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0-80

作者:月寂烟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辣酱


    太阳升起, 将大地染上一层橘黄。


    川和墨从兴旺谷回来,一家人准备早饭。


    族人们纷纷告辞。


    南遥也要回去,被白芜硬拉着留下, “那么多鲜猪肉, 还没有吃完, 回什么去?在我家吃饭,不比你孤零零一个人在山上强啊?”


    川也笑劝:“祭司大人要在这个时间点回去, 我都得怀疑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家的饭了?”


    南遥:“没有。”


    “知道你没有, 那就留下来。”白芜道,“今天尝尝咬嘴果。”


    南遥皱眉, “现在?”


    “做成蘸料,我先开火煮一下,看能不能让它的味道更柔和一些。”


    大多数食物煮过之后都会比生吃安全。


    尽管只是微量尝试, 白芜也没有丢掉他的谨慎。


    岸十分感兴趣地凑过来, “这个要怎么煮?直接把籽挖出来?”


    “先吃果囊, 你们帮我弄点葱姜蒜。”


    “好。我这就去拿蒜。”


    岸兴冲冲地去拿了蒜, 很快回来汇报, “杂物间房梁下吊着的蒜已经不多了, 估计也就够吃十几天。”


    白芜皱眉, “怎么那么少,我之前看的时候, 感觉还能再吃一个月来着。”


    听到他问,岸将蒜放在手上给他看, “被虫吃了,空了。”


    “杂物间有虫了?”白芜头疼, “不是才新建的杂物间, 怎么那么快就有虫了?还吃蒜?”


    “应该是密牙虫, 等开春了,外面的药草长起来,我去割一点药草回来熏一下。”


    “只能这样了,到时候我也多种一点蒜下去。今年攒的种子多,明年应该不会缺蒜吃。”


    这个世界的蒜也是怕热不怕冷,天气暖和一些后,应该可以种。


    岸一听这个,立刻道:“我们多开一块菜地吧,之前种的蒜好像不怎么够吃。还有豆子,明年可以多做一点酱。”


    “明年可不止多开一块地。麦子、稻子、藕、豆子、萝卜,估计要多开好几块地。”


    “那没事,一起干嘛。”


    南遥坐在火塘边,沉默地烧着火,听他们兄弟俩聊天。


    白芜一边说话,一边将各种处理好的香料麻利地放到陶锅里。


    陶锅里是昨天熬好的猪油,葱头和姜蒜一放下去,立刻爆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白芜深深吸了一口,念叨,“火小点哈,大了会糊。”


    南遥麻利地将灶下的柴火全都抽出来,只留炭火在底下烧,“行吗?”


    “行!”


    猪油将香料煎得焦黄,白芜将香料捞出来,挖了一勺大酱进去,又放了一点先前浓缩的蚌汁,慢慢煎。


    大酱煎好,他先盛出来一部分作为备用,然后再将挖出来的咬嘴果果囊放进去。


    他没有多放,就放了两勺。


    尽管如此,咬嘴果的果肉一放入陶锅里,立刻被热油激发出一股辛辣的香气。


    “阿嚏——”


    岸猝不及防之下,赶忙跑远几步,跑到厨房门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这个喷嚏,还没打完,白芜已经听到院子里两位父亲在打喷嚏。


    喷嚏声此起彼伏,看来确实熏得厉害。


    白芜感觉还好,他捏了捏有些酸涩的鼻腔,将打喷嚏的欲|望压下去。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反应,唯有灶下的南遥不动如山。


    白芜诧异地抬头看他。


    南遥也在捏鼻子,眉头皱得死紧。


    白芜看他跟自己较劲,失笑出声,“不用那么在意形象,想打喷嚏就打嘛。”


    南遥对上他揶揄的目光,硬生生将喷嚏压了下去,“不想。”


    白芜啧了一声,正要说话。


    岸打完喷嚏回来,听他们在聊天,只是锅里酱料还发出“滋滋”的响声,听不清楚,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再放酸酸酱和热肉汤进去慢慢熬,酱就好了。”白芜淡定说道,“哥你帮我拿一块大点的猪肉过来,要五花肉。”


    “我这就去拿。”


    白芜的酱已经快熬好了。


    热肉汤他只敢放一点,怕汤多了,陶锅会炸掉。


    陶锅里浅浅一层粘稠的酱汁,散发出令人心动的香味。


    白芜用勺子舀起来,酱还会挂在勺子上。


    成了。


    两碟子黑褐色的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这是今天早上的重点。


    白芜将酱料放到一边,起锅把猪肉放进锅里煮。


    锅里还残余着酱料,他没有洗锅,而是直接放水开煮。


    酱色的汤水将肉也煮成酱色,乍一看很像卤肉。


    白芜小心翼翼地拿勺子撇去肉汤里的浮沫,守着肉汤慢慢煮。


    肉很快就煮得软烂了,筷子轻轻一插就能插进去。


    白芜找出家里用来切熟食的砧板,专门用开水烫过刀和砧板,把肉放在上面,试图切成均匀的薄片。


    南遥看他比划好几下,边切还得边对比,洗干净手过来,“我来。”


    “你小心手。”


    “不会切到手,拿个干净的盘子过来。”


    “来了。”


    白芜守在南遥旁边看他切肉,顺便继续烧火,将罐子里的肉汤浓缩。


    现在天气冷,肉汤浓缩好了,可以做成汤膏,用来做菜时,有点类似于鸡精蚝油的效果。


    今天早上就两样食物。


    一样是煮好的肉片,边上有蘸料。


    另一样是简单汆烫过的肥肥草,肥肥草现在长得越发肥嫩粗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随着个头增大,它的苦味也更深,口味稍微差点。


    白芜不在乎它的苦味,有这么一大盘子肉摆在边上,还管什么?


    “来!趁着肉没有凉透赶紧吃,这边的是原味蘸料,这边是加了咬嘴果果囊的蘸料,你们看着蘸哪边啊。”


    白芜招呼大家坐下,第一筷子就伸向了肉片。


    南遥刀工卓绝,切出来的肉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如薄饼,既不会厚得发腻,也不会薄得没有嚼头。


    白芜筷子挑着一片肉,将它浸在加咬嘴果的蘸汁里,打了个滚,然后夹出来,一口塞进嘴里。


    他的吃相很斯文,整片肉都被他包裹进了嘴里,嘴巴紧闭,严严实实,一滴肉汁也没有漏出来。


    在场剩下四人齐齐看向他的表情。


    南遥在意得更深一些,不仅看他的表情,也看他鼓鼓囊囊的白皙脸颊。


    那脸颊像一个小包子。


    白芜瞪圆了眼睛,手扶着装有凉水的杯子,仔细品尝嘴里的肉。


    肉一进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辣。


    不是辣椒的辣,也不是芥末的辣,甚至跟花椒、大蒜等所有传统的辣味食品都沾不上边。


    它就是辣,很直击人心的,一点都没有回味的,单纯的辣。


    这股辣味太刺激了,再配上诸多配料,蘸在肉上反而恰到好处。


    一口尝下去,又辣又爽的滋味爆开,刺激得很。


    白芜只觉得胃口大开,将肉咽下去之后,张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嘶”地吸着气道:“好爽,就要这种感觉!”


    说着,他连忙挟了两筷子肥肥草,将嘴里的辣味压下去,“嘶——好辣!”


    他说话的时候,脑门上已经有汗,嘴巴也肿得薄红,连眼里都带着点湿意。


    岸看他这样,跃跃欲试,“真有那么好吃?你都辣成这样了。”


    白芜吸着凉气点头,“确实很好吃,你先少蘸一点,看能不能适应。”


    “那我也来尝尝。我吃块小的。”


    岸挟起一块小一点的肉,只在边缘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白芜抹了一下脑门上的细汗,吃着肥肥草,仔细看他的表情。


    岸皱起了眉头,连眼睛都挤起来了,脸微妙地皱成一团,满脸都透着“这是什么鬼”的信息。


    川忙道:“不喜欢就吐出来,别硬咽。来,喝点水。”


    岸摇摇头,在他说话的同时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了,“嘶,好像还行?”


    岸抓过杯子喝了一口凉水,满脸惊奇地看向白芜,“味道很奇特,好像不怎么好吃,可我还想再吃一块。”


    “是吧?”白芜微抬下巴,“这就是辣味的魅力。”


    好奇心最重的岸尝试过后,大家也拿起筷子,挟了肉片蘸辣酱吃。


    川品尝的时候,眉头一直皱着。


    墨和南遥看不太出来。


    他们两个都没什么表情。


    尤其南遥,表情管理得那叫滴水不漏,饶是白芜,都解读不出他的感受。


    白芜猜他可能比较注意形象。


    不过,除了川外,他们都往辣酱里蘸了第二次。


    看起来应该还算喜欢,要不然不会再往辣酱里伸筷子。


    白芜嘴里辣痛的感觉消去一些后,他也开始再次蘸向辣酱。


    上好的嫩猪肉,新鲜的辣酱,酱里还有各种调料的香味,他挟着肉这么一蘸,又香又辣的味道,刺激得他馋虫大动。


    哪怕确实辣,他也认了。


    嘶,真的好爽。


    这一顿饭一家人都吃得非常满足。


    连一大筐肥肥草基本都已经吃完了。


    吃完早饭后,白芜揉着肚子不愿意动弹,“我吃撑了,要休息一下,你们忙去吧。”


    岸看他这样子,伸出罪恶之爪,揉上了他的肚皮,摸来摸去,“还真吃撑了?肚子都鼓成球了。哎,你的腹肌呢?秋天的六块腹肌呢?”


    “你爪子欠不欠啊,爪子那么冷,还往我肚皮上搁,拿开拿开。”


    “那不正好暖手了?来来来,再让哥摸一下,没有腹肌的肚皮也挺好摸。”


    白芜脑袋一转,扯着嗓子喊他亚父,“亚父,你管一管岸。”


    “你起来揍他不就行了?”


    “我吃撑了,动不了。”白芜稍微改变了一下角度,想坐起来,就发现食物已经快顶到喉咙口了,“岸你别得意!祭司大人,来帮个忙。”


    “哎!你怎么回事?祭司大人又不单是你一个人的祭司大人,你还使唤上了。祭司大人,你别理他。”


    “不理我还能理谁?”


    第72章 地莓


    白芜吃得太撑了。


    作为一个吃辣星人, 那么久没吃,他早就馋得不行。


    现在终于有辣味,他好好地过了一回瘾, 代价就是瘫在椅子上, 撑得快走不动了。


    南遥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外面太冷,回房休息。”


    “哎, 不行。”白芜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 “不太行,动一下我都想吐。”


    说着他还摸了摸肚子, “不知道亚兽人怀孕是不是就这个感觉?”


    南遥瞥他一眼,“你摸的是胃。”


    白芜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挪到下腹去, “这里总没错吧?”


    南遥喉结动了动, 没有回答。


    岸他们吃完早饭已经各自活动去了, 就剩他们两人在这里。


    白芜看南遥, “你站在边上干什么?坐着聊。”


    “想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唉, 真的太撑了, 我感觉现在需要点健胃消食片。”


    “要不然吐掉?”


    “不行, 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食物,我才不吐。”白芜揉揉肚子, 遗憾道,“没有健胃消食片, 来点山楂也行啊!”


    “山楂?”


    “一种特别酸的红色小果子,可以帮助消化。”


    南遥没应声。


    白芜提起山楂, 倒是越说越馋, “如果是在我梦中, 这个季节就应该做冰糖葫芦了。”


    “又酸又面的红山楂,洗干净之后,裹上一层糖衣,拿在嘴里咬着吃,一口咬下去,先是甜甜的糖衣,然后是酸酸的山楂肉,二者在口腔里混合,又甜又酸,刺激得人口水长流。”


    “我最喜欢吃那种去掉了核,放到锅里蒸过的山楂,没那么酸,还没有籽,纯肉!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糖衣和果肉,好吃。”


    “你真的想吃,这里也不是没有。”


    “咦?”


    “这里有一种叫地莓的东西,和你说的山楂很像。”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在青族的领地,去吗?”


    “肯定去啊!青族离得又不远。你等我换一下衣服,我们今天就去。”


    南遥在后面看着他,“现在又不撑了?”


    “我可以克服!”白芜跳起来,伸个懒腰,愉快地进房间里换衣服,“好歹是个大活人,总不至于真吃到撑得不能动,是吧?要不然得多蠢。”


    南遥带他飞去青族。


    没想到他们还没有落地,就看见一大堆青族人在他们要找地莓的地方忙活。


    两人落地,和青族互相打过招呼,双方寒暄几句。


    白芜纳闷,“这大冷天的,你们也出来捡地莓?”


    “当然不是。这种酸溜溜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我们都为了捡柴禾。”


    青族的人解释,“今年的天气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暖,这几天还在下雨,原本冻在外面的肉有一点变臭了,打算捡点柴禾,早点把它们熏干。”


    南遥皱眉,“你们部落在下雨,怎么没人和我说一声?”


    “族长今天才决定说,估计这会已经过去了你那边。祭司大人先别担心,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等会我跟你们回部落看看。”


    青族一个年长一点的亚兽人走过来,“往年也有这种情况,肉变臭也不只是下雨的问题。臭的都是比较早的肉,放得久了就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南遥点头,“我去看看,能安心一些。”


    “多谢祭司大人。”


    白芜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等他们说完,青族的人继续捡柴禾,白芜才在南遥身边小声问道:“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大事。”南遥道,“先采地莓,越红的越甜,红到发黑的那些可以直接吃。”


    地莓长在石壁上。


    石壁上没有积雪,地莓墨绿色的叶子在石壁上蜿蜒盘旋,上面有指头大的果子。


    白芜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种果子的形状有点像桃金娘。


    只是这味道——嘶!


    这也太酸了,直接酸到他牙齿发软。


    白芜五官都快挤成一堆了,口水疯狂分泌,“这也太酸了,红的都已经那么酸,那些浅红的要怎么吃——”


    “是很酸,路过的鸟都不怎么吃它们的果子。”


    “那你还让我吃?!”白芜猛地瞪圆了眼睛,飞速看了下左右,见青族的人没注意这边,用手肘杵了南遥一下,“还是不是兄弟?!”


    “连咬嘴果你都能做成美食,这种地莓算什么?”


    “算能把人眉毛酸掉的毒药!我去,不能我一个人遭殃!来!你也尝一尝,我给你挑个最红的。”


    “我不吃!”


    “拿开你的手,不许挡!是兄弟,我们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们暂时可以不做兄弟。”


    两人在这边小幅度打闹。


    白芜不敢引起青族的注意,本来就缩手缩脚。


    他个头还没南遥高,力气也没南遥大,整个人处于下风。


    两人推推挤挤半天,白芜还是没能成功,反而把累得后背上都是汗水。


    南遥伸手按着他的肩膀,“不闹了,我自己摘一颗。”


    “请!”芜看着他吃掉那颗深红色的地莓,“酸吧?”


    “比我想象中酸一点。”


    南遥说酸,却连眉头都没动,说得特别假。


    白芜“啧”了一声,“本来还想让你体会到这种非同寻常的酸涩,然后给你展示一下,我是怎么化腐朽为神奇——”


    “体会到了。”南遥趁周围人没注意,皱着眉头低声补充了一句,“比我熬的药还难吃。”


    白芜噗嗤一声笑出来。


    青族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子来看他们。


    白芜压抑着笑声,笑出了鹅叫,“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的话——收一收?”


    “收……收!哈哈哈哈哈,我,我收不住。”


    白芜捂着嘴,笑得眼睛全弯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眼角甚至带了点笑出来的眼泪。


    南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样子,眼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真不能笑了,青族的人该过来问了。”


    “我的天,我的腮帮子好酸。”白芜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我还以为你只会是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


    “怎么会?走吧,摘地莓去。”


    这一片地莓根本没人吃,长得又大又多。


    白芜专挑红得发紫的摘,一会儿就摘了好几捧。


    这些地莓皮还挺薄,除了特别酸之外,基本没有其他缺点。


    白芜小心将它们放到箩筐里,怕它们互相挤压挤破皮,还专门薅了一点草放进去垫着,打算做个缓冲作用。


    他们一会儿就摘了半筐,足够他们做冰糖地莓吃。


    只是青族的人还在捡柴禾,看他们一时半会没有回去的意思,白芜只好跟着南遥一起等。


    做冰糖地莓需要的量比较少,做果酱却多多益善。


    正好家里的酸酸果酱吃得差不多了,白芜干脆放开手使劲摘。


    到后面,他也不执着于挑那些红得发紫的地莓,只要红了软了,他就一起放到筐里,半点不嫌弃。


    他们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摘了足足两筐地莓。


    青族的人看他摘了那么多,还说道:“原来你喜欢这个?早告诉我们,下次我们去找祭司大人的时候,可以顺便给你带一点。”


    “谢谢啊。其实就是吃着来玩,不用特地给我带,太麻烦了。”白芜笑,“能偶尔在你们的领地内摘点地莓已经很好了。”


    南遥看了看天色,打断他们的话,“趁着时间还早,先回去。”


    众人连忙应声。


    青族地方大。


    他们摘地莓的地方算处于青族的边缘地区,他们的部落在中间。


    白芜他们飞行了一会儿,艳阳天就不见了,换成了万里乌云。


    青族这里相对比较暖,这几天又不太冷,下的是雨。


    这风雨交加,哪怕他们路途中能飞到云层之上,在落地的时候,也淋得够呛。


    他们一落地,青族的人赶忙拿着兽皮大衣出来让他们替换,又是给他们递热水,又是让他们烤火,看向他们的眼神满是担心。


    青族的族长很快出来,打过招呼后跟南遥说道:“我们也没想到会下那么久的雨,这两天都搬到山洞里面去了。”


    “食物够吗?”


    “够!我们早做好了准备,食物被褥兽皮什么都够了,就是柴禾有些被淋湿了,不太好用,我们去捡一些回来。”


    白芜跟他们一起到火堆边烤火。


    他们这种能变成人形的鸟类,就有这点好处。


    无论身上湿得再厉害,只要变回人形,那些水珠都会掉到地上,稍微吹一下,很快就干爽了。


    白芜跟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讨论今年的天气。


    他现在才知道今年属于异常气候,几个鸟部落的族长都已经商量过了,大家对这种气候也有所防范。


    白芜有点惊讶,他作为一个普通的鸟族亚兽人,今年还挺开心,外面的食物也从来没有缺少过。


    没想到这种快乐居然是在异常状态下发生的,如果今年是正常的,不知道物产能丰富到什么地方去。


    白芜想着,有点向往。


    第73章 烧肉


    白芜原本以为南遥情绪一直比较淡, 没想到他对青族的事情那么上心。


    他回去的时候,还一直心事重重。


    白芜甚至看到他飞歪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落到地上,白芜安慰他, “别担心, 做成熏肉就好。往好里想,现在好歹天气不那么冷, 就算一部分食物坏了, 也可以出去打猎采集,重新补充回来。”


    “好。你回去吧。”


    “你都送我到家门口了,还要走啊,好歹留下来吃个冰糖地莓。”


    白芜说着探头往家里一看, 鼻子抽动了几下, 感受着空气中的气味。


    他们家的人应该都不在家。


    他转头朝南遥招招手, “进来帮个忙,我阿父他们不在。”


    “帮什么忙?”


    “这么一大堆地莓, 帮忙清洗一下?要是靠我一个人, 我得洗到什么时候去。”


    他找南遥帮忙, 南遥只好留了下来。


    白芜将背筐里的地莓倒出来, 发现有些已经被压破了皮,漏出紫红的果汁和细小的种子。


    他摸了一手汁子, 心疼道:“可惜了,刚刚摘了那么久,现在坏掉那么多。”


    “青族多得是,吃完再摘。”


    “先看能不能做成果酱。我现在算明白了, 为什么酸酸果都有人摘, 地莓没有, 这玩意又不能吃, 又不能放,谁闲着无聊回去摘回来?”


    白芜麻利地把家里的大木桶提出来。


    山上没有泉水,他们每天吃的水都人工在山下河里挑上来。


    现在要清洗大量的地莓,白芜舍不得家里的水,干脆提着桶和南遥去河边。


    岸他们说每年有一段时间,河都会封冻。


    现在一年都快过完了,这条河还流淌不息,白芜很难想象它冻上了的情况。


    要么岸夸大了往年的寒冷情况,要么今年太特殊了。


    白芜看着河。


    南遥站在他旁边,“发什么呆?”


    “在想冰糖地莓要怎么做。”


    白芜说着随手从桶里捞起一个乌黑的地莓,往嘴里一扔,酸得自己一激灵,“真是酸得和山楂不相上下。”


    “山楂好吃还是地莓好吃?”


    这话问得,好像在问上辈子好,还是这辈子好一样。


    白芜瞬间有点微妙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


    白芜眨眨眼睛,一碗水端得极平,“各有各的香味,不好比较。”


    南遥不再追问,低头帮忙清洗地莓。


    河流虽然没有冻上,但气温应该已经到了零下,手在河水里浸泡一会,一双手就能被冻得通红。


    白芜洗了一会儿,感觉一双手被冻透了,实在受不了,只能贴着自己的脸颊取暖。


    南遥轻轻推了推他,“你先回去准备糖,我来洗。”


    “糖就放在陶罐里,不用准备,两人洗还能快点。”


    两人把这些地莓洗干净,南遥一手拎着上了山。


    白芜找出家里的紫草糖,又找了个破掉了的陶锅,只用一边,加水慢慢融化糖。


    家里没有木棍,柴禾却多得是。


    白芜找了把细棍子,用水洗干净后,拿开水烫了一下,然后将洗好的地莓一颗颗窜起来。


    做冰糖地莓用不了多少糖,他们摘到的地莓又多。


    既然做了,白芜干脆直接串了五十多串出来,打算等会做个草靶子立在外面,插上冰糖地莓慢慢吃。


    外面寒风呼呼吹着。


    厨房里温暖的甜味飘了出去。


    白芜吸吸鼻子,手依旧耐心地搅拌着透明微黄的糖浆。


    糖浆已经咕嘟咕嘟冒着小泡了。


    白芜用筷子沾了一点。


    他一提起来的时候,糖浆就在筷子上面凝结,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糖壳。


    “好像好了。你先别忙停火,我把地莓拿过来慢慢裹上。”


    “还要做什么?”


    “不用。”


    白芜小心抓了一把串好的地莓放进破陶锅里。


    这口破陶锅剩一大半锅体,只能倾斜着放在灶上,开口特别大。


    白芜小心将地莓串全浸到糖浆里面去,等它们充分浸泡过后,再将它们提起来。


    黏稠的糖浆慢慢落回锅里,白芜怕挂不住糖浆,连忙转动着地莓,让糖浆尽可能地裹在上面。


    天气冷。


    糖浆几乎瞬时凝固,在紫黑的地莓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糖壳。


    这层糖壳没有冰糖那样晶莹剔透,却也香甜诱人。


    白芜将裹好的地莓放在小麦粉里一转,手拿了两串,将其中一串递给南遥,“快尝尝我们的劳动成果。”


    说着,白芜将冰糖地莓放在嘴里,张口一叼,直接叼住最上面的一颗,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


    清甜的糖味在整个口腔里蔓延,他洁白的牙齿咬住裹了糖衣的地莓球,咔嚓一下,将它咬碎。


    地莓的芯子非常柔软,里面是一包果汁,他一口咬下去,产生一种爆浆的效果。


    一股酸味瞬间飘了出来,酸得他口舌生津,却又忍不住一再品尝。


    一时间,糖的甜味,果汁的酸味,地莓的香味,全都混合在一起,酸酸甜甜,白芜连呼吸都带上了一种特别的香味。


    没翻车。


    比想象中要好吃。


    白芜低头看了眼冰糖地莓,甚至觉得它比冰糖葫芦还略胜一筹。


    主要是冰糖葫芦里的山楂比较大,糖衣的分量相对较少,咬起来的时候,酸味偏重。


    冰糖地莓也就拇指大那么一颗果子,一口咬下去,糖和果子几乎对半分,味道也格外酸甜可口。


    白芜已经吃完一颗冰糖地莓,南遥还没动。


    “不骗你,真的好吃,快尝尝!”白芜将冰糖地莓递到他嘴边,“你张嘴尝尝就知道了。”


    南遥低头看了眼,这才尝了一颗。


    白芜盯着他的表情,期待地问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吃。”


    “那多吃一点,反正你烧火也不耽误吃东西。我把剩下的这些地莓都给裹上。”


    白芜只需要给地莓裹上糖,再转动一下,一串冰糖地莓就做好了。


    他全部裹上也不费多少时间,很快完工。


    冰糖地莓上裹了一层薄薄的小麦粉,不影响口感,也不会互相黏在一起。


    白芜将它们先放到案板上,另外换了一个完好的陶锅,将剩下的地莓倒进大陶锅里,加了一点水开始煮。


    裹完地莓剩下的糖也倒进大陶锅里,白芜还专门倒了点开水洗了破陶锅,洗出来的糖水也加入大陶锅中,一点都没浪费。


    他们家今年煮了很多次果酱,白芜驾轻就熟,只等果酱煮软煮浓,加入酸酸果酱保持颜色,就可以盛起来。


    他们煮果酱的时候,厨房里飘出一股甜酸味。


    岸一回家就问,“你们在煮什么东西?怎么那么酸?”


    “地莓果酱。”


    “什么?”


    “在青族采到的一种小果子,我还做了冰糖地莓,哥你快过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岸一听说有好吃的,连忙走进来。


    等他看到案板上放着的冰糖地莓,拿起一根,“这不是酸溜子?鸟都不吃啊。”


    “啧。”白芜朝他竖起大拇指,“哥你真会说话。”


    “我又没说我不吃。”岸笑嘻嘻地一转身,躲开他的手,“我尝尝——甜的?”


    岸话音未落,已经咬爆了嘴里的糖壳,酸溜溜的果汁漏出来,碰到他的舌尖,他像牙疼一样,捂着腮帮子抖了一下。


    白芜观察他的表情。


    岸满脸惊奇,瞪着眼前的冰糖地莓含糊道:“又酸又甜,味道居然不差!”


    “也不看看是谁出手。哥,你给我割点枯草回来,我做个草捆子。”


    岸点头,拿着冰糖地莓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抱着一捆草进来,“这么多够了吗?”


    “够了。”白芜看了眼,“再给我拿一根长棍子过来,顺便拿段绳子。”


    他们家的绳子由嚓嚓树叶子所制。


    这种绳子更细,更坚韧,不像草绳那样粗大,也不像藤蔓那么硬,用起来十分好用。


    要不是这段时间没空,白芜还想再弄点回来。


    岸很快就把他要的所有东西都拿过来了。


    白芜一边守着锅里的果酱,一边扎起草捆来。


    他手脚十分麻利,片刻后,一个整齐的草捆就出现在他脚下。


    他用棍子把草捆穿起来,将棍子过长的部分砍掉,递给岸,“哥,你把它插到面包窑隔壁去。插稳一点啊。”


    “然后呢?”


    “然后将这些冰糖地莓插到草捆上去。”


    岸好一通忙活。


    川和墨携手回来,一眼就看见自家厨房旁边立着一根棍子。


    棍子上面的草捆插着一串串紫红色的东西,模样看起来非常奇怪。


    川和墨跟南遥打过招呼后。


    川问:“芜这又在做什么?这种果子特别酸。”


    白芜:“亚父你认识这种果子?”


    “怎么不认识?你之前不是教大家染布?部落里还有人用这种果子染布,染出来的颜色和乌果染出来的差不多。这是要——”


    岸插话,“芜说这个叫冰糖地莓,亚父,你快尝尝。这东西的味道酸溜溜的,特别神奇。”


    川摘下一串,自己咬了一个,递到墨嘴边,让他也咬了一个。


    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白芜问:“怎么样?”


    川道:“没想到是这个味。”


    说着他将冰糖地莓举到眼前看了看。


    墨则道:“牙有点酸。”


    “这么酸的东西,牙的确可能会酸。对了,哥,你已经吃了三串,别再吃了,要不然等会儿你咬豆腐都咬不动。”


    “这就夸张了吧,怎么可能咬不动豆腐?”岸嗤之以鼻,“以前我们也不是没吃过味道很酸的果子,吃完之后照样什么事都没有。”


    “我是说真的,晚上吃红烧肉,你吃不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亚父,祭司大人也在家里吃饭啊。”


    “好,我多准备点菜。”


    南遥这段时间几乎成了白芜家的常驻人口,他在旁边低声道:“不用,我先回去。”


    “别的我不劝你。红烧肉你一定要留下来尝尝。”白芜同样低声,“今年我们家就杀一头猪,这两天吃鲜肉,剩下的只能做成腊肉了,今天不吃,你再想吃上可得等明年。”


    “我没那么馋。”


    “可我想和你分享。”


    南遥听了这句话,沉默地留了下来。


    白芜很久没吃红烧肉了。


    红烧肉得用肥瘦相间的猪肉做。


    野猪肉不行,野猪肉不经过特殊处理的话,异味会比较大。


    只有这种家养的猪肉,做起红烧肉来才香。


    他们家杀掉的这一头猪恰好处于最合适的年纪,肉不老不嫩,膘不肥不瘦。


    白芜特地留下来的五花肉还剩一块。


    他细细将五花肉切成麻将块大小放了葱姜蒜、吉吉草等香料腌制。


    一切准备好后,他用破锅炒了糖色,再将肉放下去慢慢翻炒,而后放一点酿酒剩下的红瓜囊当酒糟,慢慢炖。


    锅里的汤汁刚煮开,红烧肉便飘出一股浓郁的香气,白芜吸吸鼻子,“米舂好了吗?”


    “已经洗过了,你来放水。”


    米是今年的新米,白芜亲自检查了一遍,把里面的稻壳挑出来,然后放上适量的水,放到火塘上煮。


    这边的红烧肉炖好了,这边新煮出来的米饭也好了。


    新米煮出来的米饭油润清香,粒粒分明。


    白芜撩起一块,尝了一小口,能尝到淀粉独有的清甜味。


    “吃饭啦!”


    今天的晚饭是红烧肉和烤韭菜,配大米饭。


    饭菜一摆好,白芜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洁白的汤米饭上。


    褐色的汤汁渗入米饭中。


    白芜咬了一口软烂的红烧肉,红烧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香而不冲,一咬下去,口腔里满是柔软的肉汁和软烂的肉。


    白芜幸福地眯起眼,又尝了一大口白米饭。


    米饭越嚼越清甜,恰恰中和了红烧肉那一点油腻的余味。


    白芜咽下嘴里的食物,“你们快尝尝!尤其祭司大人,你快动筷子。”


    岸吃得头也不抬,含糊道:“你们再客气,红烧肉都要被我吃完了。好吃!芜,你昨天怎么没做红烧肉吃?好亏啊。”


    “昨天没法做,得先把不能放内脏做完。唔,真的好好吃!”


    第74章 帮忙


    红烧肉是真的好吃, 配白米饭更是一绝。


    可惜家里的稻子除了种子之外,能吃就剩那么一点,肉也只剩下大半扇。


    白芜遗憾地想, 只能等明年多种点, 多养点,好好吃个过瘾。


    白芜家的麦子还剩一些。


    天气冷, 懒得做饭, 他用面包窑烤了面包,每天做几个三明治,有蛋有肉有菜有淀粉,一家人的早饭就很美好了, 中午饿了的话, 还能再吃点垫补一下。


    他家的酸酸果酱有时候要当醋用, 消耗得很快。


    白芜趁晴朗干燥,拉上南遥, 打算再去采点地莓。


    因为要去青族的地方, 离得特别远, 他还多带了两个三明治, 打算在那边野餐。


    距离上次摘地莓已经过了五六天,没想到他们一到地方, 又撞上了青族的人。


    “有缘啊。”白芜落地变回人形,和南遥对视一眼。


    南遥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白芜感觉到了他的担忧。


    他们飞行的动静大,青族的人也发现了他们。


    “祭司大人,芜——”青族的人过来打招呼, “我们过来捡柴禾。”


    “你们领地内还在下雨?”


    “今天没下, 不过前几天都在下, 柴禾早被淋透了。”一个青族人解释道, “我们部落只有这一块地方没怎么下过雨,就过来这边捡柴禾了。”


    白芜点头,“你们的肉熏得怎么样了?”


    这只是一句寒暄。


    白芜以为他们的肉早就熏干了,随口找了这么一句话,说没想到他话一出口,青族人的脸上带着迟疑。


    一看就有情况。


    白芜心里咯噔一下。


    青族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他转头看向南遥,真出事了南遥不可能不知道。


    南遥眉头皱得更深,“肉熏不干?不是大前天就已经在熏?”


    青族的人明显有些紧张,“没想到今年这么暖,又一直在下雨,柴禾不太够用,剩一部分肉一直腌着。我族的勇士们重新开始打猎和采集,应该不会太缺食物。”


    这话有水分啊,白芜想。


    就算青族的人现在再去打猎和采集,冬天能获得的食物也有限。


    冬天到了,哪怕比往年暖和一些,很多动物还是会迁徙和冬眠,很多植物也过了季。


    青族的人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找到压根不存在的食物。


    白芜都清楚情况,南遥更不会被糊弄过去。


    他道:“你们族长在吗?等会儿我去你们部落。”


    “他带着勇士们打猎去了,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回来。现在的肉暂时没坏,我们一直都吃之前攒下来的食物。”


    青族的人显得有些不安,互相对视着,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南遥没有过多追问,“等会我跟你们过去看看。现在先去捡柴禾,捡柴禾要紧。”


    青族的人闻言连忙散开。


    南遥低声问白芜,“你跟我一起去青族,还是先送你回去?”


    “一起去青族。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白芜也低声,“你先别紧张,青族的族长没找你,说明问题还没有大到难以收拾。”


    如果真到了要饿死人的地步,青族的人肯定不会自己强撑。


    他们现在不愿意说,说明暂时还顾得过来,他们不想麻烦别的部落。


    南遥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食物。


    他们要是求助,南遥只能让别的部落匀出食物给他们。


    南遥点头,“我去帮他们砍柴,你在这里摘地莓,有事叫我一声。”


    “你把我的刀带上。”


    白芜和南遥都有属于自己的金属刀,他们日常出来采集的时候,也都会带上。


    金属刀砍柴的效率会比石刀高得多。


    有了南遥带着两把金属刀加入,青族的人收集柴禾的速度明显加快。


    之前他们还要分一部分人出来砍柴,另一部分人在下面捡,现在他们通通跟在南遥后面捡。


    白芜心不在焉地找着地莓,听着金属刀砍柴的“咚咚”声,心疼得直抽。


    黑金质地十分坚硬,比铁要硬,砍柴的时候却还是会卷刃。


    今天砍了那么多柴,收回来的时候刀刃肯定会有小缺口。


    唯一能让白芜感到安慰一点的就是他们的刀具都由自己打制,维修起来成本不算太高。


    如果真的卷刃了,把它重新敲平磨利,又是一把好刀。


    白芜自己就会维修。


    太阳刚到正中,青族的人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柴禾。


    因为收集到的柴禾太多,他们不得不先让一部分人变回兽形,其他人拿藤蔓将柴禾捆到变回兽形的族人身上。


    南遥也变回了兽形。


    他作为祭司,身先士卒,身上的木柴捆最大最重。


    白芜亲手帮忙,将柴禾捆到他身上的时候,看到他背上黑压压的一大捆柴禾,略有点不爽。


    这种情绪突如其来,一闪而逝。


    白芜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为现在太忙,他没有深究。


    他只是掏出背筐里的两个三明治,趁大家不注意,一股脑塞到兽形的南遥嘴边。


    南遥不肯张嘴,低着头和他对视,脑袋微微晃了晃,示意他自己吃。


    他张开手,单手抱了一下南遥毛茸茸的鸟|头,低声说道:“我也要去背柴禾了,快吃!”


    说着,他又将三明治往南遥嘴边递了一下,三明治接触到南遥的鸟喙,南遥这才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吃了那个三明治。


    喂完后。


    白芜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南遥的脖子。


    南遥的羽毛有点金属的光泽,实际上又滑又软还暖,抱起来手感一绝。


    白芜忍不住像撸猫一样,悄悄撸了一下。


    青族几个负责捆柴禾的人捆完后,也变回兽形,用背筐背了一大筐。


    白芜主动请缨,强行加入到这场背负柴禾的行动中。


    这半年来,因为锻炼的增多,白芜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他人形时个头比一般的亚兽人高,变回兽型的时候,也比一般的亚兽人要大。


    白族的兽形本就比青族要大,站在青族人旁边的时候,兽形比人家大一圈,背的柴禾也比人家多一倍。


    还好,柴禾不算太重,这地方离青族部落也不算太远。


    他们没飞多久,便回到了青族。


    青族部落所在的地区今天已经不下雨,只是空气还挺湿润,到处都是积水,青族人经常走的路也泥泞一片。


    南遥让青族的人带他去看储存的肉。


    因为天气变暖,雨水增多,这些肉活像从冰箱的冷冻层拿到了冷藏层。


    不仅肉的颜色变得灰黑,白芜摸上去,感觉入手绵软,肉上还渗着发黏的汁液。


    白芜再放到鼻子底下闻一下,肉有点发臭,但还不至于到完全变质的地步。


    青族的人对南遥很是敬畏,因为有南遥在,对白芜也很礼貌。


    看完了肉,青族的人带他们去看储存的菜干和根茎。


    他们的地窖同样温暖潮湿,储存到的根茎有些开始发霉腐烂,白芜一进去的时候,能闻到一股腐臭的气味。


    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啊。


    白芜见人群中还有孩子,心情越发沉重。


    青族的人带他们到储存食物的地方转了一圈,然后带着他们回到山洞里。


    白芜特地提醒过,让几个部族的人不要在密闭的山洞中点火。


    南遥传下去之后,鸟兽人的几个部族都很认真地遵守着。


    青族熏肉的山洞并非密闭山洞,而是有两个洞口的大山洞。


    他们熏肉的方法很有趣,所有肉都吊在山洞空中架着的架子上,底下点着几个大火堆,甚至有点像烧烤。


    火堆烟气直冒,又是烟气又是异味,气味不太好闻,但因为这里最暖和的关系,这个山洞外面围着的青族人反而最多。


    他们在这边取暖,进食,休息,进行着生命所需要的绝大部分活动。


    白芜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熏味,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这股烟熏味还不是单纯的烟火味,可能木头不够干的关系,烟熏味中带着一点湿木头的霉味。


    如果先前白芜只是觉得心情沉重,看到这一幕,他彻底看不下去,“这样熏出来的肉不会有异味吗?”


    鸟兽人喜洁。


    他们不仅在人形的时候会洗澡,连兽形都会定期去河里清洗。


    哪怕兽形根本不脏。


    可现在,青族人不仅没有干爽的休息环境,没有新鲜的食物,连制作出来的熏肉也带着异味。


    这简直是难民的待遇!


    青族的人听到他这么问,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低声道:“没办法,我们存的肉太多了,不这么熏根本熏不完。”


    白芜也知道现在让他们放弃这批肉,简直是要断他们的口粮。


    他忍不住道:“别熏了。我家还有几个新的大陶锅,我教你们做炸肉,一样能保存。”


    白芜说着心痛地悄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他这段时间来尝试了不少美食,很多美食都带着水分,用陶锅煮的时候,经常会导致炸锅。


    这次要炸肉,肉里的水分那么大,估计不炸上三五个陶锅不算完。


    还是人重要,陶锅裂了就裂了。


    大不了明年看看轮到谁家使用陶窑时要做的陶器比较少,他们借用一下。


    白芜悄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想到一抬头,却正对上青族人茫然的表情。


    他摆着手解释道:“想要把肉保存下来,主要得进行脱水处理。烟熏可以脱水,油炸同样可以,还脱得更快,脱得更干净。”


    青族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南遥问:“你有把握吗?”


    “只要给我足够的兽油和陶锅,我可以保证效果!”


    青族的人小心道:“这种大事要等我们族长回来再做决定。”


    “应该的,这怎么也是你们的事情,得征得你们的同意。”白芜眼睛一瞥熏肉,“只是煎肉怎么也不能再熏了,都已经变了味,熏出来的肉对身体不好,部落里还有那么多小孩呢。”


    哪族的小孩不是族里的心头宝?


    白芜说完这句话,青族的成年人脸色或多或少都变得沉重了。


    旁边抱着大人腿的孩子们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有两个还在咬手,神情一派天真。


    白芜随手摸了一下旁边一个小孩的脑袋,“等你们族长回来再商量,我先去把我家的陶锅背过来,顺便拿点香料过来,腌制一下肉,口感会更好一点。”


    白芜要走,青族的人对视几眼,像有话说,却没人敢拦。


    南遥看他们的神色,拉住白芜,“他们这里有石锅,先不急着回去拿陶锅,等他们族长回来再商量。”


    南遥把话说出来了,青族的人立刻打开话匣子。


    “祭司大人说得对,芜,你再等一会儿。”


    “我们的肉也腌过了,里面放了盐、吉吉草、去腥草还有你们部落常吃的大蒜。”


    “对,就算要炸肉,也得先用我们的石锅,怎么能麻烦你拿陶锅,万一炸裂了,就麻烦了。”


    青族的人脸上带着感激,围着白芜,不让他走。


    白芜没想到他们已经做了初步处理,他看南遥一眼,见南遥没有反对的意思,“这就好办了,你们把熏肉拿下来,我先看一下。”


    青族的人很快给他拿了一块正熏着的肉下来。


    白芜一摸一闻就发现,这些正熏着的肉比之前的肉情况还要差一点。


    可能因为这批肉正在处于要坏掉的边缘,青族的人没办法,才先处理它们。


    白芜被肉的异味熏得有点想吐。


    青族的人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还有办法吗?”


    “有办法,处理一下就好了。”


    白芜朝青族的人笑笑。


    青族的人看他笑,悄悄松口气。


    白芜说着话的时候,悄悄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他手指头上不仅有肉的油脂,还有厚厚的调料泥。


    这些调料用来腌肉,防止肉的腐坏。


    只是看起来效果不是很明显,尤其在肉已经变质的情况下。


    白芜感觉没必要再拿新的调料腌肉了。


    腌肉也腌不进其他味道。


    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声。


    这批肉都是好肉,处理得很干净,上面的肉层次很分明。


    估计青族的人提前把内脏等容易坏掉的部分吃完了,特地留下这一批肉来当冬天的口粮。


    没想到辛辛苦苦存了那么久,肉还没吃上,倒先坏了。


    也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第75章 油炸


    青族的族长很快就回来了。


    他名叫芦青, 年龄比墨还大一圈,要是换到白芜上辈子,已经是老年人。


    因为最近的烦心事多, 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嘴角满是燎泡,眼袋都快耷拉到嘴角了,看起来除了头发没花白之外,和老年人的形象相差不远。


    白芜见他带着一帮兽人,满面尘土地回来, 心下更是叹口气。


    芦青过来和南遥及白芜打招呼。


    寒暄几句,白芜开门见山,“芦青族长,这些肉用烟熏的办法烤干速度太慢了, 需要的柴火也多, 我有别的办法, 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别的办法是指什么?”芦青苦笑,“不瞒你们说, 这几天我们能想的, 不能想的办法都想遍了, 你要真有什么办法,尽管说,我们都听着。”


    白芜将脱水理论重新说了一遍,“比起烟熏, 我觉得炸更靠谱, 烟熏没个十几, 二十天都熏不干, 油炸一会就炸干了, 省时省力,肉也不会继续坏下去。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先炸一点试试。要是不行,我们再回过头来烟熏。”


    “炸?”芦青第一次听说这种方法,“放油炸?”


    “对,用热油把里面的水分都逼出来,把肉完全榨干,它就不会坏了。你们的油还够吧?”


    “够!我们不仅存了很多兽油,还有很多秋果油,你要的话,我们现在就拿过来。”


    白芜没想到芦青接受得那么快,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大番话竟然没有说出来。


    他顿了顿,“谢谢芦青族长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


    芦青又苦笑了一声,他并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死马当活马医,却已经初步具备这种心态。


    他手一挥,让族人们把石锅和油都抬过来,“我们先试一试。”


    白芜没指望他能听自己的,愿意试就已经不错了。


    这么想着,白芜朝他笑笑,然后打量起面前的石锅来。


    青族的石锅和白芜上辈子见过的鼎很像,四个角,底下镂空,上面是深深的凹槽,像一口架在架子上的锅。


    最妙的是,它的锅壁比陶锅要薄不少,只有一厘米左右的厚度,它的开口还是圆形,底下有一定弧度,看起来和现代的锅也差不了多少。


    白芜伸手轻轻敲了敲鼎壁。


    触手坚硬,看起来质地非常细密,和一般的石头不同。


    白芜忍不住惊叹,“你们从哪找到的这么大一口石锅?”


    “土里挖出来的。刚挖出来的时候,就有个大概的形状,经过几代人的打磨,才成了现在这样。”


    芦青介绍完,“我们部落一共有三口大石锅,这是其中一口最大的,还需要什么?”


    “准备柴火和油,先把烟熏过的肉,用开水烫洗一遍。”


    “什么?”芦青疑心自己听错了,不死心地又重复一遍,“用开水洗肉,洗完不是肉更湿了?肉会坏吧——”


    白芜点头,“熏肉上面糊着的调料太厚,得先洗干净,挂到通风的地方吹干,才能入锅,不然那么多调料,一放到油锅里就会炸糊,然后整块肉会发苦。”


    芦青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办法,他求助似的看了南遥一眼。


    南遥点头,“按他说的去办吧。”


    芦青站在原地犹豫了会,才道:“我们先洗一部分,看看有没有效果,要是没效果就再想别的办法。”


    白芜知道存肉关系到青族人的身家性命,就算对方嘴上答应得再爽快,也不可能全然放手让自己胡来,“芦青族长说得有道理,我们先洗一部分。”


    芦青见他不再坚持,松了口气,“我这就让他们去洗肉。”


    芦青说是让族人去洗肉。


    青族的人洗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他们先摘了一整根木梁上的肉,放到木盆的时候,先拿出去一半,等烧来开水打算洗的时候,他们又拿出去另一半。


    白芜原来不打算出声,看现在就剩一小盆肉,哭笑不得地对青族人说,“还是多洗一点?就那么一点,连锅底都盖不住,特地准备一趟,也没什么意思。”


    青族的人为难地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家族长,最后还是万分肉痛地按他的要求,将所有肉都浸在盛着开水的盆里。


    这些肉已经有点变味。


    放入开水盆里的时候,被热水激发出诡异的异味。


    白芜就站在旁边,好几个年纪不大的人看他一眼,表情都有些难堪。


    白芜语气尽量温和,“用草将上面的调料泥刷下来,要是看到黑了的地方,也要把它们削掉,直到露出红色的肉或微黄色的脂肪为止。”


    芦青点头,示意族人照着办。


    白芜坐在旁边和他们一起洗,“这些发灰或者发黑的肉有毒,吃了对身体不好,尤其影响孩子。其实也不用削掉多少,把上面薄薄一层坏掉的肉削掉就可以了。”


    “我这里有刀,不过特别锋利,用的时候要小心。”


    白芜坐在旁边盯着。


    青族的人哪怕再舍不得,也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把坏掉的肉都削了下来。


    削掉的肉被白芜埋在了土里。


    他有点担心青族的人会把这些肉重新翻出来吃,埋的时候特地当着青族人的面用脚踩实、


    他们边洗肉边晾晒。


    冬天风大,肉就挂在外面,一会儿就被风吹干了。


    白芜示意青族的人过来,冷锅冷油,开始烧火。


    青族人存的兽油多,炸起来挺方便。


    白芜站在锅边看整整一大锅微黄的兽油在石锅里融化,慢慢冒出了泡。


    他将手悬在兽油上面,等微微能感觉到热度的时候,就把风干了表面水分的兽肉倒入石锅中。


    肉入油锅,立刻冒出了微小的泡。


    那是空气上涌或肉里的水分沸腾。


    白芜弄了两根长长的木棍,洗干净当筷子。


    他将长筷子伸进锅里,挟着肉,一块块查看。


    这些烟熏肉本来就脱水到一半,哪怕今天浸湿了表面,实际上水分也不算太多。


    白芜耐心地看着里面的肉慢慢变得微黄,再变得焦黄,最后黄中带着一点褐,这才把肉挟起来。


    肉挟起来后,上面还冒着细小的泡泡。


    芦青指着肉,“这就好了?”


    “到这个程度算差不多了,要是还不放心,等会儿凉一些,我们再放下去炸一遍。”白芜道,“等一等啊,它凉一点之后,大家可以尝一尝。”


    这么冷的天,肉放到空气中,很快就凉了。


    芦青将信将疑地拿起那块肉。


    炸干了的肉入手坚硬,纤维明显,闻着很香。


    芦青仔细嗅了嗅,发现它还是烟熏肉时的异味被彻底炸没了,谁闻起来都感觉不到它是一块险些变坏的肉。


    闻过后,芦青试图撕一小块放进嘴里尝尝,然而他一撕,竟然没有撕动。


    他脸上惊讶的表情更是明显,虽然现在不是兽形,但他的指甲依然锋利,连块肉都撕不动,也太夸张了。


    他不信邪,暗暗用了八分力气,抓着肉使劲一撕,这才总算把肉撕开。


    撕开的肉纤维更明显了,他打量一下,将那一小块肉放到嘴里嚼。


    这肉挺咸,当初他们腌制的时候,怕天气不好,肉会坏得很快,特地多放了不少盐。


    现在尝起来,肉里满满都是咸香味。


    除了咸香味之外,这块肉的最大特点就是难嚼。


    芦青甚至感觉牙齿咯吱作响,嚼一块肉跟嚼藤蔓一样,嚼得他腮帮子发酸。


    白芜偏头问一句,“怎么样,是不是和熏肉有点像?”


    “比熏肉更干更难嚼。”


    “哈哈哈哈是吧?脱水到这个地步,想保存起来肯定就没什么问题了,你们要是不放心,等会可以放到锅里再炸一遍。”


    “再炸一遍也可以。”芦青主动道,“现在可以洗其他肉了吗?”


    “你们要是觉得这个方法靠谱,就可以洗了。对了,还有兽油吗?这种肉叫做油底肉,储存的时候,先把肉放到干净无水的罐子里,把炸肉的油倒进去,用油封口,保存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芦青立刻点头,“有,我让他们去拿过来。”


    “罐子也可以开始准备了,一定要无油无水,最好选那种可以密封的、带边沿的罐子。”


    青族的人亲自尝过白芜炸的肉,再也不怀疑这个方法是否靠谱。


    他说什么,大家跟着做什么。


    他们集全族的力量一起洗肉晾肉,白芜边上的肉很快堆了座小山,他渐渐忙不过来。


    芦青指挥着族人把另外两个大石锅也搬了过来,洗干净后在附近烧火起锅,同步炸起肉来。


    白芜在青族忙了一天,兽皮大衣和头发上满是肉味。


    冬天那么冷,他愣是热得口干舌燥,手背的皮肉都有些发焦。


    到了后半夜,他们好不容易将肉炸完了,白芜又带着他们将肉一一封存起来。


    白芜:“你们吃肉的时候,可以同时用里面的油。一般来说这些肉要一个月之后吃,才会慢慢变得好吃。”


    芦青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些肉炸得太干了,封存一个月,外面的油才会慢慢回渗到肉里,肉也会变得柔润,现在吃的话,你们只会觉得又干又柴。”


    白芜顿了顿,“要是现在吃,你们可以把它切成片,放到水里多炖一会儿,应该也会好吃。我那里有肥肥草的种子,肥肥草用来炖肉不错,明天给你们拿一点过来。”


    芦青消息还算灵通,知道肥肥草,此时顾不上客气,“芜,谢谢你。明天我们送你回去,顺便去你那里拿肥肥草,可以吗?”


    白芜现在又累又困,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留。


    他看南遥一眼,用眼神询问是否回去。


    南遥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


    白芜摆摆手笑道:“我们两族隔得也不算太远,要是不回去,我阿父他们会担心,还是今天回去吧。”


    连日下雨,大家的窝多少有点破损,青族这段时间都住在山洞里。


    山洞就那么大,没办法一个人一个山洞,他们住的时候按性别分,所有人都住大通铺。


    白芜帮了大忙,芦青不好意思让他挤这种小山洞,留宿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点头道:“那我们送你。”


    白芜笑,“又不是什么陌生人,有什么好送的?这一来一回,估计天都亮了,你们还是好好待在部落里吧,祭司大人带我回去就行。”


    两人推让一翻,芦青见他真的不需要自己送,朝他点头,“那我们明天再去找你。”


    “明天见。”


    白芜和南遥很快飞回去。


    时间那么晚,白芜懒得回家再出来一趟,便和南遥一起去山上的温泉洗了个澡——肥皂和袍子都由南遥准备,簇新。


    要是搁往常,白芜非得打趣两句不可,今天他没这个心思,他太困了。


    他困到回家跟家人打了个招呼,倒头就睡,带回来的炸肉都没怎么处理。


    他在睡梦中还惦记着第二天要早点起床,多割点肥肥草给青族。


    没想到第二天青族的人先来。


    青族的人不仅来了,还给他带来了一份大礼——刚炸了肉的石锅。


    就是青族好几代人细工慢磨,才打磨出来的大石锅。


    第76章 开垦


    白芜没少和其他部族交换东西, 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贵重的礼物,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看看芦青,再看看他身后的族人, “这, 这太贵重了,不合适吧?”


    “给你一口石锅,我们还有两口,你不是特别喜欢做东西?用石锅肯定别有一番风味。”


    “对,可是……”


    芦青爽朗地笑着打断了他, “给你,你就收着吧,说不定下次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这位上了年纪的青族族长,在族里的危机解决了之后, 又恢复了开朗, 似乎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分。


    白芜再三推拒, 青族的人还是要给。


    他拗不过青族人,最终收下, 只是回了特别多的肥肥草和韭菜作为回礼。


    最后他几乎把家里的肥肥草薅光了, 韭菜也连根挖了一大堆出来, 还把剩下的肥肥草草种给了青族。


    肥肥草的成长速度很快,三天就能出苗,五天就开始收获,要是种在肥沃的土壤中, 再施点肥的话, 它们几乎能长五六茬叶子。


    这种植物算是非常合格的应急食品。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 时间接近年关。


    连天气都较往日冷了不少。


    腊七腊八, 冻掉下巴。等冷过这一段时间, 很快就要开春了。


    这是白芜恢复记忆以来过的第一个年。


    今年平平顺顺,他收获了许多东西,也付出了很多辛苦,总体而言,生活还算美满。


    一想到就要过年,他还有些感慨。


    南遥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里最盛大的节日是春天的百鸟节,过年就像夏天到秋天一样,只是一种季节的转换。


    既然不过节,那还是要干活。


    今年天气暖和,泥土还没冻上。


    白无想趁着冬天比较悠闲的时候,把土地开垦出来。


    现在不开垦,等春天的时候,很容易因为农忙而误了作物种下去的季节。


    他们家所在的这座山头离部落十分远,附近除了南遥之外,再没有别的人家。


    现在要开垦土地,白芜选择肥沃的河滩。


    他们脚下这条河,水流比较平缓,听南遥说基本没有什么涨水的时候,只要不是太靠近河,土地应该就不会被淹没。


    白芜打算在靠近河流的地方开一片水田种稻子和莲藕。


    稻子和莲藕上面可以开垦土地种小麦和其他蔬菜。


    每种蔬菜都有自己的喜好。


    有的喜阴,有的喜阳,有的怕旱,有的怕涝,这些都要在开垦土地的时候细细规划。


    一般的植物都没法连作,而是需要轮作,不然病虫害会非常严重,这点也要考虑进去。


    开垦的时候,还得考虑土地和家里的距离,以及和兴旺谷的距离。


    要选离两者都近的地方,到时候出去做农活和堆肥都会比较方便。


    白芜将自己的构想和家人详细说明,顺便也请南遥旁听。


    家人不太听得懂他这些设计,只是觉得非常复杂。


    岸揉着脑袋,“你直接说,让我们做就行了,这么多事情告诉我,我也记不住。”


    “记不住也得说一下。”白芜笑了笑,“等我哪天有空了,写下来你们就知道了。”


    “写?”


    “用东西在某种东西上留下个记号,以后一看到这记号就能明白。”


    白芜还真有点想弄点纸出来。


    如果不要求质量的话,制纸并不复杂,随便糊弄几下都能得到纸片。


    只是如果真的把文字弄出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白芜看南遥一眼,南遥默契地和他对视,彼此目光中都带了点复杂。


    白芜解说完,看向父兄,“今年我们不种那么多食物,种够自己家吃的就行,可以吗?”


    川笑着揉了他脑袋一把,“多种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力气。”


    白芜摆手,“那也不行。”


    他很认真,“不能因为追求更好的生活,把我们原本的生活都弄没了。”


    他这句话有点绕,一家人却都听明白了。


    鸟兽人们的生活其实挺快乐,每天打猎和采集的时间比例相对来说比较少,在打猎、采集之余,剩下的就是玩乐。


    美食也是让人快乐的一部分,它和其它快乐没有本质的区别。


    当大大压缩其他快乐来保证享用美食的快乐,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部落里的人很多都这样想。


    他们的确很羡慕白芜家的种种美食,可觉得他们为了追求美食,弄得自己那么累,十分不理智。


    吃什么不是吃,何必为了填饱肚子而额外付出那么多时间?


    白芜并不认同这种观念,储存更多种食物,不仅为创造美食,还为抗风险做准备。


    他不是家里没余粮,晚上还能睡得着的那种人。


    可鸟兽人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


    墨和川也是,只是作为家人,他们愿意包容白芜的想法。


    白芜估计,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唯一真正能理解他的就是南遥了。


    南遥因为职责在身,十分重视食物的采集和存储,属于那种哪怕累很多,也要保证仓里有粮的人。


    岸看气氛有些严肃,试图缓和,“反正种点东西又不累,需要做什么你叫我们就行。”


    白芜:“之前是不累,之后可就不一定了。随着地里的活越来越多,我们也可能会越来越累,不过应该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那也没关系,种出来的食物我也吃嘛,我愿意去种。亚父阿父,你们觉得呢?”


    川看着两个儿子,微笑道:“我们也没少吃啊。”


    一家人划定要开荒的地方,当天就开始干活。


    开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荒地里的植物非常多。


    冬天到了,地面上看起来植物还没有那么多,然而一挖开泥土,底下的根系密密麻麻,随随便便一棵灌木,所生长出来的根系就可能铺满两三平方米的土地。


    泥土里不仅有植物的根系,还有各种石头、虫子、甚至小动物。


    这是一件非常累人的活计。


    幸好他们有金属农具,要不然依照之前的石锄、骨锄,一家人每天就算累到半死,能垦出来的泥土也很有限。


    白芜之前刻意做过积累。


    经过大半年的积累,他们家的杂物间里有许多食物。各种菜干、肉干、鸟蛋、腌菜、咸菜、腐乳、奶酪等,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为他们每天做的重体力劳动提供了大量的能量。


    南遥也过来帮忙。


    川和墨原本还想阻止。


    南遥说帮白芜的忙,白芜也说以后收获了食物,会给南遥送一份,现在算他入伙。


    川和墨听他们这样说,晚上商量了一下,最后默许了。


    南遥跟着他们家干活,每天也在他们家吃饭。


    白芜并不是个吝啬的人,现在干活干得那么辛苦,家里的饭他从不敷衍,每顿至少有三菜一汤。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五个人虽然瘦了些,但精神状态比之前还要好。


    那是一种经过充分锻炼和充满希望的饱满状态。


    白芜干活喜欢先难后易。


    他们先把远离水源的地方开垦出来。


    这些地方比较干旱,泥土也比较硬,挖起来比较麻烦。


    把这些地方垦下来后,接着靠近河边的湿润土地,就不算什么事了。


    土地一开垦出来,白芜立即带着家人,把之前存的粪肥挑过来,倒在泥土上,和泥土混合。


    这些粪肥已经发酵过一段时间,味道比较小,白芜感觉还能接受。


    至于人的排泄物,那个不行。


    所有鸟兽人至今都还是各自飞去林子里解决。


    岸非常不解,“不是等春天开始种植的时候才把肥料运过来?你去年种东西都是那么种的。”


    白芜累得直喘气,“新开垦出来的田太薄了,肥力不足,先把肥料挑过来,施一遍底肥,等它们发酵好后,春天再种东西,土地就会肥沃许多,作物才能茁壮成长。”


    现在先把肥料挑过来,还能先腐熟发酵,要是春天施肥的话,可能会造成烧根现象。


    而且不经过充分地降解,粪肥里面的各种细菌和虫卵也会成为很大的问题。


    白芜算不得专业人士,只能根据前世模模糊糊的记忆,先把能做的工作尽力做圆满。


    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白芜竖起大拇指,“你心里有数就行。”


    “还算有点数。”白芜喊他们,“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挑吧。”


    他们家养了那么长时间的牲畜,积攒下来的肥料十分可观。


    白芜估计明年肯定不缺肥用,甚至如果明年不养,后年也不会缺肥用。


    就是不知道部落里会不会有想种东西的人家,如果有的话,把粪肥分一点出去,可能就不太够了。


    白芜想到这一点,突然想起来,问川,“亚父,我们要开荒种东西的事情,你和部落里说了没有?”


    川站起来,扶着腰喘气,“你不是说谢绝族人帮忙?”


    白芜哭笑不得,“那可以委婉地跟他们提一下,我们准备种东西的事嘛。等到开春,季节到了,他们哪有时间慢慢开垦土地再播种?”


    川摆手,“委婉不了,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在开垦土地,肯定会过来帮忙。”


    白芜他们家麻烦族人良多,确实不愿意再让族人帮忙。


    他转头看了一下开垦出来的一排排土地,抹了把汗,“那再等几天吧,等我们把种稻和种藕的水田开出来,就算开垦完了,到时候再和部落里的人说。”


    川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没有那么着急。”


    白芜远远喊在下面干活的墨和南遥,“祭司大人,过几天我们开垦完了,你和别的部落也说一声吧?就说除了打猎和采集之外,还有别的食物来源,供他们参考一下。”


    第77章 螃蟹


    白芜朋友少, 没事基本不靠近部落。自从跟父兄及南遥提过一次可以把他们垦地的消息透露出去之后,他就再也没管过这事。


    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新要开垦的水田上。


    等水田开垦完,他还打算修一条沟渠出来, 简单地做一个水利系统,到时取水灌溉会方便得多。


    开荒垦地, 事情多得很,时间比山脚下的河流流速都快。


    这天早上,在还没吃早饭之前,白芜一个人拿着锄头下去河边修水田。


    河泥比较松软, 相对好挖,白芜打算趁时间还早, 多开一点田出来, 等太阳升起来了再回去吃早饭。


    他挖着挖着,发现泥土中藏着一个大洞, 一个特别大的大洞。


    泥土里藏着的生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开荒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没少在各种洞中挖出动物。


    有些动物带回去拾掇拾掇,还能当一盘菜。


    白芜看了一下,发现洞口有一半埋在水里,就没特别在意。


    一般而言,如果洞口埋在水里, 那说明洞里藏着的生物多半是水生生物, 起码不会是蛇。


    白芜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蛇,只要不是蛇, 他心底里的底气就足了。


    他顺着洞的纹路一直挖过去, 没想到洞越挖越大, 等挖到顶的时候,居然出现了一个磨盘大的洞。


    这个洞正中央卧着一只大螃蟹。


    白芜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很是吃惊地揉了揉眼睛。


    等看到第二眼的时候,他就确定了自己没看错。


    螃蟹比他脑袋还大,此时正安静静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芜一开始以为是死蟹,还小心地用锄头拨动了一下那只螃蟹,等拨动的时候,他才发现螃蟹嘴边吐出了点泡泡。


    这只螃蟹没死。


    它在冬眠!


    他居然挖出了一只冬眠的大螃蟹!


    白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螃蟹,那一对蜷缩着的大钳子,快比他的手还大了,一看就特别肥美。


    这是怎么一种送菜精神?


    马上就过年了,难道是老天爷特地送只螃蟹来给他加餐?


    白芜在这条河里捕了大半年的鱼,先用鱼笼,后用渔网,什么鱼虾都弄上来过,就是没看见过螃蟹。


    他还以为这条河太深,水流量太大,没有螃蟹能在这种地方生存。


    没想到单纯是他技术不行,和螃蟹们做了那么久的邻居,都没发现它们的踪影。


    白芜看着那只螃蟹。


    螃蟹一动不动。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捏住螃蟹的后背,趁它没彻底清醒之前,塞到带来的背筐里,还紧张地盖上了背筐的盖子。


    这么大的螃蟹,要是被夹一下,搞不好手指都会被夹断。


    这里有一只螃蟹,那就说明可能有第二只。


    白芜顾不上开垦水田了,立即拎着背筐,沿着河巡视起来。


    他沿着河走了好一段距离,又发现了一口似曾相识的洞。


    他精神一振,立刻用金属锄头挖了起来。


    他锄头挖得很快,在挖出长长一条沟渠之后,这一个大洞也被他挖了开来,洞里面同样卧着一只正睡得安详的螃蟹。


    白芜一回生二回熟,二话不说,捏着螃蟹的后背,将它扔进了背筐里。


    这螃蟹可比他上辈子斥巨资买的大闸蟹要大得多,看起来也强壮许多。


    他怕筐里面的螃蟹清醒后打架,还特地从边上薅了一些枯草,团成团,丢进背筐里,将两只螃蟹隔开。


    等处理好螃蟹,他才站起来看他挖出来的这一堆泥。


    按照去年挖泥做陶的经验,这一堆泥起码可以装满两个背筐。


    白芜将泥填回他挖出来的大洞里。


    他沿着河继续去找第三个洞。


    走了几百米,他很快找到了目标。


    只是这次运气不太好,找到的洞是空的,不知道里面的螃蟹是死于外出觅食,还是这本来就是一个废弃的螃蟹洞。


    接着是第四个洞。


    第四个洞也是一个巨大的洞,白芜抡着锄头,吭哧吭哧挖了半天,还没有挖到底,他哥倒先找了过来。


    岸老远就看见他在挖泥,一落地变回人形,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在这里干嘛呢?等你回去吃饭,等了老半天也没看见你。”


    “哥,你快过来看我今天早上找到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岸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掀起背筐的盖子一看,人也惊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螃蟹,那它的壳得多硬啊!”


    “嗯?”白芜满眼都是问号,“壳?”


    “你不知道,这种东西看着大个,味道也还不错,可是肉特别少,壳也特别难咬,要是食物够的话,大家都不吃它。”


    白芜看他哥,又看看筐子里的螃蟹,“以前大家一般怎么吃这种螃蟹?”


    “就烤了直接吃啊,还能怎么吃?”


    白芜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捂着腮帮子,“壳呢?用牙咬?”


    “咬得动的人用牙咬,咬不动的人用石块敲碎,不过里面的肉不太多,敲半天也就几口肉,大家都不乐意吃。你喜欢吃这个?”


    “喜欢啊。”


    “那你早说嘛,今年夏秋的时候,我们好几次都发现了螃蟹窝,因为吃起来太麻烦,大家连抓都懒得抓。”


    白芜没想到还错过了这等好事,当即感觉心都在抽抽,“你们发现的螃蟹有筐子里的螃蟹大吗?”


    “那倒没有。”岸判断了一下,“大的比这螃蟹小一圈,小的只有拳头大。”


    “那我心里还好受一点。”


    白芜一边说话一边抡锄头。


    他又挖了一会儿,这才将这个洞挖到底,收获了窝在洞里冬眠的螃蟹。


    他现在一共找到了三只螃蟹。


    这些螃蟹一只比一只大,最大的估计有两斤多,小的应该也有一斤左右。


    足够他们吃一顿了。


    白芜收拾好背筐,“走,我们先回去吃早饭。”


    “亚父都炖好肉了,里面还放了一点咬嘴果的果肉,就等你了。”


    “那我们顺便蒸了螃蟹加餐。”


    螃蟹不用养着吐泥,可以现抓现吃。


    白芜一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搬出木盆,将筐子里的草和蟹倒出来,简单将草搓成一股,把还在冬眠状态的螃蟹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然后才敢拿草仔细地洗刷螃蟹的外壳。


    这些螃蟹的外壳非常硬,蟹脚的末端很尖,身上还有无数坚硬的凸起,白芜洗刷的时候非常小心。


    岸想搭把手,他没让。


    这些螃蟹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病菌寄生虫,要是不小心划破手就麻烦了。


    白芜使唤他哥,“哥,你帮我把那个石锅洗出来,我要用石锅蒸螃蟹。”


    “干嘛不用陶锅,陶锅洗干净了呀。”


    “陶锅太小,蒸不下。”白芜头也没抬,“先洗石锅,再洗点葱和姜出来。”


    这么大的螃蟹,得用姜葱垫着蒸,去腥。


    川走过来,笑问:“那我和你阿父做什么?”


    “亚父你也帮忙洗姜切葱,阿父你看看祭司大人什么时候下来,让他下来跟我们一起吃螃蟹。”


    白芜将家人指挥得团团转,语气飞扬得如同飘出去的哨音。


    岸他们原本没拿螃蟹当一回事,看他那么高兴,也期待起来。


    石锅很快就洗好了。


    白芜将做豆腐的专用架子垫在石锅里,然后将洗干净的螃蟹腹部朝上,上下各放上姜葱,大火开蒸。


    现在已经是冬天,他也不知道这些螃蟹还有没有蟹黄,为了保险起见,得腹部朝上,那样螃蟹蒸熟后,蟹黄才不至于流出来。


    家里没有酱油和醋,白芜专门炸了大酱,里面加上葱姜蒜,还调了酸酸果酱,勉强充当酱油和蟹醋。


    他在忙活的时候,南遥下来了,走近厨房,一眼就看到石锅里的大螃蟹。


    白芜隔着氤氲的水蒸气朝他邀功,“怎么样?这螃蟹哪怕是清蒸,都闻不到腥味吧。”


    南遥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你喜欢吃白蚌,我早该想起来,你也会吃螃蟹。”


    白芜一怔,又笑,“没事,明年我们加倍补上。”


    这次的螃蟹大,蒸制的时间比较长。


    白芜连酱都准备好了,石锅里的螃蟹才慢慢变得橘红,飘出螃蟹特有的香气。


    白芜深深吸一口气,“可以吃了。”


    川道:“其他菜在面包窑里温着,你去端出来,我来端螃蟹。”


    墨道:“我来。”


    新蒸出来的螃蟹十分滚烫,墨一双大手犹如铜皮铁骨,轻轻松松就把三只螃蟹分别端了起来。


    白芜特地回房间把自己的刀摸了出来,“来!开吃。”


    白芜说着,将那只最大的螃蟹提出来,手起刀落,咣咣几下把螃蟹的八条腿带两个钳子一起剁了下来。


    他技术好,剁的时候没有殃及桌子分毫。


    岸眼睛一亮,“我们是不是只吃腿,不用吃身子?”


    “当然不是,先吃身子后吃腿。”白芜将刀放下,手捏着螃蟹的后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把它掰开。


    南遥旁边看他脸憋得有点红,伸手拿过他手上的螃蟹,“给我。”


    南遥修长的手指捏着蟹壳,似乎轻轻一掰,就将整个螃蟹的背壳给掰了下来。


    白芜顾不上称赞他,连忙凑头一看。


    这只螃蟹冬眠了那么久,竟然还剩下一半诱人的橘红蟹黄,雪白的蟹肉也还算饱满。


    “可以了!我来!”白芜连忙从南遥手中接过螃蟹,三两下除去腮部内脏,然后用勺子挖蟹黄蟹肉,“亚父阿父,把碗端过来,我们分一分。”


    川道:“先给祭司大人。”


    “别推,都有,快快快,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白芜将蟹黄蟹肉五份,每人碗里都有一小份。


    他自己夹起蟹黄蟹肉,先空口尝了一口。


    蟹黄蟹肉在他口腔里融化,满满的鲜甜口感俘获了他的心,蟹肉竟然还有点弹牙!


    简直满分。


    这蟹一点都没有因为冬天而变得逊色!


    白芜几筷子吃完,眼睛亮晶晶地捞起下一只螃蟹。


    南遥他旁边将两只螃蟹的壳掰开,协助他进一步处理。


    白芜简单地清除所有不能吃的部分后,把螃蟹递给川。


    川再把蟹肉、蟹黄分到每个人碗里。


    很快,每个人都得到了满满一碗蟹肉蟹黄。


    白芜多尝几次之后,感觉空口吃蟹黄有点腻。


    他挟了一筷子蟹肉蟹黄,轻轻蘸了蘸料。


    不带任何蘸料的蟹肉蟹黄非常鲜甜,又甜又弹牙,蘸了蘸料的蟹肉蟹黄则味道层次丰富,整体更柔和,还完全不腻。


    白芜吃了整整一碗蟹肉、蟹黄,吃过瘾了,才空出手来教家人慢慢把蟹腿的肉捅出来。


    蟹腿肉蘸上蘸料,味道也是一绝。


    白芜吃完还意犹未尽,“这螃蟹真好吃,不知道等会还能不能再挖到,要是能再挖到的话,晚上我们还可以烤蒜蓉螃蟹。”


    岸积极响应,“我看可以!我知道有个地方螃蟹特别多。”


    第78章 鳝鱼


    吃完早饭, 岸带着白芜和南遥一起去挖螃蟹。


    他没带两人去河边,而是带他们到河流下游的一片林子里。


    白芜面带狐疑,难以想象这座林子居然会有螃蟹, “你没带我来错地方?”


    岸拍着胸|脯说道:“你别看这座林子光秃秃的,它里面螃蟹可多了。”


    “螃蟹不是生长在水边吗?”


    南遥道:“这片林子夏天淹没在水里, 冬天是枯水期,泥土才裸露出来。”


    岸连连点头,“对,祭司大人应该也知道, 这座林子就叫螃蟹林。”


    白芜见他们两人都这么说,心里的怀疑才稍轻一些。


    等他们扛着锄头找到一个个蟹洞, 白芜用锄头挖一下, 才知道两人确实没有判断错。


    这里的泥土非常湿润,可能因为常年泡水, 泥土几乎成了淤泥,锄头一挖下去,就能挖出滋滋的水坑。


    “可以啊。”白芜惊讶,“那我们快找一下蟹洞。”


    “祭司大人来,兽人的嗅觉比较厉害。”


    白芜早上也找过螃蟹洞,他没有动用到嗅觉,纯靠视觉。


    他在生活中主动动用嗅觉的时机少之又少, 大部分情况下都属于被动动用, 比如说闻到了什么异味,才能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点东西。


    白芜看岸这样,心中暗暗记下来, 提醒自己偶尔也要把嗅觉用一用。


    南遥没有推却, 他站在原地, 嗅了嗅四周,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这边。”


    “好嘞。”白芜立刻抄家伙跟上,跃跃欲试地找南遥发现的那个洞。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螃蟹洞。


    白芜跪在泥地里,弯腰使劲嗅了嗅洞口,“能判断出来里面有螃蟹吗?”


    他只能闻到淡淡的水腥味和泥臭味,其他的什么都没闻出来。


    南遥表情笃定,“能,有。”


    白芜二话没说,抄着锄头开始挖。


    岸和他一人一锄头,从洞口往里面挖过去。


    两人配合之下,速度非常快,十几个呼吸之后,他们就看见洞口深处有一只睡得正香的大螃蟹。


    泥坑里还有些泥水,大螃蟹趴在泥水里,半个身子裹着泥,一动不动。


    “第一只。”白芜愉悦地将螃蟹抓起来,扔到背筐里,“再去找下一只。”


    南遥:“往这边。”


    他们很快又找到了几个螃蟹洞。


    南遥标记好后,白芜和岸守着一个螃蟹洞挖,南遥自己挖另外一个洞。


    南遥以一敌二,速度还略快几分,比白芜他们更早将螃蟹抓出来。


    他们在林子里穿梭,白芜很快发现林子里不止有螃蟹,还有其他的生物,比如蚌,比如鳝。


    “卧槽!这鳝鱼好大!”白芜看见挖开的坑里那条正在滚动的大长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它真的是鳝鱼,不是蛇吧?”


    岸在旁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怕,这鳝鱼没有鳞片。”


    白芜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坑里面翻滚的那条长虫黑背黄腹,果然没有鳞片。


    他感觉自己的手有点软,咽咽口水,看向旁边的岸,“你来抓,我不敢抓。”


    “瞧你这出息。”岸铁手无情,直接捏着那条大鳝鱼的七寸,把它拎了起来,“这东西又不会咬人,你怕什么?”


    “我看到这个形状就心慌,你快把它扔到框子里去!”


    这条大鳝鱼长相不那么可爱,个头却又大又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冬眠特地屯的脂肪。


    白芜多看几眼,觉得它的模样虽然不那么可爱,但味道肯定差不了,等会可以好好琢磨一下要怎么吃。


    他们继续挖螃蟹,有南遥在,跟作了弊一样,一找一个准。


    一百多平方米的地方,他们就挖出了四五只大螃蟹。


    白芜开始的时候,还屁颠屁颠地有洞必挖,到后来,发现洞要是不够大,他就懒得动手。


    那些个头相对较小的家伙,可以留它们一命,等明年再来。


    因为做了个初步的筛选,他们后面挖到的螃蟹一只比一只肥硕。


    白芜拿着螃蟹,对着阳光一照,还能看到螃蟹的黄满到什么地步。


    后面的大家伙都不是什么瘦子,哪怕已经冬眠了那么久,体格还是一点都不虚。


    白芜有种掉到了米缸里的快乐。


    “我们继续!不仅要挖大螃蟹,这些鳝鱼也不要放过!等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做一道酱爆鳝鱼给你们尝尝。”


    “那还做蒜蓉螃蟹吗?”


    “肯定要做啊,今天不仅做蒜蓉螃蟹,还得做香辣蒜蓉螃蟹,我们奢侈一回!”


    两人吭哧吭哧地挥舞着锄头,顺便流着口水展望今晚的菜肴,锄头挥得更有劲了。


    南遥不怎么聊天,锄头却挥得很快。


    日过正午,三个人的背筐都装满了。


    白芜捶了捶手臂,“不挖了,回家。留点以后再挖。”


    “今天干了那么久的活,我有点累了。”


    “那今天早点做饭。哥,你等会儿帮我宰鳝鱼啊。”


    “没问题,我们晚上多做一点,早上我都没吃够,现在好馋啊。”


    “我呢?”


    “祭司大人,你帮我宰螃蟹。”


    白芜吃过很多蒜蓉海产品——蒜蓉龙虾,蒜蓉生蚝,蒜蓉青口,却还是第一次吃蒜蓉螃蟹。


    主要是上辈子大家都没那么奢侈,螃蟹这东西还得清蒸了好好品,再不济,做个香辣大闸蟹就完了,蒜蓉螃蟹听起来有点像败家子的吃法。


    白芜现在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刷干净螃蟹,仔细绑好,请南遥掀开背壳,掰掉肚子,他自己再清理鳃和内脏。


    螃蟹的鳃和内脏并不难清理,清理完这些细枝末节后,整整一只螃蟹里面都是肥厚的肉和蟹黄蟹膏,还没有开始上锅蒸,白芜感觉口水已经抑制不住要滴滴答答地流出来了。


    他亲自拍了蒜切了葱,用大石锅熬了蒜蓉,然后勺子把香浓的蒜蓉仔细地放到每一只螃蟹的背盖上面,开始上锅蒸。


    蒜蓉香味非常霸道,螃蟹却并没有输给它。


    他们站在锅边,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二者的味道。


    岸这边的鳝鱼刚宰杀完,才刚用开水烫了一下,还没有仔细清理完上面的黏液,他现在却顾不上鳝鱼,站在锅边使劲吸鼻子,“好香好香。”


    “哥,你等着吧,等会儿,还有更香的。”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川和墨垦地回来。


    白芜扬声招呼两位父亲赶紧洗手准备吃饭,自己转头继续忙活去了。


    他耐心地拿了两个咬嘴果出来,把里面的果囊舀出来,然后轻轻碾碎,碾成碎末。


    他还再次切了葱碎。


    他们家种的葱由野葱驯化而来,个头没有他上辈子常见的葱大,香味却更足。


    他将切好的葱放在碗里,等石锅里的螃蟹蒸好后,把螃蟹拿出来,放到大盘子里。


    然后他放了咬嘴果的果囊到其中一半螃蟹的肉上面,另一半完全不放,但是所有螃蟹上面都放了切好的葱末。


    他将石锅里的水倒出来,烧干石锅后,又放了猪油进去,小心将猪油融化,然后烧到冒泡。


    岸不太明白他做这一步干什么,白芜缺用木勺把里面滚烫的油舀出来,“滋啦”一声泼到放了葱末的螃蟹上面。


    热油浇在蟹肉上,最大程度地激发出了蟹肉蟹黄的香味。


    原本颜色有些暗沉的蒜蓉被热油这么一泼,点缀上青翠的葱花,色泽红润油亮,诱人的卖相仿佛特地调亮过一样,将人的眼球死死地吸引住。


    白芜将勺子重新换回石锅里,招呼他哥,“快把螃蟹端出去,鳝鱼好了没有,开始爆鳝鱼了。”


    鳝鱼也就脊背处有一根大骨头,除此之外,全身都是肉。


    岸去看蒸螃蟹后,南遥亲自接手,用金属刀将鳝鱼脊骨豁开,只留两段肉。


    白芜简单用姜、蒜、盐、酱、葱白、胡椒粉、青根粉、咬嘴果果囊腌制过鳝鱼肉后,用石锅烧热油,把姜蒜爆得焦黄,然后将鳝鱼肉直接倒下去。


    裹满了调料的鳝鱼肉被热油一爆,石锅里滋滋作响,油花四溅,白芜眼也不眨,让南遥加大火,快速翻炒。


    里面的鳝鱼肉变了颜色,在热油里卷曲起来,裹上了油亮的色彩。


    白芜炒了七八下,直接将切好的蒜叶和野葱丢下去,略一翻炒,便盛起来。


    他盛起来的时候,鳝鱼肉在盘子里依旧在滋滋冒着细泡。


    “吃饭!”白芜吼一声。


    “好!”岸也吼了一声。


    今天的晚饭看起来十分简朴,却一点都不简单,凉拌肥肥草,蒜蓉大螃蟹,油爆鳝鱼肉,后两个都是硬菜。


    三道菜,五个人,再配上几个紫红根,开吃。


    岸迫不及待地端起大螃蟹,先献给两位父亲,再递给南遥,最后自己一只,弟弟一只,在众人还没来得及推卸的时候,就把螃蟹稳稳当当地放在盘子里。


    螃蟹一放好,他直接用勺子一舀,将里面满满的蟹黄、蟹肉并蒜蓉一起舀起来,“嗷呜”一下送进嘴里。


    他这只螃蟹放了咬嘴果的果囊,微微有些辣,这股辣意热油激过,和其他调料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相对柔和绵长的味道,恰到好处地压下了油腻,烘托出鲜香。


    满满一口肉接触到岸的舌尖,他还没来得及做别的反应,先条件反射得吞了口口水。


    太香了。


    岸垂眸细品,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股浓郁的香气里。


    这只螃蟹实在太肥美了!


    这么一拆,里面全是蟹肉,完全用不着节约,大口当饭吃都行。


    尤其螃蟹肉配着凉拌好的肥肥草吃,那味道叫一绝。


    大家都顾不上说话,趁热快速吃起螃蟹来。


    南遥动作最优雅,速度却一骑绝尘。


    他们一会就吃了一只,每个人都开始吃第二只。


    白芜被那点辣意激得胃口大开。


    螃蟹肉其实和龙虾肉有点像,口感都偏鲜甜弹嫩,尤其蒜蓉蒸的,一口一大块肉,别提多满足。


    这肉的每一个缝隙都蘸到了调料,又香又辣,他几乎能尝出里面每一种配料的味道。


    这样吃下去,一点也不腥。


    白芜颇为悠然自得地吃一口蟹肉,吃一筷肥肥草,然后再来一块油爆鳝肉。


    这道油爆鳝鱼是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火候掌握得最好的一道菜。


    倒不是他的厨艺提高了多少,而是这口石锅实在太给力了,哪怕放再大的火,他也不用担心石锅被烧裂——只要不突然倒冷水进去。


    在这种前提下,他敞开来做饭,味道自然非同一般。


    这道鳝鱼就是如此。


    他多炒一下会过老,少炒一下嫌嫩,现在火候正好。


    满满一条鱼肉裹着酱汁,还冒着腾腾热气,放进嘴里,稍微抿一下就化了,里面全是河鲜独有的鲜味。


    今天挖到的鳝鱼特别肥,尝起来口感也特别好,白芜眯了眯眼,甚至怀疑现世中是否真的存在这样好吃的东西。


    这顿饭从黄昏吃到夜晚,连汤汁都被墨拿紫红根刮下来蘸着吃掉了。


    他们家从未用过那么长时间吃一顿饭,也从来没有耐心细嚼慢咽,今天都做到了。


    白芜吃完后,漱了漱口,然后从厨房边上取了五根冰糖地莓回来,一人一根啃着玩,消食。


    岸舔着冰糖地莓,“不然我们明天还去挖螃蟹吧,我知道哪里还有。”


    “那不行,这样的好东西,隔三差五吃一次就行了,经常吃身体也受不住。等会我把螃蟹蒸了,我们把里面的蟹肉和蟹黄拆出来,炸点秃黄油啊。”


    “秃黄油是什么?”


    “就是油炸蟹黄和蟹肉。”


    “是不是有点像你之前教青族做的油底肉?”


    “差不太远,不过这个要更精致一些。”


    白芜不是很想动。


    墨和川吃完去刷螃蟹,因为这些螃蟹只是蒸熟了拆肉,对干净程度的要求稍低一点,白芜便没坚持自己来。


    他们有两筐半螃蟹,刷干净之后,白芜将它们摆成肚皮朝上的姿势,一起丢进石锅里面蒸。


    蒸熟之后,一家人再把螃蟹的蟹肉、蟹黄拆出来。


    他们吃了一天的螃蟹,拆起螃蟹来驾轻就熟,不一会就拆了整整两盆螃蟹出来。


    白芜将自家仅剩的油倒到石锅里,把调料先倒进去炸香,然后再把所有调料捞出来,倒入蟹肉蟹黄慢慢熬。


    这一步既要熬干里面的水分,也要把它们熬香,是一个比较需要耐心的活计,白芜坐在石锅前慢慢等。


    南遥陪他一起等。


    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所有的秃黄油熬好出锅,白芜把它们分成一大一小两罐,小的那罐给南遥。


    “你拿回去,以后不怎么想做饭的时候,可以拿它当小菜吃。”


    “这么多都给我?”


    “本来就是给你的啊。”白芜压得低低的声音带笑,“等会再给你拿罐腌好的萝卜,改善一下单身汉的生活。”


    第79章 过年


    鸟兽人们的日历很奇怪, 他们用物候和月相一起确定日历。


    物候大概指动植物对季节的反应。


    月相则是月亮的阴晴圆缺。


    和白芜上辈子的农历类似,这里一年有十二个或十三个月,一个月二十九天或三十天。


    日历放在山洞里, 有个老人专门管这事。


    白芜之前看过一次,不过不怎么会判断日历。


    川和墨对日历记得非常清楚,白芜要是忘记了,一般问他们两个。


    这天白芜被提醒后天过年的时候, 他还有些震惊,“那么快就过年?不是还有几天吗?”


    “几天又几天, 哪来那么多天?”川笑,“你想吃什么,过年给你准备。”


    他们家也就白芜拿过年当成重要的事情。


    如果不是白芜刻意提出, 过年会像其他任何一个日子一样,平平静静划过去。


    白芜仔细想了一下, “过年我们宰只羊, 再宰只鸭,其他根茎和小菜拿出来,应该就够了。”


    他们家有两只公羊, 现在都大得差不多了,再养下去, 它们也只吃草,不产肉,得尽早杀掉一批换新的。


    开了春, 外面草原上牲畜多, 抓羊应该比较容易。


    白芜说用不着准备, 然而真过年了, 他还是和父兄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连墙上挂着做装饰用的干草干花都换了一批新的。


    过年当天, 白芜和家人舂了米,取了萝卜,泡了菌菇,割了韭菜。


    光饺子他就做了三样——萝卜肉末馅,韭菜鸟蛋馅,野葱菌菇馅,每一种馅料都有荤有素,用新磨出来的小麦粉包了,白白胖胖,别提多讨喜。


    硬菜更不必说。


    面包窑烤出来的羊肉外脆里嫩,撕条肉下来,还能看到里面的汤汁。


    腌野葱焖鸭子更是一绝,里面放了咬嘴果,做出来后又酸又辣,开胃至极。


    白芜甚至烤了个蛋糕,里面放了大量的奶酪和紫草糖,又加了打发的蛋白,光是看着这焦糖色的蛋糕,就能想象到绵密香甜的口感。


    岸跟着他一通忙活,然而真正看到成品的时候,还是震惊了,“就过个年,怎么那么丰盛?我们就算吃三天也吃不完吧?!”


    “我梦中的新年就是那么丰盛。”白芜转头笑,“今天吃不完,留着明天吃也可以,明天吃不完还有后天,我们可以连吃三天大餐。”


    岸咕嘟咽了下口水,“百鸟节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做这么多菜吗?”


    白芜点头笑道:“做更多菜也行啊,到时候我们再宰一头猪,还可以请沓他们来家里吃饭,弄得更丰盛。”


    “到时候我给你帮忙!”


    父子三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就在他们聊得正火热的时候,白芜忙看见窗外墨远远飞回来了,正落地,忙喊:“阿父,祭司大人呢?他不跟你一起下来。”


    “他说不合适,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这样啊?”白芜站在原地,看周围的锅碗瓢盆,手顿了一下,低声嘟囔,“我准备了五个人的量。”


    白芜有些失望,原本飞扬的心情一下冷静了下来。


    岸看他神情低落,伸手碰了碰他,小声道:“等会你给祭司大人送一份也一样,反正不差这一会。”


    白芜恢复笑脸,“先准备开饭吧。”


    现在天气冷,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厨房里吃饭。


    他们家的木桌子也是榫卯结构,并不算大,八菜一汤一蛋糕摆在上面,将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甚至还得把有些菜叠在上面。


    川看了眼,“芜,你把食盒拿过来,给祭司大人的菜先预留出来吧。”


    食盒也是他们家新做出来的产品,它跟饭盒有些像,白芜找木匠足足做了十个,摞起来可以叠得老高。


    白芜嘟囔,“他都不愿意过来吃饭,还给他留菜。等送上去的时候,饭菜都冷了,有什么意义?”


    “兴许有事。”川拍了拍他,“你不是说这些菜留到明天吃也可以?多装一点。”


    白芜说归说,最好还是给每个饭盒都装满了。


    蛋糕他还特地切了两小块。


    对上家人的眼睛,他解释道:“让他一个人吃不好,我陪他一起吃点。”


    川点头。


    白芜陪家人吃完一顿饭,特地带着饭盒准备飞上去找南遥。


    父兄已经进房间睡了,家里很安静。


    白芜站在门外想了一下,蹑手蹑脚去杂物间。


    他翻出了家里存放了好久的红瓜酒。


    这些酒已经沉淀好了,打开闻一下,有股红瓜特有的香气。


    白芜直接对着瓶子浅浅地啜饮了一口,酒有点苦,也有点甜,酒味不是很重,相比起酒更像是果汁,味道非常不错。


    这坛酒是特地为南遥酿的。


    当初他还说酿好了要给南遥个惊喜,没想到拖了那么多天,直到现在才带过去给他。


    白芜带上酒,飞上去找南遥。


    他还没有到南遥的窝边,就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这笛声在夜晚传得很远,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愁绪。


    白芜在高空中往下看,发现了暗淡星光下的南遥。


    他没在窝里,而是坐在外面吹一把骨笛。


    白芜第一次知道他还会吹奏乐器,整个人非常震惊,甚至忘了拍翅膀,就这么滑翔着冲下去。


    南遥吹完最后一个音符,将骨笛收回来,抬头看他。


    两人在半空中对视,南遥招手让他下去。


    白芜落在地上,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悠扬的笛声之中。


    他变回人形,穿上兽皮大衣,“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吹这个。”


    南遥走过来接他,“祭司们都会一点,你以前见过?”


    “见过。我们管它叫笛子,不过我不会吹。”


    “你要是想学,我下次教你。”


    “万一教不会怎么办?”


    “吹给你听。”


    三言两语之后,两人相视,彼此眼中都有淡淡的笑意。


    白芜刚刚还觉得他浑身仙气飘飘,犹如谪仙人,现在总算感觉对方又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祭司。


    白芜抱怨道:“特地让阿父过来请你,你怎么不下去吃饭?我还做了很多菜,打算一起庆祝一下。”


    “刚刚长腿族的人过来找我商量事情。”


    “商量什么事?没出什么意外吧?”


    “一切都好。”


    “那就好。来,准备吃饭。”白芜遗憾地看着手底下的饭菜,“可惜菜都已经冷了。”


    “不要紧,平时也不一定每天都能吃上热饭热菜。”


    “这话听着有点可怜啊。”白芜一笑,“你要是想吃上热饭热菜,尽管来我家蹭饭就是。”


    白芜说着特地将红瓜酒打开,“之前说要给你的礼物,现在总算好了,你闻闻这个味道,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什么东西?”


    “酒。”白芜比划着描述道,“一种喝了会让人浑身发热,心跳加速,意识朦朦胧胧的饮品。”


    南遥听到他这个描述之后笑了,“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酒还没喝,白芜便被他的笑声弄得脸颊有些发热。


    白芜将酒倒到黑桃碗里,伸手举起黑陶碗,“敢不敢试一次?”


    “这有什么不敢?”


    南遥接过碗,浅浅啜饮一口。


    白芜就着暗淡的油灯,期待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味道怎么样?”


    “有点甜,有点苦。”南遥又喝了一口,“很特别的味道。”


    “对,非常特别的味道,我梦中很多人喜欢它,更喜欢喝了之后带来的朦胧感。”


    白芜说着喝了一大口。


    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人的缘故,他看着南遥,感觉心跳得有点快。


    血液在他血管里奔流,犹如汹涌的大河,刷刷冲击着他的血管,将他的耳膜冲得轰轰作响。


    他急忙吃了一筷烤羊排,将那点异样压下去,“说起来,我们天天在一起,也没怎么聊过天。”


    “想聊什么?”


    “聊我天天说的那个谎。”


    白芜感觉自己真喝得有点醉了,要不然开场不会那么直白。


    然而好不容易说了出来,他又不想把话咽回去。


    他不想再瞒着南遥。


    南遥定定地看着他。


    白芜叹了口气,低低道:“感觉你也早就看出来了,我其实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不过我上辈子不是在这片兽人大陆,而是在另一个世界。”


    “没关系,你还是你。”


    “我刚觉醒记忆的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身体里的人不是我了?”


    “嗯。”南遥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你的目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


    “这也看得出来?目光跟目光有什么不同?”


    南遥点头。


    白芜又笑了一下,盯着他俊美无俦的脸,“万一要是猜错了,我是个危险分子,给部落里带来麻烦怎么办?”


    “你不是。”


    “谢谢你的信任。来,我们再来干一碗。”


    “你不能喝了。”


    南遥放下碗,也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将他手里的酒碗放到桌上。


    南遥的手很烫,一只大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轻轻松松将白芜整个手腕都拽在手里。


    白芜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烫伤了。


    这股热度比碳火还明显,白芜手颤了一下,又被他托得很稳。


    “可能我这辈子身体的原因,远没有上辈子能喝。”白芜自嘲一笑,“我都已经这么坦白了,你怎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早知道。”南遥低低道,“不然也不会特别关注你。”


    “什么?”


    晚风有点大,白芜喝得有点醉,没太听清楚他这句话。


    南遥道:“我也有个秘密。”


    白芜一颤:“我能听吗?”


    “我还能说给谁听?”


    “你,”白芜呼出一口带着淡淡甜香的酒气,满眼都是迟疑,“你——”


    白芜下意识想阻止南遥,南遥盯着他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说道:“祭司可以有伴侣。”


    “我知道,只是祭司的后代不一定是祭司。”白芜道,“我还知道你们祭司有一些特别的技能,比如巫术,只是从来没有看你用过,感觉有些奇怪。”


    这个世界的祭司其实会一点巫术,比如占卜。


    白芜知道狮族的祭司就会占卜。


    不过狮族的祭司是兽人,在部落里没什么话语权,狮族人也不拿他当回事。


    但不妨碍祭司的特殊。


    白芜道:“如果这也算秘密的话,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喜欢兽人。”


    南遥的手顿住了,几乎一字一句,低声问道:“为什么?”


    白芜感觉自己真喝高了,话控制不住地往嘴边蹦,“我上辈子世界分为两种人,男性和女性。我,我从来没想过还能喜欢同性。”


    南遥似乎呆住了,愣了一会儿才说道,“兽人和你不是同性。”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也不是异性,你看,你有的我都有,要不是你觉得两性之间有点不妥,我们还能泡一个池子里洗澡,我们有什么区别。”


    “你对其他亚兽人怎么看?”


    “同性。”


    “其他兽人?”


    “本质上也是同性。”白芜越说越低,“我们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也不会对他们有特别的想法。”


    “你不想和什么人组成一个家庭?”


    “我现在已经有家了。大家的寿命那么长,我和亚父他们才相差二十来岁。就算大家都活到二百岁,那他们也足够陪我大半生。”


    要不是生命太漫长,白芜也不会执着建房子,建房子那么麻烦。


    白芜说完看向南遥。


    南遥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有点发呆的表情。


    白芜伸手想碰他,奈何隔着桌子碰不着。


    白芜干脆挪动身体,由他对面坐到了他侧面,用手肘碰了碰他,眸子里满是担忧,“我这个想法很奇怪吗?”


    南遥回过神来,道:“也没有太奇怪。”


    “是吧。我也知道某些想法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我真的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有些观念没办法融合。”


    南遥开口,“不一样。”


    南遥说得突兀,白芜被他打断,露出诧异与茫然,下意识问:“什么?”


    “兽人和亚兽人不一样,身体构造不一样。”


    “这个,你是指生殖腔?”


    南遥沉默不语。


    白芜毫不犹豫,“可能身体构造真的略有些区别,它又不露在外面,从外表来看,我们是一样的,如果忽略生育功能的话,我们确实也一样。兽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借助工具和智慧,我还能做得更好。”


    白芜说完发现南遥又在沉默,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不是聊这个话题不合适?”


    他想起南遥毕竟是祭司,可能不太接受这样的观点。


    想到这里,白芜有点慌,“没事,你要是不喜欢聊这些,我们就不聊了,朋友间求同存异。”


    南遥终于开口,“没有不合适。”


    白芜忙摇头,“没关系,可能这些话题确实让人不太舒服。我以后不说这个了,来,吃菜,你尝尝今天的蛋糕。”


    白芜说着给南遥挟菜。


    桌上的菜那么丰盛,可后半段南遥的兴致再也高不起来了。


    白芜担心自己冒犯了他,心里有些自责,又有些慌。


    这顿饭的气氛比较低沉。


    白芜甚至觉得有点食不知味。


    他低头看两人面前的桌子。


    南遥一个人住,其实没有做桌子这个需求。


    这是白芜打造饭盒等小家具时,一起请木匠打的。


    他把桌子送过来的时候,南遥什么也没说,直接就用了。


    白芜给自家添置一些家具的时候,还因为不符合家人的使用习惯,需要特地劝说他们一番,他们才能渐渐适应。


    想到这里,白芜更难过了,垂头丧气道:“对不起呀,我不应该聊起这个话题,可能因为今天酒喝多了,脑子有点不太清醒。”


    “是我的问题。”南遥轻轻推了他一下,声音温和,“我来收拾桌子,你到旁边坐着休息一会儿,今天还去泡温泉吗?”


    “我想去,肥皂我都带了,过年总得好好洗个澡。”


    “你喝点水,我们等会就去。”


    白芜看他表情变得和缓,以为事情过去了,心情一下轻松起来。


    他坐在旁边,看南遥忙来忙去,将所有的食物都妥贴收拾好。


    忙完后,南遥出来,“衣服带了吗?我们现在去洗澡。”


    “都带了,在箩筐底下,新做的衣服,连内|衣我都换成新的了。”


    他们这里物资比较贫瘠,织出了布,也不能无限制地用。


    哪怕富有如白芜,贴身的衣裤一共也才有两套。


    新做的这套是第三套。


    上一套屁股那里破了个洞,他都没办法替换,只能缝缝补补将就着用。


    只是破了的衣服终究是破了,哪怕缝好了也还硌屁|股。


    白芜将衣服的系带拉开时,悄悄叹了口气,但愿明年他们的条件能好一点,起码不要缺衣少食。


    南遥侧过身去,可以避开他的身影,“你喝了那个酒,还能飞吗?”


    “那肯定没问题,你看我走路不也好好的。”


    白芜说得笃定。


    等真的飞到了天空之中,他感觉好像哪哪都不对?


    连底下的山都是歪的,他整只鸟都没办法保持平衡,一直歪歪斜斜地往前飞。


    艹!


    他人形时走路明明能走直线!


    “啾——”


    白芜叫了一声,示意南遥他得下去休息一会儿。


    飞歪了是小事,万一他判断不准,一头撞到山体,那可就糟了。


    南遥看了他一眼,飞过来,飞到他身边。


    白芜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也没在意。


    没想到南遥飞到他身边之后,直接一低头飞到他身子底下去了。


    接着白芜就感觉到自己被背了起来。


    他居然被南遥背了?


    白芜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啾啾啾!”白芜有些着急,挣扎着想从他背上下来。


    按照鸟兽人们的说法,一个兽人不能无缘无故背一个亚兽人,除非他们之间关系特殊。


    南遥低鸣一声,示意他蹲好,不要掉下去。


    在空中挣扎太危险了,白芜接到他的示意后,不再挣扎,心里却还带着不安。


    白芜第一次以兽形爬上某个兽人的背。


    之前他只被他父亲背过,背的时候还是人形。


    他阿父当时怕他在上面趴得不稳,还拿藤蔓把他绑住了。


    他第一次知道以兽形爬上另一个人的背,被人驮着飞是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既新奇又刺激,他一双眼睛往旁边看来看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没有月亮,连星光也很黯淡。


    在他的视野里,山山水水,以及星光似乎都换了一个角度,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


    他既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上。


    他在二者之间,更感受到了二者的广阔。


    呼啸的寒风从他脸颊边吹过,甚至有要把他从南遥背上掀下去的势头,他却一点都不怕。


    哪怕他真的没有把握好平衡,不小心摔下去了,南遥也一定会接住他。


    南遥的窝离温泉并不远,南遥飞了一会儿就飞到了。


    白芜从南遥背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担忧,只剩意犹未尽,“你背上真舒服。”


    “你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咦,还有谁爬上过你的背?”


    “没有,你是第一个。”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感受过的人,所以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吗?我还以为你背过其他亚兽人。”


    “没有,用爪子拎起过。”


    “哈哈哈哈,我也被别的兽人用爪子拎起过。我之前学飞的时候,不是摔到湖里去了吗?他们就用爪子拎我,简直毫无尊严!”


    白芜忐忑过后有点亢奋。


    他忽然想起来,“你不是说你们祭司也可以找伴侣吗?就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你是想跟谁结为伴侣了?”


    “没有。”


    “真的没有?”


    “除了你之外,我还能跟谁结为伴侣?”南遥瞥他一眼,“估计在所有人心中,你都是我的预备伴侣。”


    “我该不会耽误你找伴侣了吧?”


    白芜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揉了揉胸膛,感觉自己有点卑劣。


    可能因为南遥是他唯一的好朋友,所以不希望南遥身边有更亲近的人。


    白芜唾弃自己,又没办法放手。


    他脑子乱成一团。


    白芜强迫自己笑了笑,“你要想找伴侣的话,我去跟他们说。要解开误会不难,我听其他亚兽人小伙伴说,喜欢你的人多得是。”


    “不找。”南遥道,“不想找陌生人,不用为我解释,麻烦。”


    白芜,“你对其他亚兽人没感觉,还是纯粹懒得找?”


    “没感觉。”


    “那个,如果我耽误了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白芜道,“找伴侣是很慎重的事,你,你不要因为朋友而耽误这件事。”


    白芜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更不知道他的声音都快颤抖了。


    南遥看着他,忽然说道:“不要操心那么多,你还洗不洗澡了。”


    “洗洗洗。”白芜道,“说起来我们来这片温泉,洗了那么久的澡,我还没看过你洗澡那边是什么样子,真的不可以看看吗?”


    南遥拉着他站起来,“你想看就带你去看。”


    白芜感觉有哪里不对,他一时又分辨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人有点烦躁。


    所以才会拼命找话题掩饰。


    他一定是喝醉了,不然为什么一停下来,就老觉得对不起南遥?


    第80章 试试


    南遥洗澡的温泉要大得多。


    白芜目测了一下, 这个面积,估计人可以在里面游个自由泳。


    天气冷,温泉这边雾气袅袅,水色碧绿, 尽管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但一看就很舒适。


    白芜终于看到了这口先前南遥不让看温泉, 却没有什么打趣的心思, 此刻他烦躁又不安。


    他今天表现得太蠢了,甚至有点口不择言。


    南遥只是说“祭司可以有伴侣”,根本什么都没有说,他怎么会误会人要表白?


    太蠢了。


    白芜皱着眉头,甚至想扇自己两下。


    他抬眸,目光湿得简直要下雨。


    南遥正看着他, 两人恰好对视。


    南遥的目光很包容,一双眸子似乎敛尽星光。


    白芜鼻根更酸了,没话找话,“这水烫吗?”


    南遥道:“你可以到上游那里轻轻碰一碰。”


    白芜点了下头, 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真去上游那边试水温去了。


    他不敢再靠近南遥。


    这水还行,和他泡的那口温泉温度差不多。


    白芜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先过去了。”


    说着他转身要走。


    “芜。”南遥叫住他, 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 说道:“没关系。”


    南遥的神色很温和。


    白芜张了张嘴,转身要走,腿还没迈出去, 又低低开口, “是我该说对不起, 我们略过这件事吧。”


    南遥道:“希望这次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白芜苦笑一声。


    怎么可能不影响?


    如果没有戳破,两个人还可以假装相安无事,一旦戳破了,两人心中始终会横着一根刺。


    南遥在他背后挑明:“除了你之外,我不会有别的伴侣。”


    白芜继续往前走。


    南遥沉声道:“哪怕不能成为伴侣,也希望我们依旧是朋友。”


    白芜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背对着他,艰难道:“我试过,我真的暂时没办法接受同性。我,是我太懦弱,对不起。”


    白芜只是没有恋爱经验,并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他就是真的,不太能接受和同性上|床。


    他试过了,连幻想都不行。


    与其到时候因为性|生活不和谐而分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免得成为一对怨偶。


    白芜说完就想变回兽形,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没想到他才刚要变,南遥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身体刚有点变化的征兆,被这么一抓,手臂酸软,仿佛身体内部的某个脆弱柔软的部位被一把抓住了。


    他一下就站不住了,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南遥有力的大掌扶住他的肩头,姿势非常克制,半点都没占他便宜,声音低沉,“如果只是这个原因,我们可以先试试。”


    白芜不语。


    南遥说,“交给我。”


    白芜:“试什么?”


    “试着从牵手开始。”


    南遥拉着他手腕的手微微向下,轻轻握住他略带潮意的手掌。


    白芜不是第一次和他双手交握,却第一次觉得他的手如此滚烫炽热。


    那烫意如此明显,以至于白芜能清晰感受到他每一寸皮肤。


    两人的手掌贴得太紧,脉搏里流动的血液险些都要同步。


    南遥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从你不讨厌的牵手开始,慢慢适应,直到你彻底接受或彻底接受不了。”


    白芜心头狂跳,手掌渗出大量汗水。


    白芜说:“我不知道这个过程要多久,也不知道最后是否真的能获得良好的结果。”


    “没关系。”南遥看着他,“我想试试,哪怕没结果。”


    两人十指相扣。


    白芜眸中闪过剧烈的挣扎。


    南遥站在他面前,耐心地等他的回答。


    半晌后,白芜哑着嗓子道:“好。那我们试试能不能成为真正的伴侣。”


    南遥拉紧他的手,目光中带着喜悦。


    白芜越发不自在,“我先去洗澡了,你松开我。”


    说着他甩开南遥的手,后退一步,堪称落荒而逃地变回兽形,咻一下,拍着翅膀飞走了。


    南遥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眼里带着笑意。


    白芜完全没心情洗澡。


    到温泉那,他放下背筐,草草打上肥皂,又用草搓了一遍后,洗干净后懒得穿衣服,直接围了件袍子。


    他朝下方的南遥大喊,“我洗完了!先回去了,你慢慢洗。”


    说着他变回兽形,直接背着背筐飞起来。


    南遥这时候才回,“好,注意安全。”


    白芜落荒而逃。


    他没发现,南遥也变回兽形,远远缀在他后面,在高空看着他,直到他平安回到了家,进了房间,南遥才离去。


    白芜的心一直跳得很快,直到进了房间,关紧房门,猛地蹿上了床,用兽皮被子裹着自己,他的心跳才慢慢平缓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清晰意识到,他真找了个男朋友。


    还是一个在考察期的男朋友!


    白芜捂着心口,眼睛亮得像黑暗中的两只猫眼。


    他心中百感交集。


    这居然是真的,他有朝一日居然也弯了,还弯得心甘情愿。


    要是这个男朋友换成别人,他觉得难以想象。


    现在是南遥,好像又还行?


    尽管还是没办法想象和南遥发生性|关系,但是他能想象和南遥亲密相处的样子。


    白芜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种爬起来去隔壁把他哥挖起来,好好分析一下的冲动。


    多翻滚两圈,他又把这个念头死死按在心间。


    他和南遥还不一定能成,真传出去了,对南遥不好。


    白芜在床上想了许多。


    这一夜,他眼睁睁看着淡绿色的玻璃窗里先透出如月色的朦胧光芒,而后光芒越来越亮,天边亮起朝霞,再慢慢变成橘黄的朝阳,最后变成明亮的白光。


    天亮了,又一年开始了。


    白芜听见家人在外面说话。


    岸:“芜昨晚没回来?饭盒呢?”


    “回了,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可能放在了祭司大人那里。”


    “我就说怎么找不到那个饭盒。亚父,今早热一热饭就可以吃了吧?我去叫芜。”


    “别叫他。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比较清闲,让他多睡一会儿。”


    白芜非常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但他就是不太想出去外面。


    毕竟今天他不仅是白芜,还是南遥的男朋友。


    啊!男朋友!


    白芜在床上滚来滚去,等他滚累了,就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白芜都没有找南遥。


    连晚上去洗澡,他都偷偷摸摸的,自己一个人飞过去。


    没有南遥的风带,每天要飞那么远的距离,确实非常累,不过累得安心。


    这天,白芜大早起来,打算去兴旺谷看看自家的牲畜。


    他挺多天没去看了,岸说要跟他一起。


    两人落到兴旺谷里,变回人形。


    岸一边穿兽皮大衣一边说道:“我们家的母羊有只怀了小崽子,你知道吧?”


    “嗯?什么时候的事?”白芜真不知道,“确定是怀了,不是吃胖了吗?”


    “亚父说的,他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那行,这些天给它加加餐。”


    羊奶的量比较少,他们家现在已经没办法每天都喝羊奶了,得将两三天的羊奶攒起来,才够一家人一次喝的量。


    白芜环顾左右,“等过几天暖和了,还是得去草原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母羊和羊崽子。”


    “阿父也这么说,他正琢磨着去给你逮几只回来,顺便逮几只你说的那个猪崽。”


    白芜没想到他父亲将这事放到了心上,心中一暖。


    他去年特地没要母猪,就是打算等猪吃完了再去外面逮,省得照顾母猪,还要付出额外的时间、精力。


    这个计划他没怎么跟家人说,只跟南遥提了一句,没想到家人都帮他记在心里。


    白芜和岸将存着的草料和粮草抬去猪圈。


    猪圈里的猪崽一看到他们,就迈着小粗腿,哼哼唧唧过来讨食。


    现在天气比之前稍微暖和一点,地上也没有雪,白芜打算直接把它们放出来,让它们在兴旺谷自己找食。


    猪羊的状态都挺好。


    白芜看着剩下的三头猪,说道:“今年可以多逮一点,正好我们种的菜和粮食比较多,有足够的粮草喂它们。”


    岸随口,“我没意见,反正多喂几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不知道阿父他们逮不逮得到,好像也没有那么好逮。”


    岸没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过祭司大人肯定能逮到,以你们的关系,你想要几头都没有问题。”


    白芜吓了一跳,顺嘴辩驳,“和南遥有什么关系?”


    岸瞪圆了眼睛,略有些茫然,“什么关系?你们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呃,没事。”白芜揉了下脑袋,“我们过去看鸭吧。”


    相比起猪羊,他们家的鸭状态相对没那么好,太瘦了,跟个骨头架子披了毛一样。


    白芜估计这些鸭是杂食动物,谷物喂得少,又没怎么喂肉,光喂一些草,怪不得那么瘦。


    他提着鸭子的翅膀提了一下,最大的鸭也只是骨架大,没什么肉,细细捋一捋它的毛,底下的骨头似乎都薄了点。


    这些鸭还是种鸭,专门留着产蛋。


    没想到蛋没产多少,它们反而越来越瘦。


    可惜了这么多粮食。


    白芜一只只鸭摸过去,渐渐皱起了眉头。


    岸看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啦?是不是太瘦了,要么杀掉吃肉吧?亚父之前就说猪和羊都还可以,这些鸭不值得再养下去。”


    “让我想想,我还是想驯化它们给我们产蛋。”


    “那继续喂着,你慢慢想。”


    山谷里可能不是很合适的饲养地点,毕竟这些鸭原本生长在沼泽湖泊里,山谷有溪流,但总体而言比较干燥。


    白芜想换个地点养鸭。


    川问:“你想换到哪里去?”


    “螃蟹林怎么样?”白芜看岸,“哥,你上次不是说螃蟹林那边夏天还会涨水,变成沼泽吗?”


    “是啊。”岸道,“有时候涨得多,有时候涨得少,要是涨水的话,人就没有办法去了。你把鸭养在那里,它们往水里一跑,我们可能抓不到鸭。”


    “那有什么关系?人形抓不到,兽形还能抓不到?”


    白芜自己飞行技巧平平,可墨的飞行技巧就不一样了。


    实在不行的话,他还有个男朋友。


    南遥想要抓什么东西,连落地都不用,直接俯冲下去一抓,轻轻松松。


    反正螃蟹林的树也不多,地方还算宽阔,应该够他发挥。


    岸见白芜说着说着,脸颊突然红了起来也不说话,连忙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怎么了?”


    “咳。没事,我是说能抓到,没问题,我们可以把鸭养到那里去。”


    川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我们就把鸭养过去,反正只是倒腾一下。”


    “不止倒腾,可能还要砍点树木,把那片围起来。”


    螃蟹林那么宽阔,如果不围起来,鸭往四面八方一散,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要围起来的话,那么大的地方,要砍的树数量不少,一家人又有得忙活。


    川笑,“砍树就砍树,我们现在不是有刀吗?砍点树也不是很麻烦。”


    “那我们去砍点回来,趁着部落里还没正式开始组织去采集打猎。桩子不用砍那些很硬的木头,差不多就可以了,还得砍点木条。”


    川道:“放心,我们都知道。”


    白芜挠挠脑袋,“感觉一年到头,我们家比其他人家多做了好多活。”


    岸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比其他人家多了好多好吃的,看今天早上吃的这个蟹黄包子,别人家就没有。对了,说起蟹黄包子,你不给祭司大人送点啊。”


    “这不是阿父还没回来嘛,等阿父回来了,让他去送。”


    白芜真不是躲着南遥。


    他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作为男朋友的南遥相处。


    再加上南遥这几天要巡视领地,忙不过来,两人便好几天没见面。


    白芜没想着见南遥,等去山里砍树时,倒意外看见了南遥。


    父兄就在不远处,看见南遥的身影后,白芜紧张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白芜一把拉过南遥,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不是巡视领地去了吗?”


    “巡视完了,特地抓紧时间巡视完,就是想来看你。”南遥抬头看树林,“要砍那么多树,你怎么没叫我?”


    白芜咽咽口水,解释道:“我看你比较忙,怕你忙不过来。”


    说完,白芜又补充道:“们家四个都是壮劳力,又有刀,砍起树来并不难,你别担心。”


    南遥深邃的眼睛盯着他,“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做这些事,你可以叫我帮忙。”


    白芜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要挠脸,“叫叫叫,下次我一定叫你。”


    说着他还是捂了下脸,“我也不是故意不叫你,只是觉得我们好不容易谈个,谈个那啥,我总不能每次叫你来家里干活。”


    “我乐意。你到旁边歇着,我来砍。”


    “那个,我家人可就在附近,你砍树的话,他们一定会看到。”


    “有什么关系?以前我又不是没和你们一起干过活。去吧,到一边站着休息会,我来。”


    “怎么没关系?以前我坦坦荡荡,现在我心虚。”


    白芜实在做不出让南遥砍树,他的旁边休息的行为。


    他左右张望了一眼,戳着南遥说道:“那你在这边砍树,我去旁边砍。”


    南遥伸手拉住他的手,“你留在这边陪我。”


    白芜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两个大老爷们,我们这样会不会太黏糊了?”


    南遥淡定道:“如果不在一起,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两个恋爱新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南遥表情非常淡定,拉着他的手半步不让。


    白芜想到居然有说不过南遥的一天,在旁边瞪了会眼,“那我们一起在这边砍树。你不能光让我在旁边休息,我有手有脚,一休息浑身都不自在。”


    南遥眼睛带着笑意,“没有光让你休息,不然我砍了树,你把枝叶削下来?”


    白芜打算围围栏。


    树干用来做桩子,树枝则用来做纬线,围在桩子上,二者要分开。


    白芜感觉这活计勉强还可以,点头答应了。


    白芜以前只觉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现在和南遥在一起,发现男男搭配干活也不累。


    两人干活的效率大幅度提升。


    他们两个人干出来的活,比墨他们三个干出来的活还要多。


    只用了一天,五人就砍到了足够的树。


    一家人把树弄到螃蟹林那里。


    这片林子平时基本没有人过来,他们要圈起来养鸭,也不会打扰到谁,然而白芜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问了族长崖。


    崖没什么意见,让他只要别养危险的动物就行。


    他们的围栏还没有围好,白族先去打猎和采集的先头部队探过路,说外面的动物出洞了,植物也长起来了,可以出去打猎采集。


    岸知道这个消息,高兴得不行,他在家里憋了快一个冬天,迫不及待地想出去。


    川和墨也是类似的想法。


    白芜让他们尽管去,剩下的他来搞定。


    家人看围栏围得差不多,便没推辞,剩下的活由白芜来干。


    白芜不是一个人,南遥每天都会过来帮忙。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默契和自在。


    白芜一点点将围栏围上,看南遥沉默地在旁边干活,“开猎了,你手不痒啊?”


    “冬天我们也没少打猎,迟几天。你想出去采集了?”


    “吃了一冬天的肥肥草和韭菜,现在确实想吃点别的青菜。”白芜道,“说起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植物可以种在滩涂上?就供鸭子啄食。”


    “这个平时没注意,你要想种,我们可以去夜鸣族看看。”


    “行啊,正好我们当春游了。”


    两人一起把围栏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问题后,两人回兴旺谷,把鸭子运过来。


    他把鸭子的脚绑在一根藤蔓上,抓着藤蔓直接飞过来。


    一路上鸭子吓得“嘎嘎”叫,掉了不少毛。


    白芜专门检查了下鸭子翅膀上的毛。


    这批鸭子其实能飞,只是飞不太远。


    他怕鸭子飞走,削过一次鸭子翅膀的毛,经过一冬天的休整,这些长翎又长起来了,今天还得再削一次。


    南遥和他一起检查,“这些太瘦了,要不要吃掉?换一批新的。”


    “暂时不用。先放在这里养着,不知道能不能养肥一点。等肥了先吃掉一部分公鸭,母鸭留着生蛋。”


    他们家鸭群的数量已经上升到三十三只,有五只公鸭。


    公鸭留一只就够了,要是不放心,留两只绝对没问题。


    其中三只他们都可以吃掉。


    白芜把鸭子就是放进围栏里,受了惊的鸭子一进螃蟹林,便拍着已经削掉了长翎的翅膀,火速逃命。


    这片螃蟹林比之前的兴旺谷还大一些,鸭子们很快便高兴地巡视起新领地,嘎嘎叫着,呼朋引伴,在淤泥里钻来钻去,时不时叼出些小虫小鱼吃。


    看来那些淤泥深得它们喜欢。


    “大功告成。”白芜拍拍手,“来两天准备春耕,春耕完了我们就可以去夜鸣族了。”


    南遥拉着他的手,“嗯。”


    白芜其实不太习惯拉手,挣脱了一下没挣脱掉,又想起两人的约定,只好顺着他去,“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陪你一起去。”


    “等春耕完了,你陪我去巡查。”


    “这次巡查也是全境巡查吗?”


    “嗯,开年第一次,要巡得细一些,每个角落都要巡查到。”


    “那岂不是——这次的路程会特别远?”


    “我背你。”


    白芜看他故作平淡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他们的确已经到了他可以爬上南遥的背的关系,可他之前跟着南遥出门,也能全程自己飞。


    现在无论体力还是飞行技巧,他都耍之前一大截,没道理之前不用背,现在反而要背。


    “你背着我,其他人一定会发现。”


    “我会远远避开他们,带你飞到白云之上。”


    这里的人兽形和人形的身体素质相差得比较大。


    白芜用兽形可以飞到上千米的高空,可人形在高原时,会有轻微的高原反应。


    但无论人形还是兽形,他们能到的高度都有限,并不能无限攀升。


    白芜飞行的时候,就没法飞得太高。


    飞高了,他容易呼吸困难,翅膀无力。


    白芜想了会,“除了白云之上,还有什么?”


    “看你愿意。高山之巅,波涛之峰,密林之海,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


    “停停停,你还做不做祭司了?”白芜笑,“你要真带我去那些地方,估计你的祭司职位也不保了,一个天天不在领地内的祭司,算什么好祭司?”


    “我们可以收个小徒弟,把祭司之位传给他。”


    “啧,不要你的江山了啊?”


    “你最重要。”


    白芜感觉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却老让他说得脸颊发烫。


    听到这句话,白芜脸又红了,捂着自己滚烫的耳朵,“你怎么那么快就掌握了谈恋爱的精髓?”《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