好不容易听着里头动静消失,燕风来寻了。
“怎么你一人在屋外,世子与月楹姑娘呢?”他见人许久不归,有些担心。
夏风脸红了一瞬,“在屋里。”
燕风这个没眼色的就要去敲门,夏风及时拉住他,“世子与姑娘都不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是什么……”
“咳……咳,”夏风轻咳了两声,“世子不小心喝了楼里助兴的药。”
燕风蓦地瞪大眼,“所以世子与月楹姑娘……”
“对。”夏风点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燕风不着急了,瞥了眼门框,“多久了?”
“我又不是漏刻,我怎么知道时辰!”夏风羞愤,踩了他一脚,又补了一句,“大约一个时辰。”
“世子厉害啊!”
“……”
门外两个八卦得正来劲,全然不知屋里已经换了人。
慧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也就从密道离开,没有人会知道她曾出现在这个房间。
萧沂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床铺的另一半是空的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虽情动,仍记得月楹最后用舌尖顶了两颗药进他口中。
他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她得逞的笑。
月楹,很好!
为了逃离他,不惜得将自己也赌上!
萧沂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那杯中的药,不是她下的也是她的手笔,身子因为要压抑怒气在微微颤抖,“来人!”
燕风夏风进门,只看见萧沂一人在房里。
“姑娘呢?”夏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沂抬起脸,眸色似化不开的浓墨,阴沉又危险,“召集大雍境内飞羽卫十二大飞鸬,把月楹找到!”
燕风夏风瞬间明白,这是又跑了!
夏风在佩服月楹机智的同时,对她的身体素质也感到敬佩。
萧沂是动了真怒,连飞羽卫十二大飞鸬都要启动,月楹的待遇堪比朝廷钦犯。
浮槎院里少了个人并没有影响到府里的下人,该做什么活还是照样做,仿佛月楹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唯有明露每日祈祷,要跑就再跑远些,永远也不要被世子找到。
萧沂起初还回府,后来几乎都不着家。
睿王与睿王妃是知道内情的,心疼儿子之余有觉得定是他做错了什么人家姑娘才会跑的。
睿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动了给儿子找正妻的心思,想着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这想法一出,就被睿王妃拎着耳朵警告,“你脑袋你都是浆糊吗?当初那么多人阻止你娶我,放到儿子身上,他想要个心爱之人有什么错?”
“那不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嘛,我们总不能强求。”儿子的情况与他们又怎能相提并论,他们是两心相悦。
睿王妃叹了声,这个儿子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平安长大又情路坎坷,她这个当娘的却不能帮上什么忙。
萧沂照例会来请安,除了请每日都会做的事情就是看看小萧泊。
小萧泊养了几天就白白嫩嫩了,睿王妃奶水足,小家伙以后的圆滚初见端倪。
没满月的孩子多数时候在睡,萧沂坐在婴儿床旁凝望着,有时能呆坐上许久。
小家伙动了动胳膊,露出里面的兜肚来,红底月亮纹饰。
萧沂目光一怔,与她那日手中的一模一样,她绣工不好,绣其他的纹样都不行,只有这月亮纹样拿的出手。
睿王妃走过来,“不言,去用午膳吧。”
小萧泊刚好睁开眼,睿王妃笑着逗了他一会儿,替他掖了掖被角。
“娘,这个兜肚针脚不好,换了吧。”
婴儿肌肤最是娇嫩,稍微有点线头都会蹭得皮肤红痒。
睿王妃又不是傻的,会给儿子穿这么不舒服的衣服,“绣工虽然差了些,但针脚细密,该藏的线的地方都藏得很好。”
月楹做事认真,就算知道能被萧泊穿上身的几率很小,还是一针一线地锁边。
萧沂自嘲一笑,她对所有人都能温柔以待,为什么对他不行?
当空传来一声鸟哨,是燕风回来了。
萧沂猛然站起来,有她的消息了。
……
薛府,秋烟整理着薛观的行装,嘴里碎碎念道,“唉,这京城的家住不了多久又要回去,祖父年纪大了我们却不能尽孝。”
薛父与薛观常年驻守北境,不是回京述职基本不会回来。
薛观从背后揽着娇妻,“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北疆内乱不止,西戎也自顾不暇,这对大雍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会这么简单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仗不知要打多少年。”
皇帝有吞并北疆与西戎的野心,但事情哪那么容易。北疆与西戎表面对大雍俯首称臣,皇帝就不能先撕破脸,然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就不会有这样的天赐良机。
现在的问题,就是寻一个开战的借口。
飞羽卫已经有所动作,开战的日子不会远了。
“你还不放心我吗?阿烟,我会平安的。”薛观下巴抵着妻子的肩头。
秋烟摸了摸他的脸,“惯会说好听的哄我。”
“阿烟…”夫妻俩正欲亲昵,下人适才来通传,睿王世子来拜见。
薛观表情微变,“知道了。”看来萧沂是发现了。
他拍拍妻子的肩,“我去去就回。”
秋烟点点头,“不着急,你们有事就去商量。”
薛观苦笑,没有说什么。
院子里,萧沂冷面如霜,脸上带着薄怒,不由分说对着薛观就是一拳。
薛观没有躲,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拳。
“萧不言!你做什么!”秋烟本是来看看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不想看见了萧沂大人。
秋烟将门虎女,腰间软剑抽出,横在薛观身前,“你要打架我奉陪!”
萧沂冷眼看着。
薛观抹去唇角血迹,拦了下秋烟,“阿烟,你回去。不言不会对我怎样。”
他心里有气,出了气就好了。
秋烟收好软剑,瞪了萧沂一眼,眼神警告他。
薛观理了理衣衫,“她要走,你拦不住的。”
萧沂垂下眼睑,“所以你就帮她。”
月楹要出城就必须有路引,而城门官兵并未见过一个带着假路引的女子。反而在那个时间段,薛观乘坐马车出了城,并且马车上有个丫鬟。
萧沂立刻便知晓了不对,薛观自成亲以来连母蚊子都靠近不了他几分,遑论一个丫鬟。
薛观正色道,“我帮她,也是在帮你。不言,你为了她启用十二飞鸬,这事情要是陛下知道了,你这个飞羽卫指挥使还当不当了?”
“陛下不会知道的。”萧澈与萧浴的事情已经让皇帝无暇分身。
“即便陛下不知道,堂堂飞羽卫十二飞鸬,去满城寻找一个女子,这像话吗?”
萧沂何曾不懂这些道理,他是王府世子生来高贵,也有自己的骄傲,却心甘情愿一次一次为她妥协。
她仍旧不肯留下。
“若今日你我身份逆转,你会如阿烟一般护着你吗?”薛观不愧为他的好兄弟,懂得往他的痛点扎刀。
“会。”
薛观嗤笑,“不过是因为她医者仁慈。不言,她心中没有你。”
萧沂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假象被薛观一针见血地点破。
她走得如此潇洒,就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
即便在他们意乱情迷之时,她的心也是冷的。
萧沂目光森然,留下一句,“会有的。”
薛观轻摇头,“痴儿……”
他回房,秋烟替他上药,“萧不言下手也太重了!”
薛观淡笑,“我放了他心尖上的人,该受这一拳。”
65. 第六十五章 逃脱第一天
草长莺飞的春已然过去, 夏日带着高温强势来袭。
船上更是闷热不已,简大嫂穿着单薄的衣衫汗流浃背。
月楹给简大嫂传授了一套按摩手法,“每日给简大哥按上一遍, 他的大腿萎缩的速度回减缓。”
简大郎拿了汗巾给简大嫂擦汗, “夫人, 歇歇吧。”
月楹打趣道, “哟,我和易哥儿还在这儿呢!”
“妹子说什么呢!”简大嫂语气娇嗔。
简大郎没什么不好意思, 爽朗笑起来, “妹子别见怪。”
易哥儿撅着小屁股拼命往他爹怀里拱。
月楹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心头一暖, 即便身遭苦难, 仍心怀希望, 不怨天尤人。
“好了, 暑热而已,你若在不舒服,我给你开点药。”月楹给简二郎施完针,他有些轻微的中暑。
简二郎红着脸, “不必了, 有劳岳姑娘。”
月楹低头收拾着针包,简二郎拿了捧绿油油的东西出来。
月楹惊喜道, “怎么有莲蓬?”
简二郎挠挠后脑勺, 憨笑道,“今晨遇上只采莲藕的船, 我拿几条鲈鱼换的。给你与嫂嫂尝个鲜。”
月楹笑灼颜开,“多谢。”
简二郎被这笑晃了眼,脸颊更红,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月楹挑了个大的,剥出莲子来,这几株莲蓬长得都十分饱满,莲子粒粒喜人,白胖莲子躺在她的手心,月楹喂了个给一旁的易哥儿。
她嘴角含笑,“甜吗?”
易哥儿点点头,笑得很甜。
小家伙得了好吃的,也不忘了娘亲,拉着月楹的手出船舱找简大嫂去了。
简大郎将简二郎眼里的情意看得分明,他劝弟弟,“你喜欢岳姑娘,说出来她才知道。”
简二郎摇摇头,“岳姑娘那么好,我一个渔家汉子,哪里配得上。”
简大郎轻皱起眉,“都是我连累了你们。”他这一双残腿,拖垮了一家人,让两个弟弟连个媳妇也娶不到。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爹死的早,若不是你劳心劳力,我与三弟能不能成人都是问题。”简二郎站起来,“大哥,这事你休要再提,即便没有你腿的事情,我也配不上人家姑娘。”
终是他的痴心妄想。
月楹浑然不知里头发生的事情,与小家伙一人一口吃莲子吃得正欢。
简大嫂睇了眼岸边,“妹子,未时就能到青城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她们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月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只能在城郊的小码头将她放下船。
月楹打扮成了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妇,“诸位,后会有期。”
“妹子,一路小心。离此地十里有间哑爷爷客栈,你可去那里投宿。”
月楹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落脚地,对他们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背着包袱,里面是简大嫂给她带的烙饼与馍馍,她路边捡了根竹杖充当拐杖,力求将这个老妇人演得更逼真一些。
十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起来还是要个把时辰的。
今天是进不了城了,只能明日一早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商队能让她混进城。
扮作老妇人是月楹能想到最安全的法子了,萧沂定然在到处找她,她若以一个妙龄女子身份上路,免不了又遇上类似那黑心船家的事情。
装老人也是体力活,时刻佝偻着身子有些累,路上无人时月楹也懒得装,挺直脊背走了一段。
午后的太阳最是列,她走了一会儿便热得冒汗,脸上的妆容都要掉完,月楹只好停在一个树荫下补个妆。
她又歇息来一会儿才重新上路。
站起来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有个马队路过,月楹突然从树荫里走出来,马队里有个骑手险些撞上去。
“吁——”马上人极勒缰绳,怒骂了句,“死老太婆,走路不看路的!”
月楹惊魂未定,明明是她好好的在路上走,这人险些撞上来,还倒打一耙,“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蛮横!”
遇上不讲理的,她也不介意碰个瓷,正好她走累了!
“呵,你个死老太婆竟然还敢顶嘴,你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吗?”嚣张跋扈的语气丝毫不尊重人。
月楹刚想反唇,那青年人突然被临空打了一马鞭。
“给老人家道歉!”
月楹仰头看,打人的是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是个漂亮的小郎君。
看他衣着,应该是这马队的少爷。
嚣张的青年人被打了后,立马乖得向个鹌鹑,对月楹赔笑道,“老人家,是我错了,实在不好意思。”
漂亮小公子掏了掏衣袖,拿出一个十两重的元宝来,“老婆婆,您收着,压压惊。”
出手这么阔绰,让月楹想讹人都不太好意思。
月楹笑道,“不必了,老身也没有受伤,怎好拿小郎君的银子。”
说着就拄着拐继续往前走。
一开始开口那人催促,“少爷,快走吧,再晚些恐误了时辰。”
小郎君瞪人一眼,“用你说!本少爷自有分寸。”
小郎君抬眼看,老婆婆一步一步走得如此艰辛,于心不忍,上前几步,“老婆婆,婆婆……”
月楹回头,“小郎君有事?”
“您是要进城吗?我们带你一程吧。”
“哪好叨扰小郎君。”月楹婉拒,
“不叨扰,您上马就是。”小郎君让手下人让了一匹马出来,“婆婆,您请吧。”
“老身不会骑马,恐误了小郎君的行程。”
小郎君笑道,“无妨。”正好他也不想那么早回家,家里那堆糟心事越晚回去越好。
月楹推辞不过,被这热情的小郎君邀上了马。
“多谢小郎君了。”
小郎君名叫东方及,是城中富商东方老爷的长子,此次外出采买回乡。
刚走了一段路月楹就发现了这小郎君不仅是个自来熟,还是个话痨。
“我爹老是催我回去,家里又没什么大事,哪里有外头自在。”东方及不见外地与月楹吐槽着。
月楹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有了月楹的加入,他们的行程彻底被拖慢,成功错过了进城的时辰,一同投宿了哑爷爷客栈。
东方及非常豪气地要帮月楹付房钱,月楹推辞了一番。
东方及态度强硬,“婆婆,本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您收回去!”
要不是自己现在是个老妇,月楹都怀疑这小郎君对她有什么企图。
哑老板咿咿呀呀地点头,收了一大笔银子,叫来女儿让她带着人去房间,“巧儿,上房五间。”
他们一行八人,除了月楹与东方及,剩下六人两两一间。
“诸位随我来吧。”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引着他们上去。
东方及非常豪气地包下了一整层二楼,还吩咐道一定要用最软的床褥,不然他睡起来不舒服。
可这城郊条件终归捡漏一些,吃饭时,东方及的大少爷脾气又起来了,“这都什么菜啊!不吃不吃!连只鸡都没有。”
一盘小炒肉,一个炖排骨加上几样时新菜蔬,在城郊,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月楹笑道,东方及少爷脾气是重了点,难得赤子之心。
众仆从都劝大少爷吃一点,东方及就是不吃,“后院不是有只鸡吗?杀了来,本少爷要喝鸡汤!”
仆从没办法,只好去找店老板商议。
店家女儿倒是好说话,加上给了足量的银子,即便是报晓的鸡也杀了来,她一把细嗓,“客官稍等。”
“婆婆,你也觉得这里的食物难以下咽吧。”东方及见月楹也没动筷子,寻找着附和。
月楹揉了揉胃,她是中午硬馍馍吃多了,难受得紧,现在吃不下。
她忍了会儿,“老身失陪……”胃里翻江倒海,估计是王府好吃好喝久了一下冷水配馍,这金贵的胃受不住。
月楹下去解手,店家女儿端着酒出来,“鸡汤还要一会儿,客官稍待,先喝口酒吧,咱们这酒,可是上好的女儿红。”
东方及打开盖子闻了闻,“酒倒是还行,斟上吧。”
夏日衣衫薄,巧儿露着一截雪白的脖颈,给东方及递了个眼神,甜甜笑着给东方及斟酒,“小郎君~请~”
东方及闪身一躲,酒水洒在了地上,“姑娘,可看准酒杯在哪。”
这姑娘想干什么,他一看便知。
巧儿没得逞,面不改色,眼神闪过一丝阴毒,重新替他倒酒,“小郎君,慢用。”
巧儿扭着腰肢回了房,心底暗骂那男人不解风情。
东方及目不斜视,这样的勾引,他见得多了。
月楹解决完个人事情,出来时越想越不对,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被她忽略了。
路过厨房,鸡汤的香味传了出来,与此一并传出来的,还有血腥味。
月楹起初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杀鸡的血。
但越靠近厨房,血腥味就越浓,其浓重程度,完全不止杀了一只鸡,不仅有血腥味,还有腐臭味,
那样的腐臭味,月楹只在一种东西上闻到过——尸体。
她心头一跳,耳畔传来窸窣的说话声。
“下药了吗?”
“大哥放心,足量的。”
“还有个老婆子没喝酒。”
“不要紧,一个老婆子而已,勒死了事。”
“要不要多叫些兄弟来。”
“不必兴师动众,我们二人足够,免得惊动官府。”
对话声音一男一女,月楹透过剪影认出了是招待他们的店老板与店家女儿。
这是黑店?
不会,若是黑店,简大嫂不会让她来这里投宿。
她倏然瞪大眼,想起来了,简大嫂曾跟她提过,哑爷爷店哑的不是店老板,而是店家女儿。
所以这家店的店家与女儿都已经被杀,他们见到的是假的!
月楹心惊肉跳,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小跑着回到大堂。
大堂里酒席正酣,月楹想阻止来来不及,东方及一杯接一杯,“婆婆,这酒不错,你要不要也喝些?”
小祖宗,这可是夺命酒。
月楹知道此时那假父女俩一定在隔壁偷听,她不能暴露。
“好啊,老身还没喝过好酒。”月楹伸手去接,用衣袖做掩饰,拿银针验了验毒。
是最普通的□□,纯度不高,还算有救!
从他们的对话可以得知,店中只有他们两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月楹舌尖含一颗解药,手心里攥满了迷药,去到厨房门前敲门,“小姑娘,店家,可有热水,老婆子想洗漱、”
厨房里的二人不疑有他,根本没将月楹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冷笑道,“正好解决了她!”
俩人毫无防备出来开门,月楹看准时机,抛出一把迷药,两人猛然被这迷药晃了眼,下意识呼吸,迷药吸入口中,顿时昏昏沉沉。
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从不失手的山匪,竟然在一个老婆子手上栽了跟头。
月楹迷晕了人后没空管他们,赶紧回到大堂,大堂里已经有人有中毒反应,捂着肚子疼起来。
月楹迅速给他们分给了他们生鸡蛋,“酒里有毒,你们快把鸡蛋清生吃下去,能解毒。”
众人腹痛不已,哪还去计较这是真是假,都先吃了再说。
东方及贪杯,喝的最多,已经口吐白沫,吞咽不了鸡蛋清。
月楹扶起他,“怎么就那么贪杯!”
幸好只是□□,要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神仙也救不了。
月楹正欲脱了他的衣衫给他施针,脱到一半忽然发现了些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东西。
月楹浅笑,怪道觉得有些不对,原来竟然是这样。
66. 第六十六章 嫁给东方及
东方及浑浑噩噩醒来, 头疼欲裂,似乎自己只是宿醉,全然不知自己在生死线来徘徊一遭。
他敲了敲脑袋, 坐起来, 蓦地发现月楹在他房里。
东方及大惊失色, 话都说不清楚, “婆婆,你……你怎么在这?”
“我要是不在这儿, 你就死了!”
东方及撑着脑袋回忆, 有些零星的记忆回来,他好像吐白沫来着, “是您救了我?”
“你运气不错, 老身恰好学过几年医术。”
东方及跪在床上拜谢, “婆婆,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必谢我,若你不带上我,也不会误了时辰进城, 更不会有此一难。”
“不, 救命之恩,要报恩的。”东方及坚持, 就算没有这位婆婆, 他也会磨蹭不回家。
月楹笑起来,“怎么报恩, 以身相许吗?”
东方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攥紧被子,“婆婆, 这……不妥吧……”
“哈哈哈,”月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姑娘,你当真了?”
月楹轻描淡写又砸下一个惊雷,东方及骇然,“您……您……知道我是……”
她是女儿身。
“嘘——”月楹手指抵唇,“我没告诉别人。”
月楹道,“医治时需要脱掉你的衣服,你身上缠了束胸带。东方姑娘,你是从小便女扮男装吗?”
东方及低下头颔首,“是,在我之前,我父亲一连生了九个女儿,算命的说他命中无子,我娘也是没办法。”
他爹一连串娶了十几个妾侍,也没见哪个小娘肚子里蹦出个儿子来,东方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委屈最后出生的小女儿女扮男装。
本想着这法子到东方老爷百年之后就让她恢复女儿身,不料东方夫人先走一步,东方老爷又娶了个续弦进门,
这续弦进门后一举得男,东方及也没想那么多,既然爹爹有了真正的儿子,她即便是让出家主之位也无妨,无奈她二娘野心太大,她不过是想等弟弟再大几岁让权,二娘便已经迫不及待让他去死了。
月楹听罢原委,“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婆婆,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若这件事让她二娘知道了,她会有大/麻烦。
“不若我也告诉你一件秘密?”月楹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东方及好奇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来了一场变装秀,脱胎成了个妙龄女子。
东方及眼睛亮起来,她正缺个夫人。
—
三月后,青城人依旧还在津津乐道一个月前的那场盛大婚宴,东方家不愧是青城最大的富商,光是流水席就摆了七天。
“老头我也有荣幸吃上一次香满楼的东西!”
香满楼遍布全国,是知名度最大的酒楼。
“那鹅掌,酥软无骨,鲜掉人的舌头!”
“东方家新娶的那位少夫人,更是少见的绝色。”
有人质疑,“盖着盖头呢,你哪能瞧得见。”
“这位少夫人时常在城门口赠医施药,她带着斗篷,那日风大,我偶然见过一回……听闻她还开了家医馆呢!”
安远堂。
月楹端坐堂前,在给一位孕妇看诊,“八个月的肚子,养得有些大了,你生产的时候恐要受苦,记得多走走,别再躺着不动。”
怀孕的小妇人点点头。
陪着来的中年老妇不乐意了,“你这大夫,我儿媳妇上次都见红了,多休息也是别的大夫说的,怎么到你这儿躺着反而不好了?”
月楹不急不缓,“刚见红的那一段时间确实需要静养,但那都多久了,已有半年不止,胎象早就稳固。”
这对婆媳穿着还算不错,看样子是个不差钱的人家,也正是因为富裕,拼命给儿媳妇进补,补得胎儿越来越大。
中年妇女不信,“女大夫就是经验浅,我说要去芝林堂,你非要来这里,走!”
月楹习惯了这样的质疑,只对那个小妇人道,“你若有觉得不舒服的,尽管来找我。”
中年妇女拉着儿媳妇就走,觉得月楹是在危言耸听。
小妇人被拉得一个踉跄,望着月楹,从她的眼神中,月楹知道她是相信她说的,只是碍于婆婆威严,不好反抗。
小妇人是得了手帕交的推荐来这儿的,这里的女大夫治好了她小姐妹的暗疾,她的小姐妹不仅病好了,人也变得越来越美。
“你怎么不走?”中年妇人有些不悦。
“娘,我想在这里看,而且女大夫也更方便不是吗?”
“女大夫是方便,可她医术不精,哪里好了。”
东方及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斜倚在医馆门框上,慵懒模样尽显。
她不屑地看了眼争执的婆媳,“爱治不治,岳大夫忙着呢!”
月楹抬眸,东方及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月楹却在抬眸时愣神,因为东方及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有个宽袍大袖的男子。
“岳姑娘……”邵然惊讶,心头微颤,东方兄说的新婚妻子,竟然是她吗?
月楹淡淡颔首,淡然看着东方及表演。
小妇人也被她这轻佻的眼神惹得脸热。
“哪来的小白脸管闲事!”中年妇人脸色阴沉。“那女大夫你是相好的?难怪要出来招摇撞骗,原来是有个小白脸要养!”
东方及轻蔑掀起眼皮,“哟,敢问您儿子在哪儿高就啊?”
中年妇人自鸣得意,神气起来,“我儿可是东方府胭脂铺的管事!”
“东方府管事…”东方及重复了一遍。
“吴叔,咱家胭脂铺是谁管的?”东方及问着后方人。
吴管家恭敬道,“城南有两家,城北有三家,城西有四家,城北少了些只有一家,少爷问的是谁?”
中年妇人一听这称呼就心里打鼓,吴管家穿得不俗,比她身上的衣料都要好,一个管家尚且如此,更遑论少爷。
东方及像是闲聊,“这位老夫人,您儿子叫什么?”
小妇人机灵,拦了拦婆母,“这位少爷,是我婆婆出口欠考虑,小妇人在此替她道歉,还望少爷原谅无礼之举。”
中年妇人还有些不忿,“谁让你自作主张道歉!别以为肚子里踹这我屈家的肉就能做我的主了!”
东方及恨不得捶这臭老婆子一顿,有这么个好媳妇不知足,非要作死。
吴管家道,“姓屈的只有城北的屈宿,年二十又二。”看年纪与这中年妇人的对得上的。
“那便换了吧。”
中年妇人听见自己儿子的名字,这才慌了神,“你你……是……”
东方及双手抱拳,哂笑道,“在下复姓东方。”
屈母双腿一软,没撑着倒在了地上,旁边儿媳妇都没来得及扶。
她她!都做了什么!
儿子辛苦五年才得来的管事之位,她竟然就这么丢了!
屈母后知后觉,那位女大夫,莫不是新进门的东方少夫人?
屈母想通时,已是来不及了,她往前爬了几步,想扯住东方及的衣衫下摆,“东方少爷,是老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口出狂言。宿儿他是无辜的呀,他不该受我拖累。”
月楹眼神示意差不多了。
东方及很听话,“家风不正,也是错。屈管事忙于公事,家中事管得太少,还是少让他做些活,多陪陪家里人吧,当个副管事正好。”
这已经是东方及最大的温柔,骂了她,还想有好果子吃,不可能!
就这还是再看屈宿的媳妇怀孕了的份上,他们东方家最不缺的就是管事。
小妇人不禁怨恨起屈母来,但终究是婆母,还要忍着脾气,“还不快将老夫人扶起来。”
身后侍女赶紧动手,带着屈母与小妇人离开了安远堂。
月楹笑看,“你呀,吃不得一点亏!”
东方及眯眼笑,“就这个脾气,改不了!阿月,家里太无聊了,成日的看账本子,过几日,咱们去游湖吧,梦泪湖的晚莲盛开,是我们青城一景,外城的人都有赶来看的。阿月,咱们去瞧瞧吧~”
他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撒娇。
“这时节还有莲花?”都快九月末了。
“晚莲晚莲就是开得晚呀,阿月,去吗?”
月楹铁面无私,“不行,我还有些病人。”
“阿月~你日日都有病人,就不能歇一歇陪我几日吗?阿月阿月阿月——”东方及叫个没完,大有不喊到月楹答应誓不罢休的架势。
“好好好,我答应,你安分些,还有客人在呢。”月楹习惯了她的粘人,她知道面前人是个姑娘不觉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呀。
东方及达成目的笑得灿烂,挽住月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我就知道,阿月你最好了~”
吴管家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家少爷在少夫人面前,实在太没眼看!
邵然心尖酸涩,她嫁人了。月楹脸上的笑意不是假的,邵然即便心有不甘,从小的风度也不容许他失态。
东方及像是才想起来,“我都忘了,这位是邵然邵公子,芝林堂的少主人,你前些日子不是说缺一批药材吗,他有药材,我就把人带来了。”
邵然道,“我与岳姑娘是旧识。”
邵然贴心地没有提起月楹以前的身份,虽不知萧沂为什么会放手,但她现在很幸福,就不必打扰她。
有些事,终归是缘分不够。
“邵兄认识我们家阿月啊,那一定知道她高超的医术喽。我家阿月很厉害对不对?”东方及宛若一个活体夸夸机。
自从月楹救了她,她走哪儿夸哪儿,见着谁都要吹嘘一遍,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炫妻狂魔”。
月楹拉了拉她,对邵然道,“阿笈言过,邵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岳姑娘的医术我曾见过的,东方兄所言不算虚。”
东方及得了人附和,高兴起来,“是吧是吧。阿月你别谦虚。”
东方及说话还喜欢往她身上靠。月楹无奈摇头,推了推她脑袋,根本推不动,“你放开些,我还要与邵公子谈药材的事。”
“哦,你谈呗。”东方及搬来椅子,铺好软垫,“阿月,坐。我来时还去七香斋买了你爱吃的点心。”
放在邵然眼里,东方及实在宠妻,难怪岳姑娘会选他。
随后的谈话邵然心不在焉,因为对面的东方及着实有点引人注目,不停地给月楹投喂。
邵然不愿满目都是他们恩爱,快速结束了对话,“都按岳姑娘…不,东方夫人说的价吧。”
他换了称呼,同时也在心里与她划清界限。那是别人家的夫人。
月楹自然高兴,“多谢邵公子了。”
夫妻两个送邵然出门,邵然隐去眼中落寞,“不必送了。”
邵然抱拳告辞,背影有些萧瑟。
东方及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她笑起来,“阿月,这邵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啊?”
月楹怔住,在两淮时,他险些被萧沂砍手都不说出她的下落,虽然邵然的确不知她的藏身之处,却也足以体现他对她并不单纯。
“你胡说什么,醋了?”月楹打着哈哈。
“对呀,醋了醋了,阿月我吃醋了……”
她又开始了!
月楹懒得理她,“我还要去切药。”
“我帮你,正好与你讲讲府里的事情,阿月的药实在太好用了,我二娘……”
东方及絮絮叨叨开始讲述,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月楹觉得她要是哪天破产了,靠说书也能吃上饭。
嫁进东方家不过是为了帮阿笈的忙,她二娘联合她爹给她娶亲,不论娶谁都对人家姑娘不公平。
月楹对嫁娶之事无妨,又知晓她身份,是最合适的人选。
作为交换,东方及送了她一家医馆。
月楹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东方及道,“你人都嫁过来了,送你点聘礼怎么啦?人参鹿茸要不要买个几百斤屯着?别客气!”
月楹被这壕无人性的发言震慑,然后心安理得,一家医馆东方及是真不放在眼里。
东方及成亲后,东方老爷迫不及待放权,他老了,想颐养天年。这一举动差点没把她二娘的鼻子气歪!
“我二娘以为我不成亲是有隐疾。”东方及确实装过不举来逃避成亲,这次把月楹带回去,她又会医术,顺理成章地编了个月楹治好了他的病,于是非卿不娶。
东方及答应娶亲让焦二娘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她只能换个思路。让他们小夫妻俩闹矛盾。
焦二娘便接来自己的侄女到东方府,她认为只要是男人,就爱色,她侄女焦娇人比花娇一定能让东方及动心。
月楹正好不想应对这些破事,假装与东方及吵架搬到了医馆住。
“阿月,我好苦啊。她竟然给我下合欢散,那东西是能乱吃的吗?我只好给她下了点泻药还回去,我真是太善良了。”
月楹嘴角直抽,姐妹,你是不是对善良有点误解。
“还有那个焦娇,穿得跟个青楼女子似的,成天往我身上扑。”东方及故作愁眉苦脸,施施然道,“你是不知道,我为了保住清白,做了多大的努力!”
“你是指给焦娇下药,让她满脸红疹这种努力吗?”
东方及咯咯笑起来,“阿月,你都知道了啊。”
“都是吴叔告诉我的。”
吴管家是真以为两人吵架,拼命在中间当和事佬,府里有什么消息,事无巨细地往这里传。连东方及的挑食他都能说成,少爷是想您想的吃不下饭。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青城待了三个月。
京城的事情,恍如一场迤逦的梦,在记忆中渐渐被淡忘。
京城。
“冤枉啊!”一个女子凄声叫着,“官兵强抢民女啦!”
周遭众人有想上前帮忙的,却畏首畏尾,若是一般的官兵,帮了也就帮了,可这是飞羽卫,老百姓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萧沂居高临下,“带走。”
皇帝给了他一个明面上的身份,让他便于辅佐萧澄。
被拖走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大人,为什么?”
萧沂拧眉,“聒噪。”
底下人立马会意,堵住那女子的嘴,强势带走。
“等等!睿王府世子便可如此强抢民女吗?”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一白衣公子挺身而出,来人正是邵然。
“公子,救命,小女子不知犯了何罪?”那女子像抓住救命稻草。
他才回京城,就看见萧沂如此做派,真是替岳姑娘不值。
“邵……然?”萧沂回忆了半晌才从犄角旮旯里把关于他的记忆翻出来。
萧沂冷眼看着,“别多管闲事,有时你看到的,并非全部的真相。”
正哭泣的女子一抖,拉了拉衣领遮住纹在后颈的三叶花,继续向邵然求助,“公子,救我!”
邵然身后的仆从也拽着人,“少主人,那可是飞羽卫,不可!您自己不怕,也可要考虑邵家!”
邵然被困住,萧沂一挥手,“走。”
邵然忿忿,恨自己没有能力阻止,暗骂了句,“幸好岳姑娘已经离开了王府,萧沂真是令人不齿!”
还没走远的萧沂耳朵动了动,眸间浮现笑意。
67. 第六十七章 吃醋的世子
梦泪湖与它的名字一样美, 湖水澄澈,波光粼粼,满湖都是各色的晚莲, 赤的、粉的、黄的、橙的, 应有尽有。
大半人都在岸上看, 湖中心零星有几只画舫。
画舫基本都是二层起, 从规模可知能用得起画舫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东方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捣鼓着刚从西洋淘换回来的小玩意,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她手里的东西月楹很眼熟, 与商胥之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简易望远镜。
月楹瞥了眼,无语道, “你倒是把睁着的那只眼睛对准啊。”
“哦。”东方及把望远镜从左眼拿到右眼, “看见了看见了, 怎么有些没开啊?”
“莲花花期本就有早有晚, 晚莲的意思是晚上开而不是开得晚。”月楹来时询问了吴叔。
东方及哪懂这些,“别管是开得晚,还是晚上开,好看就行。”这些天可把她闷坏了, 见天地看账本, 看得她做梦都在打算盘。
月楹遥望湖面,赤橙黄绿连成一片, 面目的莲花清濯开放, 阳光照射在澄澈的湖面,映在莲叶的露珠上, 露珠颗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似水晶一般。
美景能让人心旷神怡,月楹嘴角噙了一抹笑。
东方及还嫌远看不够过瘾, “快,驶进一些,我要摘一朵簪在阿月发间。”
“阿笈,别乱摘花。”
东方及道,“放心,我问过了,只要付了银子,满湖的花都可以摘。”
梦泪湖的莲花是人工养殖,说破天是为了赚银子,况且莲花不摘放在湖中最终的结果也是腐烂。
月楹见她兴致勃勃,没好意思扫她的兴。
与此同时,另一艘画舫上。
“不言,出来游乐,板着脸做什么?”商胥之吐槽,明明还没入冬,待在这人身边不用等到入冬也能感受到冬天的寒。
萧沂掀起眼皮,“是你叫我出来的。”意思是他本来懒得出来,要不是商胥之一直在他耳边烦人,他才不会来这里。
月楹还杳无音讯,他哪有闲心赏什么莲花。
那日听见了邵然的低语,月楹逃跑一事,没几个外人知道,邵然既然那么说,必定是在府外见到了月楹。
萧沂立即命人调查了邵然的行踪,得知邵然前段时间在青城。他马不停蹄地到了青城,可一连十数天,犹如大海捞针。
萧沂愈发沉默,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见任何人,左手与右手下棋。
商胥之因为生意上的问题也来到青城,不由分说拉着他出来游湖。
萧沂待在船舱里动也不动,只关注着眼前棋盘,“快,该你落子了。”
似乎只是换了个地方下棋。
商胥之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是他求着下棋,现在反而是萧沂上赶着。
可他今天并不想下棋。
下棋什么时候不能下,大好风光为何用来枯坐。
商胥之站起来去到船头,舒展了下筋骨,“稍后,稍后,下一步,我得想想。”
微风拂面,带着湖底席卷的水汽,扑在人脸上,有些微暖的湿意,温和的暖,很舒爽。
商胥之沉迷美景,想着要是带着萧汐来她定然会高兴地跳起来,明年一定要带她来上一回。
“船家,这莲花能养几日啊?”商胥之看见远处有人在摘莲花,问了声。
船家道,“养护得当,开上十几日也是有的。”
十几日足够送到京城。
商胥之微笑起来,“那您将船划过去,我要摘上一朵。”
船家是过来人,“郎君,是想着摘回去送心上的小娘子吧。”
萧沂终于在船舱里坐不住,出来透透气,看着笑成一朵花的商胥之,面无表情道,“汐儿不喜欢莲花。”
商胥之自动过滤他酸溜溜的话语,“旁人送的她兴许不喜欢,我……”
商胥之蓦地住口,眼睛瞬间瞪大。
萧沂面对着他,“怎么了?”商胥之呆愣愣得看着他身后,萧沂转头,眼神寸寸冷如寒冰。
不远处的画舫上,一个男子亲昵地拿着朵莲花往女子头上插,莲花上还有露水不小心浇了女子满头,女子没有恼,只是娇笑这推了男子两下。
“阿笈!”露水顺着她脖颈滑进衣服里,冷得她一激灵。
东方及抓住她的手腕,“好阿月,我错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月楹最吃不消她撒娇,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
她拿着刚摘下的莲花,笑还挂在嘴角,倏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射过来,有些危险。
月楹仰头,隔着满湖的姹紫嫣红,对上萧沂漆黑如墨的瞳孔。月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她手一松,莲花掉落在水里,顺着水流飘远了些。
“阿月,怎么没拿稳?”
月楹躲进船舱,声音都在发抖,“阿笈,快走!”
“阿月,你怎么了?”她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阿笈,求你别问,快走。”月楹设想过这个结果,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过了三个月逍遥的日子,老天这么快就要将它收回吗?
东方及没有再追问,下令船夫快些划船。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船舱忽然震了震,船头轻微一声响。
东方及才想出去查看,却听船夫高声道,“你是谁,怎么上来的?这是东方公子的船,快下去!”
幽微的檀香味飘进来,是他过来了。
月楹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她该习惯的。
萧沂掀帘进来,入目所见是东方及抱着月楹,他眼底的火星燃起。
“他是谁?”
东方及撇撇嘴,插腰道,“你是谁,跑到我的船上来放肆,吓着我夫人,我和你没完!”
“夫人?”萧沂眼底怒火更盛,声音暗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楹楹,你嫁人了?”
月楹抿唇没有说话。
东方及微愣,叫得这么亲热,莫非是她家阿月的情郎?
不论来者是谁,月楹明显是不愿意见他的。
东方及自然要护短,“是啊,阿月已经嫁与了我,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你们从前是什么关系,她往后都与你再无半分干系!”
萧沂死盯着月楹,“楹楹,我要你亲口回答。”他不信,这才短短三月,她就嫁给了别人。
原来那些什么游遍天下,行医四方,都是为了拒绝他的借口吗?
因为她心里没有他,所以他对她的要求都是强求,而换个人,她便愿意囿于后宅,替他相夫教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
这个结果,让萧沂前所未有的愤怒,眼底燃起熊熊烈火,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
东方及还在咄咄逼人,“这位公子,这是我的画舫,还给您下船!”
萧沂只觉得他聒噪,手腕一翻,折扇扇锋就要到东方及喉间。
“萧沂,不要!”月楹挡在了东方及身前。
萧沂心脏一疼,蔓延到四肢,“你护着他。”
“他是我丈夫,我不该护着他吗?”
丈夫,多么令人羡慕的称呼。
萧沂此时只有杀意,“很快你就没有丈夫了。”
月楹敏锐感受到他动了杀心,飞身抱住萧沂的腰,“阿笈,跑,快跑!”
“不行,阿月,我不能丢下你。”
月楹大喊,“他不会伤害我,你快走,跳下水!快!东方家不能没有你。”
发怒的萧沂她没有把握能控制住,东方及不会是他的对手。
最后一句话让东方及咬牙,忿忿跳下水,这里已经离岸边不远,她没游多远就上了岸。
船上的萧沂搂着月楹轻点水面上岸,没入人群,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方及暗骂自己没用,“该死!他到底是什么人?”
商胥之不知船上发生了什么事,萧沂竟然把人逼得跳水,他是真不管不顾了吗?
东方及在岸上跳脚,“给我查那条画舫上是什么人,召集人马,有人掳走了我夫人!”
她一个人打不过,一堆人总能对付得了他吧。
属下道,“公子,咱们报官吧。”
东方及一拍脑袋,“对啊,报官!”
“不能报官!”商胥之匆匆赶上岸,报官这事情就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看在商胥之风度翩翩的份上,东方及耐着性子听他说几句,“你是?”
“在下商胥之。”
—
城东别苑,商胥之与萧沂在青城的落脚处。
月楹被扔上床,胯部重重撞上床板,疼得她龇牙咧嘴。
萧沂半点不怜香惜玉,欺身上前扯开她的衣带。
月楹拼命护着胸口,脚也乱蹬,“萧沂,你做什么!”
“做什么?”萧沂捏住她的下巴,“我就是太纵容你了。”才让她逃出了京城,才让她嫁给了别人。
一想到月楹曾经被别动男人拥有,他的心就难受得发紧。
下巴传来疼痛,月楹挣扎无果,“萧沂,你冷静些,阿笈她……”
“别再提他的名字!”萧沂几近凶狠地吻上她的唇,说是嘶咬更加准确,俨然恨不能将月楹食肉寝皮。
月楹舌尖尝到血腥味,唇瓣被咬破,萧沂却没有停下来的架势,他的唇舌一路向下,整个人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撕拉”一声响,她的外衫被扯破。
她袖口中的药咕噜噜滚到地上。
月楹暗道不好,萧沂捧着她的脸,“还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
月楹知道他说的是琼楼的那一次,她在袖间藏了两颗药,最后时救了她。
“我……没有……”
“谎话连篇的女人。”萧沂再次将她的唇封住,惩罚似的重重咬了她一口。
大掌再撕去她的里衣,雪白的胸脯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凉。
月楹使劲阻止着他的动作,但对萧沂来说她所有的反抗都是蚍蜉撼树,被他轻松化解。
“萧沂,你不能这样。”月楹有些绝望,眼中蓄满了泪。
萧沂却将她的拼死抵抗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你在为他守节?楹楹,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丫鬟,我想要你,随时都可以。”
他面如寒霜,说出的话也一样冰冷。
裂帛之声不断传来,月楹心头发堵,眼睛酸涩,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小,在萧沂的心中,她不过一个丫鬟而已。
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在心中是有所不同的。
一切全凭他的心情,他高兴了就哄哄她,不高兴了就如同现在这样,为所欲为。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甩了他一巴掌,萧沂不闪不避。
萧沂的左半边脸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可见月楹力道之大。
打完一巴掌后,月楹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不再反抗。
她的平静不仅没让萧沂息怒,他满目愤懑,一拳砸在她身边的枕头上,“怎么不反抗了?”
月楹突然觉得,让萧沂这样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变成这样,她也算好本事。
“世子不是想要我吗?”月楹敞开衣衫。
她胸口的小红痣有些刺目,萧沂冷静了些,开口还是不饶人,“你与你丈夫在一起时,楹楹也这么主动吗?”
月楹偏头不看他,“阿笈比你温柔。”
萧沂刚熄灭的小火苗瞬间燃起,刚找回来的理智瞬间化为乌有,解了自己的长袍,露出精壮的腰身来。
他抓了一旁的腰带把月楹的手腕绑在床头。
月楹嗤笑,“原来世子喜欢这样。”
她美目微睁,乌发铺满床,挣扎许久让她额间发了汗,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贴在上面,倔强的模样令他喉头发紧。
“闭嘴。”
萧沂喉头滚了滚,吻上她雪白的脖颈。
68. 第六十八章 把她当外室养?
肌肤相贴之际, 月楹紧闭双眼,就当嫖了个男人。
萧沂蓄势待发,外头传来砸门的声音。
“不言!你开门!”
商胥之在外面叫门, 虽然他知道萧沂肯定不想有人打扰, 但他不来, 萧沂恐怕会犯错。
“滚!”
商胥之坚持不懈拍门, 把门砸得哐哐响。
“你最好是有大事!”萧沂披了件外袍,脸色阴沉地走出来。
隐隐可以窥见他外袍下赤/裸的胸膛, 上面还有月楹新鲜的指甲划过的红痕, 以及他脸上忽略不了的清晰巴掌印。
商胥之目不斜视,“与月楹姑娘同行的那位公子, 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萧沂:“!!!”
东方及衣衫沾了水, 即使很快就有人拿来干衣服遮住了她的身形, 商胥之凭多年眼力还是看了出来。
后来与东方及的交谈中又发现她喉结有些可疑, 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敢确认,便马不停蹄地来通知萧沂。
“不言,你怎么了?”
怎么了?闯大祸了!
萧沂先是狂喜,随后便恼怒起来方才自己的所为。
楹楹该恨死他了。
商胥之打搅了人后溜得飞快, 萧沂想发火都没地方发。
千军万马面前都不曾变脸色的飞羽卫指挥使, 竟有些害怕踏入生身后这小小房间。
萧沂迈着沉重的步子回房,月楹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发丝凌乱, 满身伤痕。
心疼与后悔漫上来, 他都干了什么?
萧沂默默松开系住她的腰带,她皮肤嫩, 才绑了一会儿就有了红痕。
萧沂揉着她的手腕,“楹楹,我……”
月楹失去焦距的眼恢复亮光, 抽回自己的手,还是没有说话。
萧沂掌心一空,“与你在一起的那人,是个姑娘,你为何不说?”引得他误会。
月楹白了他一眼,“世子也没给我机会说。”
萧沂微愣,好像确实是这样,她一提东方及的名字,他就堵住了她的嘴。
萧沂垂下眼,柔柔道,“楹楹,我错了。”世子爷这歉道得十分爽快,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他的自尊自傲,在她面前从来都会被瓦解地一点儿不剩。
月楹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穿起衣服,“世子不想要了吗?不要,奴婢走了,我夫君还在寻我。”
月楹坐在床沿挤开他,试图捡起地上的衣服,但已被萧沂撕裂,全然没办法穿,根本不能蔽体。
萧沂拽住她的手腕,“楹楹,非要这样吗?”他宁可看见她再甩他几巴掌,也不想见到她这样。
萧沂知道,他的真的伤了她的心。
萧沂从背后拥住她,“楹楹,别走。”
语气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月楹眉头微动,“萧沂,你何必呢,有些事,强求不来的。”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归属地从来都不一样。
“倘若我非要强求呢?”萧沂眼尾猩红。
月楹苦笑,“强求来的,真的好吗?”
她转过脸,凄然地望着他,“从你意识到喜欢我的那一刻起,你便是在强求我了。如今这样,是你想见到的局面吗?”
这怎么可能是他想见到的局面,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与她相悖。
月楹的泪水一刹那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萧沂张了张嘴,喉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萧沂倏然想起方才在画舫上,她与东方及在一处,笑得那么灿烂,笑容灼伤了他的眼,他才失控。
她与自己在一处,从来都是不快乐的。即使是笑,也不是对着他。
那般坚强的人,也被他惹哭了两次。
“楹楹,别哭。”
她一哭他就心慌。
萧沂慌得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宛若在呵护一件珍宝。
“楹楹,别哭,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又是这样的温柔宠溺,他每每这样,她都会心软。
月楹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再心软。
她吸了吸鼻子,别开脸,“给我一件衣服。”她要离开。
萧沂听到她的要求,忙道,“好,你等着。”
“我要见阿笈。”
“可以。”
萧沂看似有求必应,然只要她一提离开,他立刻会变脸。
衣服很快送到,月楹换上后,“阿笈呢?”
“还在路上,她马上就到。”萧沂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再惹她不快。
月楹苦恼要怎么和东方及解释,照东方及那不管不顾的性子,要是知道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才不会管萧沂是什么身份,定会想办法给她出气。
“你与那姑娘,是怎么认识的?”萧沂问道。
月楹靠在床头,“她遇上山匪下毒,我救了她。”
“那为何要嫁给她?”
月楹淡淡道,“阿笈被家中人逼婚,我帮她一个忙而已。”
“阿月——”东方及人未到,声先至。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跑来,月楹勾起唇角。
东方及一进来就看见有个男人搂着她家阿月,阿月的嘴唇上有伤还换了身衣服,一猜便知发生了什么。
东方及知道对方武功高强,她双手握紧拳,摆开架势,“你这贼人,快放开我夫人!实话告诉你,这别苑外都是我的人,你逃不掉的!”
萧沂:“……”
东方及动作滑稽,月楹不想笑反而一阵鼻酸,“阿笈,别闹了。”
东方及见她眼圈红红,一副哭过的模样,“阿月,你别怕,这人欺负了你,他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普天之下还没王法了不成,就是告御状我也要为你出气!哪里都没有强占□□的道理!”
月楹心道,告御状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东方姑娘说什么?”萧沂云淡风轻一句,让东方及惊讶。
被人戳穿女子身份,东方及依旧硬气,“阿月是我明媒正娶,自然是我妻。”
萧沂还想说什么,被月楹一把制止,“你先出去,我有话与阿笈聊。”
萧沂走得慢慢吞吞,月楹推他,“你走不走,说好听我的呢?”
“走。”萧沂乖巧来到屋外。反正他耳力好,在屋外也能听见。
屋内飘来月楹的一句话,“走远些,别偷听!”
萧沂摸摸鼻子,悻悻离开。
屋里东方及迫不及待追问,“阿月,那人就是你提过的主子吗?”
“是。”月楹只告诉她,自己是不想被主子纳为妾,才逃了出来,并没有提过萧沂的身份。
“这人什么身份?”看起来来头不小的样子,商胥之已经透露了身份,这人与商胥之是好友想来身份也不低。
“睿王府世子。”
“睿王……王府世子?”东方及倒吸一口凉气,她……她刚才在和王府世子叫板,真是嫌命长。
“吓到你了吧?”
“没有没有。”她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东方及看着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为了让月楹顺利嫁进来她给她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官籍什么的完全经不起细查。萧沂真要计较,月楹的身份还是他们睿王府的逃奴,她留不住她的。
“我恐怕要离开。”她不想牵连东方及。
“阿月,你是心甘情愿跟他走吗?”她看得出来,月楹与萧沂的关系不单纯。
“不走又能怎么样?”月楹道,“我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心。阿笈,回去后记得好好护着自己,你手上的权力已经完全把你爹架空了,你不必再怕暴露女儿身。”
东方及听着她告别的话,扑进她怀里,“阿月,我不要你走……”因为女扮男装的缘故,她从小没有知心朋友,阿月是她第一个倾心相交的好友。
“阿笈,你也得改改这小孩脾气了,往后……”往后可没有人这么纵着你了。
东方及在她怀里蹭了蹭,还是有些不高兴,不过她也知道,阿月陪不了她一辈子。
“其实,你心里有他吧,阿月。”东方及往外努努嘴。
同为女子,她感受得出来,月楹遇上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喜欢他吗?也许是有一点吧,在最初的时候,他的温柔,以及他几次的舍命相救,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过那么几次。
月楹道,“有些事,不是单纯喜欢就能解决的。”
东方及不懂,也不想懂,这些事情太复杂,不适合她打算盘的脑子。
房门打开,萧沂等候许久,两个姑娘互相告了别。
东方及还是没忍住哭,抱住月楹,“阿月……”
“好了,你快走吧。”再说下去,她又要哭了。
萧沂走过来宣誓主权,“多谢东方少主,这几月来替我照顾楹楹。”
东方及狠狠瞪他一眼,不就长得好看了些,身份高了些,有什么好,有她钱多吗?
“来人,送东方少主出门。”
萧沂不耐烦,月楹掐了把他腰间的软肉,“你客气点。”
“我哪里不客气了?”他都没抄扫把赶人。
东方及一步三回头离开,走到门口喊道,“阿月,你永远是我东方府的少夫人!”
萧沂杀人的眼神看过来,东方及赶忙溜之大吉。
后来,东方及回家之后,到处宣扬消息自己的夫人失踪,她因为深爱夫人,从此封心锁爱,不再娶妻。
月楹双手环抱,“你现在满意了吗?”
“楹楹,我们回京。”
—
阔别三月的京城仿佛没有一点改变,依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马车悠悠地在一座别苑前停下,萧沂率先下车,伸出手转身扶月楹,“楹楹小心。”
月楹看着眼前陌生的别苑,“不回王府?”
“先不回去。”萧沂扶她下车。
月楹冷面如霜,将她安置在这里,什么意思?
“世子是把我当外室养吗?”
“楹楹,我没有这个意思。”她若回去,爹娘肯定会追问,他不想让爹娘知道月楹逃离的真正原因,只能先让她住在外面。
“算了,什么身份都无所谓。”月楹暗骂自己一声矫情,通房丫鬟和外室,都差不多。
外面兴许更好逃一些。
萧沂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屋里屋外都是飞羽卫,这里很安全。”
安全个屁啊!月楹就不该对萧沂的谨慎有什么误解。
“楹楹,你先休息,我晚间再过来。”萧沂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他现在有了明面上的官职,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陪她。
月楹求之不得,“好。”
“觉得闷,就让夏风陪你出去。”似乎又回到了三个月前,没有一丝改变。
夏风看见月楹,叹了声气,“姑娘,您是真厉害!”她还惦记着上次月楹给萧沂下药的事情。
“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抓回来了。
“姑娘,您还跑吗?”
月楹瞥她一眼,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
夏风干笑,“您下次跑,记得给我个提示行吗?”
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
“给你提示,那我还跑得了吗?”月楹开始在院子里闲逛。
从东角门到走到西门,月楹努力地记着路线,但在走第二遍的时候,成功忘记了路。
夏风意识到,俯下身与她咬耳朵,“姑娘,你是在探路吗?”
月楹睁大眼,“这么明显吗?”
夏风悄咪咪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来,“我给您准备好了地图。”
月楹都没看清,袖口就变得鼓鼓囊囊。
这么贴心,也是没谁了。
月楹回房偷偷看地图,发现夏风不仅标明了最佳路线,而且将各个地方隐藏了多少影卫都标了出来。
实在是太贴心了!
同时也在明晃晃地告诉她,她想从这天罗地网里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
皇宫。
皇帝指尖捏了一张信笺,笑起来,“很好,北疆和西戎都动起来了。”
北疆与西戎内患实在太严重,为了转嫁矛盾,两国偷偷联合,妄图攻打大雍来证明主战派是对的。
“不枉我们使的离间计!”皇帝开怀大笑,他早有攻打两国的想法,只是不愿背上一个侵略的罪名,如今让西戎和北疆先动起来。
大雍再出兵,名头便成了戍卫家园。
“不言,此次任务,你完成的不错,想要什么奖赏?”
萧沂跪在地上,“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不过随后说要赏赐,以往的萧沂都会拒绝,不想这次真的有求于他。
皇帝对立了功的人态度还是很宽容的,“说说看。”
“陛下,请允许臣,领兵出征。”
“你说什么!”皇帝倏地瞪大眼,“不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69. 第六十九章 吃错药是会死人的
萧沂是被抬回来的, 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是皇帝打的。
月楹看见时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是萧沂。
若非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她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人已经死了。
她顾不得询问萧沂受伤的原因, 取来药箱, 有些手抖地给他上药, 萧沂额上都是细密的汗, 人已经半昏迷。
燕风焦急道,“月楹姑娘, 怎么办?”
“取针线来。”萧沂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和血肉沾在了一起, 月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们剥离开来。
他背心的几道鞭痕又长又深,皮肉狰狞地往外翻, 纱布难以止住血, 周边还有数不清的小伤。
金疮药都快不够用了。
月楹不是第一次给他治伤, 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慌。
他不会死吧?
不, 不会的。只不过皮肉伤而已,比起那次的黑心蛊,算不上什么凶险。
燕风取来针,月楹将针烧的通红然后弯成了半圆。
月楹定了定神, 随后要往萧沂的伤口上动针。
燕风见状, “姑娘你这是……”拿着针往世子身上戳,这真的是在救人吗?
夏风对月楹比较信任。“燕风, 你相信姑娘。”
“不是我不信, 只是……”
两人僵持之际,床榻上昏迷的人费力地掀开眼皮, 懦懦喊了声,“楹楹……”
月楹握住他的手,心底浮现上一丝酸涩, “你说。”
月楹附耳过去,萧沂只说了三个字,便又再度昏迷。
他说的是,“我信你。”
月楹睁着眼,不发达的泪腺再也忍不住泪意,还是夏风把她唤回现实。
月楹努力将床上的人当做一个普通病人,依次消毒,上麻沸散,缝针,上药。
最后的收尾工作,是燕风做的,月楹缝完针实在太累,手抖得不成样,再没有力气绑好纱布。
她一共缝了八条伤口,每一条伤痕都触目惊心。
夏风捏着她的手帮她舒缓筋骨,“姑娘,世子什么时候能醒?”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么严重的外伤,极容易引起感染和多重并发症,但凡他沾上一种,必死无疑。
月楹脑中一片空白,她一次一次被抓回来时,也曾恶毒地想过要是萧沂消失就好了。
如今他真的要消失了,她的心,为何这么难受呢?
他不能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他了!
她还没使唤他几日,他怎么可以死!
“姑娘,你去歇歇吧。”
月楹坐会萧沂榻前,才想起来问,“他怎么受伤的?”
“是……陛下……”
月楹不意外这个结果,萧沂身上并没有反抗的痕迹,说明他是心甘情愿地受罚,能罚他的除了皇家的那几个,也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
“卑职不清楚。”他们没有资格进内殿。夏风只知道萧沂是去送好消息的,然而为什么送好消息成了后面这样。
皇帝暴怒,命人将萧沂拖回飞羽司,笞三十。
普通人十鞭子都受不了何况是三十鞭。
皇帝身前的大太监连连阻拦也没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夏风还记得皇帝出来问了萧沂一句,“不言,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当时萧沂是怎么说的?
萧沂挺直脊背,语气铿锵,“臣不悔。”
“拖下去!重重的打!”
执行鞭刑的人并不知受罚的人身份,下手丝毫不手软。
等打完这三十鞭,燕风进去救人时,萧沂昏迷的最后一句话是,“找楹楹。”
到月楹这里一是她能治自己的伤,二是萧沂并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受伤。
但这个消息最终还是没用瞒过睿王与睿王妃,皇帝总归是心疼萧沂的,派了个太医去治他的伤。
太医到了睿王府没看见伤患,细问之下才知道萧沂根本没有回府。
睿王妃与睿王此时才知道儿子在宫里被陛下打了,问究竟是为何,太医也不清楚。
睿王夫妇俩只能让太医先回去,开始调查儿子的下落。
不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他在城中置了一座宅院,宅院中还有个女子。
“好啊,还养起外室来啦!”睿王妃怒气冲冲,不言不是喜欢月楹吗?怎么才三个月就变了心吗?
月楹走了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花心大萝卜!
“程儿,你别冲动。”
睿王妃并不知道儿子伤势如何,皇帝一直以来对萧沂都很不错,她还以为萧沂只是受了点轻伤。
睿王夫妇一齐冲到了儿子置办的宅院,看见月楹时一愣,看见伤的半死不活的萧沂更是直接怔住。
“这……陛下怎么会……”睿王妃泪如泉涌,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刚出生般脆弱。
睿王妃摸了摸儿子的脸,“不言什么时候能醒?”
月楹道,“再……再过两日吧。”她不忍心对萧沂的父母说出不知道这样残忍的话语。
不过萧沂的状况确实在好转,并没有出现那些并发症,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没有醒而已。
睿王妃谢过她,“好孩子,你又救了他一次。”
月楹摇头,“是世子吉人天相。”她不敢受这声谢,不知为什么她总隐隐有种感觉,萧沂这次受伤,与她有关。
睿王妃看着气息奄奄的儿子,面色惨白,又落下泪来。
“不行,我要进宫,不言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陛下要这么惩罚他!”睿王妃怒上心头,有些不管不顾,即便对面是皇帝,她也想拽着他的领子问一问为何把她儿子伤成这样。
睿王虽心痛,仍保持了理智,“程儿,你冷静些,陛下不会无故打人。”
睿王妃推开他,“你们皇室子弟,都是这么冷血心肠。”她自知没有权力去质问皇帝,便去求助与老王妃。
老王妃有先帝御赐龙头拐,又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皇帝无论如何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老王妃也被此事吓了一跳,当即进了宫。
出宫时,老王妃眉头紧锁,睿王妃上去追问原因,老王妃只摇头,“这是不言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睿王妃追问。
老王妃没有明说,只说了句她以后会知道的。
睿王妃不知所以然,得亏萧沂没出什么事,若真出事,她决计不会咽下这口气。
萧沂也是命硬,昏迷整整三日后,醒了过来。
整整三日的水米未进,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睁眼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他床边的小姑娘。
他才睡了几日,她巴掌大的小脸平添几分憔悴,下巴尖细了不少。
萧沂想坐起来,猛地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不想吵醒她,然嘴角仍旧溢出了一声闷哼。
“嗯——”
月楹这几日都是浅眠,几乎是他一有动静她整个人就弹起来,睁着一双大眼,大眼里满是红血丝。
“你醒啦!”语气是难以言喻的惊喜。
萧沂嘴角含笑,“死不了。”
他脸色还没恢复,白得吓人,还拼命扯出一个笑让她别担心。
月楹的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萧沂,你以后,要死能不能死远点,别……”
别老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还得花心力救他。
萧沂听了这样绝情的话也不生气,反而心疼得要命,牵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放在唇边亲了两下,“好。”
他的唇干燥得起皮,刮过她的手背,痒痒的。
“是我欠考虑了。”萧沂很高兴,从前总觉得她是异常冷静的人,即使是见着了他的尸体她也能平静地将他掩埋。她会伤心,就证明她心里并非没有他。
月楹喂了些水给他,“王爷王妃刚走,晚间再来看你。”
家中还有个小的离不得人,萧沂脱离危险后,他们就只晚间来看人醒了没。
萧沂背部受伤,不能靠着,月楹给他拿了个软枕垫在下巴处,勉强让他仰起头。
“汐儿不知道?”
“王爷王妃没告诉她,说小郡主要是知道了,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倒没错。
萧沂长久趴着觉得不舒服,想坐起来,却被月楹按住了肩,“别动,要静养。”
萧沂挑剔着,“这软枕不舒服。”
月楹捏几下,里头棉花塞了很多,回弹十足,“挺好的呀。”
“就是不舒服。”他小孩子一样的无理取闹。
“那你想怎样?”
萧沂瞄上她的肩头。
月楹垂眼看着,退开几步,“你想得美。”
“楹楹,我是伤患。”
“还知道自己是伤患。”伤患也不能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月楹走到门口,没止步,真的走出了门,萧沂连声在后面喊,“楹楹,我说笑的。”
月楹还是没有回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萧沂欣然仰头,看见来人是燕风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燕风: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楹楹呢?”
“月楹姑娘在厨房煮药。”
萧沂闻言,嘴角又翘起来。
放在燕风眼里,萧沂翘起的不仅是嘴角,还有那隐形的尾巴。
要不是他真的看见萧沂濒死的模样,他恐怕会以为这是世子演的一出苦肉计。
月楹再次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碗粥和热气腾腾的药。
“先吃些东西,再喝药,不会伤胃。”
萧沂十分厚脸皮地张着嘴,“楹楹,手疼。”
意思就是要人喂。
月楹毫不留情,“你伤的是背不是手。”
“好吧,那我自己来。”萧沂动作幅度很大地坐起来,盖在他身上的单薄衣衫滑落。
“嘶——”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月楹忙扶稳他,低喉了声,“你作死吗?”
萧沂委委屈屈,“不是楹楹让我自己来吗?”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月楹视线飘向一旁的燕风,燕风何等有眼力见的人,揉了揉耳朵,“夏风好像在叫我,我出去看看。”
月楹看着这个耳朵不好的人逃也似的出门,心中暗道有机会一定要扎他几针。
月楹无奈接过粥碗,喂他喝粥。
萧沂露了个得逞的笑,“楹楹,你真好。”
喂完粥就是喂药,喂药时她就没那么温柔,差点呛得萧沂当场去世。
“咳咳……”
月楹说着风凉话,将狡黠隐藏在眼中,“怎么喝个药还呛着,世子,小心啊。”
萧沂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就想把它堵住,他的确这么做了,扣着她的后脖颈压下来。
四唇相贴,他嘴里还有刚喝过药的苦味,惹得月楹直皱眉。
她喜欢开药却并不喜欢吃药。
萧沂并不肯轻易放过她,舌头长驱而入,势要让她与他同甘共苦。
月楹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敢用力挣扎,只推了推他的胸膛以示抗拒。
萧沂直至将她肺里的空气全部掠夺完才肯放开她,睇着怀里气喘吁吁的小姑娘,他笑得餍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换气?”
对上他含笑的眼,月楹赧然,“一醒来就占我便宜,你个恩将仇报的登徒子。”
“楹楹,我这叫以身相许。”
还不是恩将仇报吗?
月楹不想再与他打嘴仗,收拾起了碗筷,“等会儿给你换药,你准备一下。”
“换药要准备什么,你直接来就是。”萧沂也不再逗她,再逗下去,小姑娘就要恼了。
“你确定?”月楹弯起眉眼。
萧沂点点头,浑然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之前几次换药都在爱他昏迷期间,即使疼了些,他的感官也不会有多少。
这次是清醒的,月楹把药粉一撒上来,萧沂就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所有上过药的伤口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有些怀疑月楹撒的不是药粉,而是盐。
不得不说萧沂的忍痛能力确实不错,即便疼得冷汗直流,他依旧没喊过一声疼。
月楹用的是最烈的伤药,虽然疼,但好得很快,要是没有这药,萧沂能不能挺过来都是问题。
后背的火辣辣让他出了汗,汗水是咸的,渗入伤口不仅疼还有感染的风险。
月楹拿着汗巾替他擦拭,他的脊背宽厚,许是长年隐藏在衣衫下的缘故显得有些白皙,本应该是漂亮的脊背,如今却盘旋着几条如蜈蚣般的疤痕。
月楹不自觉抚上那几道她亲手缝合的疤,“疼吗?”
萧沂仰起头,笑得没心没肺,“不疼。”
如果说疼,她又会哭的,萧沂舍不得她哭。
月楹重新替他绑好绷带,冷不丁问起,“陛下为什么要打你?”
“我惹他生气了。”
“他为什么生气?”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萧沂避而不答。
月楹眯起眼,“朝堂上的事?与我无关?”
萧沂道,“自然与你无关,你一个小女子,陛下难不成还会因为帮你出气打我不成?”
“也是。”皇帝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又想起皇帝无故杀刘太医的事情,月楹觉得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突然打萧沂一顿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该打。”
萧沂:“……”
萧沂休养了十几日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恢复能力属实惊人。
其间睿王夫妇来看过他几回,看见儿子恢复得不错,还哼哼唧唧地朝月楹撒娇,睿王夫妇表示丢不起这个脸,果断减少了来看他的次数。
月楹每次给他换药都少不得要被他吃几次豆腐,渐渐萧沂越发放肆。
这日她要给他拆线,会比一般的上药疼一些。
月楹小心翼翼地将线头挑断,因为数量巨多,在拆完全部的线后,猛地站起来有些头晕眼花。
萧沂稳稳将人接到怀里,蹭了赠她的脸,“楹楹,辛苦了。”
月楹挣开他的怀抱,“松手。”
她动作大了些,萧沂忽然捂着背,泪意盈睫,“疼~”
“真伤着了?”月楹将信将疑。
萧沂这两天转变了思路,不强撑着了,一有机会就卖惨,笃定了月楹心软吃这一套。
“真疼。”要亲一下才能好。
还没等萧沂提出无理要求,怀中已然一空,月楹翻找着自己的药箱,摸出一瓶药来,“吃颗止疼药,很有效。”
萧沂嘴里被塞进一颗药,彻底断了他的无礼念头。
他不高兴地撅着嘴,“这药真苦。”不仅苦,味道还有些熟悉。
“苦吗?不应该啊。”她制药的时候加了点甘草进去,应该不是很苦才对。
月楹仔细看了眼药瓶,忽然瞪大眼,这个不是她装止痛药的药瓶,她手里的这个比她手指长一点,她原来那个瓶子是不到手指长的。
月楹扒拉了下药箱,发现止痛药还在里面,另外一个白色的瓷瓶却不见了,她高喊,“谁动了我的药箱?”
“早上我看见夏风动过。怎么了?”萧沂感觉体内有股燥意,还以为是刚换药的药效,没有在意。
“夏风!!”
夏风被这一嗓子引来,她提着柳叶刀冲进来,还以为月楹遇到了危险,“姑娘,我来救你!”
月楹手里拿着两个模样差不多的药瓶,“怎么回事?”
夏风不好意思道,“早上我想挪个药箱不小心把里面一个白瓷瓶打碎了,我想去买个差不多的没找到,只找到与另一只瓶子差不多的,应该……没什么吧?”
“你知不知道,吃错药是会死人的?”
夏风大惊,“什么?世子吃错药了吗?”
“我吃错药了?”萧沂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这熟悉的感觉,他好像知道自己吃错什么药了。
萧沂体内热浪一阵翻涌一阵,面色有着不自然的潮红,“楹楹,解药。”
“没有……”这次是真没有。
合欢散她做了好几颗,解药只做了一颗,已经被那日的萧沂吃了。
“夏风,出去!”
夺门而逃的却是月楹,然她脚刚迈出门槛,就被一股大力拉回,浑身被檀香味包裹。
夏风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萧沂衣袖一甩两边木门歘地关上,随即是细密的吻落在月楹的脸上,从眉眼到唇角。
“楹楹,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他上身中衣本就因治伤系得松松垮垮,这一番大动作下来已是顺着肩头滑落挂在了臂弯,健硕的胸膛被她一览无遗。
因中药的缘故,白皙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粉,月楹吞了吞口水,手抵上他不断起伏的胸膛。
“萧沂,你忍一忍。”这药并非无药可解,泡几个冷水澡也能消下去。
可面前的男人显然不想那么做。
萧沂双臂来到她膝弯,一个用力将人打横抱起,温香软玉在怀,他是脑袋坏了才会去泡冷水。
月楹被压在床榻上,背后是柔软的被褥。萧沂学聪明了,不再像方才那般急切。
他目光炽热,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用面颊一下一下去蹭她的脸,宛若一只求撸的大狗。
“楹楹……”
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见,烫地她想躲藏,然被大掌固定住了脑袋,她避无可避。
男人很有耐心,不轻不重地啄着她的肌肤,带着点技巧的挑/逗,让月楹只觉一阵细密的电流自头顶一路蔓延至全身,电得她浑身酥麻,气息不稳。
口中无意识发出一声轻哼,“嗯~”
月楹觉得不舒服,轻踹了他一脚。
萧沂顺势握住她的脚踝,小姑娘的脚踝不盈一握,他大掌一把裹住。从未被人触碰过的脚踝上传来压力,月楹神色恢复了一丝清明,往上缩了缩。
“萧沂,你别……”
萧沂轻柔拉拽着她,俯下身额头抵住她的前额,幽微的药草香让他克制了几分。
萧沂凤眸微敛,挑了下眉梢,他眉目本就生得好看。
他低声叫她,“楹楹。”
此刻的萧沂脆弱,克制却又不得不被药物所支配,像只惑人心神的魅狐。
他微哑的嗓音带着祈求。
“楹楹,你帮帮我……”
短短几个字犹如点燃的引信,将月楹脑子里连接理智的那根引线霹雳吧啦炸成烟花。
窗外树影斑驳,一颗星子从明月旁划过,很快落入夜幕中,不见踪影。
70. 第七十章 逃跑被阻
吃错药是会死人的这句话诚不欺人, 但死的是谁这事就有待商榷。
她自己做的药有多少药效她会不知道吗?男人的厚脸皮她算是见识了。
月楹早起的生物钟失了灵,身子陷在软褥中一动也不想动,确切地的说是没有动的力气。
身上的不适已被昨夜大半夜被叫起来烧水的夏风烧的热水洗净, 然睡了一夜依旧身心俱疲。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腰酸腿软, 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却遍寻不见人影。
看不见人最好, 不然一定再咬他几口。
想着昨夜情动时在他身上留下的齿痕那可是一点都没省力,萧沂的喘息声似乎又出现了她的耳畔, 她蓦地红了脸。
就当她是被男色迷了眼。
月楹穿好衣服, 喊了好几声夏风却不见人影,她只好转变思路喊了声燕风。
燕风很快现身, “姑娘有什么吩咐?”
“夏风呢?”
“她犯了错, 不好意思来见姑娘。”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月楹揉了揉酸疼的腰, “你转告她, 我不怪她。”这事本就是个乌龙,也是她自己心性不坚。
燕风笑起来,“好。”
他转身之际又被月楹叫住,“替我去买些药。”
月楹说了药材名, 燕风是不懂的, 但有上次的逃脱事故,燕风不敢去给她买, “这……需要过问世子。”
“别紧张, 不过一副避子药而已,不是什么其他的。”月楹说得云淡风轻。
燕风冷汗直流, “这……更要问世子了……”他可没胆子做这样的主。
“算了,我自己去。”月楹也不为难他。
月楹抬脚走出房门,正跨过门槛时, 腿心一阵酸软差点没跪下,腰间倏地多了只有力的大手。
“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萧沂嘴角噙着笑,不费力地将人抱回榻上。
月楹看见这始作俑者牙就痒痒,“睡饱了。”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睡饱了正好,我订了些香满楼的菜,这会子应该送到了。”
“燕风,去取来。”
燕风顺势退出去,月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故意把人支开。
萧沂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腰肢,柔柔问,“还难受吗?”
月楹的脸腾地漫上粉色,堂而皇之问这种问题,真真不知羞耻!
萧沂爽朗一笑,“楹楹羞了不成?”
月楹离他远了点,“你个骗子!”
骗子?萧沂回味过来,唇边笑意更加荡漾,“楹楹,我错了,给你赔罪好不好。”
昨夜她的青涩,萧沂食髓知味。
然而月楹一句话让他唇边的笑意彻底僵住。
“我要一副避子药。”
萧沂眼神寸寸成冰,“你再说一遍。”
月楹一字一句再说了一遍,“我要一副避子药。”
萧沂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彰显着他现在的愤怒,“妄想!”
萧沂想不通,面前的女人没有心的吗?昨夜他虽是诱哄,却是终归要她自己愿意。
身子给了他,但不想要他的孩子。
她明明可以偷偷配一副避子药,这对她来说并不难,然而就是要直白地对他说。
他拥有了她,却只是拥有了她的身子,她那颗渴望自由的心,永远不属于他。
月楹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很平静,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自顾自去整理了自己的药箱,想着要怎么样才能配出避子药来。
萧沂沉默良久,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
香满楼的饭菜送了来,燕风带着侍从鱼贯而入,很快摆满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屋内的低气压让他心头忐忑,这俩主子又吵架了?
“燕风,照她说的做。”
燕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萧沂的话,仔细琢磨了一下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但多年来的服从还是没让他把这疑问问出口。
月楹美目圆睁,也是大吃一惊,“你怎么……”
萧沂长呼出一口气,苦笑道,“不是你想要的吗?我答应了而已。”
萧沂坐到饭桌前,“过来,吃些东西再喝药,不会伤胃。”
他语气平常的叮咛,都快让月楹怀疑她等会儿要喝的不是避子药而是一碗普通的药剂。
转性的萧沂让她分外不适应,连带着吃饭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她夹了一块冬瓜排骨汤里的排骨,筷子一滑扑通又掉回汤里,溅起的热汤洒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轻呼,“嘶——”
萧沂握住她的手腕,手背上红了一片,“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来到井水旁,往她手背上浇冷水,嘴里喋喋不休,“还说自己是大夫呢,吃个饭都能烫着……”
絮叨的程度都快让月楹怀疑他是不是被魂穿了。
“你,是萧沂吗?”
萧沂抬眸望向她,“如假包换。楹楹若不信,可以考一考我,昨夜你晕过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萧沂,你混蛋!”月楹羞赧起来,撩起一捧冷水扑了他一身水。
萧沂却笑,“没错,就是这句。”
她的手腕还被握着,挣脱不开。
月楹被牵扯着回了屋里,萧沂看着她的药箱问,“烫伤膏在哪?”
“红色的那个瓷盒。”
萧沂放缓动作给她抹药,细致地不放过一丝角落。
药膏清凉渗透皮肤,他的指尖却很热。
月楹抽回手,“好了。”
萧沂还想拿纱布给她缠起来,月楹拒绝,“别小题大做,吃饭去。”
“你手伤了,我喂你。”
月楹:“……”
“我伤的是左手。”而且只是烫伤,搞得她像断了手一样。
她坚持要自己吃,萧沂妥协,然贴心地替她布菜,“山药养颜,排骨软糯,豆芽脆爽,都吃些。”
燕风买药回来,再次与萧沂确认,“姑娘要的避子药买回来了。”
萧沂颔首,“下去煎了吧。”
燕风顶着满头问号下去煎药,这不对啊?世子现在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月楹吃饱了后还是憋不住问,“为何答应了我?”
萧沂淡淡道,“马上要出征,不想惹你生气。”
“出征?去哪,西北吗?”
北疆西戎与大雍的战争蓄势待发,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月楹没想到,萧沂竟然要出征。
“是,西北边境。”萧沂注视着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仗打起来何年何月才能消停是未知数。
“为什么?”
这太突然了,萧沂身为飞羽卫指挥使,他去打仗了,那飞羽卫怎么办?
萧沂目光闪了闪,一脸无辜,“我也不清楚,这是陛下的旨意。”
这皇帝喜怒无常,都能无缘无故把萧沂打一顿,再把他派去边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月楹试探道,“你是哪里惹陛下不高兴了吗?”才想着要把人打发地远远的。
萧沂笑道,“天心难测。去西北也未必是坏事。”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你……”
“楹楹担心我?”萧沂凤眸含笑。
“我……我哪里担心你,万一你出了事,怕王爷王妃伤心。”她嘴硬地不承认。
萧沂看破不说破,“好好好,你不担心。上了战场,生死便置之度外。我命硬,又有楹楹救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要带我去军营?”
萧沂摇摇头,“军中有规矩,你不能去。”说实话,他还挺想带她去的。
月楹安心,其实她还蛮想去军营的,不过萧沂离开,就代表她更容易逃。
萧沂拉起她的手抵在唇边,“再说了,我还要回来娶楹楹,自会惜命。”
他眼中的情意绵绵,月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两下。
月楹垂眸,“什么时候出征?”
“三日后。”
“这么快?你的伤……”
“无妨,此去西北路途遥远,时间够我在路上养伤。”
萧沂继续道,“你收拾下东西,午后回王府。”
“回府?”
“是,我不在,你一人独自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是王府安全一些。”萧沂有了官职,不再是以前那个闲散世子,盯着他的人也变多了,他不能让月楹出丝毫意外。
“我与祖母说好了,你回静安堂。”府里有祖母护着她,他也安心些。
“为何不是蒺藜院?”照理来说,她还是与王妃更亲近一些。
萧沂挑了挑眉,“你不会想给我爹娘守夜的。”
“咳……”月楹懂了,牙牙学语的萧泊证明了睿王的老当益壮。
还是静安堂安静一点。
月楹,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只有一个药箱,她又回到了王府,大家对她悄悄消失和偷偷出现已经习惯。
明露还以为萧沂是带月楹出去游山玩水,这才这么久不回来。
月楹满头黑线,也算是游玩吧,她还顺便嫁了个人。
大家都在准备萧沂出征的事情,她的事情就更加显得微不足道。
出征的圣旨下来的那一刻,睿王妃总算懂了老王妃说的那句萧沂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萧沂远征西北,就意味着他要重掌兵权,也意味着……
睿王妃长叹一声,还是尊重了儿子的决定。
怀里的萧泊咿咿呀呀叫个不停,她逗着孩子,心中的愤懑渐渐消失。
夜凉如水,有风过,带着料峭的寒意,快入冬了。
院中冷冽,屋内却热火朝天。
萧沂快离开了,临行前一天把人拽上了床榻,逼着她答应每月都给她写十封信。
“那不是三天就要写一封,不要……”
一个时辰后。
“我答应……”
云雨过后,萧沂望着月楹沉睡的脸,喃喃道,“真想带着你一起去。”
萧沂折腾她到半夜,故意不想让她去送他。
他怕离别,怕见到她的泪眼就舍不得走。
月楹醒来得知大军已经出城,萧沂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只飞羽信,信中让她照顾好自己,等着他回来娶她。飞羽信是让她在危难的时候用。
月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封信有点立flag的意思,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回不来。
月楹坐下提笔就写了一封信,信里只有几个字,“平安归来”。
萧沂出征两月,边境捷报不断传来,大雍为这场战役准备充足,北疆与西戎节节败退。
这场战役,给人一种很快就要结束的错觉。
月楹捏着刚送来的信纸,是熟悉的展信悦。
不论萧沂前面说多少废话,信纸的最后也会添上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月楹托腮看着烛火出神,这两月来她没找到逃脱的机会,萧沂把她放在静安堂,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夏风被他调走,她周身都是不熟悉的暗卫,没有人能帮她。
而且王府之中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影卫,逃脱有点技术难度。
月楹曾出府去看过夏颖一次,小石头已经长高了不少,还闹着要拜她做师父。
邹吏行走江湖身上难免受伤,小石头说学了医术就能帮他爹治伤了。
月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学医可不简单,不少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不怕苦。”
月楹被他的诚心打动,最终还是没有收下他,她一个迟早要离开的人教不了他多少,只给小石头留下几本医术将人拜托给了秋晖堂的杜大夫。
喜宝也总打着找萧汐的名头来看她。
“月楹姐姐,娘给我做了新衣裳,好看吧。”圆滚滚的小丫头在她面前转着圈。
月楹笑道,“好看。”有父母疼爱的女孩儿更爱撒娇些,月楹很满意喜宝现在的模样。
“月楹姐姐,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喜宝有些委屈。
月楹转移话题,“前些日子事忙,又去了一趟青城,那儿的莲花可好看了,改日有机会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呀好呀、”
萧汐也附和,“青城的莲花确实好看,胥之哥哥还给我送了一朵来呢!”
送到她手上的莲花还是盛开的模样,娇艳欲滴。
月楹低头笑,调侃她,“小郡主好事将近了?”
萧汐从前只以为是自己单相思,便瞒着不肯告诉父母,还是托了邵然认错人的福,让憋了许久的商胥之说了真心话。
挑破了后两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商胥之有上门提亲的打算。萧汐去试探了下父母的口风,被睿王夫妇以“你大哥都没成亲你着什么急”为借口挡了回来。
“该问大哥的好事什么时候才对。”
月楹闻言手指不断空转着手腕上的佛珠,沉默不语。
萧汐见状也没再追问,反而一齐谈论起了这场战事。
边境在打仗,京城也不安宁,飞羽卫抓了好几拨想混进皇宫的刺客,许是真刀真枪干不过便想出些阴沟里的主意来。
百姓对此人心惶惶,连出门都战战兢兢。
皇帝不仅不在皇宫里好好待着,反而要祭天酬神,大臣几次三番阻拦皇帝依旧一意孤行。
“也不知陛下是着了什么魔。”睿王妃抱怨着,祭天这种大事,他们也必须随队出行。
睿王道,“陛下自有自己的考量。”
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刺杀,但皇帝虽然自傲,却也惜命。
出门祭天就是为了吸引刺客上钩,祭天路上安排了无数护卫,请君入瓮。
最终这些杀手被睿王带队全歼,消息传到边境极大鼓舞了士兵的气势,气歪了北疆王和西戎可汗的鼻子。
京城也一扫以前的阴霾,城中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北风呼啸,干冷的风又开始肆虐,月楹揉了把脸,将自己往雪白大氅里缩了缩。
她呼出口白汽,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月楹,老王妃叫你过去。”孔嬷嬷的呼唤传来。
“就来。”月楹搓了搓手,将手藏在衣袖中,她近来,好似有些怕冷。
老王妃手拄龙头拐,庄严地坐着,有一眼望过去不能忽视的本事,开口却很温柔,“明日要去慈恩寺,你一道去吧。”
月楹应声,京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算卦上白马,求安去慈恩。
意思就是想要算卦就去白马寺祭拜,想要祈求家人平安就去慈恩寺。
萧沂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信来了,这是最久的一次。
皇城中斩杀的北疆人与西戎人让这有些嫌隙的两国暂时放下恩怨,全身心共同御敌,两面夹击让大雍军队吃了好大的苦头。
老王妃收到消息要比月楹快,心中焦急万分却不能显露,远在千里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祈求平安。
月楹是他心爱的姑娘,带着她去求一求,也算给不言一个安慰。
出行的那天,老王妃想的是好好替孙儿求个平安符,月楹想的是慈恩寺是个逃脱的好地方。
慈恩寺在城外,如果她能从这里逃,意味着她不需要路引。
与巍峨的白马寺不同,慈恩寺更显小巧别致,一样的是安静肃穆。
老王妃跪在蒲团上诚心祈求,照着庙祝指引求到了一个平安符。
她对身后的月楹道,“你也求一个吧。”
“奴婢……求给谁?”
老王妃笑道,“求给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不言为这姑娘付出那么多,她心里多少也该有些他的地位。
即使月楹不愿意承认,她内心深处确实是担心着萧沂的。
马革裹尸的大将不少,她不想见到他的棺椁。
求个平安符而已,算不得什么。
月楹跪下,心中默念几声,萧不言,要平安回来啊。
隔着千里的西北战场上,一领头银甲小将似听到了这声叮咛,抬起冻僵发麻的手臂堪堪挡下敌人的致命一击。
西北的夜很冷,京城的更是。
一场大雪,打乱了月楹想要逃跑的计划。老王妃被这场大雪阻碍了回程的路,决定在慈恩寺中住上一晚。
慈恩寺到底比不上王府,屋子逼仄了些,不过方便了大家围着火炉烤火。
孔嬷嬷的风湿又犯了,月楹正替她按摩。
月楹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孔嬷嬷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嬷嬷,你忍着些。”
老王妃如同一个老闺蜜般吐槽,“该,让你不早些治。你若不瞒着,那时与我一块儿治了,哪有这病根留下。”
“您是小姐,老奴哪能与您一样。”
“当年求情的时候,怎么就有胆子与我一块跪着呢?”
“那不是情急嘛……”
月楹竖起耳朵,有八卦。
老王妃没忽略月楹滴溜溜转着的眼珠,“想知道?”
月楹垂眸笑,“感觉老王妃当年也有不少故事。”
老王妃没有吝啬,好好地忆了一回当年。
四十多年前安城江家有双姝,一温婉娴静如水,一热情爽朗如火。
两个姑娘被京城来的一对兄弟吸引,双双坠入爱河。
“这对兄弟就是先帝与老王爷?”
“是。”老王妃点点头。“我与姐姐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还以为他们是来安城采买的商人。”
江老爷不求自己的女婿大富大贵,只求自己的一双女儿能安稳幸福。
然事与愿违,偏偏这两个女婿是全大雍最尊贵的人。
江老爷不愿女儿困于那宫中一生,到死都在争夺皇帝的一点宠爱。
可当时正情浓的江家姐妹哪里听得进去。
先帝爷与老王爷都许了承诺,终身唯有一妻。
江氏姐妹为求得父亲同意在大雪天跪了几个时辰,孔嬷嬷作为她的侍女也一同跪着。
两人的风湿就是那时留下的病因,老王妃的病被及时治疗好了,孔嬷嬷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月楹道,“可我记得,先帝并非只有太后娘娘一个。”
“没错,先帝食言了。”
年少的时候哄心爱的姑娘什么承诺都敢许,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姐姐进了宫,先帝力排众议立她为后,然当年信誓旦旦的深情才三年就消磨的一点不剩。”
先帝迎了个贵妃进宫,说是要拉拢朝臣。
第一个,太后忍了,但有一就有二,随后还有三四五六。
太后看着满宫的莺莺燕燕,哭得肝肠寸断,她后悔了。彼时当今皇帝才一岁,老王妃刚刚怀上睿王。
“先帝虽食言,老王爷却做到了对您的承诺。”
老王妃温和笑起来,“嫁人生子从来都是一场豪赌,只不过我赌对了,姐姐赌错了。”
老王妃看着她,“不言是个好孩子,你跟了他,不会错的。”
月楹缓缓摇头,“不,嫁人只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选错了,重来就好。”
老王妃闻言,开始仔细审视面前这个姑娘来,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自己那孙儿拼了命也要留下她。
“你这番心境,即便是如今,我恐怕也没有你豁达。”
月楹淡笑,不过是因为受的教育不同,她相信,老王妃生在现世,也会是个奇女子。
孔嬷嬷被她按得已经睡着,睡颜平静,还打起了小呼噜,这场火炉夜话,似就要这样温馨结束。
然,变故就在霎时间。
老王妃眸光瞬间凌厉,“外头有人!”
她话音刚落,一只点燃的羽箭破空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