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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0

作者:司马兰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7.  第二十七章   打脸白莲花


    萧汐见梁向影把木盘拿起时, 呼吸一滞,她并不清楚是何种手法,还以为是简单的在木盘上绑了细线。


    “竟不是吗?”


    萧沂道, “你能想到的, 梁向影也能想到, 在木盘上动手脚这法子不妥。”


    萧汐问, “那是怎么控制木盘的?”


    萧沂不想直接告诉她答案,“仔细想想?”


    “又让我自己猜?”萧汐故技重施向月楹寻求帮助。


    月楹刚想开口, 却被萧沂一个眼神制止。


    商胥之看不过眼, “动手脚的地方不是木盘,是水槽。”


    萧汐转过头, “水槽?”


    “是, 所以嫦儿才需坐在上首。”


    商嫦不着痕迹就让她坐上了事先动过手脚的位置, 那位置的水槽有个高度比旁的地方要窄一些, 水位低时,木盘可正常通过,水位高时,木盘就会被卡住。


    商嫦坐的位置有一个控制水流的机关。


    曲水流觞宴上的木盘不能随意挪动, 这是规矩, 梁向影此举,无异于在砸场子。


    叶黎也有些不悦, “影妹妹, 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下。”


    梁向影心如擂鼓,慌忙放下木盘, “方才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这个木盘,想看个清楚而已。”


    此话一出,叶夫人十分生气, “梁姑娘是认为我叶府在这木盘上动了手脚,故意为难于你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只是一时眼花。”梁向影向叶黎拋去求助的眼神。


    叶黎见她盈盈含泪,心下一软,“母亲,影妹妹应该真的只是眼花。”


    “是啊!光线不好,眼花也是有可能的。”又有人开口帮腔。


    梁向影表面功夫做得还是不错的,生得又美,愿意帮她说话的人不少。


    叶夫人冷哼一声,“既是误会,梁姑娘便快些作诗吧。这次的题目是大雁。”


    梁向影脑袋一时卡了壳,竟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她面色渐渐胀红,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目光瞥向一旁的酒杯,自暴自弃地想,不然罚酒算了。


    但大雍第一才女怎么会做不出诗,而且还是在她一举成名的曲水流觞宴上,她不能放弃,若放弃了,她的苦心经营的名声就没有了,她一定要作出来!


    梁向影还是念出了一首诗。


    众人听了,都诧异不已。


    这……这哪称得上一首诗啊,家中七岁小儿作的打油诗也不过如此。此时大家都对这个大雍第一才女有了些许怀疑,当年也并非所有人都在场。


    不在场的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梁姑娘这水平,当年的诗真是她一人作的?”


    “不会是沽名钓誉吧?”


    “传闻不可尽信。”


    梁向影看着众人小声交头接耳,怀疑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逡巡,气血上涌,忽然有些头晕。


    她身子晃了晃,扶住了额头。


    在下一轮开始前,梁向影道,“叶夫人,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梁向影的脸色,确实算不上好看。


    叶夫人正打算答应,商嫦又开口了,“梁姑娘身子不适吗?巧了,我带了个丫鬟,会医术。”


    梁向影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这熟悉的话语,又是会医术的丫鬟!


    八角亭上,月楹讶然,“咦,还有我的戏份吗?”


    萧汐看热闹不嫌事大,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去!”


    月楹道,“不急,再看看。”


    那厢梁向影却不知道该不该装病了,倘若被当众揭穿她是装的,岂不是更丢人,但如今这局面,她进退两难。


    她知道一定有人在害她,那木盘一定是被人控制的,她再留下去,她可以确定下一个作诗的还是她。


    梁向影环顾四周,萧汐不在,那动手的就只可能的是商嫦,但商嫦不似萧汐那么好拿捏,梁向影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


    “没那么严重,老毛病罢了,我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商嫦淡淡道,“身体之事怎可马虎,还是看过才安心。”


    叶黎同样担忧,“是啊,影妹妹还是让大夫看看吧。”


    梁向影恨不能一拳打晕叶黎这个猪队友,“不必了……我觉得好多了。”


    商嫦又道,“好多了那便入席吧,这曲水流觞宴没了你这位大雍第一才女可不行。”


    梁向影看向她的眼神几欲喷火,她知道是商嫦动了手脚,却看不穿她的手法。


    梁向影再次入席,这回可真是如坐针毡,果不其然,木盘再一次停在了她的面前。


    梁向影狠狠看向商嫦,商嫦挑衅地笑了下。


    “你……”梁向影气急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真的晕了过去!


    看戏的月楹赶紧往下跑,雪天路滑,她有些急躁,没注意脚下。


    她脚底一个打滑,臀部正准备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腰间多了一只温热的手。


    “走路当心。”


    熟悉的檀香味又围住了她,月楹回头看了一眼,“多谢世子爷。”随即飞奔下去看病人,把过脉才安心。


    梁向影年轻,气血逆乱对她来说只是休息几天的事情,不是什么大毛病。


    月楹虽气愤梁向影的歹毒,但罪不至死。


    萧汐问,“她没事吧?”


    “没事,休息几日便好了。”


    商胥之慢慢走过来,萧汐看着被抬走的梁向影,倏然问道,“胥之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


    商胥之坦然道,“她不仁在先,你不过以直报怨,若你真咽下了这口气,反而不像你了。”


    萧汐闻言,止不住的窃喜。


    萧汐还想再说什么,萧沂面无表情地从他们俩中间穿过,并留下一句,“回府。”


    萧汐不悦地撅着嘴,回身恋恋不舍地看了商胥之一眼。


    月楹莞尔,冷静如萧沂看见别人家的猪拱自己家的小白菜,也还是不能免俗啊。


    也只有萧汐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将少女心思掩藏的很好。


    梁向影这一晕,这宴会也没办法正常继续了,叶夫人只好提前结束。


    来赴宴府宾客们也都心照不宣,梁向影有几分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这一场闹剧也够了。


    今日只是开始,梁向影这个大雍第一才女沽名钓誉之事,想必不久就能家喻户晓。


    月楹忽然有点同情她,这般要面子的人,醒来发现自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怕不是会再晕一次。


    寒风阵阵,雪花飘扬。


    明露刚从外面回来,随意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不知要下几日,路上湿滑得很,月楹,你出门时记得小心些,我走到廊下时,差点就摔了一跤。”


    月楹拿着棋谱,猛地回忆起那日萧沂托了她一把的场景,当时要不是她,自己肯定摔得很惨。


    这样想想,他要她抄棋谱,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明露抱着护手上了炕,“世子罚你抄书罚上瘾了不成,前几日是医术,今儿改棋谱了?”


    月楹举着木尺,无奈道,“谁知道世子怎么想的。”萧沂的要求是要一模一样,她最近画棋盘格都画吐了,都没有时间去勾起王妃的注意。


    也不知道萧沂什么时候来考校她的棋艺,她届时要表现到什么程度,太蠢会不会被骂,太聪明会不会引起怀疑。


    她只想做个普通的丫鬟,怎么就这么难?


    月楹抒发了一通感想后准备摆烂,暂时歇一天,萧沂也不会像个语文老师那般天天抽查抄写作业吧,随即将笔一丢,抓起旁边的酸杏干吃了起来。


    明露也拿出自己偷偷屯的果干,“对嘛,成日了抄书,我看你迟早要变成书呆子。”


    明露开始和她说起今天遇到的八卦来,“白二小姐呀……就站在那腊梅树后面,她以为我没看见呢……她既想打听世子的喜好,我便遂了她的意,说世子喜欢纤细美人。”


    白婧瑶说不上胖,但也绝不是纤细美人,白婧璇兴许更接近一些。


    月楹塞了一个杏干在嘴里,“姐姐这么说了,她不会真去减重吧?”


    明露道,“那谁知道,又不是我叫她去减重的,我也没当着她的面说呀。”


    月楹抿嘴笑,不愧是做了多年大丫鬟的,有本事坑人于无形。


    接下来几日明露打听了一番,送去白婧瑶院子里的食物好几日都是原封不动送回来的。


    减重最立竿见影的法子就是节食了。


    月楹担忧道,“她这样一直不吃饭,身子撑得住吗?”


    明露道,“那也是她自找的,她的身子自己都不当回事。别想太多,她也不是傻的,不会把自己生生饿死的。”


    饿死是不会,但饿晕还是很容易的。


    这日白婧瑶白婧璇又卡着点在去给睿王妃请安,月楹跟着萧沂出来,打眼就看见了面前精心装扮过的白婧瑶。


    大雪的天气,她只穿一件纯白留仙裙,单薄的身子还确实有几分娇弱美人的模样。


    白婧瑶鼻头冻得通红,忍住想要发颤的声音,娇娇地叫了声,“世子表哥。”


    萧沂淡淡应了声,“嗯。”


    眼神都没有多给她一个,白婧瑶不可置信,她明明就是按照世子表哥喜欢的模样来打扮的呀,难道还不够瘦?


    “世子表哥……”白婧瑶往前追了几步,忽觉眼前一黑,直直往前倒去。


    月楹像是准备好了般,迅速转身扶住,她抱住人时,只觉一股寒气入体。


    她就知道这姑娘要倒,零下的温度,又好几天没吃饭,纯纯作死!


    白婧璇也跑过来,惊呼道,“二姐,你这是怎么了!”


    月楹抬眸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方才白婧瑶倒下来时,看见她往后退了半步,她兴许还会相信白婧璇的关心的真的。


    人晕倒在他面前,萧沂即便再不愿意搭理白家人,也得问问,“她怎么了?”


    月楹摸上白婧瑶的脉,“气血两亏,心血不足,汗失固摄,清宫失充。”


    “乐珍,你家主子多久没吃饭了?”月楹问。


    乐珍是白婧瑶的丫鬟,也是当初与月楹是同一个牙行里出来的人,她指甲扣着手,“姑娘她……她已经两日没吃饭了。”


    月楹瞥她一眼,目光锐利,“说实话,她这个脉象,怎么可能才饿了两天,至少有五天没有好好吃饭。”


    乐珍缩了缩身子,“仔细算,应该是……七天。”


    七天!还是这么低的温度,月楹实在搞不懂,这姑娘勾引萧沂也太拼了吧!


    白婧璇讶然,“这,怎会这样,二姐为何饿了这许久,难不成是厨房怠慢?”


    萧沂出声,“燕风,去厨房问问是清楚。”


    月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松子糖甜腻的气息飘散出来,她喂了两颗给白婧瑶,又叫乐珍帮忙将人扶稳。


    月楹又用金针刺了白婧瑶的几个穴位,白婧璇又凑过来问,“月楹姑娘,我二姐什么时候能醒啊,她没事吧?”


    “白四小姐既然这么关心你姐姐,烦请过来搭把手。”


    白婧璇脸上有一瞬的僵硬,当着萧沂的面她又不能自打嘴巴,顿了顿还是去扶了把白婧瑶。


    月楹继续行针,神色认真,一丝不苟,下手又快又准,似乎这动作她已经做了千百遍。


    萧沂目光渐渐幽深。


    白婧瑶悠悠转醒,神志还有些混沌,嘴里甜腻得厉害,“我……这是怎么了?”


    乐珍小声地贴着她的耳朵道,“姑娘,你饿晕了。”


    一听饿晕两个字,白婧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得一下坐起来,“我没事了。”


    白婧璇高声道,“二姐,你怎么就饿晕了,厨房那群人真是可恶,竟敢怠慢你!”


    白婧瑶恨不能堵住她的嘴,她这个妹妹向来不聪明,饿晕这事不光彩,偏她还这么大声。


    萧沂适时道,“厨房的人若真懈怠了你,我自会为你做主,睿王府不至于连个姑娘也养不起。”


    “不不不,世子表哥你误会了,非是厨房不好,是我自己吃不下。”这话显然漏洞百出,一顿两顿吃不下是正常,连续七天不吃,再没有常识的人也该知道请大夫。


    白婧璇道,“这怎么可能是误会,二姐你都晕倒了,切不要包庇小人啊,世子在这里,他会为姐姐做主的。”


    “你闭嘴!”白婧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白婧璇被凶了,一脸无措,“二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婧瑶深吸一口气,“没有,只是确实是误会而已。”


    她话音刚落,燕风便带着李婆子到了。李婆子是掌管整个大厨房的掌事,也是王府的老人。


    她庞大腰圆,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相处,又是个火爆脾气,站在萧沂面前都嚎开了,“世子,这冤枉老奴是万万受不得的,这半月来送去白二小姐住住所的饭食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没动多少。厨房的人还当饭食不合白二小姐的口味,变着花样给做菜。怎么就成我们大厨房苛待人了?”


    李婆子嗓门大,惊动了蒺藜院里的人,睿王妃打发人出来看。


    众人移步内堂,睿王妃看见一脸虚弱的白婧瑶沉着脸听完了事情始末。


    李婆子站得笔直,“老奴说的事情桩桩件件皆有证人!”


    睿王妃问,“婧瑶,为何不吃饭?”


    白婧瑶紧握着椅子上的扶手,慌张地转着眼珠,“姑母……我,我只是嫌自己体态丰腴,想……减重。”


    她声如细蚊,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睿王妃想着白婧瑶不会无缘无故减重,她看向儿子。


    萧沂接受到母亲的眼神询问,轻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睿王妃思忖道,“李妈妈,睿王府不会随意冤枉下人,婧瑶也承认了是她自己的原因,你先退下吧。”


    李婆子没好气地瞪了白婧瑶一眼,她是知道当年白家的手段的,腆这脸来投奔睿王府还敢冤枉她。


    李婆子心里憋了一口气,回到大厨房吩咐了底下人,“白二小姐正在减重,以后鱼啊肉啊都别送了。”


    此时的白婧瑶还不知她接下来的伙食已经变了,她诚恳地向睿王妃与萧沂道歉,“是我思虑不周,怪不得旁人。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饿了这些日子,她快坚持不住了,萧沂见着她也没什么反应,也是时候换条路走一走了。


    白婧瑶想站起来行个大礼,眼前又是熟悉的黑暗,月楹眼疾手快按了下她手上穴位,“姑娘起身慢着些。”


    “多谢月楹姑娘。”白婧瑶对救了自己的月楹还是很感激的。


    “你们都回自己的院子吧。”睿王妃开始下逐客令,又告诫白婧瑶,“养好你的身子。”


    白婧瑶怯怯地应声,在快要出门时,转身问,“月楹姑娘,我身子再又不适,可以去浮槎院寻你吗?”


    月楹暗叹,还真是贼心不死!


    她恭敬道,“姑娘您是主子,合该奴婢上门才是,您若真的身体不适,让乐珍来浮槎院喊人就行。”


    话说得滴水不漏,白婧瑶算盘落空,一脸失望地离开。


    “你还会医术?”睿王妃上下端详着月楹。


    咦?她这算成功引起王妃的注意了吗?


    月楹连忙道,“是奴婢幼时学过医,时常帮着教奴婢医术的那位大夫照看老人或者是怀孕的妇人。进府后又承蒙世子照顾,赠奴婢医书。”


    萧沂眉头一跳。


    睿王妃来了兴趣,“你还照看过孕妇?”


    “是呢,村子里穷,怀孕的妇人又多,奴婢懂得些医术,大家都乐意来寻,一来二去,照看的人还不少。”月楹绞尽脑汁,尽量说得更吸引人一些。“孕妇初期会出现害喜,食欲不振,头晕,倦怠等症状,都可以通过针灸缓解。”


    睿王妃还真咨询起了问题,“你方才说的症状,还有可能在是因为别的病引起吗?”


    月楹道,“世上病症万千,相似的症状多如牛毛,譬如伤寒也可表现出这些症状,具体如何只有把脉才清楚。”


    萧沂插话问。“娘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不宣太医?”


    睿王妃摆手道,“不是我,是你爹。”


    萧沂惊讶,“爹?”


    睿王妃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这些日子啊,他没来由得想吐,也吃不下东西,还总困倦得厉害。我想着,这症状不是与我害喜时很像嘛,但他一个男人,又不能是因为这个。我让他宣太医来看看,他死活不肯,说什么大男人没病看什么大夫。”


    萧沂更加不解了,他这几日见到父亲,父亲都是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怎么也不像个病人。


    “有可能的。”月楹听完了描述如是说,男性出现妊娠反应不是不可能,医学上叫做妊娠伴随综合征,造成这病大概率是因为心理因素。


    睿王妃好整以暇,“怎么说?”


    月楹整理了一下思绪,“这种病并不罕见,不过多数发生在第一个孩子还未出生的父亲身上。将为人父的喜悦与等待孩子出生的焦虑交织,便会感妻子所感,出现害喜的症状。”


    “可我这也不是第一胎呀。”


    月楹继续道,“奴婢猜测,可能是因为您的年纪。”睿王妃当初生萧沂时就已经满二十,今年年近四十,放在现代也算大龄产妇了,这个年岁生产大人和孩子都很危险,尤其是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不好的地方。


    睿王妃想起了听说过的两起大龄生产的事故,一妇人四十产子,孩子生下来两天就夭折,另一件是也是大龄产子,大人孩子都没保住。能传到她耳朵里的,多数都是勋贵之家的事情,即便有太医保驾护航,还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萧沂品出了味,“爹他是……担心您。”


    睿王妃眼眶发热,嘴上还是不饶人,“现在知道担心了,缠着我胡闹时怎不知收敛一些。”


    月楹睁大眼,这也是她能听的?


    萧沂轻咳了一声。


    睿王妃也察觉了在孩子面前说这个不太合适,敛了神色,“我进来晚间睡不好,可有法子安眠?”


    月楹福了福身,“能否许奴婢为王妃把脉?”


    睿王妃从衣袖中伸出手,露出一截凝白的手腕,“来。”


    月楹按住她脉门,“怀孕之人体温本就比常人高一些,睡不好也是常有的事,您身子没什么其他的问题,若真睡眠有碍,点些安神香助眠即可。”


    睿王妃看向她,“非要用香吗?”


    月楹感觉到了她对香料的一种抗拒,难道是怕有人在香料上动手脚?


    “也不是,针灸一样可以,或是吃点清凉解暑的东西,如蒲公英,金银花泡水皆可。”


    睿王妃点点头,笑着对萧沂道,“你这丫鬟,倒是有几分本事,放在你院子里埋没了呀。”


    月楹眼睛亮起来,她这是要成功了吗?


    萧沂当头一盆冷水,“她哪会什么高深医术,不过皮毛而已。”皮毛两个字放重了声音。


    竟然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月楹不悦地抿起唇。


    睿王妃笑而不语,萧沂的性格她最了解,若月楹真只会皮毛医术,方才她要她把脉时,萧沂便会出言阻止。看这情况,莫非是舍不得这丫鬟?


    睿王妃审视了月楹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回浮槎院的路上,月楹忿忿不平地踢着路上的雪。


    萧沂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蓦地出声,“月楹想留在蒺藜院?”


    “当然……不是,世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怎么舍得离开您。”她要敢说一句想,估计活不过明天早上。


    萧沂闲庭信步,“是吗?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多话。”


    月楹犹豫一瞬道,“王妃和善长得又美,一时话多了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闭上嘴。


    今日无风,雪依旧很大,萧沂缓缓转过头,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上,发间,嗓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佻,“哦~原来是我不够和善,也不够……”


    “不,您最好看,您很好看,您琨玉秋霜,仙人之姿。”月楹睁大眼睛,努力想让他看见她眼里的真诚。


    萧沂偏爱月白,今日穿的也是月白,站在雪地里的他浓眉秀目,清淡疏朗,任谁看了都说不出一个丑字。


    萧沂轻笑出声,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继续往院子里走去。


    月楹轻抚胸口,能不能少问她一些送命题,幸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浮槎院里,月楹以为自己能回房歇息了,萧沂却把她叫去了书房。


    萧沂坐在棋盘面前,“学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检验下成果了。”


    也才不到半个月天!


    月楹走过去,看见他在棋盘上摆了两个死活题,萧沂做了个请的手势,“解。”


    还真教围棋入门啊,死活题在初期时她不知解了多少。月楹刚想落子,猛然想起要藏拙。


    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这种事,虽然很爽,但后果是萧沂无穷无尽的怀疑,她掂量了下,还是觉得不划算。


    月楹默默坐下,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


    “这几个题还需要想那么长时间吗?你这些日子都学了些什么?”


    莫名有种回到了小时候被爷爷训的日子,月楹不再耽搁,迅速落子。


    萧沂道,“还算有救。”


    月楹咬牙。


    萧沂一连给她出了三十几道死活题,几乎每次都是等萧沂耐心告罄时,她立马做出来。


    萧沂按了按太阳穴,这丫头就是故意在整他。


    月楹又解完三道,偏头看他,故作懵懂,“世子,这样对吗?”


    “对的。可以了,今日就到这儿吧,五日后再来。”萧沂也浪费时间了,他已经确定这丫头一定会棋术,这些死活题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奴婢告退。”月楹想如果以后的考校都是这个程度的题的话,那还挺不错。


    萧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棋盘,问燕风,“看出什么来了?”


    燕风看完了全程,“月楹姑娘下棋的水平应该不止这样。”


    “还有呢?”


    燕风想了想,“还有吗?”就看见您一直露出无奈的表情了。


    萧沂丢给他一个眼刀。


    “属下无能。月楹姑娘的身世,属下已经查过数次,甚至连当年接生她的稳婆都找来了,能查到的东西都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问题。”燕风知道萧沂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派去江南的兄弟都开始向他打听主子最近到底怎么了。


    其实破绽也不是没有,原身是家中独女,父母疼爱教导她读书写字,但也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而已,乡下人不懂这个,知道月楹会写字便说成了精通文墨,阴差阳错倒是没有露馅。


    “还用你说?”因蒸馏装置一事,他又让人去了一趟江南,结果还是一样。每一次他快要对她打消怀疑时,她总会露出新的破绽,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故意在整他。


    燕风道,“接生月楹姑娘的稳婆道,月楹姑娘耳后和左胸前各有一颗红痣,您要不……验证一下?”


    萧沂:“想进昭狱?”


    28.  第二十八章   路边的人不要顺便乱捡……


    “又鼓捣什么呢, 怎么有草腥味?”明露经过,闻见一股不同于往常的味道。


    月楹道,“给喜宝那丫头做的芦荟膏。”喜宝这丫头不知为何, 一如冬冷风一吹小脸就通红, 到了温度稍高的室内脸色也不会恢复反而更红, 并且发痒。


    一发痒喜宝就忍不住去抓, 好好一张脸蛋迟早被她抓花。月楹给她看过了,是皮肤有些敏感, 俗称季节性皮肤过敏。


    月楹把做好的药罐装, 便准备去满庭阁。


    明露提醒道,“外头冷, 记得披个斗篷。”


    “知道。”月楹将自己裹严实才出门。


    满庭阁里, 商嫦与萧汐正围坐着说话, “听闻五皇子要与南兴侯府那位定亲了, 五皇子进宫求了一趟陛下,陛下本不同意,但后来还是允了,你猜猜为何?”


    萧汐是来听八卦的, 不是来做题的, 遥着她的手臂道,“快说快说!”


    商嫦卖关子之际, 月楹进来了。


    “小郡主, 商姑娘安好。”月楹屈身行礼。


    萧汐看见她,“给喜宝送药的吧, 她在后头,她那两个脸蛋啊,红得活像猴屁股, 你若再不来啊,她可就没脸见人了!”


    月楹笑道,“她年纪小,怕羞。”说着就进了里间,说是里间,其实也只隔了一道屏风,外面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商嫦继续道,“你知道七年前吕相家的孙女在上元夜走丢之事吧?”


    “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吕相对褚颜如此疼爱,未必没有这个因素在,丢了亲孙女,所以更加宠爱外孙女,求得一些安慰。


    “倘若吕家的亲孙女找到了呢?”商嫦抓了把南瓜子在手里。


    萧汐道,“不会吧,都找了七年了,就这么巧在五皇子与褚颜定亲的节骨眼就找到了?”


    商嫦嗑了个南瓜子,“就这么巧,而且人还是九皇子找到的。”


    这就很微妙,五皇子娶褚颜不过是冲着吕相的支持,若吕家的这位亲孙女找到了,情况便又不同。失而复得吕家必定更加珍惜这位小孙女,如果谁娶了她,吕相定会帮扶,倘使这个恰好是九皇子。


    届时亲孙女与外孙女,吕相会帮谁呢?


    萧汐沉吟,“我记得吕家的那位走失时不过三岁,今年也应当只有十岁吧?”


    “年岁小怕什么,先定亲不就是了。”


    萧汐撑着下巴,“你说陛下知道这事吗?”


    商嫦道,“祖父说陛下本不同意,等了两天就松口了。”


    萧汐笑起来,“这是让五皇子吃了个哑巴亏呀!”


    圣旨是他自己求的,再反悔可不成,萧澈的正妃之位注定是褚颜的。


    商嫦数着手里的南瓜子,“你说现在谁最气呢?”


    萧汐试探道,“梁向影?”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梁向影真心喜欢的是萧澈,萧汐也是无意中知道的。叶黎到底是她儿时好友,她见不得叶黎被如此欺骗,告诉了他真相。


    谁知叶黎这个木头脑袋竟说她凭空污蔑,萧汐说什么也要让梁向影把真实面目暴露出来,是以结仇,连梁向影也误会了她喜欢的是叶黎。


    后来与梁向影的争斗与叶黎的关系已经不大了,纯粹是她看不过眼梁向影的做派。


    梁向影此次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将正妻之位让了出去,如今却被告知,她做的牺牲都可能是徒劳,那脸色一定很好看。


    月楹早就给喜宝涂完了脸,只是萧汐与商嫦讨论的事情,让她不好立时出去。


    党争就是这么残酷,闺阁女儿家,都是工具。


    睿王府书房内,燕风恭敬递上一只玉簪,“属下在马车里捡到的,不知是谁的?”萧沂专用的马车坐过的女子也就那几个,并不难猜主人是谁。


    萧沂伸手接过,玉簪玉质温润,状似竹节,他将玉簪收拢在掌心,垂眸道,“你继续说。”


    “陛下到底还是更喜欢九皇子一些。”燕风道。


    萧沂正在打谱,“何以见得?”


    “他得知了吕家孙女被找到的事情,还给五皇子赐婚,这不是证明吗?”吕家孙女被找到的消息还是他们查到的,萧浴将这件事瞒得很好,若非把人送进京来时露了行藏,连他们也要被蒙蔽。


    萧沂微笑,“萧澈失了条臂膀有些着急了,他要娶褚颜,谁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不是明晃晃地对陛下说,他肖想帝位已久吗?陛下喜欢有野心的皇子,但不喜欢把野心写在脸上的。赐婚,不过小惩大诫。”


    皇帝若真偏爱谁,早就立那人为太子了,东宫之位空悬,根本原因是皇帝对这两位皇子都不是很满意。萧澈急功近利,萧浴自作聪明。


    “人到哪儿了?”


    燕风轻皱起眉,面露难色,“凌风失去消息已经整整两日了。”


    “什么!”


    ——


    月楹背着药篓,提着小锄头,上山采药。冰天雪地的,找药更加困难。


    她那日留下的一两银子已经花销殆尽,那汉子实在可怜,他妻子带着还在喂奶的孩子借遍了周围。


    月楹于心不忍,想着帮帮他们,秋晖堂收药材,药材可以抵一部分银钱。


    “什么味道?”


    月楹皱起眉,这条路她之前走过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往气味散发的地方走了几步。


    是血腥味!


    难不成是什么野兽受了伤?


    月楹挪着步子,握紧了手中的锄头。


    她看见前面有个茅草堆,茅草堆上有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大团,看不清模样。


    她放缓呼吸,在凑近了些。


    那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动了,茅草滑落下来几根。


    月楹看清了,那是个人!


    还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月楹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月楹道,“在外面冻了一宿,竟然没死,命真大。”也多亏这些茅草了,替他御了些寒。


    月楹以金针护住他的心脉,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有事,环顾四周,根据这山坡上的痕迹不难发现这人是从这里滚落下来的。


    月楹循着痕迹往坡上走,一上坡,铺面而来的是让人几欲作呕的更浓重的血腥味。


    林中横七竖八地趟了数位黑衣人,尸体上都是刀伤,而那人身边正好有一把长刀。这些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男人杀的。


    江湖人?月楹猜测着。


    月楹找寻了一下尸体身上,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好放弃。这种事情报官也没用,反而会给她招来无尽的麻烦。


    月楹将人带回了竹屋,竹屋是邹吏借她暂住的,基本用具一切都有,她积攒的一些家当也放在了这里,在这山脚下。


    虽然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诉她,路边的人不要乱捡,但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她始终觉得,自己能穿越到古代再活上一遭,与前世治病救人脱不了干系,就当给自己积德。


    月楹利落地剪去这人的衣服,腹部的伤口从左肋一直延伸到了腰间,皮肉狰狞地翻起。唯一庆幸的是外间温度低,然他的伤口不再流血。肩上,手臂上,甚至脚下都有伤痕,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旧伤。


    杀手?护卫?镖师?无论何种身份,多半是与人结仇,遭到追杀。


    治好了人得让他赶紧走,她怕麻烦。


    月楹给他的伤口做了消毒,缝合,上药,包扎。又从药篓里拣了几株药草,还没换成银子倒要先进他的口了。


    月楹煮好了药,灌药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这人深度昏迷,根本张不开嘴。


    她端着药碗,莫名想起从前看过的影视剧里的经典场面,男女主嘴对嘴喂药。


    凭心而论,这男人的长相还不错,五官端正,在大街上也是一眼能看见的人。


    但她日日对着萧沂那张脸,再看这位,确有些不够看了。


    灌药的法子多的是,没必要选哪一种。月楹果断找了根筷子来,在他唇齿间寻了个空档,以后槽牙为支点,撬开了他的嘴,直接灌了下去。


    要说这人身体素质确实不错,才过了不久,他的脉象就有了好转,只是失血过多,还太虚弱。


    月楹纠结了一会儿,又给他喂了一颗丸药,这是她新研制的补血丹,里面的药材可不便宜。


    “要不是为了救人……”月楹有些肉疼,忽然摸到了他身上的钱袋。


    月楹自言自语道,“救了人,拿些报酬不过分吧?”


    月楹打开钱袋,里面总共有五六两碎银子和一块令牌。


    令牌背面有只奇怪的鸟,鸟眼睛是用蓝色琉璃镶嵌的。月楹掂量了下这块令牌,比一般铁制品要重,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怎么有些眼熟?”月楹满腹疑问,她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是在王府见过吗?


    月楹将银子和令牌都塞进了自己兜,打算拿这令牌问问明露,打听下这个男人身份,若真是什么危险人物,赶紧远离些。


    服下补血丹,男人的脸色看起来好转了不少,接近傍晚的时候,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凌风只觉自己被一片混沌包裹,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被困在一个地方,又冷又饿又渴,嗓子疼得厉害。


    倏然间,干疼的嗓子淌过一阵温热,是水!有人在给他喂水!


    凌风意识渐渐回笼,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呦,醒了。”月楹惊讶于他惊人的恢复能力,即便有她的补血丹,旁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定要昏迷上一两日的。


    凌风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月楹看出了他的意图,“你现在还很虚弱,最好别说话。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月楹清了清嗓子,“我叫月楹,是个大夫,今日上山采药时遇见了你,我知道你是与人打斗受了伤,那里的痕迹我替你清除了。现在这里很安全,你不必担心。至于你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听懂眨两下眼睛。”


    凌风眨了眨眼,原来是个医女,自己也算是命大被冻了一夜没死又遇上了好心人。


    月楹道,“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养伤,但是要付银子,你钱袋里的银子已经抵了医药费,还有些不够。”一粒补血丹至少能卖十两银子。


    凌风看向她,既然看见了银子,想必也看见了令牌,这姑娘知道他是飞羽卫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寻常百姓见了飞羽卫不是退避三舍就是战战兢兢。


    “把药喝了。”月楹问,“能自己喝药吧?”她已经习惯性地拿起了竹筷。


    凌风瞥了一眼筷子,又望见地下还有几根折断的筷子尸体,他瞬间了然,怪不得总觉得后槽牙隐隐作痛。


    29.  第二十九章   谁敢动本世子的人?……


    月楹看见了他的视线, 坦然道,“你不张嘴,无奈之举, 勿怪啊。”


    凌风心道, 这姑娘看着文弱, 温柔, 做出的事情却果断粗暴。


    他乖乖喝了药,月楹在收拾东西, 这么晚了, 她也该回去了。


    月楹背起药箱,嘱咐他, “你至少要五日后才能下地, 最好不要强行运功。你在这里的这几日我会让人给你送饭送药, 你若想走, 随时可以。”


    “我不清楚你的身份,你也别想着伤害我。你身上,有我下的毒,一月后发作, 若我们相安无事, 我自会给你解药。”


    凌风抬眼,好谨慎的姑娘!


    下毒这事当然是诓他的, 自在褚家出了那档子事后, 月楹是想弄些什么毒粉迷药什么的自保,但毒药也贵啊, 她做了补血丹就没钱买制毒的药材了。


    月楹背着药箱先去找了一趟夏颖,让她给山上那人送东西,对外只说是有个孤僻的病人, 交代完一切她才回了王府。


    临近年关,王府上下也忙了起来,置办起新年用物,给大家裁制新衣。贴春联,挂灯笼,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除旧布新,拜神祭祖。


    明露坐在窗前,手里正拿着一个绣棚,她绣的认真。


    明露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月楹凑过去逗她,“这布料的颜色,似乎是给男子用的,明露姐姐是送给谁啊?”


    明露脸一红,“明知故问。”


    月楹笑起来,“季同哥哥若是收到这个香囊啊,一定日日佩戴在身上,晚间还要放在枕头底下藏着。”


    季同是王府的一个管事,年纪轻轻就管着好几间铺子,也是明露的未婚夫。


    明露被她调侃得有些羞赧,“你这丫头,也敢捉弄起我来,看我教训你!”


    说着就去捏月楹的痒痒肉,月楹往后躲着,连连求饶,“好姐姐,不敢再说了!”


    欢笑一阵,明露又拿起绣棚,“你有空说我,不如想想自己。”


    “怎么?”


    “做个香囊荷包什么的,送心上人啊。”


    月楹轻笑,“别说我没有心上人,便是有,我那绣花的本事,还是算了吧。”扎针她会,绣花针是真不会用。


    两人正聊着,外头来了人喊她们去做事。


    新年伊始,因睿王妃有孕,有些事情都被派给了底下人去做,开年事情又多,难免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各院的大丫鬟都被借去分派了事情,月楹与明露也不例外。


    众人都到了蒺藜院,睿王妃的肚子越发大了,五个月已经小腹微凸,睿王爷小心得与易碎的琉璃一般,劳心劳累的事情都不让她做。


    睿王妃只看看年礼单子,他便说,“仔细眼睛少看些。”


    睿王妃只把年礼单子一递过去,“行,那你来。”


    “这……还是程儿来。”各府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个只知道打仗的粗人哪里能搞清楚这些。


    睿王妃见他终于老实,“别添乱。”


    睿王妃看过单子,大抵有了数,给哪府哪位回什么礼,哪些不能收,通通列了明细然后吩咐底下人去办。


    月楹接到的活还挺轻松,不用跑远路,就在隔壁,给二房送年礼,与她同去的还有水仪。


    她与水仪并不熟悉,因为明露的缘故,她对水仪并没有十分好的印象。


    水仪也不怎么乐意搭理她,月楹也就懒得与她打交道,反正只是合作送个东西。


    两人带着东西来到二房处,寇氏的丫鬟将她们带到寇氏的卧房。


    丫鬟道,“二夫人不在房中,还请两位姐姐稍等。”


    毕竟是代表王府送来的东西,寇氏得亲自接了才算全了礼数。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带路的丫鬟也有些急,留下一句话便出门寻人去了。


    丫鬟走了没多久,水仪放下了东西,说了句,“你看着东西,我要去解个手。”


    月楹应了声,便独自在屋内等。


    约莫没多少时候,寇氏与水仪先后回来了。睿王府的年礼年年都是差不多的,寇氏都收腻了,却也得陪着笑,乐吟吟地把人送出门。


    寇氏今日心情烦躁,没空做表面功夫,让她们俩放下东西就走。


    萧汾这个不省心的,大过年得还给她惹祸,正经媳妇不娶,偏看上了个粉头,闹着要银子给她赎身,还要纳人为妾。


    寇氏怎么可能答应,他们家可是王公贵族,即便是纳妾也得是身家清白的。


    寇氏刚去骂了儿子一顿,但萧汾显然还没有死心,寇氏想着火气又开始上涌,幸好小儿子萧渃来找她,才让她平息了一会儿怒火。


    小儿子可是让她在娘家亲戚面前长了一波脸的,她怎么看怎么欢喜。


    晚间,寇氏卸去钗环正准备上床歇息,她看着梳妆台,问了声,“我的荷花攒丝金簪哪儿去了?”那支金簪虽不是什么顶贵重的东西,但却是萧二老爷第一次送她的生辰礼,她几乎日日都要戴。


    丫鬟翻找了一番,“夫人,怎么没有啦1”


    寇氏道,“再到处找找!让所有人都去找!”


    满院子的人开始地毯式的搜索,结果遍寻不见。


    丢了金簪,寇氏的火彻底压不住了,她使劲一拍桌子,“谁敢偷我的东西!”


    下人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叫起来,“冤枉啊,夫人,谁敢拿您的东西呀,咱们可都惜命。”


    寇氏一想也是,这些人最少的也在自己身边伺候过两年,没必要为了一支金簪犯险。


    寇氏又问,“今日还有谁来过我的院子?”


    丫鬟道,“只有王府来送年礼的丫鬟、”


    寇氏像是捉住了睿王妃什么把柄般,立马站起来,“好呀!王府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人!”


    寇氏气势汹汹地往王府去了,到了睿王妃面前,她将来龙去脉一说,冷笑道,“嫂嫂怀孕辛苦,疏于管教下人也不足为怪。”


    “弟妹可不要空口白牙污蔑人,说话是要有证据的!”睿王妃可不是任她拿捏的软柿子。


    寇氏道,“想要证据,那容易,一搜便知,想来这么短的时间,偷东西的人还来不及销赃。”


    “你要搜我睿王府,呵,不可能!”


    寇氏笑得不怀好意,“嫂嫂这么拦着,可是怕我真搜出些什么来?”


    睿王妃道,“只是觉得可笑,我睿王府的人,还会惦记你一支金簪吗?”


    一直在睿王妃身后的水仪突然开口,“王妃,奴婢愿意自证清白,左右清者自清,二夫人即便是搜了,也搜不出什么来。去过二夫人院子的,只有我与月楹,那只要搜我们俩的屋子便可。”


    “水仪……”


    睿王妃的话被打断,寇氏道,“嫂嫂,你这丫鬟,可比你通情达理。”


    睿王妃实在不想与寇氏多加纠缠,水仪既然愿意,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寇氏今天明显没想善罢甘休。


    寇氏志气昂扬地搜了水仪的院子,当然,并没有搜到金簪。


    “可有你的金簪?”


    寇氏脸上一凛,“嫂嫂别急,还有一个人呢。”


    众人便又往萧沂的院子里去,睿王妃身子笨重,想着有儿子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便没有跟着去。


    月楹看着这一群人闯进了浮槎院,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明露站在她身前,“二夫人,擅闯浮槎院,是没将世子放在眼里吗?”


    寇氏得意道,“我今日来,可是嫂嫂允准的。”


    寇氏身边跟着水仪,明露不悦地问,“怎么回事?”


    水仪便将寇氏丢了金簪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去解手回来,二夫人已经在屋里了。”


    寇氏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月楹有单独待在屋里一段时间。”


    “是。”


    明露忍不了了,“水仪,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明摆着说东西是月楹拿的吗?”


    水仪淡淡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


    “明露姐姐!”月楹见两人快要吵起来,忙拉住明露,“别冲动!”


    月楹上前一步,“二夫人想搜便搜,奴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诸位下手时小心一些,万一打碎了奴婢的东西,二夫人会赔的吧?”


    “你能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搜,打碎了我担着。”寇氏料定东西就在月楹这里,她这番话就是在威胁她。


    月楹就是怕那套蒸馏器具被毁,其余也没什么。


    几人搜寻了整个屋子,连明露的东西也被翻找了一遍,“夫人,没有。”


    “这里也没有。”


    “夫人,这里有个带锁的小柜子。”


    目光触及那柜子,月楹的记忆回笼,糟糕,那东西一直放在里面,她都快忘了处理!


    寇氏冷眼看着她,“打开。”


    月楹顿了顿,捏紧掌心,“里面只有一件衣服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一件衣服,还用上锁?”寇氏显然不信。


    水仪也跟着劝了句,“月楹,既是一件衣服,给二夫人看看也无妨。”


    月楹想着萧沂的嘱咐,迟迟没有动作。


    寇氏将她的犹豫当成心虚,觉得金簪就在柜子里,“快些打开,不然就一斧子劈了!”


    “二婶这是要劈谁?”萧沂的声音,冷冷地从外面传进来。


    30.  第三十章   被下毒又欠钱


    萧沂身形颀长, 外罩一件雪白狐裘,狐裘上还有未化的雪花。


    “不知我这丫鬟做错了何事,惹得二婶这般不快?”萧沂语气平和。


    寇氏道, “你的丫鬟, 偷了我的金簪。”


    萧沂瞥了月楹一眼, “可有证据?”


    寇氏顿了顿, 指向那带锁的木箱,“她一直不肯打开木箱, 必有蹊跷。”


    萧沂闲适地坐下来, 把玩起了腰间玉佩,“那就是说, 二婶没有证据。”


    寇氏不悦地皱起眉, “只要打开了木箱, 证据自会有的。”


    萧沂笑起来, “倘若没有呢?”


    “没有……没有那便不是她偷的。”寇氏脑子里压根没有这个选项。


    萧沂漫不经心摘下玉佩,“月楹,过来。”


    月楹不知萧沂唤她为何,乖乖走到他身边, “世子有什么吩咐?”


    “赏你。”萧沂将玉佩轻轻抛给她。


    月楹稳稳接住, 深吸了一口气,这翡翠玉佩是能仍的吗?她没接住掉在地上怎么办!


    这一个玉佩, 赎身的银子和开医馆的钱都有了。


    月楹手里的这块玉佩通体冰透, 是一块高冰种的翡翠,还飘着雪花棉, 雕刻这块翡翠的人更是名家,总得来说,价值不菲。


    寇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萧沂此举,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她的金簪再贵重,比起这块玉佩是不够看的,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


    萧沂的意思便是,他都能把这么贵重的玉佩赏给下人,他的丫鬟又怎会去贪图她的金簪。


    寇氏面上无光,铁了心要月楹打开箱子,即便里头不是金簪,也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这丫鬟不会这么紧张,她丟了脸,别人也别想好过!


    月楹瞟了眼萧沂,那件衣服沾了血迹的地方都被她剪掉了,如今只是一件残破的衣服而已,给大家看倒是没什么,就是怕萧沂责罚。


    如今箭在弦上,月楹捏着钥匙走到了木箱前。


    水仪走过来,“你若有不便之处,我可代劳。”


    月楹侧头,“不必,我自己来。”说着便打开了箱子。


    寇氏伸着脖子看,一脸急切,哪里还有个官家太太的端庄样。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件衣服。


    月楹将衣服拿出来,为表示里面没有夹带,抖开,展示在众人面前。


    萧沂目光扫过那件眼熟的衣服,眸光闪了闪。


    “二夫人可看清了,可有你的金簪?”月楹语气平淡。


    听在寇氏耳里,却显得极其刺耳,“一件破衣服而已,你如此紧张作甚。”


    “这衣服是世子说了要丢弃的,奴婢瞧着除了肩膀上有破损,缝补一番还是能穿的,便没舍得扔,只是到底违抗了世子的命令。”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寇氏闹了老半天,小偷没抓到,自讨了一番没趣,本是来泻火的,结果适得其反,装了一肚子气回去。


    寇氏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萧沂站起身,看向月楹,“跟我过来。”


    月楹抱着衣服,暗叫不好,他肯定生气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萧沂回屋,“你解释解释,这件衣服,为何还会在府中?”


    月楹怯怯抬眼,“这……奴婢从前没有处理过这些事,不知该如何。”


    “烧了,或是挖个坑埋了,亦或是带出府,法子多的是。”


    月楹当然知道有很多办法,但最致命的一点是,她……忘了。


    “奴婢知罪。”


    萧沂看她认错爽快,蓦地道,“你不会是将衣服锁进柜子,然后忘了吧?”


    月楹猛地抬头,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萧沂被她气笑,还真是忘了。


    “奴婢马上处理了这件衣服!”月楹忙着将功补过。


    萧沂把她喊住,眉眼带笑道,“别扔了,这衣服与你有缘,便由你将它补好。”


    “啊?”月楹讶然,“世子要不换个人,奴婢不善于针线。”


    要她扎针行,拿绣花针,还是饶了她罢。


    萧沂挑了挑眉,“是吗?那更好,正好磨炼一下绣活。”


    月楹:“……奴婢……遵命。”


    萧沂看见她鼓起的腮帮子,明晃晃地诉说着她的不满,不自觉笑起来,这丫头时而精明得可怕,时而又蠢得有点……可爱。


    “等等。”


    月楹转身,“世子还有吩咐?”


    萧沂朗声道,“玉佩留下。”


    “不是赏奴婢了吗?”月楹最后挣扎了下。


    “你想得美。”


    月楹:“……”小气!


    月楹抱着衣服回屋,朝明露撒娇道,“明露姐姐,你要帮我……”


    “怎么了,怎么了?”明露关心。


    月楹道,“世子要我把衣服缝补好,可我的手艺,你也知道。”


    明露也无奈,“我若帮你,世子一眼便能瞧出来。”


    明露从柜子上拿了一本绣花的纹样图集,“你找找里面有没有你能绣的。”


    她翻找了一圈,难度系数对她来说都太高,又翻过一页,她的目光停住,嘴角漾起笑。


    月楹想,这件衣服萧沂应该不打算穿出门了吧,绣上去违和又怎样,左右他只说缝补好,没说要好看。


    月楹打定主意,找明露借了针线,开始动手。


    缝补衣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萧沂不催,月楹也不主动提。


    这几日已不下雪了,开始化雪,是最冷的时候。


    明露把自己裹严严实实,“隔壁今儿天又闹起来了?”


    “金簪的事情。还没完?”


    明露笑了下,“且有的闹呢。”


    那日寇氏回去,将阖府上下全搜了一遍,她在王府丢了丑,气愤上头,放言道找不到金簪就让全府下人都捱板子。


    有个小厮实在顶不住压力,全都招了。


    原来是萧汾去青楼没了银子,他近日花银子太快,连一向心疼他的老王妃都不肯给钱,萧汾便动了歪心思,偷他娘的首饰。


    他还特地挑的是不起眼的小件,没想到那支金簪那么重要。


    小厮是萧沂的贴身侍从,亲眼见到萧汾将东西当了。


    寇氏简直要气死,查来查去,竟是家贼!


    寇氏下了死力气教训萧汾,萧汾惯会卖乖,一路往老王爷老王妃院子里跑。那场面可好看了!


    月楹笑道,“左右这火烧不到咱身上。”


    “说的是。”屋外太冷,明露扛不住,呼出的水汽都变白,不一会儿进屋了。


    月楹低头扫这门前的积雪,屋里久坐不利于健康,还是得多动一动。


    “铮——”从她怀里,突然掉落出一个东西。


    月楹定睛一看,是那男人的令牌,这掉落的声音好奇怪,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月楹正想弯腰去捡,有一只大手却比她更快。


    “这东西怎么会在月楹姑娘这里?”燕风脸色微变。


    这是飞羽卫的令牌,而且是飞鹄令,只有四块,乘风与夏风都不可能出现在京城,他的在自己身上,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凌风了。


    月楹面不改色,“捡的。”


    燕风有些激动,“哪里捡的,捡时附近还有什么人?”


    月楹看他神情,确信燕风认识这块令牌,那个男人,燕风也认识吗?与燕风会是什么关系,是敌是友。


    月楹踟蹰要不要说实话,“这……很重要吗?”


    “当然!”凌风失去消息多日,他不回来,证人也不知下落,耽误了事情还是次要,燕风需要确定他是否安全。


    “还请月楹姑娘告知。”


    月楹紧握着扫把,“我能问问,这令牌的主人,是什么人吗?”


    燕风一顿,凌风的身份不是秘密,秘密的是他自己的身份,但这要不要告诉月楹,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燕风把月楹带到了萧沂面前。


    萧沂盯着桌上的飞鹄令许久,“上面有血迹,他受伤了?”


    月楹答道,“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救了他。”萧沂抬眸看向她,语气是肯定。


    月楹观萧沂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对她救的那人有敌意,便简略说了说救人的事情。


    “他应该是被人追杀,我在树林里发现了许多黑衣人的尸体,林中有缠斗的痕迹,他失血过多又冻了一夜。许是命不该绝,让我遇上了。”


    萧沂拿着令牌,“救个来历不明的人,你胆子倒是大。”


    月楹仰起头,“奴婢也害怕,只是不好见死不救。”


    萧沂指尖摩挲着令牌,玄铁触感冰凉,她总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善心,是医术看多的后遗症吗?


    “他在哪?”


    “城郊山上的竹屋里。”


    “带路。”


    月楹应声,随即几人套车出门。


    马车上,月楹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世子,那人是谁,是王府的人吗?”


    萧沂道,“我的属下。”


    他的属下。这话就有些微妙了,按理来说他的属下也是王府的人,但萧沂却跳过了这个问题。


    月楹之前一直怀疑萧沂还有别的身份,现下有些确定了。不过这些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知道那人对萧沂没有威胁就行。


    燕风加快了赶车的速度,几人没多久就到了城郊。


    山上路不好走,马车上不去,三人便改为步行。幸好萧沂与燕风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身子。


    上了山,月楹如同回家一般,轻车熟路,步履轻松。


    未几,竹屋已在眼前。月楹正打算推门,萧沂出声道,“你在外面候着。”


    月楹抿抿唇,懂了,接下来聊的事情她不能听。


    萧沂与燕风进门,却见屋里空无一人。


    萧沂沉声道,“凌风,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地上出现一个身影,单膝跪地,刀尖抵着地,“指挥使!”


    凌风察觉到来人不止月楹时,便躲了起来,不想竟然是指挥使。


    “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萧沂眉眼低垂,周身气势陡然冷下来,面色严肃。


    燕风上前把人扶起,“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这两天都在这里养伤?”


    “是,多亏岳姑娘救了我。萧浴的人下了死手,还请了江湖人参与。我身上飞羽信用尽无法传递出消息,只好先养伤。”


    凌风又跪下来,“属下失职,请指挥使责罚。”


    “证人呢?”


    “安置在城外驿站地窖中。”


    萧沂手扶着椅背,“既然人没丢,责罚就免了。”


    “多谢指挥使。”


    萧沂问道,“伤势如何?”


    凌风道,“岳姑娘医术极佳,属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今日就能行动自如,指挥使不来,属下也打算回去报信。”


    “岳姑娘?”萧沂念叨着这几个字,“你唤她岳姑娘?”


    “有什么不对吗?”凌风怔了怔,才想着问,“指挥使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还与岳姑娘一道来,您认识岳姑娘?”而且还是没带面具就来了,最后这句凌风没敢说出口。


    燕风想开口解释,却被萧沂眼神制止,燕风只好将张开的口又闭上。


    萧沂没有回答他,只将令牌丢给了他,“伤好了就回飞羽卫。”


    凌风接下令牌,“是,但……”


    “怎么,舍不得走?”萧沂目光不善。


    凌风连忙道,“不是,不是,岳姑娘给属下下了毒,属下得向她拿解药。”


    “下毒?”


    “是,岳姑娘说她一个女子,并不确定我是好是坏,下毒为求自保,我若没有伤害她,她自会给我解药。”


    萧沂微微翘起嘴角,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萧沂道,“解药会给你的。”


    “还有……”


    “还有什么事?”萧沂不耐。


    凌风也有些不好意思,“属下还欠岳姑娘银子。是医药费和食宿。”


    萧沂抿唇,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能吃。


    燕风没忍住笑出了声,“月楹姑娘的银子,是该给。”


    外头的月楹也没闲着,整理起了晒在这儿的草药,夏颖定时会过来替她照看,竹屋虽偏僻,倒也整洁。


    竹门咿呀一声打开,萧沂负手踱步而出。


    他偏头看去,月楹在不远处侍弄草药,不为外物所扰,她今日一身简单的远山蓝上袄,配着月白马面裙,秀发绑成一根麻花辫,乖顺垂在耳边,恬淡温柔,额头偶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翘起,平添几分俏皮。


    她神情认真,连萧沂走到身边也不知。


    月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长靴,她才抬眼,“世子都处理完了?”


    “嗯。”萧沂坐下来,“解药。”


    月楹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他没中毒,我唬他的。”


    萧沂漆黑的瞳孔染上一丝喜色,“骗他的?”能骗得了四大飞鹄的,她还是第一个。


    “我不知其来历,自然要防着点。万一碰上个东郭,岂不自讨苦吃?世子之前不也说让我长个心眼吗?”


    萧沂欣然道,“是该吃一堑长一智。”


    月楹问,“世子是要将人带走吗?”


    “他自己会走。”萧沂道,“他欠你多少银子?”


    月楹倏地抬眸,她还以为这医药费要不到了呢,刚想开口。


    萧沂又道,“不许狮子大开口。”


    “奴婢在您心里是这样的人吗?”月楹忿忿不平,她怎么就会狮子大开口了!


    萧沂笑起来,“我可记着前几日有人拿着我的玉佩不肯还。”


    这人怎么颠倒黑白!她还没说他小气,他倒先指责她不肯还东西。


    月楹气鼓鼓的,朝他伸出手,“五两银子!世子要替他给吗?”


    她伸出的手掌,洁白细腻,食指与中指交界处微微有老茧。


    萧沂眼神暗了按,他身为世子,出门一般是不带钱袋的,那厢燕风二人刚从屋里出来。


    萧沂的眼神看过来,燕风忽觉有些不对。


    “燕风,给她五两银子。”


    凌风拍拍他的肩,“谢了,兄弟!”


    燕风:“……”


    回城的马车上,依旧是他们三人,与出门时不同的是,燕风的钱袋瘪了,月楹的钱袋满了。


    萧沂在闭目养神,长而翘的睫毛如鸦羽,光照进来,在他的眼睑上留下一片阴影。


    即便看了这么久,他的容貌依旧看不腻。萧沂的三庭五眼生得很标准,有美人标配的一双丹凤眼,搭着挺而翘的鼻子,五官深邃,骨相极佳。


    “看什么?”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萧沂睁开了眼,黑曜石般的瞳孔闪过一丝光。


    月楹有些不知所措,“看……看相!”


    “月楹还会看相?”萧沂饶有兴致。


    月楹道,“略懂,略懂。普通人的像也许不会看,但世子您这面相是极容易看的。一看就是贵极人臣,大富大贵的相貌。”


    “继续说。”萧沂一听就知道她又在瞎编,但看她抓耳挠腮,是他的乐趣。


    “啊?”月楹摩挲着下巴,“相书是许久前看得了,有些记不太清了,您容我想想。”


    月楹正想着该怎么编下去之际,马车突然停下。


    只听“扑通”一声,紧接着有人喊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月楹掀开帘,燕风禀报道,“有个书生掉下去了。”马车正要过桥,因有人跳河,本就拥挤的桥面拥满了人,寸步难行。


    又一声高喝,“救上来了,救上来了!快送医馆啊!”


    这书生运气不错,跳下去时下面正好有一艘画舫经过,立即就有人将人捞了上来。


    月楹闻言坐不住了,看了眼萧沂。


    两人目光相接,萧沂不假思索,“去吧。”


    “是。”月楹应声,随即跳下马车,一路挤开人群,“让让,我是大夫。”


    河岸上有人在给书生施救,只是不得要领,书生没一点反应。


    月楹小跑过去,只见书生浑身湿透,额发遮掩了面容,狼狈不堪。


    “我是大夫,大哥您让一让。”


    施救的汉子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是大夫?”


    气管进水是争分夺秒的事情,月楹懒得与他详细解释,拔高声音道,“大哥快让一让!”


    月楹一脸焦急,生怕错过救治时间,燕风突然出现,一把拉走了汉子。


    月楹立马占据最佳位置,开始胸外按压,心中默念1001,1002……


    每按一下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不一会儿额头便出现了细汗。


    “姑娘,你这是要把人按死啊!”


    “这力道,啧啧……”


    “小姑娘逞什么强!”


    有人上来想拉月楹,都被燕风挡住。


    萧沂走到她身边,“你继续,其余诸事有我。”


    “嗯。”月楹忽略耳边的声音,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按压着,又做完一组,这书生终于从喉间呕出一口水来。


    “活了!”


    “真的醒了,这姑娘是神医啊!”


    书生悠悠转醒,只觉胸口疼得厉害。


    方才救人的汉子道,“小兄弟,是这位姑娘和船夫救了你,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哪知这位书生全然没有感激之情,反而一脸怨恨。


    “你们救我做什么!让我干干净净去了,世道艰难,竟连死也死不了吗?”


    书生看着是及冠的年纪,说着竟当众落下男儿泪,“我活着还有何用!”


    那老任的船夫道,“早知你不是失足落水,就不救你了!晦气!”


    围着的众人也都纷纷散开,活不下去的投河之人比比皆是,没什么好看的。


    月楹对这种蔑视生命的人十分鄙夷,“你堂堂七尺男儿,又没断胳膊断腿,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书生没有说话,只动手撩开了额发,“姑娘,你看。”


    月楹朝他额头看去,睁大了眼,他额头上,竟有个铜板大小的包!


    “我名罗致,是今岁的赶考学子,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能来京城参加春闱,却在赶考的途中额头上生出了这个东西。”


    面容有损者不得科考,这是自古的规定。


    “这东西长哪里不好,偏偏长在了头上,我遍寻名医,得知是个瘤子,于性命无碍,但开刀取瘤必会留疤。”


    取不取都是一样的结果,罗致回忆起读书吃过的苦和父母受的罪,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不科考还能如何,顿觉人生无望,走到这桥头,万念俱灰,才想一死了之。


    “糊涂!你尚有高堂,若真这么死了,谁奉养他们!”月楹骂道。


    冷风一吹,罗致湿透的身子打了个战栗,提起父母,他眼神里有着哀痛,掩面痛哭起来,涕泪横流。


    月楹还不曾见过一个男子哭成这样,“不科考你又不是残废,回乡下教书,走街串巷卖力气,只要豁得下脸面,总能有机会活下去,读书人有傲气,也不是你这样的用法,遇上一点挫折就哭,你这样的心理素质,即便当上了官,也不会是个好官!”


    月楹骂了一连串才觉爽快。


    罗致第一次被个姑娘骂得面红耳赤,偏她说得还十分有道理,他一句都反驳不了。


    “姑娘骂得对。”


    若是名落孙山他还能安慰自己是努力过了,但就这样回乡,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月楹站起来问他,“可还想死?”


    罗致良久无言,冰冷河水入喉时,他不是没后悔过,窒息的感觉不好受,真的直面死亡时,他害怕了!


    罗致浑身冰冷,定了定神,摇头道,“不想。”这姑娘说的对,一死固然简单,家中双亲又该如何,他怎忍心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月楹露出个笑,“不想死就行,你这个瘤子,我能治,不留疤的那种。”


    罗致抬头望向他,拽住她的衣裙下摆,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月楹拍拍他的手背,“当然。”


    “如何治,怎么治?”


    月楹缓缓道,“能治,但不是现在。七日后,你去城里秋晖堂医馆找岳姑娘。”她还需要一些工具。


    罗致叩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月楹受了他的礼,“快回去换衣服吧,记得喝些姜汤御寒,不然我怕你没等到我,反而因风寒去世。”


    罗致有了生的希望,一改之前的颓废,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我定会好好等着姑娘的。”


    罗致再拜,也拜萧沂和燕风,“多谢兄台搭救。”


    萧沂只颔首回礼。


    罗致离开,月楹长吁一口气,神情轻松。


    她眉目舒展露了个释然的笑,转身却见萧沂目光灼灼。


    月楹摸摸脸,睁着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我……脸上有东西吗?”


    萧沂有一瞬的失神。


    他轻咳了声,“回府。”


    与此同时有个消息传遍京城,南兴侯嫡女褚颜在进香的途中失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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