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十二月十二日, 望月，月明星稀。
童菡迷迷糊糊醒来，头疼欲裂,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她身边是傅霖, 两个人被置于一个高台之上，身下是黑白分明的太极图。
四周围着十二兽首，四角有火柱，前方摆了一个长方体的箱子，有些远, 童菡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八卦台, 两仪阵，不知道岳恺给她下了什么药，她提不起一点力气。
云层遮住月光，让祭台上更加昏暗。
“傅霖，傅霖，醒醒……”
童菡试图叫醒傅霖, 可惜他没有一点儿反应。
“别白费力气了, 他吸入的麻醉剂比你多。”岳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童菡怒道：“你知不知道麻醉剂的量控制不好是会死人的！”
“知道，我是医生, 我很清楚, 放心，他死不了。”岳恺面无表情的说道。
“时辰快到了，小恺，不必与他们废话。”岳建元已经摆放好其他四件神器。
只等夜半三点。
童菡遍寻不见小毛蛋, 心里急却不能在面上露怯：“你不想要引犀木了吗？”
岳建元嗤笑, 慢慢朝她走过去, 走到她身边蹲下，他伸手。
童菡往后仰，却因为动作不够敏捷而被制住，岳建元拔下她发间木钗。
“引犀木，不就在这儿吗？”
童菡眼里闪过疑惑。
岳建元淡定看她：“是不是疑惑我怎么会知道这就是引犀木？”
童菡没有说话。
“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吧，九曦神君。”
童菡并不惊讶于自己是九曦：“你凭什么确定？”
岳建元倒也不吝啬，瞥了眼旁边的傅霖：“因为他，身为凡人却有至阴本命印，他是引藜无疑，你与她姻缘相牵，不会有错。五神器当年因引藜而生，即便过去千百年，神器依旧认主，会因为各种原因回到主人身边。”
童菡皱了下眉：“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些资料可都是绝密。”而且还知道一些连特调处都不知道的事情。
岳沉乾告诉他的？
不应该啊，岳沉乾心思深沉，即便两人合作，应该也不会毫无隐瞒。
“不对，岳沉乾呢？”这么重要的时机，她居然没有看到岳沉乾。
岳恺一脸沉静地站在岳建元身后，童菡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视线定在岳恺身上，确定地道：“你是他的人。”
岳建元笑起来：“小姑娘，你很聪明。恒阔有个好孙女。”
岳恺是他精心挑选的孤儿，从小诶送入岳家，一步一步接近岳沉乾成为他的心腹。
岳恺没有说话，而是走向一边将暗处的岳沉乾拖了出来，
岳沉乾的脸上一片死气，百年道行聚集于丹田，他的五官，四肢都被符咒封的死死的。
那是童菡从没见过的符咒，血红血红，红到极致便成了黑，幽幽地散发着煞气。
岳建元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五指成爪，利落地掏向岳沉乾的丹田，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丝毫不惧，还皱了皱眉，似乎嫌弃着肮脏的血弄脏了自己的手。
血液从岳沉乾的四肢渗出来，那些符咒似乎都活了，争先恐后地去抢，本是面目的血红，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消失，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是幻觉。
岳沉乾的身体犹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立马瘪了下去，只剩下一张皱皱巴巴的人皮。
岳建元脸上有血，露出满足的微笑：“百年修为，用来换回我的阿蔷，也不算可惜。”
他站在那里，宛如地狱修罗。
童菡第一次见识到禁术的力量，外公言语的描述怎么也抵不过一次亲眼见证带来的冲击力。
岳沉乾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狼狈。
岳建元把岳沉乾的百年修为吞入口中，一点儿也没有不适的样子。
岳恺看了眼时间，提醒道：“九叔，还剩十分钟了。”
“嗯，十分钟后，我的阿蔷就能回来了。”岳建元走到那个长方体箱子面前。
童菡这才发觉，那是一口棺材。
棺中躺着一个女子，面容栩栩如生，温柔灵秀，合着眼也能感受到她的韵味。
岳建元的表情变了，在看向女子时，眼里有贪恋，痴迷，爱意，悔恨，和偏执。
他握起女子一只手，温柔抚摸她的发：“阿蔷，你很快就能回来陪我了。”
可女子的手却并不是想象中的柔荑，而是遍布了符咒，黑色的咒印被衣袖遮住，不知道被掩埋的皮肤上还有多少这种可怕的如蜘蛛网般的黑线。
“岳建元，班麒大阵没有人成功开启过，你这么做，不过是徒劳。”童菡想着尽量拖时间，她身体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一点。
“有！有！有人成功过！”岳建元歇斯底里大喊，眼里都是疯狂，“当初的引藜成功过，不然你以为自己是怎么转世的？”
童菡瞳孔一缩，看向傅霖。
文慧帝墓里那位军师的手札被池老爷子盗出后被岳沉乾拿到，上面补足了引藜出走后的一段。
九曦从羲和山顶一跃而下，并没有神魂俱灭，引藜用自己强大的巫法保留了九曦一缕神识。
她用余生去寻找复活九曦的办法，她创造了五神器，以及班麒大阵，以自己的生命为引，换得九曦三魂七魄重入轮回。
娲皇曾问她放弃自己已经得到的地位和生命，不悔吗？
引藜笑答：“不悔，前半生我护着族人，却救不了爱人。我愿意用无限的生命去换一个他的可能。”
你守护苍生，我守护你。
引藜成功了，她也因逆天改命被罚入轮回。
三点到了，周遭风云突然变换，狂风骤起，八卦台上涌出来一股力，她和傅霖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托举到空中，身体里的阳气在急速流失。
“傅霖……醒醒……”
她伸手想抓住她的爱人，近在咫尺，可她伸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五神器齐齐散发出光芒，朝八卦台上汇聚，一道光柱直冲上天，罩住了前面韩蔷的棺材。
岳建元面露喜色：“成功了，成功了……”
童菡眼皮开始沉重，冷，好冷，那种透骨的冷意又回来了。
倏然，夜空中响彻一道童音。
“镇原天定，破！”
岳建元的施法被打断，童菡与傅霖从空中掉了下来。
童菡恢复了一点力气，眼里带喜：“蛋总！”
小毛蛋朝她笑笑：“别怕，菡菡，有我在。”
岳建元一眼就锁定了那个小身影：“冥府判官也插手人间事，呵，是不想要你这身修为了吗？”
岳建元作为天师，也是懂得冥府的规矩的。
“你用禁术，本判官是执行公务！”
岳建元丝毫不惧：“那就试试吧。”
童菡提醒：“蛋总，他浑身煞气，不好对付，小心。”
“嗯。”
两位修为高深的打架，自然动静不会小。
小毛蛋与他交手几个回合，没占到什么便宜，揉了揉发疼的心口。
这上古禁术还真不好对付。
童菡担心他：“没事吧。”
“没事。”他咧嘴一笑，“我是谁啊，金光护体的。”
童菡看他强颜欢笑，心疼极了，眼泪再也憋不住涌出眼眶。
小毛蛋抹了下唇边的血：“别哭，我的妈妈是最好看的妈妈，哭了就不好看了。”
童菡哭得更厉害了。
岳建元重新连接阵法?????，凌空飞来一个罗盘，还伴随着许良品的叫骂声。
“你个老匹夫！有本事和老子光明正大打一场，耍那些个阴招，看老子今儿不打死你！”
金原心细，一眼就看到了棺材里的韩蔷，看清她的状态后也是气得破口大骂：“岳建元，你居然用这样的办法保存蔷儿的尸体，你真是疯了！”
“我疯了，我是疯了，我从阿蔷死的那天就疯了！”岳建元不管不顾，将他们隔绝在阵外，重新链接起阵法。
阵心的童菡与傅霖又被抛起。
小毛蛋，许良品和金原想阻止，岳建元拦在他们身前：“今日就算我死，你们也别想破坏阵法！”
童菡觉得自己的神识在被撕扯，有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疯狂涌入，脑袋快要炸开：“啊！”
“菡菡！”
“丫头！”
“囡囡别怕。”童菡听到了外公的声音，眼前明明灭灭，再看清人，她已经在外公的怀里。
“外公，你……”
蒋先的怀里没有温度。
巨大的悲伤席卷了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哈哈，蒋恒阔，你到底死的比我早。天才又如何，慧极必伤，哈哈，慧极必伤。”
“外公，外公……别走……”童菡不愿相信，昨天还活生生的人，怎么今天就成了冷冰冰的鬼。
天师最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死并不是生命的终点，还有轮回，还有冥界，可亲人离世时，还是会忍不住伤感。
蒋先成鬼没多久，法力不高，被打断的阵法很快又被岳建元修复。
“你们阻止不了我！”修炼的禁术的岳建元即便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
童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外公送出阵，初级白鬼，在阵中是会死的。
忽然，月光大盛。
“糟了！”小毛蛋喊。
八卦阵上空汇聚无数魂魄与灵气，班麒大阵已开。
月光照射在韩蔷脸上，韩蔷身上的黑色符咒退去，脸色也变得红润。
岳建元喜悦地看着这些变化：“阿蔷，阿蔷……”
然而，这一切，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月光消失，聚集的魂魄和灵气四散，唯有四周的火柱还在燃烧。
岳建元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没有一个人动手干扰。
“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是谁，是谁！”岳建元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是我。”
众人齐齐向发出声音那处看去，是八卦台上的傅霖。
傅霖扶着童菡站起来，神色清明。
“怎么可能，你不是昏迷了吗？而且你一个凡人——”
童菡也同样一脸疑惑，傅霖拍拍她的手，示意安心。
傅霖牵着她慢慢走下八卦台，眼神锐利看向岳建元：“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引藜！你有前世的记忆了？”
傅霖没有否认：“班麒大阵是我所创，我也知这是逆天的阵法，不能存于世。五神器不过辅助，重要的是阵眼。唯有九阳男体与九阴女体才能成功。”
岳建元回忆起那缺失的字，那是最重要的几个字。
“所以，你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傅霖话音化成一把把刀子，直戳岳建元的心口。
“不——我不会失败！你该死！”岳建元猝不及防向傅霖攻击。
他们离得很近，周围人来不及阻止。
童菡想挡，却被死死拽住手臂。
傅霖微微抬手，那蕴含了雷霆力道的攻击就在距离他面门几寸前停了下来。
他薄唇轻启：“岳建元，枉顾人命，已入魔途，诛！”
骨头碎裂的声音从岳建元体内传出，他整个人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姿势奇怪地倒下去。
小毛蛋倒吸一口凉气，傅霖身上的气息，别人不知道是什么，他最清楚不过，幸好他人矮，差点就控制不住膝盖。
——
距离那日的惊心动魄，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街上到处都是红艳艳的，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息。
陈向薇喜滋滋地看着桌上的礼盒，想着他收到会不会觉得惊喜呢？
“傻乐什么呢？”童菡把她神游天外的心思拉回来。
“离下班还有一小时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华总怎么就把你勾成这样？”
童菡说的华总当然是指华闻不是华寅。
华家的毕方鼎被调换，其实是因为华寅，岳建元早就知道华寅不是亲生，故意隐瞒就是想在适当的时候威胁他做事。
华寅生怕自己的身世被发现，答应了帮岳建元换毕方鼎。
华闻华寅掉包的事情被揭穿，还牵扯出华家内部的一桩陈年秘辛，原来华闻的父亲不是华老爷子的亲兄弟。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华老爷子虽受了打击，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当机立断培养华闻，并宣布以后华家都是华闻的。
毕方鼎的继承权自然也属于华闻，为了感谢童菡，华闻无偿将毕方鼎捐出来。
小毛蛋收集齐了五神器，就回去交差。
一走就是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天情急之下他违反了冥界的规矩，也不知道冥王会不会还让他投胎到傅家。
童菡让外公在下面打听打听消息也没什么结果。
“怎么突然有点冷，空调坏了？”陈向薇不解。
童菡疑惑地往上看。
楼上，傅霖满脸不悦地看着眼前人。
他一来，手里刚泡好的咖啡都成冰咖啡了，傅霖放下咖啡杯：“你来干什么？”
黑衣男子自来熟地端走他的咖啡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道：“味道不错，下面可没这么好的东西。”
“你喝不起？”傅霖满眼不信。
男子浅笑：“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对我就这个态度？”
“我还要工作。”
“得了吧，你赚的钱三辈子也花不完。”
傅霖：“经常翘班的人是不会懂得工作的辛苦的。”
男子咬牙：“翘班的到底是谁啊，我的冥王大人！”
傅霖对他这个称呼很不满：“别这么叫我，你才是冥王。”
“给你顶了几千年的班，还想让我接着顶班吗？”
冥王，哦不，秦广王气得想骂人。
“你自己输给我的。”
“你耍诈！”
“那你也是输了。”傅霖抬眼看他，“如今轮回不过四十余次，还早着呢。”
秦广王有一万句脏话要骂，真他娘的上了他的大头当。
他怎么就相信了当时的他。
不过那时候的引藜确实很有欺骗性，神女一般的人物，秦广王也不会想到她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引藜的故事还差一点背景，九曦的牺牲有了冥界，然，冥界初成，秩序混乱，没有秩序的冥界，对于鬼魂的约束几乎是没有。
引藜乃九阴之体，是最适合做冥界之主的。
她愿意成冥王，拥有了无限的生命，却只是为了复活她的爱人。
“呵，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上。”秦广王威胁道。
傅霖淡淡开口：“有些日子没找孟婆聊天了……”
“停停停，我怕了你了。”秦广王赶紧求饶，当年的引藜与孟婆关系匪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好闺蜜。
傅霖随便几句话就能给他的追妻路添堵。
左不过再替他顶几百年的班，算了。
外面传来动静，傅霖：“她来了，你快走。”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秦广王吐槽完便消失在原地。
童菡进来时，他带来的漫天寒气还没消失。
“谁来过？”
“几只不长眼的小鬼。”傅霖现在浑身散发着阴气，但他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也不必费心去压制。
傅霖拽了一把她，童菡跌坐在他的怀里：“晚上想去哪里玩？”
“这不是应该你安排吗，怎么还问我？”童菡手臂挂在他的肩头。
“好，那我来安排。”
晚上回家，童菡本以为不是浪漫的烛光晚餐也应该是鲜花礼品。
结果这人直接把她拐上床。
童菡：“这就是你的安排？”
傅霖啃噬着她腰间的软肉，笑得魅惑：“童童不是想要个孩子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她这几天的想法。
小毛蛋如果在冥界会受惩罚，要是她尽早怀孕，冥王说不定还没下达处罚。
傅霖什么时候会读心了？
“童童的愿望，我当然要尽力为你实现。”
然后，童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