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恩考
樘华见到阮时解之后没忘记跟他说这件事。
“皇帝答应了?”
“应下了。”樘华坐在阮时解对面, 信心满满, 就差没拍着胸脯,说道:“先生你放心,皇伯父答应过我,近五年之后我都不必忧心成婚之事。”
五年之后, 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 情况定会大不相同, 彼时再谋算便成。
阮时解见他骄傲的小模样, 忍不住屈指轻轻敲了敲他额头, 眼睛含笑:“樘华小同学,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比如说我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
“啊?”樘华傻眼,沉默片刻后,整个人萎了,耳朵都快耷拉下来,他问:“先生,你说等我十八以后再考虑, 是骗我的么?”
说话时,他眸子里已快含着水雾, 阮时解一怔,刚想解释。
樘华却不听他解释, 转过身默默地到书桌旁边坐下, 拿出一本书来看, 一副要自己待在角落里长蘑菇, 拒绝沟通的小模样。
阮时解第一次见他真有些生气的模样, 有些束手无策。
樘华坐在那里生闷气也不理他,只自顾自的看书。
得,阮时解在心里苦笑,这下得罪了这个小家伙,今晚这事怕不好过去了。
陈穗与贺席岭进来就发现他家的气氛有点不对劲,阮时解脸色有点差。
贺席岭有些幸灾乐祸,用嘴型无声问:怎么了?
阮时解没回答,只道:“陈穗,麻烦你了,樘华在上面等你。”
陈穗点头,回头看贺席岭一眼,示意他不要搞事。
陈穗上去的时候樘华还在看书,陈穗走到他对面坐下,“怎么感觉今天你们之间气氛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樘华收起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先生这么说我心里有点难受,不大想理他。”
陈穗见他有些气鼓鼓的模样,站在他这边,出言道:“那你冷他两个小时消消气。”
樘华长吁一口气,叹道:“凭我这没出息的模样,我顶多也就冷他两个小时了,冷长了我自己还得心疼,划不来。”
得,还挺有自知之明,陈穗笑道:“这么喜欢他啊?”
樘华点头,眼神很认真,“先生那么好的人,谁会不喜欢他?”
陈穗笑:“那可不一定,在许多人眼里他古板又无趣,为人冷冰冰,靠近他都不敢。这样的人只适合当上司,不适合当爱人。要真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他也不会单身那么久,到现在连初恋都没有。”
樘华听到了关键词,眼睛叮一下亮了,用手扒着桌子小声问:“陈兄,我家先生中没谈过恋爱么?”
“据我所知没有,他连去相亲,通常都会得到相亲失败的结局。”
樘华觉得不可思议,“像先生这样长得好,家世好,本身能力也足的人,去相亲之人还会招人嫌弃?!”
那些人眼睛有多瞎呀?!
“当然也有不嫌弃他的人,不过那些人大多冲他的钱来,真能跟他坐到同一张桌子上相亲的男士条件也不差,看不上他也是正常的事。”
樘华简直想念佛,“幸好他们没看上,要不然就没我什么事了。”
陈穗见他一副庆幸至极,好像捡到了宝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敲了敲桌子,“现在高兴了吧,要是高兴了我们专心下来开始学习。”
樘华兴高采烈,“高兴了,多谢陈兄!今晚我们学什么?”
“今晚模拟考。”
陈穗让他做模拟考,却并不是做面试时的模拟考,而是按照恩考拟出相关题目,规定时间让他开始做卷子。
面试这一关由樘华自己努力。
陈穗是老师,如果教他面试技巧未免对别的学生不太公平,陈穗也觉得以他的能力,即便不用特训应该也能考上。
樘华现在自信了许多,他看过无数面试视频,大概清楚面试的流程以及老师们会问什么范围内的问题,心里也早有准备,现在不必练习,他也不怯场。
按阮时解这边的时间,八月二十六号就是面试日期。
樘华要在这边呆一上午的时间,他怕被人发现,不得不告了假去别庄准备。
江平原回来之后将他身边的人事梳理了一遍,现在别庄被他打造得跟个铁桶一样,别说一般人,就是皇帝来了,想要探出什么消息也需要一定时间。
在这里备考,樘华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正式面试那天,阮时解推掉上午的工作亲自送他过来。
樘华笔试成绩排第二,第二个抽签,他手气不错,抽到的号码比较靠前,刚好排在第四位,十九位考生中能排这个位次挺好,正好面试老师们已经进入了状态,又不会太过疲劳,他的面试来说有一定的优势。
樘华进去的时候发现陈穗果然不在,陈穗为了避嫌,将他认识其中一考生这事上报了学院,因此他不担任本届的面试官。
在场八位导师中,六男两女,面容都比较和善。
樘华今天穿了一身仿汉服衣服,他身上的衣服做工很好,料子也很好,并不会给人不正式之感。尤其他头发长,配汉服正好,这么一穿着起来,气质显得格外不一样。
这么一位俊秀小公子进来面试,老师们都眼睛一亮。
在他鞠躬打过招呼之后,其中一位老师朝他笑了笑,说:“介绍一下自己。”
考生们大多选英语,极少选日语。
樘华得到提示后,立即用华语与日语,双语将自己的大致情况介绍了一遍。
老师们都很和善,但问出来的问题一点都不含糊。
前几个问题还好,等樘华渐入佳境时,老师们一个个问题抛出来,樘华额头的冷汗都差点没流下来。
好在面试就短短十分钟时间,樘华熬一熬,终于在老师们意犹未尽的眼神中,将问题答完了。
其中坐在中央的那位老师告诉他,考试结束他可以回去了。
樘华松了一口气,朝老师们鞠了一个躬,转身往外面走。
阮时解就在教室外面等他,与他一起站在教室外面等待的还有许多抽了签却没有轮上的考生。
考生们见阮时解西装笔挺地站在那里,虽然戴了墨镜跟口罩,但还是能看出他的俊秀,目光频频投向他这边,更有许多人心动不已,蠢蠢欲动地想找他要电话号码或者微信号,都快没有心思准备面试了。
樘华现在也算经过大场面的人了,人不像先前那么天真,他出来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怕自家先生招人觊觎,赶忙拉着阮时解的胳膊,一溜烟地跑了。
阮时解见他刚出门时面色不好,忍不住问:“感觉怎么样?”
樘华想了想,道:“题目有些难,不过我都会答,只是有些题目答得不那么完善,如果没有太多太厉害的人,应当不会有问题。”
阮时解松了口气,“那就好,接下来要去哪里?我们去吃饭。”
樘华一想到有江平原就带人在院子外守着,心里再放心不过,“成,那我们先用饭,用完饭后我再回去。”
过了面试这关后,樘华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事了。
三天后,成绩出来,樘华成绩果然不错,他笔试第二,面试第一,综合第一,已经成功被D大录取。
国家的在职研究生培养主要分两类,一类集中在寒暑假上课,另一类则是晚上上课。
D大属于晚上上课的那类,课程周一到周五,每天三节课,从晚上八点到十点二十,每隔四十分钟休息十分钟。
樘华每日能在阮时解这里待的时间一直在增加,现在他已经能待到下午三点多了,估计过段时间,这个时间会再次延长。
他不确定等真正开学过后他能不能全天二十四小时随时过来,如果不行的话,他只能先请假或者休学,等能过来的时候再跟同学一起上课。
阮时解当时让他考研究生的目的之一便是让他多接触这个时代的学生,多交一些朋友,开阔视野,免得混淆自己的感情。
跟同学一起上课这个环节肯定不能丢,到时还得看看要怎么安排。
樘华搞定研究生这边的事后,他现在唯一的压力便是恩考。
他只需上午去户部当值,下午与晚上都能用来温习,随着时间越来越紧张,他身上的压力也在增大。
在这股压力之下,他学习得十分努力,写出来的文章已经有模有样,按他同僚的话来说,这样的文章纵使拿去科考应当也不成问题。
D大九月六日开学,樘华只能在阮时解那边从晚上十点待到第二日傍晚六点半,这段时间还不足以支撑他学习,樘华不得不先办休学手续,打算下半年再开始。
他的导师就是陈穗,陈穗没意见,学校的其他领导也不会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顺利得出人意料。
在樘华的忙碌中,他生活的这个时空也进入了九月份。
九月的天气已经非常凉了,人们在早晚时得穿着夹衣。
天气一凉,樘华铺子里的生意也慢慢回落,不像先前那样火爆,先前一个月便能卖出几百匹布,现在一个月连十匹布都卖不了。
他今年已经大赚了一笔,这种情况在他意料之中,他知道后也不着急,只叫林掌柜稳住,趁这个时间研发新花纹,等来年夏天再卖便是。
他们铺子不仅卖香云纱等布料,也卖瓷器与珠宝。
樘华献给太后与皇后的首饰实在好看,他当时预料到翡翠会火,专门囤了一批在铺子里。
翡翠真火起来后,无数贵人永路铺子里说要买翡翠,还有人专门看上他们制作的项链,头饰,手镯等,不惜银钱买了回去。
这个时代没有版权保护,他们的首饰能脱颖而出,多亏宝石质地上乘,匠人手艺精湛与樘华提供的设计方案。
樘华特地交代江平原,每做一套首饰都用能找到的最上乘的宝石,一套首饰只做一套,做完后打上他们铺子的印记,而后放在铺子里展示,卖得出便卖,卖不出放在铺子里当镇铺之宝也好。
出乎樘华的意料,这些首饰意外好卖,不少公侯之家有婚嫁大事,还会特地买一套宝石首饰作为压箱底之物。
卖首饰的钱乍一眼看起来不多,这么几十套累积下来利润也有十数万两,实在惊人。
这日,江平原对完账,将账册呈上来给樘华看。
樘华大致翻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之后,点点头:“先前我说要建个育婴堂与学徒馆,我已向陛下报备过了,冬日无太多事,平原你跟一下这事。”
这件事早便在他们日程计划之上,江平原应下,“不然我先买地,建起房再收人?”
“行,买地买远一些的地方罢。”樘华想了想,“皇都寸土寸金,买外面一点的地方也好建大一点的院子。”
皇城根下什么人都有,贫苦之人也不在少数,春夏秋这三个季节还好,过一段冬天大雪封路,常有穷人冻饿而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樘华没指望能救助皇都的所有穷人,能救一个便一个罢了。
就在大伙的忙碌之中,恩考终于来了。
恩考与科考一道,都在考院中进行。
先恩考后科考,恩考人少,只允许所有勋贵子弟参加,每次恩考撑死了也不超过百人。
樘华这一年都住在皇都,他又有些名气,一进考场便发现周围有不少认识的人。
其中他两个未来的姐夫也在。
不少人都在互相打招呼,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有人见到樘华后,高声问:“小将军,你准备的如何了?”
樘华笑:“我也说不好,尽人事罢。”
许多人也纷纷点头,都说复习得不好,心里完全没底。
还有人哭丧着脸,说若是今年再考不过,又要被家里逼着温习三年,等三年后再考。
紧张的气氛会传染,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少年连脸都白了。
外头的监士听到声音,用木棍在外面的柱子上敲了敲,严肃道:“肃静!若再喧哗,以作弊论处!”
考房里一下安静下来,大伙儿坐回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等开考。
当朝十分重视科考,恩考沾了科考的光,待遇也不错,考试之时外面有兵丁守卫,场内有监士巡查。
每人都分到了一个小格子,那个小格子也叫考房,前后左右都用木条围了起来,隔绝视线,避免作弊。
考房里有马桶,恩考只考三日,吃喝拉撒都在考房里解决。
这种小考比起秋闱的九日来说要轻松一些,不过对于贵族子弟来说,这也不算太轻松。
樘华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很快,用纸糊着的卷子便发了下来。
他打开卷子查看,等看到第六份卷子时,他心下一松:这次恩考十拿九稳了。
☆、第82章 第一
为期三天的恩考一考完, 卷子当天傍晚便被送入礼部。
这些试卷都被糊上了名字, 厚厚的一踏摞在一起,谁也分不出来这些是谁的试卷。
恩考与科考一般,考生做出来的卷子由小吏另外誊抄,杜绝主考认出考生字迹而作弊的可能。
主考住在考院里, 须阅完卷方能离开。
皇帝下午处理完公务后想起来, 问身边的太监, “樘华可参加了这回的恩考?”
“回陛下, 小将军确实参与了恩考, 已考完回去了。”
皇帝一笑, 有些感慨,“就是不知道他今年成绩如何。”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马怀盼知晓樘华简在帝心,凑趣笑道:“小将军的文章常被诸人夸赞,若不出意外,定榜上有名。”
“哟,这话你得跟他夸去。”
说是这么说, 皇帝的心情显然顶好,整个人笑眯眯, 脸上多出一分慈祥来,当差的宫女太监们见主子心情好, 心里也松快了些。
樘华不知他皇伯父还在关心他的考试, 一从考院出来他整个人站都快站不稳了, 疲惫的钻上马车之后他半躺在椅子上, 累得昏昏欲睡。
江平原自来接他, 见他这模样,递了一匣子点心进来,轻声道:“公子,莫着急睡,先用些点心垫垫肚罢?”
樘华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随意挥了挥手,“我不饿,赶紧回府,我想睡一觉。”
江平原他这疲惫的模样,示意旁边的何桦赶紧赶车,一行人往王府赶去。
樘华参加大考,王妃难得记在了心上,特吩咐了一声,让膳房备好饭食。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府里已有热水可用热饭可吃,樘华承这个情,让江平原先代自己去道谢,明日歇息好了,他再亲自过去道谢。
任何人进考院熬三天都绝不会好受,樘华身子骨本就不算太强健,熬了三日送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累极,王妃吩咐一声,让他好好休息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樘华没在意这些,他草草用了一些粥,洗漱完上.床睡觉。
雷行等人就在他院子外面守着,随时听候他吩咐。
樘华脑海深处给阮时解留出一丝意识,睡了两个多时辰,他自动醒了过来,抬眼看了下窗边,外头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可以看见皎洁的月光,再看一看墙上,那道门不知出现了多久,可以从门缝里看见阮时解那边透出来的灯光。
樘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旁边衣架上拿起衣服来穿好,汲着木屐打着哈欠过去。
阮时解显然在等他,看见他后笑了笑,“考完了?”
樘华点头,感慨道:“终于考完了。”
“完了就好好休息休息。”阮时解看他的脸一眼,问:“刚睡醒?”
樘华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里带着疑惑,“先生,你怎么知道?”
阮时解看他一眼:“你脸上带着枕头印子。”
樘华“啊”了一声,嘴唇微张,忙往浴室里跑去。
等看到镜子时,他发现自己颧骨果然红了一块,头发也没梳好,乱七八糟的发丝掉下来,显得有些狼狈。
樘华忙将头发解下来再梳一次,他剪过好几回头发,头发已经短了许多,只到腰间。
他头发偏厚,握在手里跟绸缎一样,能厚厚的握成一股,披散下来显得很有分量。
樘华用发绳扎好头发,转头发现阮时解就站在门口,正抱胸看着他,不由问:“怎么了?”
“没怎么。”阮时解笑了一下,温声道:“问你睡了那么久,要不要去吃宵夜庆祝一下?”
他一提,樘华就觉得肚子咕咕叫了,当即点头,“要!”
樘华换了一身衣服,跟着他往地下车库走去,现在才九点多,正是吃宵夜的好时机。
两人也没约其他人,只带了保安,去比较常去的一家烧烤店。
吃过一轮,阮时解见樘华吃得差不多了,问他:“考完试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先前我递了折子上去,陛下已答应我弄一个农研所出来,可能我会去处理农业问题。”樘华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高兴道:“我这阵子看了不少书,种子可能一年两年没办法弄出来,不过化肥与水利弄出来应当不太困难,作物应当能增产不少,如果行的话,明年可能就可以往外推广经验了。”
阮时解看他,“你将成果弄出来上报就行,推广经验还是交给其他人罢。你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去干这活太容易得罪人。”
樘华不解,“不至于罢?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阮时解:“忘记拗相公了?”
拗相公王安石,因推行变法,落下了不少埋怨声。
樘华沉默了一瞬,“我知晓了,会小心,先生你放心吧。”
阮时解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做,你能给你们那里的人民带来许多有益的东西,如果把精神耗在政治斗争上那就太可惜了,你自己好好思考一下。”
樘华郑重点头,“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阮时解想说的都说完了,招呼他吃菜。
樘华这些日子累得狠,吃饭上也没怎么用心,每天不过草草填饱肚子而已。考完试一身轻松地来吃烧烤,他胃口十分好,连光了七八个盘子。
最后,他恋恋不舍停下了筷子,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腹部,克制道:“九分饱,不能再吃了。”
阮时解见他这样就想笑:“那下次再来。”
阮时解一个眼神往保镖那边递过去,保镖站起来去帮他们付账。
两人出门,樘华摸了摸肚子,他平时吃饭大多吃七分饱,一下吃成九分饱,肚子难免有些鼓胀,他拉着阮时解手臂,“先生,要么我们走回去罢?夜色正好,风也凉爽,走着比较舒服。”
“那就走回去。”
身后一个保镖过来拿了钥匙帮他们把车开回去,剩下的几个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樘华出了烧烤店的店门,看了眼夜色,忽然问道:“先生,你认识路么?”
阮时解沉默一瞬,摸出手机道:“开导航吧。”
樘华莞尔一笑,两人在夜色下跟着导航往家里走去,宛如一对出来散步的老夫妻。
恩考成绩很快出来,樘华不出意料的被点为了第一。
为表公正,前十的卷子都糊在专门的公告栏上,可供诸人查看。
樘华卷子明显比第二名高了一个水平,这样的实力别说参加恩考,纵使拿去科考那头,应当也能榜上有名。
无论是否与樘华交好,看了这张卷子的人无不服气,许多人将樘华的实力归结于他的奇遇,都觉他被神灵点化,所以一下开了灵窍,凡人再怎么努力也拼不过他。
谁都不知,这成绩乃是樘华一年多以来,每晚都去阮时解那里苦读,一瓣汗水摔成八瓣,用结结实实的苦读辛苦换来。
成绩出来后,皇帝专门召见了榜上有名的学子们,勉励他们一番。
接着礼部给他们授官,樘华因特地要求去农研所,身上户部员外郎的官职卸下了。
礼部的人知晓陛下对他另有安排,授官之时特地跳过了他。
外面有些对他成绩不服气的人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阵,等听说陛下给樘华专门弄了个农研所,另外给他创了一个四品农事官的职位时,许多人便压抑不住心里那股酸水了。
几个皇子听说这件事后都倍感嫉妒,尤其他们父皇对他们向来不假辞色,一副严父面孔,到樘华这里时便春风化雨,慈和得很,这落差实在太大了,皇子们难免不舒服。
樘华对此毫不在意,他并不求官,也不求爵,日后无论哪个皇子上位,立场变了之后,应当都不会对他这种能干实事的纯臣有什么意见。
恩考过后是秋闱,这是关系到举国学子的大事,礼部十分忙碌,朝廷的重心也转移到了科考身上。
樘华没在意此时,他收拾好包袱,高高兴兴地带着何桦去皇帝给他建立的农研所。
这个农研所不算大,只辖五百亩地,按照樘华的要求,农研所专门建在城外,就在山脚下,附近有好几座不算太高的山。
这边是皇庄,附近没什么人家,显得有些空旷荒凉,不过景色却很好。
此时正是秋日,漫山遍野都是红叶,樘华十分喜爱此地景色,还特地命人在外头修建个亭子。
山能聚水,樘华打算等在此地安顿下来之后,立即选好地址规划建立水库。
皇都处于北方,不靠海,附近也没什么大河,一年之中,只有七八月比较多雨水,总得来说还是比较干旱,如果有个水库,以后用水便会方便许多。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修了水库再修沟渠,将水利条件提升上来,明年正式播种时,情况便会好得多。
他过来这边当农事官,可带家丁侍卫,他没跟上头客气,结结实实地带了六十人过来。
这六十人一来,田庄里的性质立即变得不一样,原本不远处住着的农人还喜欢探头探脑打探消息,一见兵丁,立即做鸟兽散。
樘华对这情况倒是喜闻乐见,旁边干净,正好免得有人使坏。
樘华选人最重要一个要求便是忠诚,平日里还有思想教育课,长此以往,他手下人精神气倒是不错,看着挺让人欣喜。
除了雷行等几个王府出来的老人之外,其余人要么在庄子里选出来,要么由外面买来,各地的人都有,一水儿七尺男儿。
侍卫需要做的事情很少,平时只是训练与学习,训练半年,手底下人就很能看了,尽管身手还比不上顾樘昱的侍卫,对付普通人却轻松得很,也算得用。
江平原回来之后,按照樘华的设计,特地设立了一个情报部门,这个部门还略显稚嫩,打听起普通消息来还成,樘华由此知道了不少秘闻。
谋划一年半,樘华身边的人事初步走上正轨,他相信,日后将会越来越好。
樘华到郊区不过三天,他接到王府的来信,说靖宁王要回来了。
☆、第83章 形势
樘华接到信时愣了好一会。
他父王自他小时候起便常在边疆, 基本没有哪段时间在皇都待到半年以上。
一时间, 樘华心里涌现出无数猜测与担忧,他坐在书房那把太师椅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来,继续处理农研所的事情。
现在还不太冷, 农研所有田仆二百一十六人, 都是正当壮年的男子,
侍卫六十人, 还有在樘华请求下, 特调来的小吏三人。
农研所旁边建了房子, 这些房子乃先前所建,除两间大灶房外全是泥砖屋,上头盖了黑瓦。
田仆睡通铺,十人一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基本无歇息时间。
樘华将情况大致弄清楚后,第一件事便是改善田仆的生活质量, 每五日一次肉食。
这举动得到了田仆们的热烈欢迎,田仆们的心立马安定下来, 接下来的工作也好做。
在安排工作的同时, 樘华还命人过来盖房子, 他自己的院子要另外盖, 仆从侍卫们的居所也要另盖, 田仆们的房子则要休整,免得像去年雪天那般,房子塌了,最后压死人。
樘华有钱有势,很快便找到了工匠,农研所这边两百多健仆,搬砖挑沙极快,农田旁边,山脚下,一排排房子像春苗生长般,一日日拔地而起。
樘华并未让他们所有人都去建房,而是轮着来,二百一十六田仆分成了二十二队,前二十一队每队十人,最后一队为伙头队,只有六人,挑的乃是田仆中的做饭好手,专门负责田庄里的饭食。
每日有五队被抽出来一起建房,剩下十五队则整地开始种萝卜、白菜、包菜三样蔬菜。
皇都冬日天气冷,几乎种不了什么别的植物,樘华第一年接手,也不想种太特殊的东西,只种些寻常蔬菜。
这些菜都不难种,若是种好了,基本上第一茬就能赚钱。
历时五日,牛棚与猪栏皆建好了,樘华吩咐底下人去买五十头猪与二十头牛回来,猪买小猪便成,牛可买大一些的牛。
樘华手下的小吏都来自于户部,其中李昌利从他进入户部的第一天就跟他打交道,为人十分精明。
听到樘华吩咐后,李昌利暗地里过来禀报:“顾大人,此时已近冬,草粮稀少,不然等来年春日再买,免得养不活。”
樘华听了颔首道:“你不必担心,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菜叶草料加谷糠,养那么一点牲畜没问题。”
李昌利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只得跟同僚孙欣言及傅政博一道买猪羊去。
樘华向来精明,年纪不大,官却做得风生水起,谁都不敢糊弄他,尤其他们三个从户部过来的小吏,第一回独立当差,慎之又慎,就怕出了纰漏。
他们按樘华的吩咐,从牲畜市场买来猪牛。
樘华带人亲自查验过,牛都是半岁到一岁大的小牛,猪则是圆滚滚的猪崽,好好养,想必明年会有大收获。
这日樘华查看过田里的情况,做好记录,转回牲畜这边,问他们:“猪可阉割过了?”
李昌利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回大人,猪才买回几日,还未来得及阉割,我明日便找匠人过来阉猪。”
樘华点头,又吩咐,“这批小牛可以穿鼻环了,小心些使,莫伤了小牛的身子骨。牛还小,草料上也用心些,按养马的标准,用些黑豆鸡蛋等好料。”
李昌利心中惊奇极了,也不知道他家大人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心得,忙恭敬应下,“小人回去便吩咐。”
养了猪牛,马上便有尿粪可用。
樘华让田仆中几个堆肥好手开始堆肥。
皇庄里本来便有十头牛,加上新买的二十头,一共有三十头。哪怕小牛身子骨还嫩,轮换着用,犁地是够了。
地犁好耙好,樘华开始令他们种菜。
与先前不同,樘华特给二十一组田仆划了各自的实验田,每组十亩地,种同样多的菜,给同样多的肥料,等收获时得看哪种收获最多,到时另有奖励。若是种得太差,也会有所惩罚。
这等变化充分调起了田仆们的积极性,几乎每一个田仆都铆足了劲儿努力种田。
皇庄这头一下子变得生机勃□□来。
樘华他们有余力,又让人买了鸡鸭各五百只回来,养在皇庄里,鸡鸭粪便也派上用场。
短短一个月不到,皇庄大变了模样。
一排排白墙黑瓦的大房子拔地而起,其中还包括两座特别的院子,一座乃是樘华办公所用,一座则是他暂住的院子。
他暂住的院子离其他房子有些远,外头用高墙围起来,隔绝一切窥视。
办公的院子则在建筑中间,周围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鸡犬鸣声,猪牛叫声,田仆们干活的吆喝声,各种声音充斥在里面,每日都热闹得紧。
樘华犹不罢休,着人在山上种了竹子,沿河种了桑树,又派人疏通沟渠,几乎每一亩田都能直接或间接地从沟渠里引水。
这几项工作都未做完,他又安排人修路,田被划成一块块整齐的大区域,有平坦的泥路遍布在上面,路上可通牛车。
十月初,皇帝心血来潮,突然摆驾到他在小小的田庄。
李昌利等人接到消息时都快吓傻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过神来又慌忙派人清理田庄,自己更是去洗澡,差不多洗脱一层皮,换上新衣新化新帽新鞋,整饬干净了过来迎接圣驾。
其他人同样惶恐,除樘华外,这里的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未见过圣驾,猛然接到这个消息,胆小的吓得脸都快白了,又害怕又激动。
樘华倒淡定得很,众人看在眼中,心中佩服得紧,樘华的威严在这小小田庄那陡然提升到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正式接驾那日,樘华带着圣上参观他们的田庄。
萝卜,白菜,包菜等小小幼苗已经长起来了,在寒风中迎风招场,嫩绿绿的颜色让人很是欣喜。
路边水渠修得很干净,水渠边上种了桑树,水渠底下则种满了水草,哪怕冬日水草不怎么茂盛,也能看得出绿龙龙一层颜色。
再看远处,一栋栋白墙黑瓦的房子,整整齐齐立在一边,看着就让人舒坦。
皇帝不由笑道:“你这地方弄得不错。”
樘华道:“皇伯父明年再来,这地方会弄得更好。”
“哈哈哈,有志气。”皇帝大笑,看着水渠边上的树苗,问道:“你这种的是桑树吧?”
“皇伯父好眼力,正是桑树。”
皇帝每年春日要亲耕,皇后要亲织,为天下表率,他认得出来一些平常的作物。
看见桑树,他不由好奇:“你在种桑树作甚,朕见你这里并无女娘,难不成让那些汉子去养蚕织布?”
“臣未抱这心思。”樘华笑道:“皇伯父您看,臣这有青壮田仆二百一十六人,另有侍卫六十人,大多单身,也有少部分成了亲,却得分居两地。臣思量着,夫妻相聚乃是人伦,待庄子情况好些,臣便想法子让他们成亲,先前成了亲的,也可将家中妇孺接过来。”
“这法子倒是好,不过朕记得你想弄的乃是农研所,而不是经营田庄?”
樘华正色道:“臣未忘,臣在自个田庄里便采取这样的模式,臣挖鱼塘,塘边种桑树,庄内女娘养蚕,桑叶喂蚕,蚕沙喂鱼,鱼粪塘泥给桑树堆肥,这样一个循环,不必耗费多少精力,田庄的收入却大幅增长。”
樘华接着道:“臣想弄这农研所目的也就两个,一是将农作物产量提升上来,二则是增加农人收入,让他们不至于过的那样困苦。既然目的能达到,何必在意它是否符合旧制?”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好,年轻人,正应当有这股朝气方是。”
樘华谢恩,“皇伯父提点,樘华必铭记于心。”
皇帝过来转了一圈便走了,朝中聪明人皆明白今上对樘华这农研所的重视,原本细小的声音消匿下去。
左右不过是一些田与经费,外加一闲职一般的四品官而已,不值得费神。
朝中又平静下来,平静的外表下,几位皇子之间的争端倒是越发剧烈,堪称暗流翻涌。
现时朝中主要争位势力分三股,大皇子居长,天然占据优势,是为一脉;二皇子在所有成年皇子中能力最强,矮子里拔高个,又是一脉;五皇子则养在皇后膝下,算是半个嫡皇子,纵使年纪小了些,也受到不少支持。
樘华远离了政治中心,顾王府却在这股风波中越显突出。
靖宁王身为一方郡王,本人乃边军监军,长子领兵,次子圣宠正浓,谁都无法忽视他们这股势力。
樘华哪怕躲在庄子里,也有不少人过来拜访,大皇子与四皇子还各来过一次。
这日晚上,阮时解问起他那边情况时,樘华长长吐了口气,“我这头还好,我无兵无权,哪怕下场,也碰不上什么用处。就是我父王马上要回来了,瞧着像是皇伯父的意思,不知皇伯父意欲如何。”
“你家只要不出错,皇帝应该就不会撕破脸。”
樘华无奈摇头,“谁知晓,亦有可能皇伯父觉我府上势力已大,打算削弱我家。”
阮时解:“权势小一些总好过日后被清算。”
“我也是这般想,就是不知我父王回来后是否还出去。”
“你希望他出还是不出?”
樘华想了想,道:“还是莫要出去罢?我父王年岁也大了,在皇都平平安安养老也顶好。纵使我大兄,我也希望他能回来,边疆刀剑无眼,未免太过凶险。”
阮时解道:“看这情形,你皇伯父多半要叫他回来。”
☆、第84章 代赈
局势倒不是这一年倏然变得紧张起来, 先前局势也紧张, 只不过樘华那时无权无势,不大感觉得出来。
此时他已是四品官,在朝廷中属于中阶官员,对朝中大势也有一些心得, 自然便能轻易看出。
樘华心知, 这种大事绝非他能干涉, 他不过跟他家先生随意说一说, 缓解压力罢了。
清空心中的负面情绪后, 他又回到农研所, 精心尽责工作起来。
十月末,樘华的父王靖宁王终于从边疆回来了,王府来信让樘华回去一见。
樘华收到信,心里复杂得很,愣怔了许久,到底叫底下人收拾好包袱打算去见他父王。
靖宁王离家十来年, 樘华少时极少见到他,不然在王府中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得小心翼翼掩藏起来过日子。
靖宁王不算个好父亲,却也称不上多坏, 起码给了樘华一些基本的庇护, 赏罚也算分明, 樘华年初还得了他一个价值三万多两的庄子。
王府家资不算丰厚, 这么一个庄子已称得上很大一笔钱财, 无论如何,樘华还是记这个情。
樘华的马车回到王府,底下人不敢拦,直接迎着他进去了。
敬宜与瑞栀两个赶忙在前面引路,快步回去清扫院落,迎接主子。
樘华抬脚走在后面,吩咐何桦,“去与顾恩德说一声,我回来了,待我洗漱好便去给父王母妃请安。”
何桦恭声应下。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见到樘华后,无不恭敬跪地行礼,比起先前无视他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百倍。
权势就是如此,哪怕在自己家中无权无势也得招人欺负。
樘华无声叹口气,回到小院中。
天气有些冷,他在敬宜与瑞栀的伺候下穿上一身夹衣,又穿上皮靴,带着丫鬟往主院走去。
靖宁王接到消息,就在书房里等他。
樘华一进来,在外面的景勋与他交流了下眼神,而后有人进去禀报。
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中年男子声音,听着有些陌生。
樘华恍惚一下,马上收敛心神,进去先行了个礼,“儿臣拜见父王。”
“在家中何必多礼,坐。”
樘华抬起头,看见个中年男子,上面那张脸是他有些陌生的属于父王的脸。
他父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威严,脸也不如他记忆里那么俊美,反倒有些消瘦,皮肉显得有些松弛,鬓发也有白了,看起来十分憔悴。
樘华常照镜子,还能从他自己身上看出他父王的影子,两人好像掉了个个儿,父王萎缩成灌木,他倒挺拔成青松。
靖宁王目光也十分复杂,看向樘华的目光中带着欣慰,又带着愧疚,还蕴含着许多樘华看不不明白的东西。
时隔多年,父子俩再次相见,似乎两人都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有些语塞,只是定定打量着对方。
还是靖宁王先开口,“多年未见,你都长那么大了。”
樘华笑了一下,“您倒是一直未变,壮勇俊美如往昔。”
靖宁王摇头,“这是哪里话?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老成个老头子了。先前看你送给你母妃的镜子,我都未想到头上白头发何时茂盛如春草,皱纹那样多。”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樘华心里怪不是滋味。
靖宁王倒还算看得开,笑问:“不与父王说说你现在的事?”
樘华早已写信跟他说了一遍,见他还想听,没偷懒,又重新跟他重复了一遍,包括此时取得的成绩,心怀的抱负等通通说了出来。
樘华没说得太深入,不过现在做的事情大体说了出来。
靖宁王连连点头,“你这般便很好,为国为民,也不算辜负你所学。”
樘华轻吁了口气,“是呐,能尽一份力便尽一份力,能发一份光便发一份光,等老了之后也不算辜负此生。”
靖宁王闻言便笑,“你年纪轻轻说什么老啊老?我听皇兄说你不想成亲,可有此事?”
樘华一听便知重点来了,脸上神色十分严肃,“是,儿臣都不想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娘成亲,草草将自个后半生交付出去”
靖宁王呵斥他,声音不算严厉,“胡闹,你不找门当户对的女娘,你还能找谁?”
樘华抿抿嘴,“不管是谁,儿臣都不想此时便结婚。若您想抱孙子,儿臣已请求皇伯父为晗弟赐婚,估计很快便有消息。”
靖宁王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顿了一会方说道:“这事你皇伯父也与我说了,你能记着你弟弟我很欣慰,你自己事也需抓紧,一年两年不成亲,三年五年你总得给家里个交代。”
樘华见他让步,低低应声,“是。”
中午,一家人一道用饭。
樘华已许久未跟王妃及顾樘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时感觉有些新奇。
靖宁王回来后,整个王府不知不觉变得深沉肃穆起来。
樘华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不过在府里他总觉得放不太开,晚上去他家先生那里时他也提心吊胆,就怕出了什么纰漏,会被人发现,因此这好几日他都匆匆过去,又匆匆回来,弄得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与他家先生能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再这么一压缩,他简直跟守财奴每天晚上都发现钱被人偷了一般,心痛得不成,没坚持几天他便以公事为由,辞别靖宁王回到他的皇庄上去。
阮时解笑他,“有那么夸张么?”
樘华从沙发上捞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不明白,这感觉就跟当惯了家,忽然头顶上来了个人当家做主一样,让人心里不是滋味。要是我一直在府里住,可能落差不会这样大,我出去住过再回来,便觉得不大适应了。”
“由一把手忽然降到二把手?”
“差不多。”樘华抠了抠手中的抱枕,道:“父王未回来之时,我还觉得那里是我的地盘,他一回来我心中便很清楚地明白,顾王府乃是我父王的王府,再不济也是我大兄的王府,反正绝不会是我的王府。”
“你要是真这么不自在,以后想法子出来另外建府,别窝在你父亲的府上了。”
“我知晓。”樘华闭着眼睛,“现在我还未攒下功勋,不好开这个口,等过两年我那农研所弄出些成就来,就好跟皇伯父提这事儿了。”
想到这儿樘华忍不住看着阮时解笑了一下,“那时府里便是我的地盘,我想什么时候过来便什么时候过来,我们白天各自去上班,晚上便回来歇息,你说成不?”
阮时解刚想说还没答应他,又怕他生气,只好说:“到时再说吧。”
“那我们便一言为定了,我努力一些,早些搬出来住。”
阮时解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瞧得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神色,谁被这样直白又赤诚的眼神盯着都难以绷住。
阮时解的声音不知不觉柔和下来,眼睛看着他道:“行,等你搬出来住后,你就天天过来,到时正好去把课上了。”
一说到上课,樘华忽然想起来,“先生,D大是不是离我们这里有些远?我们每日来回,赶得及么?”
阮时解轻描淡写,“我在那边有房子,到时我们搬过去那边住就行了。”
樘华听他早有规划,心中一暖,然后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上了一丝笑,他看着阮时解,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先生,我这样算不算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儿?”
阮时解十分淡定,“不算,小白脸都要给睡。”
樘华道行不够,败下阵来,脸快要烧起来,耳尖儿都红了,讷讷不知要开口说什么。
阮时解看他一笑,“行了,赶紧看书吧。”
“……哦。”
撩那什么失败,樘华没脸再战,只好老老实实将心神全放在书里,一心一意看起书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对别人来说不过是句勉励自己的格言,对于樘华来说则实打实,他所有学习到的东西或多或少都能转化成金钱或其他利益,故他学习越来越努力。
樘华的皇庄渐渐走上了轨道,每天按部就班跟进记录就行。
天气慢慢冷了下来,十一月初就开始下雪。
先是下小冰粒了,后来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外面的路都铺上了厚厚一层,樘华出门的时候一脚踩下去,雪能到脚踝那里。
这种天气还要出门干活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尤其田里的田仆们大多没有靴子,有的只是布鞋,这种天气布鞋不保暖,在雪里走个来回就是了。
樘华多少有些仁心,这种天气几乎不让他们干活,反正田里的萝卜白菜已经长得差不多,两三天不去看也没什么事,等雪化了再说。
秋天时,樘华曾让江平原准备育婴堂等善堂,冬天收治一些孩童,免得流浪的孩童在冬天冻死。
朝廷也在做这样的事,不过上头拨款本就少,被层层贪掉一些,真正能到善堂里的银子没多少,收养的孩童更是稀少。
樘华这种私人出钱的善堂要好得多,处理此事的都是他的心腹,又有情报部门监督,基本每一分银子都能用到实处。
他第一年做这样的事,收养到的孩童不算多,只有一百二十多人,这个人数可能每日都有加减。
江平原担忧有家贫的人家知晓善堂收养孩童后,会故意将孩童扔掉,故善堂的条件不算好,每日吃得一般,孩童们还要做些小活计。
这样的生活不算轻松,却比他们在大街小巷流浪要好的多。
有戒备心较强的孩童打听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后,慢慢也愿意过来。
樘华今年挣了不少钱,善堂这方面的投入便没怎么控制。
外头流浪的孩童见他们愿意收人,一下雪,好几十人涌了过来。
除了孩童之外,也有些妇女老人甚至流民过来乞讨,见他们不赶人,慢慢便睡在善堂外的屋檐下。
这日樘华带着江平原过去巡视,见善堂外的屋檐下乱七八糟睡了好几十人,男女老少皆有,脸色不由变得不大好看。
江平原也看见了,有些无奈,“下雪天实在太冷,他们无处可去便在这里歇息几日,我已通知善堂管事,待雪化便让他们离开。”
樘华看着这些人,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江平原道:“有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出来讨生活的人,有老无所养的人,也有受不了家里相公殴打,拼命逃跑出来的女娘。都是一些可怜人。”
樘华看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长吐一口气,说道:“待会儿你找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过来皇庄干活,愿意的话便都收了过来吧。”
江平原未立刻答应下来,他犹豫一下,问“公子,找这样一群人去皇庄,会不会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都是去干活的可怜人罢了。”樘华道:“我先前不是让他们准备着手修水库么?正好缺人,他们去倒也合适。”
“老人与女娘也要?”
“都要,我们这么多活计,总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
江平原还想劝,“不然我们施粥罢?这些人也用花费不少银两,弄去皇庄好像不大合适,那可是给陛下干活的地方。”
“不用,没什么不合适。施粥能养他们一日两日,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让他们去皇庄干活好歹能吃饱饭,攒些积蓄度过这个难关。”
对于慈善,以工代赈是个最好不过的方法。
江平原见他心意已决,才不再劝了。
樘华转过脸认真叮嘱:“待会儿若是有人不愿去也不必勉强,只不过不愿去便不能让他们再睡在这里了,老让他们睡在这里也不大好看。”
对于那种有救命绳索垂下来都不拉的人,樘华也不同情。
江平原应下,转身让人去安排。
这些人中九成都愿意去干活换取一顿饱饭,也有那等懒惰的,情愿睡在大街上乞讨,有的吃就吃,没得吃就睡觉。
善堂的人毫不留情,将这等懒汉懒女都赶走了。
樘华此次收到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他进去之后,角落里又出来不少人纷纷祈求报名,最后下人一统计,一共有两百来人。
这批人中,十岁到六十岁的男子占绝大多数,还有十七个十岁到六十岁的女娘及七个六十以上的男女老人。
这些人到皇庄后各自清洗一番,剃去窝藏着虱子的头发,换上新衣裳,准备做活。
七个老人被送到灶房洗菜摘菜,其余人则去修水库。
有力气的多干一些,没力气的少干一些,干得多赚得多,干的少赚得少,樘华管理下的皇庄公平异常,庄子里气氛极好。
然而,这一切走上正轨的时候,樘华发现自己被参了。
☆、第85章 风云
樘华被御史参了, 理由乃是他狼子野心, 施恩于百姓,以财贿民。
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真是又大又圆,樘华恨不得找到那个御史咬死他,又不得不回到府里, 打算上折自辩。
樘华还未上折, 皇帝先一步将御史台的奏折压下, 又召樘华进宫。
樘华去时还有些转过弯来, 心中愤愤, 他年轻, 哪怕行礼时候态度再端正,眼睛里也带出来了些。
皇帝失笑:“御史向来风闻奏事,不过一份奏章,怎么气成这模样?”
“臣出生以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污蔑,如何不气?”
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逗得皇帝笑起来。
樘华有些落寞, “臣闻老话有言,‘杀人放火金腰带, 修桥铺路无尸骸’,世情果然如此, 臣不过看在今年手头较宽裕的份上做了些微末好事, 祸便上身了。”
皇帝抬眼看他, “又说怪话了。”
“臣来时, 父王知晓此事, 还训了臣一顿。”樘华飞快抬眼看了皇帝一眼,“皇伯父,小臣当日叫人开善堂当真未想那么多,若是此事不妥,我还是将善堂捐给朝廷罢?”
皇帝摆摆手,“不至于此。不过此事确实有些不妥,倒不是说你开善堂,而是你弄那什么流|民去修水库。我听闻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不分男女,都要去修水库,可有此事?”
“事情确实有,不过与皇伯父听说的有些出入。臣那头正接收人修水库,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都能过去那边干活,按活计轻重来算,不同的活有不同的报酬,若有谁不愿意去,臣从未强迫过。”
皇帝问:“让十来岁与五十来岁的人去做这样的重活,是否有伤天和?”
“年纪小和年老的人,臣都不叫他们搬搬抬抬,只做一些比较简单的活。”樘华解释:“臣这法子名唤以工代赈。天下穷苦人何其多,若是一个个施舍下去,怕散尽家财也施舍不完,且白白施舍,易养出懒怠之风。给个机会叫他们做工,自强者自能借着机会立起来,挨过这苦关,日后重新变回平民也容易。”
皇帝摩挲着膝盖。
樘华接着道:“这种法子一般在大灾时用。一旦哪里受灾,当地官府便要开仓放粮,百姓无所事事,只等着那一点儿量,只能救个急,想活下去也难。若是换个法子,哪里受了灾,便以充足钱粮雇灾民修桥铺路等,朝廷不必惜银钱,灾民日子也好过一些,一旦大灾过去,还能迅速回到先前的生活。”
皇帝眯着眼睛,“这法子有意思。”
樘华严肃道:“是顶有意思,不过施行这法子还得有压根的监督手段,若底下人借机敛财,活让百姓做了,钱粮却未发够,十分容易引起暴动。”
“朕知晓了。”皇帝欣慰地看着樘华,“你巧思不少,许多都是治国的灵丹妙药,若有什么想法也不必藏着掖着,尽管上折子来。此事亦是,你将想法好好整理写下来,明日呈自朕案头。”
“那臣便放厥词了。”
皇帝哈哈大笑:“尽管放。”
见这事过去了,樘华眼珠子一转,问:“皇伯父,此事臣出了主意,不知可否讨个赏?”
“你想要什么赏?”
樘华恭恭敬敬,“臣瞧父王一回皇都,臣的日子便不大好过,估计有人忌惮父王,干脆借打压臣的机会伸手试探。”
皇帝面色倏然变得阴沉了些。
樘华低着头,没看见,“臣前些日子与父王对坐聊天,见父王须发皆白,脸上皮露松弛,已呈现老态。臣估计着出王在边疆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接下来的时日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你又想成亲了?”
“并非,”樘华忙道:“臣想求陛下赐婚于臣弟。”
他上回说过一次,现在又提起这个话题,皇帝有些愧疚,点头道:“这也成,朕便劳烦母后为你弟弟说上一门好亲事。”
樘华大喜,起来行礼,“多谢皇伯父。”
樘华这回照例陪皇帝用过午饭,然后才回府。
靖宁王心里记挂这事,一听他回府,马上召他过去,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樘华将事情说了一遍,靖宁王点头,“王兄能有此话,应当无大碍了。”
樘华转开话题,“不知皇伯父此次会为晗弟赐婚哪家千金?”
靖宁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到这上头来,开口笑骂:“你倒是敢想,还叫你皇伯父做媒。”
樘华笑:“我们猜来猜去,也不知该找哪家闺秀,让皇伯父决定再好不过。”
他说完这话才发现靖宁王正欣慰地看着他,樘华有些不解,靖宁王欣慰道:“你能有这般觉悟,父王便放心了。有你与你兄长在,靖宁王府百年之内无忧。”
樘华笑,“多谢父王夸赞。”
樘华提了两回次婚之事,皇帝也挺重视,当日下午便去陪太后吃饭。
太后听他说起樘华,摇摇头,问:“樘华可有说他为何严待百姓?”
“他倒是好心,不过外人不清楚内情,有所误解,朕已叫他写折子上来。”
太后好奇,“此话何解?难不成并非他定下那条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都得去修筑水库的规矩?”
“这倒不是,不过他采取自愿原则。”皇帝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尤其细说以工代赈之事。
太后听了不禁感慨,“他倒是心思灵巧,一下想到了这关头之上。难为他不惧世人目光,该如何便如何,小小年纪有这番定力与心思,着实有些了不得了。”
“是啊。”皇帝感慨:“生子当如顾樘华。”
太后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嗔道:“这话被老大他们几个听去心里头还不知如何难受呢。”
皇帝道:“朕就与母后说说,他们几个哪能听得去?若是能收到风声也当真是他们的本事,朕还不必那么愁。朕一世英名,哪哪都好,就是生儿子这运道不太好,远不如堂弟,他家樘昱、樘华但凡有一个是朕儿子……”
太后听得心惊肉跳,皇帝摇摇头不再说了,面上神色却带着一片惋惜。
皇帝转而说起别的,“母后,樘晗的婚事您可有心得了?”
太后也乐得转话题,“我先前也看了好几家闺秀,你觉江泽侯家闺女如何?”
江泽侯哪哪都好,就是子孙上不大有运道,小妾娶了数十,膝下唯有一嫡女。
眼见他都上五十了,便上折子要在宗亲中挑一子承嗣。
江泽侯无实权,钱财却厚实,若顾樘晗能娶他家嫡女,倒能得一桩好富贵。
皇帝笑道:“母后眼光好,这媒再好不过,佳偶天成。”
“也是挑了许久挑出这门婚事来,先前我还想让江泽侯这女儿配小四来着,也好收收他那心。”
提起四儿子,皇帝淡淡道:“他那心谁收得住?若江泽侯闺女嫁他,夫妻俩恐怕要日日打架。”
太后见他心情不佳,忙转了个话题。
皇帝速度极快,樘华奏折送上去第二日,圣旨便下来了,赐婚顾樘晗与江泽侯之女。
樘华父王与王妃高高兴兴接了旨,顾樘晗却如遭晴天霹雳,跪在地上浑浑噩噩回不过神来。
靖宁王脸一沉,顾樘晗眼睛余光瞄到,心里一抖,这才老老实实地接了旨。
天色已晚,樘华便未回皇庄,打算先在自己院子里歇息一晚。
谁知他前脚刚回到院子里后,后脚顾樘晗便跟着来了。
江平原见他来势汹汹,面色不善,在前面挡了他一下。
顾樘晗二话不说,当胸一推,将江平原推在墙壁上。
他练武练了十来年,身上一把子力气,江平原又不敢真拦他,被他推在墙上撞得肉咚一声响,可见他并未收着力。
樘华瞬间怒了,挡在江平原面前,眯着眼睛冷声道:“晗弟可是气不顺,专门来为兄院子里撒气来了?”
顾樘晗咬牙,双拳紧握:“顾樘华你别装!谁不知道这桩亲事就是你给我求来的?!你到底安什么心给我弄这么一桩亲?!”
“我能安什么心?这桩亲事乃圣上所赐,你若不满,向圣上求去便是。”
“我若是能进宫,还轮的着你在这里假惺惺说话?!”顾樘晗悲愤,“我自认这两年没什么好对不起你的地方,纵使小时候与你有龃龉,那也是小时候不懂事,你怎么能这么坑我?!”
樘华险些被他口水沫子喷一脸,往后退了一步,护着江平原,道:“圣上赐婚,我何德何能,插手其中?”
“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想成婚,便三番五次求陛下为我赐婚,我能有今日都是你求来的!你就是诚心害我!”
他们在这边吵,早有人去禀报靖宁王。
靖宁王匆匆赶来,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顾樘晗的吼声。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小儿子还这般张扬,靖宁王气得一哆嗦,从后面飞起一脚踹在顾樘晗的屁.股上,将他踹了一个踉跄,“逆子!”
“父王!”顾樘晗转身大喊,“您也不帮我!”
“帮你甚!江泽侯家嫡女相貌在皇都排得上号,又有才名,圣上能将她指婚于你乃是我们王府烧了高香,你有何不满?”
“她才貌似不错,可她是母老虎啊!”顾樘晗伸手一指墙壁,红着眼睛大吼:“她十四岁就敢手持木棒将她族兄打个半死,哪个娶她哪个遭罪,您怎么能让我娶她?!我不娶,要娶您娶!”
“混账!!!”靖宁王喘着粗气,半晌伸手一挥,“给我绑起来。”
景勋立即上前,带着几个侍卫将人绑得严严实实。
顾樘晗流着眼泪,悲愤异常:“#%&&*!!!”
樘华有些惊了,刚想上来劝。
靖宁王一挥袖,冷声道:“开祠堂,动家法!”
☆、第86章 挨打
王府的祠堂也就清明开一次, 中元开一次及过年开一次, 一年三次,平时偶尔有仆役来打扫,此外,再无人踪迹, 一进这屋子, 就能很明显感觉到有股萧瑟在里头。
祠堂顶极高, 有近十米, 抬头能看见巨大的横梁以及上头的黑瓦。
祠堂没有开天窗, 里面有些暗, 还萦绕着淡淡的香灰气。
天气本来就冷,一行人进来祠堂里,感觉更冷了,樘华禁不住小小的打了个寒颤。
顾樘晗已经被绑在凳子上了,旁边行刑的下人拿着大木棍上来,肃立在两边。
顾樘晗被堵住了嘴, 一直呜呜叫着,眼睛瞪得都要脱框了。
靖宁王看着他, 冷冷问:“你可知错?”
靖宁王一个眼神扫过去,旁边下仆忙把顾樘晗嘴里的布拿出来。
顾樘晗虎目含泪, 犹自挣扎, “我没错, 我不认!我不过是想娶上一位温温柔柔的夫人, 何错之有?!你们有野心, 何须拿我的婚姻大事做筹码!”
“你!”靖宁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朽木难雕!我问你,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为何不先与我商量,反而来你兄长院子里大闹?闹得人尽皆知,难不成你就能得好处了?”
顾樘晗冷哼一声:“我不得好处你们也别想的好处!”
“竖子!”靖宁王心累,一挥手,“先给他来三十大板,让他醒醒神。”
旁边仆从得到指示立即抡起板子啪啪的往顾樘晗臀上打去,一时木杖拍击臀肉声不绝于耳,与此相伴的还有顾樘晗的哀嚎声以及他的怒骂声。
靖宁王冷冷看着儿子,手一扬,立即有识眼色的仆从拿块布将顾樘晗的嘴堵上。
顾樘晗又痛又恨,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如同一条大虫子一般。
“住手!”板子打到一半,只见王妃冷面寒霜,带着仆人匆匆赶来。
顾樘晗一见着他娘,眼泪立即忍不住了,哭得椅子都湿了,呜呜的也是可怜。
樘华见他这样,忙示意仆从将他嘴里的布拿出来,不然他一哭,鼻子堵住呼吸不畅,得出大事。
王妃眼睛扫过父子三人,放柔些声音问:“好好的,王爷怎么动家法?”
靖宁王没好气,“你问问这竖子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不甘心自身被你们拿去利用罢了。”顾樘哈还被绑着,又痛又气,涕泪横流,用眼神控诉他父王,“我算看明白了,哪个有出息,父王您便喜欢哪个,要是没出息,您不管不说,还得在旁边找回利润来。”
靖宁王活到四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被人忤逆成这样,当即气得脸色发黑,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顾樘晗的鼻尖,“你!”
顾樘晗根本不惧,冷哼,“哼!有本事您打死我。”
“成,有骨气!”靖宁王二话不说,立即走过去,抢过仆从的板子,噼噼啪啪就往顾樘晗屁股上打,“你们也打!再赏他三十板子,好让他长长记性!”
“王爷!”王妃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尖叫一声扑上前去要挡住儿子,“有事您好好教他便是了,何必动家法?”
“我教这逆子,他也得听得进去!”靖宁王气喘吁吁,“江泽侯嫡女有何不好,有才有貌,江泽侯无子,大半身家都能陪过来。你再看看他!文不成武不就,脑袋空空,一把年纪还跳脱成这样!若不是陛下亲口做媒,他焉何能攀上这样的好亲事?!”
“是,她样样都好,就是活脱脱的母老虎,谁都不敢娶!”顾樘晗道:“要真是好亲事,顾樘华怎么不自己去?!”
“没大没小,你叫谁顾樘华?”靖宁后又想赏他一顿板子,怒瞪他,“你兄长要是有成亲的心思还轮得着你?!”
王妃看樘华一眼,苦口婆心地劝,“有话好好说,王爷您先别动怒,我再劝劝他,他年纪还小,不知轻重,我与他说说便好,何苦话都没说清楚,便先将他打一顿?”
说着,王妃又迁怒于樘华,瞪他一眼,“你也是,这做兄长的看父王与弟弟吵成这样,还在一旁作壁上观,抱的是什么心思?!”
樘华小时候还避着她,对她惧怕莫名,现在长大了再也不肯惯她这臭脾气。
听她这么说,樘华在一旁拱拱手,“母妃说得是,都是樘华思虑不周。我这便换衣裳递帖子进宫,请求皇伯父收回成命。哪怕拼着被皇伯父责罚,我也会请他收回成命。”
王妃脸色数变,樘华说着转身就要走。
靖宁王看她一眼,叹道:“罢罢罢,就依樘华说的办罢。”
顾樘晗心头一喜,希冀地看向他母妃。
“等等!”王妃站在那里,身上发冷,好一会才回过神,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勉强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樘华现时是官身,贸然请旨恐怕会坏了前程……”
顾樘晗不可置信,惊叫道:“……母亲!”
王妃看着他,瞪身边仆从一眼,“还不将小公子抬回去延医请药?!”
仆从们机灵,早已在旁边准备好了藤凳,见主子们达成一致,立即麻利地将顾樘晗放到藤凳上,抬着他往院子外面走去。
王妃见他们离开,勉强笑笑:“臣妾去瞧瞧他伤得怎么样,樘华,此事乃你弟弟对不住你,母妃代他向你道个歉。”
樘华温和道:“都是一家人,上牙还有碰着下牙的时候,母妃不必将此事记挂在心上。”
王妃笑得越发勉强,很快便带人走了。
靖宁王拍拍樘华的肩膀,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樘华心中一酸,“委屈不委屈什么的,事情都过了。”
靖宁王轻叹一声,不知说什么好,良久道:“父王也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
晚上樘华向阮时解汇报今日的战果,未了感叹一句,“我小时候还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日。”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这么威风?”
“差不离。”樘华叹道:“我小时候被养在王府深院,总觉得王妃就是天,看她眼色行事,半步都不敢踏错。长大了再回头看,王妃也没什么,不过是个弱质女流,被困在后宅什么也做不了,倒是我一飞冲天,已经看不上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了。”
阮时解笑:“对付敌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成长到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我能有今日,还得多谢先生。”
“行了,马屁就不必拍了,你能成长成今天这模样最主要还是得多谢你自己坚韧好学,努力上进。”
樘华用力点头,感慨:“若是我们以后有儿女,我也得教他们努力上进,无论哪个困境,只要跳到更高的天地去,再回过头来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阮时解笑他,“我们哪来的儿女,难道你能生?”
说着阮时解扫了一下他的腰腹。
樘华面皮发窘,挠了挠脑袋,“我这不是随意说说么,我们可做那什么试管婴儿,也可去领养,这不就是有儿女了?”
“算了,我已经过了养孩子的瘾,可不想再养第二个。”
樘华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耳尖发红,沉默好一会,期期艾艾道:“我还有两个月便满十八了。”
阮时解逗他,“那不算,得到十八周岁才行。”
樘华握拳,开口道:“那也就还差小半年。”
阮时解笑了:“等你满十八后再说。”
说完这事,阮时解道:“我下周要去阿斯港开会,恐怕要去一周,你要是过来没见到我,就自己看书。”
“啊?”樘华顿时有些懵,他来这里一年多,阮时解基本每天都在,只有少数几日去父母家,樘华脑海里根本没有他会外出开会这个选项,“先生,那是个什么会?”
“世界经济论坛。”阮时解道:“这是我第一次受邀,实在不好推辞,去开这个会,对我公司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好处。公司上下努力那么久做到这个规模,我不能不去。”
樘华心里虽然失落,还是点头表示理解,“没事,我有时也会因有事不能来,先生你尽管去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到底有些不舍,又问:“先生你去开会,我能给你打电话么?”
“到时候我们再看,阿斯港离这里大概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恐怕你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工作。”
樘华在心里快速算了算,叹了口气,“那到时我们聊微信成么?”
阮时解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实在没法拒绝,只得揉揉他的头发,“成,你到时可以给我发微信,我要是看到了信息就会及时回你。”
樘华这才高兴起来。
他长得好,在阮时解面前又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一旦高兴起来整张脸仿佛在发光,再引人注目不过。
阮时解每回见他这样心都软得不成,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讨他欢心。
樘华回去躺在自己床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家先生似乎已经答应了,不由心情大好,心里想着,等明年一满十八就向他家先生求爱。
到时还得好好谋划一下,最好问问贺兄他们的经验,力争一举拿下。
顾樘晗从小到大就挨了这一回打,被捶得屁股青紫,躺在床上起不来,哼哼唧唧地瘦了一大圈,某天吃饭的时候一看樘华油光水滑,满面红光,眼睛亮得惊人,瞬间气煞。
两人对比实在太过惨烈,他咽不下这口气去,回去连饭都吃不下,原本就瘦的人更瘦了,不再那么圆头圆脑,倒多了些清俊之气。
江泽侯之女托人瞧他的样子,知他俊秀,心里愿意了几分,这婚事又顺利不少。
☆、第87章 丰收
十二月初,皇庄上萝卜、白菜与包菜也长成了。
近来天气有些冷, 地里的作物长得比较慢, 三样蔬菜都用了两个多月。
九月末播种, 十二月初方长成, 期间, 各小队看护着自己的萝卜白菜跟看护眼珠子一般。
随着萝卜白菜越来越大,大家又是防虫又是防冻, 每日都得在田里点燃火堆保暖,就怕在最后的时期功亏一篑。
这日,一队队长钱罡毅提着一筐虫子进养鸡舍,“老罗, 鸡鸭喂过了未?”
罗英从鸡舍里探出头来, “喂过了, 谷糠拌着萝卜叶喂了一轮。老钱你们今日又去抓虫了?”
“唉,哪日不抓虫?天气这么冷, 也不知怎么还那么多虫,不紧着抓,叶子都被它们吃光了。”钱罡毅将筐子递给罗英, “正好今天抓到小半筐, 连昨天下午抓到的一起给你送来了, 给鸡鸭加加餐。”
“那感情好哇。”罗英伸手抓出一把把虫撒在鸡鸭棚子里。
“咕咕咕。”
“嘎嘎嘎。”
不大的棚子里顿间响起一阵翅膀扑棱声,鸡叫鸭鸣声以及鸡鸭撞地声, 热闹得很。
罗英看着棚子内的情景, 脸上挂上了些笑容。
钱罡毅看着这些鸡鸭, 忍不住道:“好家伙,这群鸡鸭可真肥壮!”
“谁说不是,我小时候在家也帮我娘养过鸡,那母鸡也就我两个拳头大,哪里像我们现在,一只母鸡都快五斤重了,下的鸡蛋也大个。”
“还是你们养得好,鸡蛋不但大,蛋味儿也足,好吃。”
“还是大人定下的法子好,每日喂那么多虫子进去,不怪鸡鸭长得又肥又大,下的蛋也多。说起来,后日便要开始拔萝卜,收白菜了罢?”
说起收获,钱罡毅也紧张,“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罗英正是当日倒在善堂外睡觉的人,他已经五十多,来了这里之后便和同伴一道养鸡,没分得田种。
他闻言十分羡慕,“我听说你们所有人种的东西都合格了,就看哪队种得好,听说第一名有十两白银呢。”
一提这个,钱罡毅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嘿,不止,第一名的队伍可将婆娘带过来,搬进大人令人建好的小院中。”
“哎,真好。”罗英满脸羡慕,“你们赶上好时候,遇上了个好大人。”
钱罡毅有些骄傲,“谁说不是呢?先前我还以为要一辈子做个田仆,现在也敢盼盼其他。成了,不跟你多说,我还得回去侍弄菜地呢。”
罗英点头,“去罢去罢。”
钱罡毅意气风发地走了,接下来好几个送虫子的田仆也如他一般,脸上挂着紧张又希冀的神情。
第二日便是评比日,樘华带着李昌利等人观看田仆拔萝卜收菜。
两百来人一下子撒到田里,干活的气氛立即出来了,尤其他们这些田仆全都是身材健壮的好男儿,种田种了那么久,手脚灵活,动作极快。
有人拔萝卜,有人砍白菜,有人运送,田仆们来来回回在田里忙碌,如一群群勤劳的小蜜蜂,冰天雪地中愣是弄出了一股热火朝天的气氛。
樘华看着他们的速度预估了一下,估计一上午能把萝卜白菜全都收完。
樘华亲自坐镇,盯着个小队将本队种的萝卜白菜送来过称,旁边两个书记员分别记录各队的情况。
各队人马心情十分不错,干劲十足。
他们中种田年限最短的也种了二十来年田,还是第一次看见萝卜白菜能长到那么大个,尤其是那白菜,沉颠颠的,芯子抱得极实,一颗大白菜拎在手里,大的粗略估计起码有十斤重。
樘华看到这情景,也有些意外。
当初播种时他特地选了一下,所用的种子都是高产的种子,不过即使这般,大部分人种出来的白菜也瘦瘦小小,一颗顶了天也就五六斤,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上十斤的白菜。
他们能有这收获似乎单纯因为他们种得好,那些由普通农户照管的实验田,种出来的白菜目前最大也就是四斤八两重,远不如田仆们种的菜。
看来幼苗期的肥水确实至关重要。
樘华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下一条条心得。
李昌利在一旁见了十分欣慰,脸上的皱纹笑开了花:“我们这菜可真不错,估计整个大晟王朝估计也就我们能种出这等菜来。”
樘华正在旁边做记录,闻言随口道:“那可不一定,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们不过种得认真,又花了心思,不计成本才有这个水平,若是像普通农户一般随意种种,估计也就五六斤。”
李昌利笑眯眯,“无论我们如何种,总归种出来了不是?”
樘华笑了,作为一名合格的上官,他不会在此时泼冷水,他放下毛笔,望着热火朝天的田仆们,招手叫来旁边的是侍卫,问:“猪可杀好了?”
先前樘华吩咐过,中午就炖猪肉白菜与大骨萝卜汤,伙房那头一早就在准备。
他们今天杀的猪并非庄子里养的猪,而是外面买来的大猪,一共买了两头两百来斤的大肥猪,今日都要杀了吃肉。
侍卫被这股丰收的气氛所感染,高兴回道:“回大人,已经弄好了,灶房已经起锅在炖菜。”
樘华点头,“吩咐他们温些酒来,今日中午好好庆贺一番。”
“是!”
年轻力壮的田仆们在田里抛洒汗水,短短一个上午,萝卜白菜包菜全部收完称完。
樘华看数据,一亩包菜平均能收获两千一百一十九斤,一亩萝卜平均能收获两千二百二十二斤,一亩白菜平均能收获三千一百六十七斤。
这个数据在这个时代来看相当了不得,饶是樘华自己,看到这个数字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他原本有预感今年能大丰收,却没想到收获远比他想象得要多!
樘华大树回忆了一下要点,今年能种得那么好,主要还是水利,从一开始他们的沟渠就派上了用场,作物全程没缺过水,水份才能这样充足。
除此之外,他们也很舍得下肥,除了庄子里的猪粪牛粪,鸡粪鸭粪,还从外面买了不少粪肥回来。
种菜之前,他们便用草木灰拌着着粪肥下了一遍底肥,在幼苗成长过程中他们也在不间断追肥。
此时没有农药,抓虫也很重要,这一群田仆几乎每日都扑在田里,用手用眼睛,力求能抓完每一条虫。
多方努力之下,他们种的田最终才有这个结果。
樘华长出一口气,令人召集田仆,展开训话。
“今日丰收,结果已经出来。种田成绩最好的乃是十六队,两亩包菜收了四千六百九十八斤,两亩萝卜收了六千零七斤,两亩白菜手了八千九百八十二斤,以总共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七斤高居榜首。按照本官先前所说,他们这队每人都能获得十两赏银。此外他们能将家小带来,住在我们建好的宅院里。”
有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樘华伸手压了压,接着笑道:“本次收获最重的包菜来自六队,重七斤六两。最重的萝卜来自十九队,重五斤四两。最重的白菜来自一队,重十一斤三两。这三队每人能获得五两赏银。”
底下瞬间响起一片欢呼。“大人英明!”
“停。”樘华笑道:“大伙忙了近三个月,本官看在眼里,今日大丰收,每人加一月月银,中午喝酒吃肉,以酬这些日子的辛苦!”
底下又是一阵高叫,“多谢大人。”
樘华做了个手势,示意侍卫们可将饭菜抬上来。
每一队一张桌子,大盘大盘热腾腾的菜被端上来,豆腐丸子,猪肉炖白菜,大骨萝卜汤,酸辣包菜,猪血粉丝,扣肉……各种各样热腾腾的菜,带着扑鼻的香味朝人涌来。
樘华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吃。
这是一顿难得殷实丰盛的年饭,几乎每个人都挂着笑容,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期盼。
在樘华没来之前,谁都没法想象有一日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几个月前樘华吩咐他们修沟渠,建水库时,许多人私下里亦多有埋怨,然而在这一刻,所有的埋怨所有的不解都烟消云散。
田仆们几乎个个下定了决心,明年跟着他们的长官好好干,拿着丰厚的月银,吃着丰盛的饭食,好好奔日子,过两年也娶上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
樘华与手下人吃了一顿饭之后,吩咐李昌利等人尽快将每人的赏银发下去,还有每人分得鱼肉也给他们捎上,每人轮流放五日假,趁着丰收好好乐一乐。
李昌利等人本就是户部出身,对于算数这行当再熟悉不过,不用樘华怎么吩咐,他们都清楚要如何做,两日便能将银两发下去。
理清赏银问题后,李昌利忧心地问:“大人,今日收了那么多菜,都堆在这里?天气这样冷,放一日两日怕会冻坏。”
樘华笑了笑,“不必忧心,我自会处置。”
李昌利有些想不通这数十万斤的菜一时要怎么处置,当日下午,樘华便拉着几车菜进了宫。
皇帝那句“生子当如顾樘华”的评价到底传了出去,消息灵通一些的人都知晓樘华圣眷正浓,他来禀报无人敢拦,都加急给他报了上去。
皇帝果然也在第一时间宣召他进宫,樘华令人拉着三车挑好的菜,直接进到福宁殿门前。
皇帝听到动静还笑,“你这进宫动静一次比一次大了,这次又给朕送什么来?”
“回皇伯父,我们庄子里的菜收了。臣忍不住请您一道分享喜悦。”
皇帝抬脚往外走,“哦,一共收了多少菜?”
“一共六十六万六千两百四十斤。臣令人种了六十亩包菜,一百亩萝卜,一百亩白菜。平均包菜一亩两千一百一十九斤,萝卜一亩两千二百二十二斤,白菜一亩三千一百六十七斤。”
“这样多?”皇帝也震惊了,这个数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夸张,“两百六十亩,六十六万多斤?”
樘华郑重点头,“还有另外几十亩田,臣还未来得及种东西,两百六十亩地便能收获这么些东西了。”
皇帝眯着眼睛,“这样多菜,遇上春荒之时,只吃菜都能撑好些时候呐。”
樘华点头,“今年蔬菜确实大丰收,这也多亏今年年成还算好,没遇上什么冰雪灾害。此外,臣种菜时不计成本,使用一切法子努力供应水和肥料,一般农家人种菜定做不到这般,每亩地收获的话,打个折扣应当也就差不多了。”
皇帝摸着下巴,忍不住问:“你种了那么久,可找出些规律了?”
樘华肃容,“回皇伯父,是找出了一些,主要还是肥料与水之间的心得,不过此时还在实验阶段,等明年再种一年,臣大抵就能摸出一些东西了。臣相信,若是操作得当,水稻小麦也一样能增产!”
“好好好!”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向樘华的目光越发慈祥,“若需要什么尽管与皇伯父说,伯父定想尽一切法子支持你。”
“臣此时还有一万多两银子未用,想来来年的经费也用不了多少。对了,这几十万斤菜还得请皇伯父拿个主意,看要要如何处理?”
皇帝没想到他如此能省钱,一时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慈祥,当真比看儿子还亲切。
“哈哈哈,既然是菜,吃了便是。”皇帝看着门口这一筐筐菜,豪气冲天地开口,“马怀盼,你将这些菜送去御膳房,今晚各处加这三道菜,大伙都尝尝,我们新种出来的菜如何!”
☆、第88章 分送
皇帝不仅吩咐烹饪樘华带来的菜给各宫送去,还特地留下他来吃晚饭。
皇宫里伙□□致, 哪怕是几道普普通通的青菜也弄得极美味, 一抬进来, 一股暖融融的菜香味便飘散开来。
今晚加菜的三道菜乃是水煮白菜, 手撕包菜以及萝卜大骨汤。
樘华上午吃时就觉得他们种出来的菜挺好吃, 鲜甜鲜甜,现在经御厨一催发, 樘华一尝之下越觉惊艳。
开水白菜十分软嫩,那种从芯子里透出来的甜味让人的味觉遭受了一个洗礼,尝一口只觉得整个舌头都清醒了,尤其这种蔬菜让人十分舒服, 一入口就感觉颇为滋润。
手撕包菜酸香可口, 滋味浓重, 十分开胃,配合着炙鹿肉, 小羊排等肉食吃正好。
萝卜更是因到了季节的缘故,水灵灵嫩生生,半点不带苦味, 喝着萝卜排骨汤, 汤味鲜浓, 再来一块软烂的萝卜,蘸着调料往嘴里一塞, 整个冬天的寒气似乎都被这口萝卜给散发出去, 只留下暖洋洋的惬意。
他这几样菜都十分水.嫩, 完全不像一般的冬天蔬菜,多少带着丝苦味。
蔬菜到了这个季节多少有些缺水,干巴巴的,有些渣,他这蔬菜就不一样,入口即化,半点渣都没有。
也可能是御膳房在做菜的时候特地挑选过,只用了比较嫩的部分,老的部分都被丢弃了,所以才能有这种口感。
樘华只觉得今天的菜格外好吃,他不知不觉多下了几筷子,用饭姿势优雅又迅速,皇帝被他带着食欲也调动了起来,伯侄俩一个下筷子比一个快。
他十分放得开,连吃了三大碗饭方一脸满足地跟着皇帝放下筷子。
皇帝见他这模样,笑道:“与你们这些年轻人用饭胃口就是好,朕许久未像今日般多用一碗饭。”
樘华忙问:“皇伯父可要用些消食丸?”
“不必如此,也没撑到那地步,等会儿走一走便好了。”皇帝看了眼外头,慈祥道:“我瞧天色已晚,今晚你便住下来住罢。”
被留宿宫中乃是种天大的荣耀,阮时解最近出差去了,樘华每天晚上都怅然若失,有种不完整的感觉,住哪都无所谓,因此爽快地答应下来,“多谢皇伯父。”
皇帝哈哈一笑,旁边宫女太监发现他们已用完饭,十分有眼色地过来,无声而迅速地把桌子收拾好,皇帝站起来带着樘华往书房那里走。
樘华问:“皇伯父,剩下这六十六万斤菜,不知要如何处置?天气冷,放不了多久恐怕便会被冻坏。”
“各家再分一分罢,有品阶的皆得一份,冬日菜贵,也体恤体恤他们。多的再送去附近几个军营,叫将士们多用些新鲜的菜,实在吃不完让他们腌酸菜晒萝卜干,这么点菜几下便消耗完了。”
樘华没想到他皇伯父这么接地气,一时有些意外,立刻答应下来,“皇伯父,您可得催他们快点过来与臣交接呐。臣未料到能收获那么多菜,先前挖的地窖不大够用,菜都放在外面用稻草盖着,顶多放一两日就得冻坏了。”
他眼睛十分清澈,无论什么时候与他眼睛对上都会觉得这个人心地纯良,内心毫无私欲。
皇帝看他,欣慰点头,“放心罢。”
樘华见皇帝还有事做,连忙告退,留宿的臣子在宫中有固定的住所,樘华跟着宫女过去那边住。
第二日,樘华一早便匆匆赶到了皇庄上,令田仆们用箩筐将收获的菜装起来,该清理的都清理一下,尤其萝卜,都得洗干净去掉根须,务必呈现出白胖胖的模样来。
这些筐子早就准备好了,一筐筐摆出来,框子上面还贴了个福字,红纸黑字,字态风流。
略一装饰,这些萝卜白菜与外头卖的一下区分了出来,谁见了都会觉得这不愧是皇庄收上来的萝卜白菜,就是敞亮大气。
上万筐菜这么整整齐齐地摆在田里,内务府的人见了也十分震撼。
尤其看到框子上的装饰后,他们看向的目光越显恭敬,谁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一做事会做得那么稳妥,比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还要稳妥谨慎。
这些菜都装好了,他们用牛车拉出后去直接送到各家便成,压根不必再另外进行清理装饰,省了好几道手续。
裘大江与樘华对接,真心实意道:“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单子都在这里,你们看看,若无问题的话,我们便可签字画押。”
六十六万多斤菜,樘华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与他对单子时十分容易,清点只需按单子来,再舒服不过。
裘大江深深施一礼,“下官这里无问题。”
樘华便与他签字画押,令人看着他的人赶着牛车将菜一筐筐运走,他们这里的菜实在太多了,估计得运两日才能把菜运完。
樘华提醒天气冷蔬菜保质期的问题,裘大江回过神来,下午的时候皇都附近驻扎的军营都派了人赶车过来拉。
这些与樘华没多大关系,他们直接跟裘大江对接,樘华处理完这些事便回到了王府。
不过两日,皇都中有不少人尝到了樘华那里种出来的菜,冬日的菜本来就少,尤其现在已到了大雪封山的天气,大伙吃来吃去都是那几味,颇有些菜荒之感。
高门大户还能吃点暖棚子的菜,普通小官与将士只能吃点放了半个冬天的萝卜白菜,顺便吃萝卜干、咸菜、酸菜等各种容易存放的腌菜。
好不容易能吃到这新收下来的水灵灵嫩白菜,水当当大萝卜与鲜甜甜的包菜,大家都觉当真舒坦,干燥了半个月的心肺一下被滋润了,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用饭用的也香。
对于肯干实事的人,大部分人都会送上一份佩服与敬意。
樘华乃是靖宁王之子,深受皇帝宠爱,在还未考之前便进入了户部,领了员外郎之职,恩考成绩出来后又拿了榜首,大伙都觉得他可能会去哪个实职上干上一阵,没想到他居然放下身段跑到皇庄上种菜去了。
这样一位沉得下心干实事的年轻人,由不得人不佩服。
当然,也有年轻人觉得他脑子多半有病,好好的路子不走,去当农人种菜。
然而大部分有见地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极好,尤其朝廷那些真正说得上话的官员们。
面对这样一个父兄都爱往军中凑,自己却只爱种菜的王府之子,哪个对局势有想法的官员会不喜欢?
樘华不知道自己又拉了一波好感,他忙完这些事便天天闲赋在家抠着手指头数他家先生什么时候能出差回来。
十二月十七,樘华庶长姐便要出嫁。
樘华长在外院,他两位姐姐长在内院,碍于王妃威严,双方之间来往极少。
樘华也就年节偶尔能收到两位姐姐送来的荷包鞋袜等等,他也会回以一些小玩意儿做礼。
若说感情,还真没太多感情。
不过无论如何到底是亲姐,樘华让江平原兑了五千两银子回来,用匣子装了,派人送去给长姐压箱。
二姐的婚期在来年一月二十二,到时樘华也会同样送一份。
顾樘晗自从上次挨打后,看向樘华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仇恨,不过上次挨揍被揍怕了,不敢做出什么来,只是喜欢在用饭的时候趁着父王母妃不注意,狠狠瞪兄长一两眼。
樘华一向淡定,压根不与这种中二病弟弟计较,该做什么做什么。
庄子上种了一茬菜,樘华还得将笔记心得整理出来。
当初种菜时,樘华便令每个小队写了日志上来,有些小队全员不识字,樘华还特地令人调整过一番分队配置,在种菜过程中,也一直田仆们跟着请来的先生学写字算数。
李昌利送来的这一大箱子记录本,有些写得好,有些写得差,不过总归都能看。
樘华再结合自己的记录,每天开始整理笔记,尤其水肥温度等信息,他会格外在意,还特地画了曲线图。
江平原每日跟着他,帮他收拾桌子时看到都忍不住,“公子,你这也太细致了些。”
樘华抬起头捏捏脖子,鼓着脸尝尝吐了口气,“这还好,只是些粗浅数据,以后可能还得更细致,才能找出作物生长的规律。”
江平原顺势站到他身后帮他揉捏脖子,江平原手掌温度高,力气也大,樘华被他揉捏得跟猫儿一般,整个人恨不得闭上眼睛靠在他身上。
“平原,快过年了,你是否要回去看看哪?”
江平原摇头,“不必,老家也没什么人,我已叫人带了东西去给族老拜年,亲自回去便免了,一来一回也浪费时间。”
樘华也不是真想他回去,见他真没回乡的心思,樘华脸上一下多了股喜意,抬起亮晶晶一双眼,“那正好,这年我们一道过!”
☆、第89章 毛衣
还有小半月就要过年了,天气还是很冷, 屋外滴水成冰。
樘华长姐顾沁即将出嫁, 王府十分热闹, 整个府邸内外都贴上了红纸, 挂上了红灯笼, 下人们因多领了一个月月钱,面上喜气洋洋, 看着便让人舒心。
府里还有长辈在,这种嫁娶大事,樘华帮不上太多忙,他整日都窝在自己院里处理公事, 渐渐在家待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还得等长姐出嫁后才好提回去皇庄的事。
江平原这阵子也忙, 忙庄子里的事,忙铺子里的事, 整天见不着人影。
樘华开春时收了许多羊毛,当时洗晒清理过,又让人制成毛线, 夏天运香云纱时统统运了回来。
按樘华的打算, 卖完香云纱后, 紧接着就要将这些毛线放到铺子里卖,不过他那时忙着恩考, 恩考后又一直在庄子里修筑水利设施, 观察作物生长, 分身乏术,实在抽不出空来弄这事。
尤其羊毛比他想象中的还难弄,织成布容易散,防缩性也不太好,算是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原料。
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只通过加热加湿,再耗费人力物力去揉搓,让羊毛纤维表面存在的毛鳞片张开,再互相缠绕勾结,逐渐收缩成型。
这么处理需要耗费一个比较长的周期,樘华只得等手下人慢慢弄,他抽出手来再料理。
最终测试表明,这样弄出来的羊毛只要注意水温与清洗方法,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羊毛线弄好了,下面则是将它们变成成品。
樘华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织成羊毛背心卖,这样只用织几个基本码,不必考虑太多。
背心要织也简单,樘华优先供应给两个庄子手巧的女娘织,熟手三日便可织成一件,织一件能得九十文,庄上手巧的女娘们小挣了一笔。
第一回制羊毛衣,樘华只制作了六个颜色——浅黄、白色、粉红、大红、黑色、棕色。
女款比男款多了个粉红色,此外,女款比较小巧,胸部位置也放出了点余量。
手底下人忙活大半个秋冬,终于赶制出三百来件羊毛衣,可送去店里销售了。
江平原忙的就是新衣服上市之事。
樘华不指望这批衣裳能挣多少钱,多少挣点,也顺便回馈老顾客。
新毛衣送来后,樘华给家人每人送了一件。
靖宁王十分欣慰与感动,当日便穿上了。毛衣不算厚实,然而一穿上,明显能暖和不少,他原本只是为了支持儿子的生意,能有这种效果,不免十分惊喜。
“这羊毛衣原来这样暖和。”与樘华说话时,靖宁王忍不住将身上的背心摸了又摸,低头感慨:“边疆羊毛最多,若是他们也知晓如何将羊毛织成毛衣便好了。”
樘华道:“父王不必担心,我已将羊毛清洗的法子给了大兄,此时多半已派上用场了。”
靖宁王看着儿子,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悄悄问:“你哪来这么多巧思?还真是做梦所得?”
樘华煞有其事地点头,“真是如此,寺庙里的大师也说我有福缘,兴许是受到了哪位仙人菩萨的点化。”
靖宁王看着儿子的目光有些复杂,摇摇头感慨,“这人的际遇来了还真不好说,有人拼死拼活想不到一条出路,有人做梦便能得到点化。”
“瞧您这话说的,得了好处的是您儿子,您不高兴呐?”
“感慨两声罢了,哪能不高兴?”靖宁王拍怕他手臂,“成了,你都这么大了,别老像个猴儿。你要开始做新生意,手头上缺钱否?是否要父王给你点儿?”
“不必,我手上还有十来万两,上回说要给大兄分成,他没要,都在我这里。”
靖宁王颔首,“缺钱你便说,有何需要帮忙的,你也告诉父王。”
这话若让顾樘晗听到,他又得气得半死。
他与江泽侯家的小姐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明年五月。
他与游千曲成婚前一般,现在还是靠府里的月银过日子,一个月三十两,哪日用多了还得被靖宁王训一顿。
一想到樘华手里十几万甚至数十万两,顾樘晗便羡慕嫉妒得不成,他也想不明白,一年前还任他欺负使唤的兄长,怎么一年多时间便变得那么厉害,令人望尘莫及?
王府三子,前面两人都十分出息,唯顾樘晗在两人衬托下越发显得纨绔,因婚事被揍了一顿的消息传出去,让不少人看了笑话。
顾樘晗年纪还小,第一次体会到了沮丧的滋味。
顾樘晗想着,要追上他大兄,他应当是没法子了。
他武学上天赋平平,并非那等可上马杀人,马回酒尤温的将领。
他气苦的是,原本比他还懦弱不堪的顾樘华短短几月便因那什么神仙梦中点化脱胎换骨,迅速崛起,将他甩开八百里。
追他二兄,他现在也没法子。
顾樘晗还特地派心腹去樘华院子里打探消息,奈何江平原在,雷行也在,樘华的院子被两人经营得铁桶一般,顾樘晗那点人远远突破不了这个防线。
有人在打击之下会努力崛起,进益千里,别有人会一蹶不振,彻底死心,安安心心过日子。
顾樘晗属于后者,他已经认命了,就打算等来年好好成亲,随便领个差事做,反正有父兄在,家里用不着他操心。
樘华不知道他心情的转变,不过见他终于想开了,不时常逮到机会就瞪自己一眼,心里也挺欣慰。
十二月十七,阖府在天未亮时便起来了。
王府只有樘华与顾樘晗两个男性小辈在,两人之中得有一人背新娘子出门。
顾樘晗原本想揽下这差事,奈何他这阵子气苦,实在瘦得太厉害,身子骨也不如那么好,力气有些不足。
靖宁王见他这样,便道:“背新娘子那日可要从你们长姐的院子背到王府大门前,你们先回去背背自己的丫鬟练练,看能背多远,到时轮流背出去罢。”
顾樘晗鼓起脸颊,这种事情,哪家若是有嫡子,哪里轮得到庶子出头?
他哼唧唧背着自己的丫鬟练了练,而后悲剧地发现,背不到几步路,他就开始喘。
真背新娘子那日,总不好背几步换一下人,要不整个王府得被外面人笑死。
靖宁王见状只好将背新娘子这差事交给樘华一人。
正日子那日,樘华一大早便起来了,今日长姐成亲,他们都得收拾一番,拿出个好的精神头来,免得被人小瞧。
若不然,长姐嫁去别人家,婆家以为娘家没人,还得遭欺负。
樘华穿了一身簇新的织金衣裳,头发整整齐齐梳起来,绑了根织金发带,上面缀了红宝石。
他在院里用过早饭,而后出去帮着招待客人。
樘华现在也算皇都里的名人,许多人看在他的面子上特地来参加这个婚宴,几位皇子一个不落的来了,皇上、太后、皇后皆赐了礼来,这门亲着实荣光。
靖宁王为首,樘华与顾樘晗跟着招待客人,王妃招待女眷,顾恩德与景勋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府里的下人们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力求妥妥帖帖,无一丝差错。
“姑爷来迎亲啦——”接亲的礼官长长喊了句。
靖宁王使了个眼色,樘华与顾樘晗立即在友人们的簇拥下去内院背新娘子。
新娘子出嫁前脚不可沾地,樘华要将她从她的院子里一直背出来。
樘华长姐顾沁一早就盖着红盖头坐在椅子上,樘华在友人的簇拥下进去背了她出来,周围满是热闹的说笑声。
顾樘晗看着樘华单薄清瘦的身子骨,颇有些心惊胆战,他伸手护了一下,悄悄说:“你小心些,若实在不行便与我说,我与你换一下。”
樘华心中好笑,眼含笑意地点头,“成。”
顾樘晗有些羞恼,“你莫小看我,我虽体力不大行,走个十几二十步还是不成问题。”
樘华点头,“我知晓了。”
顾樘晗就等着他走到一半背不动了,叫自己换手,没想到走了近一刻钟,他还是走得稳稳当当,脸不红气不喘。
顾樘晗:……别的比不过也就算了,没想到体力也比不过。
气煞!
顾沁成婚的重头戏便是樘华要背着她出门,这个环节走完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不过是吃吃喝喝,顺便招待客人。
来人中各个势力的都有,尤其几个皇子,招待起来万不可掉以轻心。
靖宁王特地费神,交代两个儿子小心些。
好在皇子们喝了杯水酒便走了,四皇子待得久一些,走之前还给樘华飞了个媚眼,恶心得樘华够呛。
这桩喜事让顾王府从早忙到晚,樘华傍晚才送走最后一茬客人,得以解脱。
一回到自个院里,樘华便叫水沐浴沐发。
瑞栀低声劝道:“公子,不然明日午时暖和些再洗罢?您喝了酒,若是着凉了该如何?”
樘华捏着眉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温柔一笑,低低道:“莫多说,去打水来。”
许久未见,他晚上还得赴约,万不可带着一身腌臜酒气。
☆、第90章 做媒
阮时解这一去便去了七日,加上去一日, 回一日, 一共去了九日。
期间樘华去过阮时解那边两次, 空空荡荡的房子, 让他觉得分外寂寞, 好像这么一个人不在,整个时空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第一次时, 樘华打起精神打电话给阮时解,只是匆匆说了两句,那边有官员来叫阮时解开会,两人必须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 樘华茫然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书房, 呆了不到十分钟就耷拉着脑袋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第二次樘华跟阮时解发微信, 也没发几个来回,阮时解那边有事不得不匆匆下线, 不过这次他倒是确定了回来的时间。
樘华知晓他后再没来过,之后便一直在等,等阮时解回来这日。
樘华坐在椅子上, 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盯着那道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 墙上忽然亮起一道光缝。
他的眼睛霎时被这一道光点亮了,啪一下跳下椅子, 看门窗已经锁好, 便冲到墙边去。
门一拉开, “先生!”
阮时解还是坐在书桌后面,一如往昔。
见樘华冲进来,他眼里带着点笑意,从书桌后站起来迎接他,“来了?”
“嗯嗯!”樘华用力点头,飞奔到他身前,纵身一投,黏进他怀里,跳了两下,“先生我来了,我好想你呀!”
阮时解有些不自在地单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安置到沙发上,“我也挺想你,给你带了礼物。”
桌子上是一个个盒子,足有几十个盒子,把桌面堆到一米多高。
樘华瞪圆了眼睛,奇道:“先生,你不是在那里只待了七日么?怎么这样多?”
阮时解面色不变,揉了揉他头上的软毛,说道:“那里的特色产品比较多,给你带了些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巧克力、披肩、葡糖酒、金属模型……桌子上每一个盒子装着一样东西,琳琅满目,仿佛商店里的商品,樘华看了一下,甚至在里面找到了一架无人机。
“真酷。”樘华爱不释手地摸着无人机,更酷的是这是他家先生特地给他带的。
“下次你白天来的时候就能玩了。”
樘华点头,注意力集中在阮时解身上,担忧问道:“先生,你这回去开会怎么比预定的日期多了两日?发生什么事了么?”
“是有事,不过不是坏事。”阮时解笑了一下,“国家将一个国家级的项目交给我们公司做,这两天都在谈判,所以耽搁的时间有些久。”
阮时解没说的是,他们这个项目上了全球百分之八十国家的官方新闻频道,后续谈判还需很长一段时间。
即使这样,樘华眼中充满着崇拜,轻声赞叹道:“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你那边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阮时解回忆了一下,问:“我记得你姐姐今天出嫁?”
“是,来了可多人了,我与父王他们招待了一日。”樘华面带唏嘘地评论道:“成婚当真不容易。”
未了,樘华忍不住憧憬,“先生,你说我们成婚的时候,也会有那么多人来么?”
樘华对他们会在一起并且会结婚这事深信不疑,气氛实在太好,阮时解不忍心泼冷水便道:“会,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樘华伸出手指勾着沙发上的抱枕,眼睛弯起,提醒道:“还有十二日便过年了。”
过完年他便十八岁了。
“是挺快。”阮时解也有些感慨,跟他并肩坐在沙发上,有些抱歉地说道:“刚谈了个大项目,今年可能没什么假期,要过完年才能带你出去玩。”
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年假都不在这个时段,他们也不得不跟着加班。
樘华“啊”了一声,问:“那,今年过年你回家么?”
“回家肯定会回,得在家里休息两天。”
樘华有些失望,不过仍理解地点头。
阮时解看着他:“等元宵那会儿应当就能闲下来了,到时候带你出去转转。”
樘华应下。
对有情.人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差不多十天半月没见,再见面时,心里都舍不得对方。
阮时解也不铁面无情地叫人去看书了,他问:“我们出去外面走走?”
樘华自然期盼跟他共处一听他这话,立即点头同意了。
樘华那边很冷,阮时解这里也不暖。
阮时解给樘华裹上围巾,戴上帽子,又押着他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才带他出门逛去。
临近年关,到处都很热闹,外面已零星听得到人放烟花爆竹的声音。
今年也在禁烟花爆竹,被抓到了要罚钱,时人不敢光明正大放,只是偷偷隔一会儿点一发。
爆竹声零零落落,却将过年的气氛充分烘托起来了。
樘华感慨,“我们认识的时间马上就要满两年了。”
“嗯。”
樘华笔尖被冻得通红脸,半张脸捂在围巾下,嘿嘿笑了起来:“先生,你知道我见你第一面时,心里想什么吗?”
“想什么?”
樘华不怀好意地扫他头顶一眼,“我当时在想,这人头发那样短,不知是否是刚还俗归来的大和尚哈哈哈。”
阮时解再怎么七窍玲珑也想不到他念头居然是这个,当即哭笑不得,“然后呢?你当时突然见到我也不害怕?”
“怕是怕,我当时不是逃了一回么?后来再想想,见你总比饿死要好,我又回来了。”樘华笑:“你喂我吃东西,救了我之后,我便知晓你是好人了。”
阮时解感慨,“也就是遇着我,换一个人你连渣都不剩下。”
樘华心里也有些后怕,不过此时听他说这些话,樘华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我们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阮时解失笑。
保镖们在后面跟着,天气有些冷,阮时解见樘华这模样,带他去旁边的酒店吃宵夜。
樘华被投喂了一肚子美食,吃饱喝足犯困,被阮时解带着回家去了。
朝廷年二十四才放假,还要好几天,樘华待在府里呆得不舒服,干脆收拾东西带着江平原他们去庄子上住下。
他身边的家生子很少,大多数仆从都是从外面买来的人,过年也无处可去,樘华不必给他们放假,故身边一直不缺人伺候。
这日,江平原从外面进来,樘华捧着个手炉正好跟他撞上面,见他行色匆匆,大步迈进来,不由问:“你上午去哪儿了?这么急慌慌?”
“去庄子里走了一趟,又瞧了瞧铺子。”江平原笑道:“待会要去准备各处的年礼。”
樘华知他指的是皇都郊外的那个庄子,不由问道:“可还顺利?”
“顺利,庄头等人过几日便要过来送年礼。”
樘华瞄到他手都冻红了,忙把手炉塞进他手里,又问:“铺子里如何?”
“还成,生意一般,利润倒过得去。”江平原道:“天气还要冷上一两个月,可再卖一季。”
樘华一想到他们的毛衣,面上有些得意。
他们的羊毛衣从取毛洗毛到织毛衣经过了数个步骤,期间投入人力物力无数,兼之这产品举国上下他们独一份,故定价定得有些高。
中码的羊毛衣每件五十两,每小一个号减二两银子,大一个号增二两银子,由此类推。
男士的羊毛衣则中码每件六十两,也是小一号减二两,大一号增二两。
樘华从创立这个铺子以来,走的就是奢侈品路线,降价是不可能降价,哪怕关店他们也不会降价。
正是因为品牌后面还含着其他东西,他们铺子里的生意一直不错,高门大户家的少爷小姐都以能用上他们的东西为荣。
羊毛衣从羊毛到衣服蕴含着好几个技术难点,樘华估计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哪户商家能够破解。
有实力的商家不会特地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从他嘴里抢肉,没实力的商家又没那技术,他们可安安稳稳挣上几年钱。
至于销量不太高,这也在预料之内,若满大街人手一份,也就不叫奢侈品了。
樘华放下心,想了想,道:“过两日我去瞧瞧罢,伙计们忙碌了一整年,也该发些东西叫他们歇歇。”
樘华打算给手下所有人多发一个月月银,外加礼包一份。
整个皇都中,手面也没几个似他手面儿这么大方,这份年礼已经很不错了,他也没打算做的太过惹眼。
江平原捧着个火炉,跟着他一道往书房走,“我陪您一道去。”
“成。”樘华坐在椅子上,亲手给江平原斟了杯茶,看江平原一眼,越发觉得他奶兄这般俊俏,又有才干,还未成婚有些可惜。
江平原见他眼神不对,眉头一跳,“公子,您有事要说?”
“是有些事。”樘华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平原你年纪也不算小了,现在顾樘晗都被指婚了,你还是单身,不知道你倾慕什么样人家的小姐?若是方便,你上上心,来年把家给成了罢?”
江平原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他说这个,愣了一下才笑问:“公子怎么想起这事儿了?”
樘华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看着身边人接连不断成婚么?先前我也没能力给你娶一门好妻,此时倒勉强有点实力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娘,官家女儿还是商家女儿?我让人给你说说去。”
江平原看着他家公子,欣慰笑道:“那我可就说了啊?”
“说说说,你尽管说,莫与我客气。”樘华一双眼睛盯着江平原,眼里满是期待。
江平原思索着慢慢说道:“娶个忠厚老实的女娘罢,也不拘是官是商是民,人品好,家里厚道些。”
樘华听他要求宽泛,先是失落一阵,很快又燃起斗志,“成,你等我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