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电影
小女生并无恶意, 不过路上碰见了两个帅哥,抱着炫耀的心思随手往自己微博上一发:-
今天在西湾影城遇见两个帅哥, 个子高的好宠,个子矮一点的那个长相非常精致, 没磨皮,没美颜, 应该也没化妆, 素颜就能有这样的效果。
照片.JPG, 照片.JPG,照片.JPG
四张照片, 女生愣是凑成了九宫格。
樘华被拍的时候正好笑着, 皮肤白皙干净,牙齿整齐皓白, 偏大的眼睛下卧蚕鼓起来, 腰细腿长, 美好得如同漫画-
天呐,真没P吗?好久没见到颜值这么高的极品小哥哥了啊!-
我有种不太相信的感觉, 都是地球人,真有人素颜能好看到这种地步?!-
妈耶,我又相信爱情了-
那个高个子小哥哥好像特地落后了一小步, 就为护着他是吧?-
等等,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像有点脸熟啊?-
emm, 楼上这么一说的话, 我好像发现了真相-
真难得碰上脸长得好看, 身材也那么好的一对小哥哥,其实这是要出道的宣传照吧?-
我也觉得小哥哥很脸熟,是这个么?
网友们很快找出过年那段时间狗仔拍到阮时解和樘华的照片。
碍于压力,相关网站虽然删掉并且置顶道歉,相片却已流传出去,哪怕以阮时解的能力,也不能完全禁绝。
尤其樘华,特征非常明显,极少见年轻男子留这么长一头长发,配上他长相,几乎叫人过目不忘。
两次的照片拿出来一对比,网友们惊愕地发现,照片上另一个主人公真是阮时解-
天,半年过去了,他们还在一起,阮总还那么宠,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我感觉狗眼都快瞎了,仔细一看,真的是阮总跟他家那位啊!-
阿勉拍到一个大秘密-
霸总晚上还抽出时间陪恋人看电影,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人居然没包影院,就混在普通人中间看?-
我感觉阮总不太好说话,要不阿勉你还是赶紧删照片吧?偷拍别人,侵犯别人**不太好-
对,我看阮总好像还挺在乎**的,要是不小心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上回那记者还被告了,要不然阿勉你再道个歉?
女生微博名为“勉勉兔子糖”,她不过发照片发了半个小时,转发达到了三千多,评论也有六百多。
她有些害怕,赶忙按网友的劝解去删了照片,并在微博和私信各道了一次歉。
这一次新闻发酵得没那么快,毕竟前车之鉴还在那里,那家爆出来的媒体道歉信还没删,也没哪家大点的媒体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摸老虎屁.股。
媒体没有大动作,各大吃瓜群众却抑制不住热情,不仅转发,还呼唤各大亲朋好友过来围观。
颜值这么高这么有钱的一对,不就是现实中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嘛,生活那么无聊,看看有钱人的八卦也好嘛。
樘华对此一无所知,阮时解也没猜到。
他这种级别的富豪,手下公关团队每年的年薪绝不可能白拿,就算有新闻媒体拍到他们的照片,也不敢轻易发出去,万一有不长眼的发出去了,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删除,上了新闻撤新闻,上了热搜撤热搜。
阮时解知道这次出来有风险,却不想为此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
樘华点完餐后,跟着阮时解上楼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保镖们坐在他们旁边,正好呈半圆形将他们护了起来。
樘华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体验到垃圾食品的快乐。
可乐冰凉刺激,鸡翅酥脆喷香,薯条与番茄酱更是绝配,吃完这些,再舔一口冰激凌,简直完美。
樘华眼睛发亮,见阮时解不吃,举着包薯条递到他面前,“先生,尝尝。”
阮时解勉为其难地拿了一块,蘸了点番茄酱放进嘴里。
樘华问:“先生,如何?”
“还行,味道不错,就是热量太高了些。”说着他脸上微微露出怀念的表情,“我上一次吃还是大学本科的时候。”
樘华忍不住问:“那是几年前?”
“我算算,差不多有十年了。”阮时解笑问:“喜欢这类食品?”
樘华认真想了想后,摇头,“吃着还不错,不过炸鸡太咸了,可乐太冰,冰激凌齁甜,都是十分浓重的滋味,多吃一两回怕就会腻了。”
阮时解笑他,“现在不还挺喜欢?”
樘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理直气壮道:“现在是挺喜欢呐,多吃就不喜欢了。”
两人坐在这个角落边吃边聊,快到十点,贺席岭在微信上呼唤他们-
小朋友,你们在哪?快进场了。寻人.JPG
樘华举起手机给阮时解看,阮时解道:“告诉他们,我们在楼下的肯德基店,马上就上去。”
樘华用纸巾将手里的油擦干净,单手举着手机不方便打字,他顺手将手中的冰激凌递给阮时解拿着,而后依言给贺席岭发信息。
阮时解将冰激凌递还给他,“走。”
“等等,先生,还剩两块炸鸡与十来根薯条,我们吃完罢?”对上阮时解的目光,樘华抿抿嘴,不好意思道:“浪费粮食不大好。”
阮时解笑了笑,果真又坐下来,和樘华分食了剩下的东西。
樘华撑得直打嗝,好在手中冰激凌只剩一点点,他很快就能吃完。
电梯前很多人排队,他们专门等了下一班,在保镖的簇拥下进了电梯,直接上四楼电影院。
樘华总算将冰激凌吃完了,肚子险些没撑得鼓起来。
阮时解递纸巾他,樘华顺势一擦,纸巾上沾了一点点冰激凌,樘华意识到刚刚蹭到脸上了,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阮时解脸上笑意越发深,樘华不服气地看他一眼。
上了四楼,人还是很多。
阮时解找了一圈,没见着陈穗他们。
樘华拿出手机看了眼,说道:“先生,他们在六号影厅前等。”
“那我们直接去六号影厅。”阮时解视线扫到前面卖爆米花的工作人员,问:“要吃爆米花么?”
樘华连连摇头,他快被撑死了。
“那拿瓶水,你吃得比较咸,等会怕渴。”
阮时解往后丢了个视线,身后保镖之一立即去给他们买水。
樘华好奇地四望着,这里灯光不算亮,到处都挂着显示屏,屏幕上正播放一些大热电影的预告片。
樘华扫了几眼,颇觉好奇。
阮时解揽过他肩膀,带着人转了个方向,“十点了,差不多要进场。要不要先去个厕所,电影要看一个多小时,等会你可能想去上厕所。”
阮时解与樘华说话时一向耐心,两人并未察觉到那里不对,倒是身后跟阮时解较久的保镖有些诧异地看他们一眼。
他们阮总向来令行禁止,哪有这么温和的时候?谈恋爱谈得将自己恋人当孩子宠。
樘华出来快一个小时候,先前又喝了大半杯可乐,吃了个冰激凌,听阮时解这么一说,当即觉得腹内有些鼓胀。
他点头,阮时解带他去上厕所,保镖跟上了两个。
刚有场电影放映完了,过来上厕所的人挺多。
樘华才发现,这里的厕所居然是许多人并排上厕所,虽然大家自觉隔着一个小便池,但看起来还是非常尴尬。
樘华并非没跟人一道上过厕所,却是第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陌生人在一道上厕所。
他求救地看阮时解一眼,小声道:“先生?”
“我们排会队,等会去隔间上。”
樘华看看仅有的五个小隔间,连连点头。
有保镖帮着一道排队,很快就到他们。
阮时解送樘华到一个隔间前,问:“会用么?”
樘华忙不迭点头,要真不会,等会他就上网查查!
阮时解见他脸红成那样,又笑了一下,轻轻带了他一把,让他去上厕所。
樘华轻吁一口气,走进厕所关好门才放松了些。
阮时解见他这模样,倒有些后悔未将整个电影院包场。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十分,贺席岭在微信里催他们,手机震动得跟按摩仪一样。
樘华手忙脚乱回复:贺兄,稍等,我们就来-
快快快,电影快开始了-
我们来啦!
他们走到六号影厅前,贺席岭跟陈穗正站着。
贺席岭见到他们,忙招手,“快来,3D眼镜都给你们买好了。
樘华第一次看3D电影,刚刚已经查过概念,他还是有些紧张,跟着阮时解检票进去。
影厅里面灯光很暗,贺席岭打开手机电筒,活跃道:“小朋友小心点啊,别踩空了。”
他自己更是拉着陈穗的手,寸步不离护着自己男朋友。
陈穗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大大方方让他拉。
哪怕同性婚姻已合法,像他们这么大方颜值又高的情侣还是不常见,一时不少人盯着他们。
阮时解拉着樘华落后一步,避开别人的目光。
电影院里冷气比较强劲,坐好的时候阮时解轻声问:“冷不冷?”
樘华摇头。
保镖在他们四周坐着,阮时解将手中那眼镜架在樘华鼻梁上,又道:“水就放这里,渴就喝,紧张就抓住我的手。”
樘华有些茫然地点头。
等到电影真正开场时,他总算知道他家先生为什么会那样吩咐!
电影实在太刺激了,里头的景物人物恨不得怼到樘华脸上来,他下意识躲了好几次,人更是死死抵着椅背想要避开。
阮时解第一回真正牵住他的手掌,而不是手腕,在他耳边低声道:“别紧张,都是假的。”
樘华已经明白过来这些都是假的东西,然而他还是紧张。
阮时解的手掌比他大一圈,上面有些不易察觉的茧子,清瘦修长,能摸到骨头,力量感非常足,又十分温热。
樘华抓住这样一只手,心中的紧张感总算缓解了些,只有当小蜘蛛夸张地从建筑物上跳下去的时候,他才会紧张一下。
前半段的怪物十分震撼,后半段无人机轰来轰去,给樘华带来十分震撼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从电影里接触到这个时代的武器。
“太厉害了。”
“是很厉害。”
“先生,这些都是真的么?”
阮时解轻轻拍拍他的背,小声道:“理论上来说,我们现有的技术已经能做到类似的水平,我们出去再讨论,等会给你找几本书看。”
樘华这才意识到打扰了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紧张的电影时光很快结束了,直到电影播放完毕,字幕出来,樘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阮时解拉着他站起来,“走吧?”
贺席岭忙道:“等一下,还有彩蛋。”
这个谢幕谢得格外长,贺席岭急性子,忍不住跟樘华说话,“小朋友,电影里你最喜欢谁呀?”
“蜘蛛侠的女朋友。”
☆、第62章 女学
樘华这话一出, 众人脸上现出诧异表情,谁都没想到, 他最喜欢的居然是一个女性角色,而且是配角。
贺席岭眼睛瞟向阮时解, 有些幸灾乐祸地挑眉问道:“为什么呀?你不是应该喜欢男生嘛,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女性角色?”
“她很酷啊。”樘华眼睛里似乎有亮光, 比划了一下, “她是我见过最酷的女生了。”
他还想再说下去, 阮时解拉住他的手腕,大掌的温度透过手腕上薄薄的皮肤传过来, 樘华被烫的一愣, 瞬间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阮时解低沉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专心, 彩蛋快出来了。”
樘华忙收回视线, 他手腕被阮时解握在手心里, 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阮时解似乎没有意识到,一直没放开他的手腕, 樘华不好意思说就一直任他那么拉着。
看完电影时间已不早,四个人兵分两路,各回各家。
贺席岭挨着陈穗, 笑着冲樘华挥挥手, “今天很开心, 下次再一起来看电影啊!”
樘华乖乖点头, “好的, 贺兄。”
阮时解见前面两个人手牵手离开,转头问樘华,“要不要去个厕所?”
樘华连忙摇头,他现在上厕所的需求还不那么迫切,实在不想再进去看那厕所一眼了。
阮时解笑了笑,“在外面逛逛,还是我们一起回家?”
樘华凑过去看了眼阮时解手腕上的手表,看到已经十二点了,忙抬起头道:“先生,我们回去罢,时间太晚了。”
他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扫在阮时解手腕上,阮时解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收起来“确实有些晚。”
樘华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待到那么晚,外面的人并不多,却也不少。
电影散场,三三两两的情侣挽着手,从各个方向回家,有一些结伴的青年人也往外面走,整个广场看起来还算热闹。
樘华知道这个国家有十三亿人口,比他大晟王朝的两亿多人口那多的多人,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原来这个国家有那么多人,那么繁华。
两人要回地下车库,樘华正在长身体,阮时解怕他饿,去给他买了一个蛋糕。
樘华分了阮时解一半,还直愣愣举到他嘴边,阮时解只好无奈地张口咬住了。
樘华这才高兴起来,眼睛弯弯,啊呜一张嘴咬住了那块蛋糕。
蛋糕绵软香甜,奶味厚重,十分美味,阮时解见他吃的高兴,心中一片柔软,问:“要不要再买一块?渴不渴?不然给你带瓶水吧?”
刚刚买的水已经喝完了,他们现在要喝水,只能再去买一瓶。
樘华忙拉住他的手臂,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撞进他眼睛里,“先生,我已经吃饱了,不必忙活。时间太晚,我们该回去了,不然怕耽误您明天上班。”
阮时解道:“没关系,我以前也睡得那么晚。”
樘华眼里流露出不赞同之色。
阮时解见他脸上神色,笑了一下,没再坚持。
两人连带保镖坐电梯往地下车库,上了车之后,樘华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的眼睛让他像一只猫一样。
阮时解刚碰到他时,养着他确实也像养猫一样,只打算养一个解闷的小玩意,没想到养着养着,感情深厚了起来,现在倒像养儿子,每天都是操不完的心,偏偏阮时解还甘之如饴。
车平缓的开出去,阮时解还没忘记在电影院的那个话题,他状似随意地问樘华,“为什么喜欢蜘蛛侠的女朋友,只因为她酷?”
樘华解释:“嗯。我说她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酷,而是她十分鲜活,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樘华词汇有些匮乏,他歪着脑袋,皱着眉,使劲想了想,从脑海里扒拉出合适的词汇,“我身边的所有女性都在追求温柔优雅,大方端庄,我没有想到这样叛逆的,酷酷的女孩子也能成为万人迷。”
樘华想起府里两个庶姐,他与姐姐们很少见面,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在同一个桌上吃饭,彼此感情也不深,若非他今年在家里,见面比较多,他甚至一时想不起来姐姐们的模样。
樘华有些费力地表达:“可能我并非喜欢MJ,我就是觉得这种文化传递出来实在太棒了,女性并非男性的依附,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并不应当只是围着男性转。”
说到最后,樘华有些苦恼,他微微叹了口气,“可能我不知道应当要如何说。”
阮时解问:“你并不只喜欢这个角色,你欣赏独立上进的年轻女性?”
“嗯。”阮时解帮樘华总结了一下,他总算能接下去说了,“您先前不是给我看过一篇论文么?上面说女性作为第二性,是男性的依附,甚至在封建王朝时期,整个女性群体都湮灭了,很少能看到她们的力量。”
“这是漫长的社会分工所造成的结果。”阮时解道:“哪怕在我们现在要推动男女平权,也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情,不仅很多男性没有意识,很多女性自己的思想也转不过弯来,这需要时间来改变。”
樘华皱着眉,“话虽如此,这里总在改变,我们那里则不然,就像许多专家所说,推动社会发展的只有一半人,女性虽然占总人口的一半,却完全没有在社会生产等各方面体现出来?”
阮时解看他一眼,低笑了一下,“顾小同学,你这想法有些直男癌啊。男主外女主内,女性的价值怎么没体现出来?”
樘华连忙摇头,急急解释:“我并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实在太可惜了一些。诚然,女性生孩子,做家务,管理家庭,她们的贡献不容忽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我们应当给每一个人那个,那个……”
他又卡住了,阮时解帮他补充道:“给每一个人出去工作,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樘华用力点头,“就是这样!”
阮时解摇头叹息,“工业革命尚未开始,女性还困在家庭里,何来工作机会?你在思想有点太超前了,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实现。”
樘华握住拳头,道:“女性改变的契机不止一种,工业革命的确可以大幅提升女性的地位,以我们那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我应当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除工作机会外,教育与思想传播也是改变大众观念的一个重要方式,我想试试那个。”
阮时解摇头:“这个也不简单,如果你传递出了不当的思想,兴许你皇伯父还要找你麻烦,这个太危险。”
樘华有些落寞,“此事绝不能一蹴而就,我也并非那种意志坚定,能改天换日的大毅力之人。待明年,我看是否能办个女学,教女娘算数织布,让她们有一技之长,不必依附家里过活也好。”
“顾小同学,你目标挺多的啊。”
樘华在华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尖,“我都记下来了,时间还长,这些目标我一个个去做,总有实现的一日。”
两人到家了,阮时解带着樘华下车,低声道:“步子可以适当迈小一些,别展现出太多实力,在不能保护自己之前,先别想着要去保护他人。”
樘华知晓事情轻重,他认真点头,应了下来,“先生,你放心罢,我心中有数,不会乱来。我父王兄长还在,不能连累他们。”
樘华并不认为生产力进阶完全是件好事,它会带来污染与动荡,樘华只想改善百姓生活,不至于到推翻王朝的地步。
两人轻轻松松去看电影,回来后气氛却有些沉重。
阮时解与樘华一到上楼,阮时解揉了揉樘华的脑袋,心中越发柔软,侧头问他,“要不要去洗个澡?”
樘华一下回想起上次浑身那股萦绕不散的烧烤味,他大惊,眼睛瞪得圆溜溜,举起袖子,皱起鼻子用力闻了闻,“先生,我身上食物的味道很浓么?”
阮时解笑了一下,“一般,你的冰激凌不是沾到脸上了么?多少有点味道。”
樘华闻言脸瞬间有些红,忙不迭地拿起自己的专属浴巾洗澡去了。
浴室里透出了灯光,接着很快传染哗哗水声。
阮时解坐下来看文件,他当初设计这所房子的时候,就设计一个人住,除一楼还有个洗手间之外,整个别墅只有一个浴室,樘华进了浴室洗澡,他只好在这边看文件。
他打开平板,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属下发来的邮件。
☆、第63章 领差
阮时解与樘华被拍到这事不大不小, 主流媒体不敢报,小道消息传播不远, 公司的公关部门注意到并且已经处理了,这事就算了, 基本没掀起什么水花。
阮时解看了一眼,回复下属已阅之后就将这事放到脑后去了。
樘华在浴室洗完澡, 换上他自己的衣裳, 穿着拖鞋哒哒跑过来, “先生,我回去了。”
阮时解看他满脑袋细小的水珠子, 道:“先去将头发吹干。”
樘华一抹脑袋, 果然摸到满手湿润,他不好意思抿抿嘴, 又跑回去吹头发了。
他洗完澡后显得格外唇红齿白, 濡湿的头发与肤色对比明显, 阮时解见他还像小孩般,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兴许心情愉快, 阮时解睡得挺晚起得挺早,却精神奕奕,无半分颓色。
他刚召集高管上开了个视频会议, 正带着助理等人往办公室走去, 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妈。”阮时解抬眼望向总助, 总助带人忙出去, 帮他把门关上。
“时解, ”那边传来女性温和的声音,“你现在有空吗?妈想跟你说点事情。”
“有的,您说。”
“也没什么大事,妈就想问问你,你现在怎么样?有情况吗?”
阮时解顿了顿,“妈,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
汤思仪犹豫了一下,承认了,“今天有朋友给我发了一张图片,你现在跟一个年纪比较轻的男孩子在一起是吗?”
阮时解沉默。
汤思仪小心翼翼问道:“这个男孩子是你男朋友?要是合适的话,你带他回家来吃顿饭?”
“不是,他并不是我男朋友,您想多了。”
汤思仪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她“啊”了一声,低落道:“这样啊?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吃顿饭?妈妈挺久没见你了。”
阮时解顿了顿,放柔了声音,“妈,我这周六早上回去,在家里住一天,周日回来,可以么?”
汤思仪顿时高兴了起来,“可以可以,那周六见啊。”
汤思仪与丈夫阮海舒都在临时,他们两人是大学教授,前些年退休了,又返聘回去教书。
一家人分居两地,平时见面较少,阮时解上回跟父母吃饭还是过年时候。
阮时解挂断电话,给助理发了份邮件,让他将周六日空出来,不再安排工作。
樘华看了场电影,心情好得很。
第二日一醒来,他拿着上面送来的文书,去户部报到。
朝中四品官及以上才需上朝,袭爵者不在此处。
樘华只有爵位与俸禄,并无实权,自然无需上朝。
他到户部时,上官不在,只有一小吏点头哈腰来接待他,整个院子里有不少人将视线投来,瞧瞧打量他。
樘华极少面对这种场景,有些不自在,他将脸绷住,面上表情淡淡,格外俊秀的脸还是让他看起来有些稚嫩。
小吏奉了茶来,笑道:“将军请用。”
“多谢。”樘华点头,“你自去忙便是,不必招待。”
小吏瞧出他不自在,又一颔首,脸上现出热情笑容,而后点头去了。
樘华坐在这小隔间里,好奇四下打量。
这个小院名唤云阳院,乃户部下属一小院,院子长长一排,除正堂外,左右各五间,东西亦有五间房,共十五间。
户部长官大抵就在此处办公,除此院外,各大城还有院子。
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樘华获封后,俸禄便由户部拨下。
樘华隔着窗棂瞧外面的院子,此时正值四月,花木繁盛,气候宜人,这么坐着,倒酝酿点困意出来。
樘华先前那些紧张被扫空了些,他轻呼一口气,好歹他也学完了高中数学并考核合格,计算应当不大成问题。
仿佛要考验人耐性一般,樘华瞧院里日晷,他喝完一壶茶,枯坐两个时辰有余,还不见人来招待他。
樘华眉头微蹙,不知是否上面要给个下马威,想想又觉不应当,他奉旨前来,应当不会有谁那么大胆子,专门针对他。
眼见马上要用午饭,先前那姓李的小吏进来,问:“不知将军是在此处用饭,还是?”
“就在此处用饭罢,我再等等,劳烦了。”
李姓小吏忙道:“当不等将军这一声劳烦,我这便去叫饭。”
他们这院子在宫中,饭食由侍卫挑来,同挑而来的还有碗筷等。
上官的饭食另有仆从送过去,小官小吏等则自个拿碗碟打饭,三三两两坐在屋内或院里吃起来。
樘华未想到户部内部居然是这等模样,当即有些诧异。
李姓小吏帮樘华先打了三碟菜并一碗汤,又装了饭,拿托盘送进来,“饭食送来了,还请将军慢用。”
樘华站起来,对他颔首,“多谢。”
李姓小吏乐呵呵道:“将军放心,碗筷都煮过,十分干净。”
樘华点头,李姓小吏又出去了。
樘华用完饭,学着其他人模样将碗筷送到外头放着的桶里,侍卫很快挑着走了。
他轻呼一口气,问李姓小吏要了一本书,端坐在小房间里坐着。
直到申时,李姓小吏方过来,“将军,尚书大人有请。”
樘华原本以为能有侍郎招待便已顶天,未想到居然是尚书,他脸上露出点诧异。
当朝尚书姓夏,名彪,人如其名,刚正不阿,执掌尚书位已有十二年,是位老尚书。
樘华整整衣领,倒也不惧,收敛脸上神色,抬脚跟着去了。
夏尚书在正厅招待樘华,见到他,老尚书先是解释了遍,“今儿陛下召尚书议事,还留了饭,劳辅国将军久等了。”
他六十多年纪,脸上皱纹颇多,还有老人斑,眸子倒还清亮,看起来威严又和善。
樘华未想到他这样客气,忙躬身行礼,“夏大人不必客气,直唤某名即可。”
夏彪眼睛扫他一眼,慢慢道:“那我便直唤了,陛下封你为员外郎,你尚无经验,明日起跟着桓伊阳桓员外郎先学着,如何?”
樘华哪敢说不?
夏彪见他并无意见,传桓伊阳来,细细交代一番。
樘华与桓伊阳见过面后,夏彪又交代了些事,见樘华只管点头,脸上却露着些茫然,心里叹口气,让他下去。
员外郎在本朝乃正六品官职,放在皇都中乃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
樘华出来后,桓伊阳带他到西厢一个房间,唤来仆从,给他制备官服,“头一套官服由部里置办,后续官服则要你自个做了。”
樘华忙道谢,“我知,多谢桓兄。”
桓伊阳三十多岁的人,儿子比樘华还高,听他带着稚气一本正经唤自个桓兄,不由想笑,脸上神情也和善了些许,“上官与我说过,你只上午来,我们辰初要到部里点卯,你可莫忘了。”
樘华又是点头。
桓伊阳与他大致说清楚规矩,便让他回去。
樘华出了户部,何梓何桦还在等着,见到他出来,露出小白牙,灿烂笑道:“公子!”
樘华也笑,进了马车,道:“明日午初来接我便成。”
“好嘞,公子,我们现下回府?”
樘华想了想,道:“去北坝找祝麻子。”
樘华先前打算开布料行时找过不少牙郎,祝麻子人脉广,乃这片最好的牙郎。
樘华现在已有爵位,按大晟王朝的规矩,可搬出去住。
父兄不在家,樘华不好擅自搬离,只先找牙郎看宅院,慢慢寻摸,到时真要搬出去不至于急急忙忙。
祝麻子头一回接待这样的大人,诚惶诚恐,满口应允,一旦寻摸到合适的宅子便通知他。
樘华不急,给了定钱,让何梓何桦架着马车回府。
王府还是一如既往平静,幽深得仿佛无论投下多大消息,这宅子也死气沉沉掀不起一丝波澜。
樘华看过心理学书籍,知晓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心理很难康健起来,不由又叹口气。
游千曲知道他获封的消息,当完值后特来找他喝酒。
樘华收到拜帖,游千曲已在外面等着。
樘华忙换了身衣裳,急匆匆出府,边上马车,随口问:“你都已到门口,为何不进去找我喝酒?”
“算了罢,你府上规矩森严,去你那里喝酒不大自在。”游千曲等他入座,拍了他大腿一下,兴奋道:“你可以呐,不仅封了爵,还领了差,我在瑄香楼包了一层,今日我们好好喝几杯。”
樘华笑:“虚爵叫着好听而已。”
“那也不错了。”游千曲努努嘴,挤眉弄眼道:“你府上那位还什么都没有呢。”
樘华不好接话,只能笑笑。
游千曲兴奋问:“你领了什么差事?”
“户部员外郎,正六品的官职。”
“嘿,正好,我也是正六品的执戟卫。”游千曲笑,“缘分呐。”
“我还不一定能做得来?”
“怕甚?多学学便好,有上司下属帮你兜着,出不了什么差错。”游千曲揽着他肩膀,“走走走,今日不宜说丧气事,我们饮酒去!”
☆、第64章 诸事
樘华封了爵, 又在户部领了差事。
这样大的事,定无可能瞒着父兄, 他一早写了信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他父王的信率先送来, 景勋一接到信,便令人将信送来。
樘华的院子里专门留了个书房, 他坐在书房里温书, 窗棂外草木正繁盛, 午后阳光透过树木,点点掉落在地上, 仿佛碎金一般。
上午樘华才去了户部, 昏头转向地跟着桓伊阳转了几圈,又学了些东西, 整个人脑袋还有些昏胀。
他揉揉太阳穴, 展开信纸。
他父王写信向来简短, 此时也不长,寥寥几句话, 先是鼓励他一番,又交代他好好为陛下分忧,最后方道, 他为兄长, 家中弟弟功课不成, 要多看着些。
前两点还好, 后一点算什么事?
樘华叹了口气, 若不是他父王放纵,他们兄弟间关系也不至于这样糟糕。
樘华双眼盯着信纸出神。
薄雾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公子。”
樘华抬头,道:“进来。”
薄雾出现在门口,她手里端着托盘,上头放着点心茶水等物。
樘华让她放下,看着她特地打扮过的模样,若有所思。
樘华向来不喜人贴身伺候,尤其不喜侍女贴身,薄雾将东西放下后赶忙退出。
樘华轻吁一口气,坐在椅子后边写起这几日的计划来。
他清瘦的身形在午后充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挑优雅,垂下眼写字时,长长的睫毛连成一排,仿佛一柄打开的小扇子。
随着年龄增长,他面部线条又利落了些,却无成年男性那种锋利,而是干净又清晰,显得格外美好。
景勋过来,一入眼便瞧见了这般景象,呼吸不由轻了几分。
樘华察觉到人的视线,抬头,见是他后笑了笑,“景侍卫长。”
景勋点头,说明来由,“世子来信,我给公子送来。”
樘华脸上现出笑容,“多谢。我瞧瞧。”
景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樘华。
樘华请他坐,又让何桦进来倒茶。
景勋道:“公子不必招待,我还得巡视府里,先回去了。公子若要回信,待会差人给我送去便是。”
樘华点头应下,目送他出去后,满怀期待地拆起信来。
顾樘昱信较长,足足写了两页纸,一个个字飘逸锋利,极具个人特色。
他亦先恭喜樘华一番,又多谢樘华送的银票,而后告诉樘华,此时仍是多事之秋,需谨言慎行,低调做事便成,莫与皇子们过多牵扯。
随信最后,他送樘华一别庄,房契地契由他的小厮一道送过来。
樘华看到最后,不知该说什么,他大兄向来出手阔气,皇都外的庄子也说送便送。
皇都东西贵,连宅子别庄等也比别的大城贵三成。
顾王府极少在皇都附近置办产业,都一杆子支到外头去了。凭顾王府家资,在皇都附近置产也置不来多少。
傍晚长兄的仆从送来已更好名的地契房契,樘华方知这别庄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足足三百多亩,庄子就在皇都外头,靠近南骅河,乃是十足的好地方。
樘华粗略估算了下,这庄子起码值四万两,还不算出产。
樘华在濡川县有一处庄子,价值三万两有余,皇都外这庄子价值四万两,江平原那处庄子便宜些,也要八千多两,再加上三万多两身家,他此时足有十万家财。
短短一年,比起苏杭巨贾来说,亦不差什么。
樘华将房契地契收好,给各方人马写信。
他先前打算让谷准带人来皇都烧琉璃,没找着合适的地方,便一直没让他们动身,此时时机到了,也该叫他们过来。
奶兄江平原那头不必动,香云纱无论染还是晒,都需大量空间与仆从,将人弄过皇都这边,成本将大幅上升。
他们培养出来的优质河泥也不好弄,换个地方,再捞这里的河泥可能不会有那样的效果。
樘华晚上将事情与先生一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分享自己的喜悦。
阮时解:“这么说来,你还差一个管家?”
樘华点头,抱着抱枕,郁闷道:“旁的还好说,培养左臂右膀哪有那样容易?”
阮时解含笑问:“一定要买人自己培养?”
樘华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家先生多半有主意,忙一咕噜滚起来,摇头道:“不必不必,先生您有法子?”
阮时解对上他期待的眼睛,笑了笑,“我们这里一般都去人才市场挖人。”
樘华想了想,叹道:“这法子是不错,不过怕外头请来的人不忠心,别庄的秘密被泄露出去。”
“你们那里比较特殊,你现在不是有封号?你请到人,给高薪利诱,用身份威压,如果这样他都背叛你,那么买来的人多半也会背叛你。”
阮时解徐徐说道:“你现在追求的不是一般的仆从,而是有一定能力手腕的高级人才,这种人,你很难在低端市场里买到,你现在面临两条出路,一是直接在外面请,二则自己培养。”
樘华心里多少也知道,他苦恼道:“我知,奈何实在找不着。府里倒有几个不错的管事,我又不能拐了去。”
阮时解见他抱着抱枕在沙发里翻滚,知道他嘴里抱怨归抱怨,心中还是极为高兴,眼底里也跟着多了些笑意,“他们你是拐不动,他们家中子侄拐来一两个总不成问题。你找人问问,看有没有人给你推荐一二,要是有,你考察一下,差不多可以用起来了。”
樘华点头,抬眼看他家先生,而后往他家先生身边蹭蹭蹭,蹭到极近的距离方道:“先生,你说我日后管田地如何?”
“在户部管?”
“嗯,我还未确定具体职责,上官让我在户籍、田地、俸饷中任选一样,我估摸着,田地最好管,到时看能否借职务之便将先进种田方法带回去。”
阮时解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笑了一下,“我觉得可行,不过你得收着点,别一下暴露太多。”
樘华立即点头,“我知!”
“我给你买点相关书籍,你先吸取点先进经验。”阮时解撸了把他脑袋,“你现在还准备恩考?”
樘华在他掌心里拱了拱,转头看他,“要的,若不经过恩考或科考,总有些立身不正的意味,日后要想在朝中升官也难。”
樘华没有太大野心,却也不想一辈子当个正六品的员外郎,太丢人了。
阮时解被他拱得手心酥麻,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背在身后,“那快去看书。”
两人在书房各自做自己的事,书房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樘华要看的书很多,其中包括陈穗列的书单,也包括阮时解给他开的小灶,摞起来有一大摞。
他在书堆后面埋头苦读,是不是还得拿笔写写记记。
他才来这里一年多,阮时解有时碰到他的手,还能摸到他无名指上的茧子。
樘华察觉到目光,从书堆里抬起头,疑惑地问了句,“先生?”
阮时解:“我忽然想起来,周六要回家陪父母吃饭,周日才回来。”
“啊?”樘华突然收到这个消息,愣了下,心里仿佛有个秤砣般,原本飞扬的心情一下便被拽下来了。
阮时解盯着他的神色,柔声问:“周六你过来,我让陈穗他们陪你去玩。”
樘华抓着笔,隔了好一会闷闷应一声,“我不想与陈兄他们去玩。先生,我能就在书房里等您么?”
阮时解笑他,“这么黏人啊?”
樘华抬起眼,有些不好意思,强撑着辩解一句,“陈兄与贺兄乃恋人,我与他们在一道不大好,容易变成那,那什么电灯泡。”
“那要么你过来,想我了到时给我打电话。”
樘华想了想,“视频可以么?”
“可以,你喜欢就可以。”
樘华心情这才好了起来,“先生,到时我们视频罢?我还未与人视频过。”
阮时解应下。
樘华低下头,高高兴兴地继续看书。
樘华现在颇有些忙得脚不沾地,户部事情繁多,他每日只去半日,去了跟在桓伊阳身后学,那样多东西,只学得他头昏脑涨。
下午要将上午学的东西记下来,还得温书准备恩考。
天气早已热起来,外头蝉鸣阵阵,樘华有些苦夏,整个人又瘦了些,脸上仿佛只绷着薄薄一层皮肉,显得眼睛越发大。
阮时解现在已忍不住每晚给他加宵夜喝补汤。
这日樘华刚从户部回来,饭还未来得及用,外头何梓进来禀报,“公子,江爷那头让人运了一批香云纱来,人正在外头等着。”
樘华换衣裳的手顿了一下,问:“谁在外头等着?”
何梓见他误会,忙道:“是个叫甘秋的人,公子可要见一见?”
樘华道:“让他去会客厅,我换完衣裳便来。”
薄雾正伺候樘华换衣裳,闻言瞧瞧瞪了何梓一眼,低声劝解道:“公子还未用饭,不若用了饭再去罢,莫饿坏了胃。”
“不碍事,我在马车上用了些点心垫补,午饭晚些吃不打紧。”
樘华说着,抬脚带何梓何桦去会客厅,薄雾在后头望着他背影,悄悄一叹。
☆、第65章 告白
甘秋这回带人送了一百二十匹香云纱来, 短短一个多月,能赶工到这地步已非常不错。
樘华随意抽检了几匹, 这些香云纱质量都非常不错,触手温凉, 十分顺滑。
这些香云纱都是素纱,樘华早打算好要再印些花样上去, 印花师傅也已找好, 就等他这头定下花样, 便可上版印染。
樘华找了不少资料,打算拓印三个纹路, 秋云纹, 牡丹纹,暗瑞纹, 前两种乃女用布料, 后一种则多用与爷们的衣裳。
在一定范围内, 香云纱放得越久越值钱,樘华打算留一半印秋云纹与牡丹纹, 另外一半印暗瑞纹,哪怕一时卖不出去,放在库房里也不打紧。
阮时解专门找了设计师, 帮他改良花纹。
现代审美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优势, 樘华觉着相对于他们那里的花纹来说, 设计师弄出来的纹路要美得多, 优雅又大气。
樘华认真拓画了两日, 得将打印产品转换成毛笔画,方能交给印染师傅雕版印染。
陈穗这日一过来,就见他坐在书桌上,拿着铅笔费劲心思描纹路,不由好奇问:“你在画什么?”
他知道真相,樘华不瞒他,老老实实道:“我要染布,先绘点花纹。”
“就染这个纹路?”
“不是,我要染的乃是彩色纹路,这只是描个样子出来。”
陈穗凑过来看,然不住道:“你这画工可以啊,以前学过?”
樘华抬头冲他一笑,一边画一边给他让位置,“先前学过一些,在瀚海房念书时有画师傅,不过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陈穗兴致勃勃评价,“挺好看的,你那边染得出来吗?”
“染得,就是染料不好找,慢慢染便是了。”
樘华原本还想用画绘的法子将这些图案绘到香云纱上去,奈何他们的香云纱实在太多,若用画绘,还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印花不像画绘那样灵动,胜在可大规模染,染出来的布料也不错,樘华只得妥协。
画了一会,樘华主动停下笔,“陈兄,我们上今日的课罢。”
“行,我们先讲唐宋散文。你最好将我们讲的这一阶段的散文背下来,它们能很好地提升你的文字功底,我们先来讲韩愈的散文。”
陈穗一说到专业方面的东西就兴致勃□□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樘华听得双目泛彩,一边听还一边时不时记笔记并问问题印证,两人一个讲得激昂,一个听得专注,气氛十分好。
十点二十,第一节课讲完,樘华去给陈穗端茶,问:“陈兄,你要喝什么?”
陈穗笑了笑,“一杯温开水就行,谢谢。”
樘华端着杯子,眼巴巴提议,“要么来杯果汁?今日榨了西瓜汁,十分清甜。”
陈穗原本不习惯晚上喝这些饮品,见他这模样,不好拒绝,笑了笑道:“要半杯吧,年纪大了,不好喝太多甜的东西。”
樘华不赞同地打量他一眼,道:“你哪里年纪大?”
陈穗无奈摇头,“我跟你家先生一个年纪,都快三十了,还年纪不大?”
樘华立刻道:“当然不大,你们看起来还年轻得很。”
陈穗见他这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那算我说错了,三十不算年纪大,不过也不小了。”
樘华心里觉得不太对,下去的时候见贺席岭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瞧瞧招招手,“贺兄。”
贺席岭跟阮时解不对付,贺席岭和陈穗过来的时候,通常贺席岭待在楼下,阮时解避去楼上,两人不在一个空间,不至于吵起来,勉强能算相安无事。
贺席岭见樘华叫他,合上电脑,走过来,顺手给自己倒水,“怎么了?”
“喝西瓜汁么?”樘华见他点头,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给陈穗倒,最后才给自己倒。
给阮时解那杯第一个倒了出来,贺席岭见他偏心偏得光明正大,啧了一声,摇头。
樘华绷着没脸红,他悄悄问:“贺兄,你觉陈兄年纪大么?”
贺席岭满身警惕,“等等,谁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干嘛这样问?”
“我就问问。”樘华眨眨眼,“老实说,贺兄,你觉陈兄年纪大么?”
“当然不大啊!”贺席岭随口道:“我媳妇,今年十八,明年十七,大什么大?!”
樘华不理会他的骚话,眼巴巴问:“若是我先生呢?你觉我先生年纪大么?”
“还行吧,毕竟快三十的男人了,也算不上年轻。”
贺席岭双标得一点都不心虚,指点江山道:“主要是年龄这东西分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两种,像我家阿穗,一颗赤子之心,哪怕四十五十,看起来也跟十几二十差不多。”
“那我家先生……”
“嗳,阮时解那人,满肚子算计,心理年龄比生理年龄老多了,你看我家阿穗,出去保准有人认为他是大学生。要是阮时解出去,谁会眼瞎地觉得他还在上学,不可能嘛。”
樘华原本只想问问快三十岁的人,年龄是不是确实有些大了,谁知贺席岭逮着机会就不忘损他家先生一把。
樘华心里有些不大乐意,陈穗又实在是很好的人,他总不能损陈穗,只能气哼哼不理他,端着三杯果汁要往楼上走。
贺席岭忙拉住他,“等等,不至于吧,这样就生气了?”
樘华气哼哼,“没生气。”
“行行行,没生气就没生气。”贺席岭道:“你拐弯抹角究竟想问什么,总不能只是问一下我对他们年龄的看法吧?”
樘华被他硬拉回去坐在餐桌旁,只好道:“先生周六要回去。”
“嗯?然后呢?”
樘华有些别扭,“你们这里人不是会那什么催婚么?先生年纪若偏大,他家会不会催他早些娶妻?”
贺席岭总算明白过来了,“你就问这个?催是肯定催嘛,当年他们才大学毕业,阮时解他家就四处打听要给他相亲,这都过了五六年,他也快三十了,家里怎么可能还不着急。”
樘华脸色有些垮下来了。
贺席岭看他好像不太高兴,有些同情道:“所以早跟你说嘛,喜欢就要去追。我跟阮时解虽然不对付,不过他也确实是难得的黄金单身汉了,俊美多金,家庭情况良好,无不良嗜好,配公主都配得上,你要是不抓紧……”
樘华心道我乃大晟正经的王子,不比那些小国公主来得值钱?
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他很快为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而羞愧,脸有些红。
他用托盘端着酒杯,匆匆对贺席岭道:“贺兄,我先上去,上完课再聊。”
“行,你先上去吧。”贺席岭一叹,“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直说啊。”
樘华胡乱点点头,端着托盘匆匆上去了。
这算是个大课间,可以休息二十分钟。
陈穗正在看书,接过已经不那么冰的西瓜汁,道了声谢,又问:“你贺兄在下面干嘛?”
“我们刚说了会话,他现在应当在休息。”
“正好,我也找他说说话去。你不是要送果汁给时解吗?快去吧。”
樘华点头,“陈兄,我先过去了。”
阮时解所在的房间原本是间客房,樘华来了之后,他才收拾出来做了休闲室。
见樘华端着西瓜汁进来,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而后问,“休息时间。”
“嗯。”
樘华给他送了西瓜汁,站在一旁并未离开。
明天就是周六,两人见不着面,顶多只能视频,阮时解见他仿佛有话要说,率先开口问:“怎么?”
“先生。”樘华在他对面坐下,低声问:“您回家是不是要相亲呐?”
樘华原本不该管他家先生这些私事,话问出来时,樘华耳根子都在发红。
阮时解有些诧异他会问这个问题,道:“应该不会,我只在家里住一天,就算要相亲也来不及。”
樘华悄无声息松口气。
阮时解又道:“不过我年纪确实摆在那里,我家里可能会提。”
樘华有些失望,盯着自己脚尖抿嘴不想说话。
阮时解问:“不想我去相亲。”
樘华思考了一会,艰难而诚实地点头,他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与阮时解对视,问:“先生,您想找男朋友么?”
“暂时还不想。”阮时解凝视他,承诺道:“如果我哪天碰到喜欢的男性,我会告诉你。”
樘华闷闷地应了一声。
休息过后的时间中,樘华兴致明显没那么高了。
陈穗刚跟贺席岭聊过天,多少知道他兴致不高的原因是什么,也没说他。
樘华回去后,辗转反侧,人都快转晕了,还没睡着。
他脑子里一会是他家先生的脸,一会是他家先生那形象不明的新男友。
樘华想着想着,越睡越清醒。
此时他特别想找奶兄说说话,问问他奶兄,若是遇上这样的事该如何。
樘华也不知何时睡着,睡醒后只觉亵裤□□里不大对劲,他迷迷糊糊,还觉怪不舒服。
“公子?”薄雾带着小丫鬟轻声唤道。
樘华坐起来,清醒了些的脑袋猛地明白过来□□里究竟是什么。
他脑袋一下懵了,脸颊涨得通红!
他先前睡时偶尔也会那啥,昨日却是因为梦见先生!
樘华感受了下状况,脸上越发热。
他愣怔了好一会,薄雾跟两个端着温水的小丫鬟担忧得盯着他。
樘华反应过来,看了丫鬟们一眼,强撑着清冷的声音道:“今日不必伺候,先出去。”
薄雾等小丫鬟不敢违拗,忙放下水,倒退着出去。
何梓何桦想进来伺候,也叫樘华喝退了,“今日我身子不爽利,去户部帮我告假,若文书不会写,去问问顾恩德。”
他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何梓忙应下,何桦轻叩门,问道:“公子,还是请大夫过来瞧瞧罢。”
“不必,是药三分毒,昨夜未睡好,我再睡会便是,你们都退出去。”
院子里人很快离去,不敢在近处逗留。
樘华掀开被子下床,先找出新亵裤换了,再望着旧的这裤子,抱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他喜欢男子便罢了,居然在觊觎他家先生!
樘华深吸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他活这么大,也未喜欢上谁。
十三四岁时,瀚海房里同窗们便开始讨论男女之事,再大些,他们还会相约去喝花酒。
樘华自小不喜这些,喝花酒也好,睡通房丫鬟也好,他都从未做过,偶尔早上需要洗亵裤,也是积攒得多了,并非喜欢上谁谁谁,更莫提梦里与心爱之人共赴鱼水之欢。
他清清楚楚记得,昨夜梦里,他并未梦见甚出格之事,只是与先生靠得极近,并抱了抱,谁知今日便要洗亵裤。
樘华轻叹一声,只觉脑海里晕乎乎,先生的脸晃来晃去,害他几乎不能思考。
他这一上午都晕晕乎乎,睡醒了回过神强撑着去温书,作了篇文章出来,却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樘华看着手里的文章,自己跟自己生气,最后只能沮丧地烧了这文章纸,又倒回床上睡了一觉。
他这一副病了的模样令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大吃一惊,薄雾不敢擅专,午饭后忙禀告王妃。
樘华现今身份不一般,王府去请了太医来,太医号了一番脉,说是情志病,不应当思虑过重,开了几丸舒肝的药丸给樘华用了。
樘华对自个的情况心知肚明,老老实实用完药,又倒回了床上。
他这一日睡得实在太多,傍晚醒来后实在睡不着,又不大敢去阮时解那边,只能瞪着蚊帐顶发呆。
天光一点点暗下来,他倒映在墙上的轮廓越发暗淡,最后虚无消失。
薄雾来看过两回,何梓何桦也来看过一回。
樘华兴致不高,吩咐不能打搅,他们在院门外转了转,心里焦急得很。
樘华怕他们晚上还来,刚好撞破他不在房里之事,只得吩咐,严令他们不必再来。
当墙上出现那道熟悉的光影时,樘华盘腿坐在床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过去。
今夜阮时解不在家,樘华轻轻推开门,这栋小别墅显得格外空旷。
樘华打开书房的灯,站在窗外看外头的情景。
晚风轻拂,外面树影轻动,远处是路灯。
樘华站在这个空间,几乎无法感受到阮时解的气息。
书房里的摆设确实阮时解的风格,整齐,干净,空旷,太过整洁,甚至不像有人长期在这边生活。
一旦阮时解不在,樘华就有种与这时空格格不入的感觉。
樘华定不下心看书,他拿出手机,离开书房,下到客厅里坐下。
客厅里空无一人,樘华望着落地窗,发了会呆。
手机震了一下,是陈穗发来的消息:今晚要不要出来玩?我与你贺兄打算去吃宵夜。
樘华:多谢陈兄,今晚我想在家看书,不出去了-
好,要是有什么事,及时打我们电话-
好的。乖巧.JPG
樘华摩挲了下手机,等到九点半,他忍不住拨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然而下一秒,视频通讯被拒绝。
樘华:?!!
他瞪圆了眼睛,他的视频被拒绝了。
明明先前约好,他却被先生拒绝了!
樘华一下顾不得伤春悲秋,若他是只猫,全身的毛都该炸起来了。
樘华炸了一会,突然十分沮丧,这是他第一回从阮时解那里收到拒绝。
他安慰自己,可能他家先生正应酬或开车什么,顾不上接通讯,而后认认真真,一个个字敲过去:先生,您现在在做什么,不方便视频么?-
正在吃饭,等会回拨。
樘华盯着那短短一行字,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他家先生这个时间点方用饭。
他坐在沙发上,有些坐立不安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除他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樘华随手抽了几份报纸看起来,先坐着,后躺着,再趴着,换了好几个姿势,哪个姿势都令他不舒坦。
他百无聊赖,叹口气,用报纸盖住眼睛。
手机突然震起来,樘华顺手看了眼时间,已十点十六分。
上面是阮时解的视频请求,樘华腾一下坐起来,扒拉了下头发接通视频。
樘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活力十足地喊了句,“先生。”
他注意到阮时解后面是窗户,窗户似乎特别大,外面则是空旷的夜空。
樘华忽然意识到:“先生,您不在家么?”
“还在吃饭,要等会回去。”阮时解温声道:“时间太晚,你先回去睡觉,外面明天见面。”
樘华捞了个抱枕,盘着腿坐着与他说话,“我等您。”
“可能要到十一点多我才能回到家。”
“十一点便十一点。”樘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犟道:“先生,外面说好要视频,您不能言而无信。”
阮时解怔了一下,见他眼眶有些红,心里顿时有些酸软。
他那边不说话,樘华抬起一双眼皮薄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问:“先生,这样晚还在外头用饭,您是在相亲么?”
阮时解有些吃惊于他的敏锐,却不愿意骗他,只得点头道:“嗯。”
樘华今日方发觉他可能喜欢他家先生,晚上就听见这消息,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在他头顶,他瞬间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您不是说不相亲么?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他半仰着脸这般问,整个人像是快要被抛弃的小动物般,现出一股别样的倔强与可怜。
“家里安排了一起吃个饭,不好拒绝。”
樘华抿着嘴不说话。
阮时解想伸过手去揉揉他脑袋,轻叹道:“你担心什么?我要真有那个心思,想要找什么样条件的男朋友找不到?也不必等着家里催相亲了。”
樘华低落道:“人那样多,先生您若多见几次,说不得便与谁看对眼了。”
“哪有那么容易?”
“先生,您喜欢今晚见的人么?”
阮时解没正面回答,只道:“我并没有跟他深入发展的意思。”
樘华抬起头,两人对视。
樘华那双比一般人大,也比一般人清澈得多的眼眸倒映进阮时解眼睛里。
樘华抿抿唇,忽然道:“先生,您看我成么?”
阮时解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樘华在说什么,他脸上先是现出惊讶的表情,而后浓黑的眉毛皱起,严肃道:“这话不能乱说。”
樘华与他对视,坚持道:“我没乱说,先生,我喜欢您。您考虑一下我成么?”
阮时解盯着他,过了几秒之后意识到他很认真,声音低沉了下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还没满十八!”
“我知道。”樘华倔强道:“我同龄人已有不少能娶妻生子。按我们那的风俗,我们无需满十八,满十六便成。”
两人隔着镜头互瞪,樘华眼眶越来越红,阮时解怕他下一秒哭出来。
阮时解用力捏捏眉心,“视频不好说,明天我回来再说。”
樘华看他想挂视频,喊了一声,“先生!”
阮时解手顿了顿,到底没挂断,道:“你太年轻了,前段时间才对自己性向初步了解,可能分不清什么是仰慕什么是爱慕,回去好好想一想。”
樘华挺直了脊背,“我分得清。”
阮时解嗤笑一声,“小屁孩。”
他那张严肃的脸一下带着几分怒火,看起来异常危险。
樘华闻言瞪着他,瞪着瞪着,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下雨速度都不如他掉眼泪的速度夸张。
阮时解第一次见人流泪的速度快到这个地步,几乎瞬间便泪流满面,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你等着,别跑,我回来再说。”
樘华看着他,阮时解又重复一遍,“我现在就坐高铁回来,你先别回去。”
樘华盯着屏幕,抿着嘴不说话。
阮时解挂断视频通讯,大步转回餐厅。
汤思仪见他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再回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焦躁,忙问:“怎么了?”
阮时解看在座五人一眼,抱歉道:“我那边出了点事情,急事,要赶回去处理。”
对面那个年轻男孩忙道:“没事,阮总您去忙正事要紧。”
阮时解再次颔首:“不好意思,伯父伯母,爸妈,骆先生,我先失陪。”
一桌人都有些惊讶。
阮时解的父亲阮海舒站起来,低声问:“这么晚,你怎么赶回去呀?”
“我坐高铁回去。”
“那我送你去高铁站吧?”
“不用,爸,你们继续用饭,我有司机送。”阮时解交代完,掏出手机来低声吩咐几句,抱歉地走了。
司机就在楼下等着,阮时解上了车,司机风驰电掣地将他送到高铁站,最近一般的高铁票信息发到阮时解手机上,阮时解取了票,在两个保镖的簇拥下匆匆往高铁赶。
四十分钟后,阮时解从高铁站出来,坐车回家,此时半夜十一点五十二。
☆、第66章 庄子
樘华昨夜便没睡好, 阮时解的屋子又安静,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说是等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睡着了还抓着手机, 瘦小的身形陷在抱枕堆与柔软的沙发里,脸颊睡得发粉。
阮时解裹着一身夜里的湿凉气回来便瞧见这副情景, 心下先一软。
沙发里并不适合睡觉, 晚风也凉, 才二十几度,阮时解怕他冷到, 有心拍醒他, 又见他正酣眠,拍醒了两人接着说先前的事, 怕要吵架, 说不定他下半夜都睡不着。
阮时解轻叹一声, 上楼拿了张毯子下来盖在他身上,打算等他先睡两小时。
樘华本就在等阮时解,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阮时解将毯子一盖在他身上他就醒了。
樘华迷糊中伸出手一把抓住阮时解的手腕,柔软温热的手指搭在阮时解手腕上。
阮时解想抽回手, 樘华含糊喊了一声, “先生, 您回来了?”
“回来了。”阮时解见他睡迷糊了, 心下更软, 轻轻推了推他,“回你房间睡。”
樘华这时才彻底回过神来,他一手揉揉眼睛,一手抓住阮时解的手腕不放,顿了一下才重启话题,“先生,我没开玩笑。”
阮时解看他,“你还太小了,我不会接受一个未成年人。”
樘华马上抬眼,眼睛睁得圆溜溜,“爱情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何况我马上便满十八了,还有半年。”
“怎么没关系?少年往往会将自己感情弄混。”阮时解手用了点力,将手腕从他手里收回来,不容分辩道:“你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过来再说。”
樘华抬眸看阮时解,发现哪怕已到深夜,他家先生的眼眸还是十分平静。
樘华沮丧道:“先生,您真不能接受我么?不喜欢我仅仅因为我年龄太小?”
阮时解肯定:“真不能接受,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不是对恋人的那种喜欢。我一直拿你当弟弟养,目前对你也还是这个感情。”
樘华更沮丧了,一双耳朵仿佛要耷拉下来,他道:“我晓得了,先生,我这就回去,您别因为这个不理我。”
“不会。”阮时解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樘华抱着他刚给自己盖的小毯子,跟着他上楼。
樘华跟在后面看着阮时解高大结实的背影,心里明白他家先生并不是好接近的人。
他家先生容貌俊美,家资丰厚,若是好接近,早便成家了,哪至于现在还是单身汉。
樘华跟在他屁股后面,闷闷道:“先生,您别因为要拒绝我,随便找个人谈恋爱。”
阮时解脚步不变,声音也十分平静,“说什么傻话,我是那种人么?”
樘华固执道:“您先答应我。”
“行,我答应你,绝不会因为你这事随便找人谈恋爱。”
樘华知他素来说话算话,到书房后,樘华抬起眼睛将怀里抱着的被子递给阮时解,“先生,我回去了,明晚见。”
阮时解见他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染上一层薄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明晚见,晚安。”
樘华推开墙上那道门回自己房间,阮时解看着他背影消失,墙上再看不出端倪,心里不太舒坦。
他今天一天叹的气比去年一年还多。
阮时解将被子拿回房间,又拿出手机给父母发了个信息,告诉他们事情已处理好,不必担心。
时已深夜,阮时解作息向来规律,今天却睡不着,直到三点多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四点多又醒了,他索性起来冲了个澡,换上运动服去跑步。
樘华也睡得不好,他昨日已告过假,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去当值。
薄雾见他面色苍白,眼皮子却有些肿,吓了一跳,忙拿热帕子裹了鸡蛋帮他敷脸。
何桦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还病着,不如多告假一日罢?”
樘华用帕子擦脸,声音在帕子后面显得闷闷的,“哪有那么娇气?”
一众下人拗不过他,只得伺候他用早点套马准备去户部。
桓伊阳见他脸色不好,一少年人,血气还没四五十的人足,也劝,“当值也不差这几日,既然病了,还是先养好身子骨。你年轻,身子骨若亏了,日后难养得很。”
樘华对他笑笑,“多谢桓兄,我已好些了,就是面色不好看。我才来没几日,实不好懒怠。”
桓伊阳闻言不好多说了,只道:“上午来便罢了,下午莫再那样拼命,多歇歇。”
樘华点头。
桓伊阳见他还病着,不好带他出去,便在院子里找出往年的文书给他讲解户部文书处理及职责范围。
樘华聚精会神听着,笔记做了一页又一页。
他学得专心,桓伊阳心里高兴,觉得被尊重,嘴里原本打算随便给他讲讲,到后来不免深入到某些不便放到台面上来说的规则上。
樘华跟着他学了一遭,受益良多,中午要回去前还特地对他行礼道谢。
桓伊阳自觉不过一员外郎,能得郡王之子,辅国将军亲自行礼道谢,那感觉不亚于三伏天喝了冰蜜水,整个人都舒坦得不行。
这日起,桓伊阳在同僚面前不自觉为樘华说好话。
樘华那张脸本就为他招了不少好感,风评一上来,他人缘更是一下好了起来。
樘华出身非凡,父王兄长皆在边疆,阖府风评皆不错。
他这样的人,不至于窝在一个小小的户部,为此,也没谁觉得他会妨碍自己利益,没了这层竞争,同僚自然看他顺眼。
有些同僚还特地与他为善,多交一朋友也成,说不得什么时候便用得着。
樘华没心思管他那些同僚。
中午从宫中一出来,樘华还未上马车,便问:“早上让你送的帖子送了未?”
何梓忙答:“回公子,已给游家送去了。”
“行。”樘华揉揉太阳穴,“先去聚轩庄用些饭食,而后往郊外庄子上赶,我去瞧瞧他们雕版得如何。”
何梓在背后虚扶他,“公子,您还病着,不先回去歇息歇息么?”
“不必,哪有那么娇气。香云纱夏秋最受欢迎,一旦天气转凉,便要压到明年再卖了。”
何梓知晓事情轻重,等他上了马车后,轻轻甩了下马鞭,先去聚轩庄。
樘华喜欢的酒楼就那几家,都去过多次,店家也与他相熟。
大堂掌柜一见樘华进来,忙上前来迎,“将军可还是到幽兰厢去用饭?”
“嗯。上面有人?”
“没有没有。”掌柜含笑,“将军您跟小人来。”
樘华跟在掌柜后面,“招牌菜随意捡三个上来。”
说着,樘华又对身后跟着他的何梓、雷行他们说道:“你们不必伺候,轮班快些用好午饭,下午不定抽得出空来。”
“是。”
何梓是小厮,雷行他们是侍卫,樘华自受封后,身后总会带着侍卫,去哪里都至少有四五人。
樘华胃口不好,用饭接近花了半个时辰。
外头太阳大,花木晒得发蔫,樘华被拥着上了马车,马车跟蒸笼一般,里面都是滚滚热气。
何梓忙将灌了凉开水的水囊送进来,“公子,天儿热,您多喝些水。”
樘华接过水囊,用帕子擦了擦汗,眯着眼睛道:“你们也多喝些水,等会见着卖瓜的摊子,你去买几个瓜,等到了庄子上,你们自去用些瓜果歇息一番。”
何梓忙应,“小人知晓了,公子您先进去歇歇。”
樘华窝在马车上,自己给自己打扇。
前几日何梓怕他热,马车上专门放了个冰盆,一大扇丝丝凉意上来,倒舒服。
今日他还在装病中,何梓不敢让他用冰,倒热得樘华心浮气躁。
他长呼一口气,抵在马车壁上,努力让自己早些睡着。
顾樘昱给樘华这庄子离皇都有些距离,樘华他们的马车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皇都内不许快马快车,纵使骑马,也要将将半个时辰才到。
樘华接手这个庄子后没怎么换人,庄头还是先前那个周佶。
周佶做事麻利,难得忠心,哪怕不算太机灵,管一个庄子还是够了。
听闻樘华过来,周佶忙带人出来迎接,“公子。”
樘华颔首,“庄上新建的宅子如何?”
周佶忙道:“前日刚上了梁,就待粉灰落瓦。公子,我带您去瞧瞧。”
樘华第二回来这个别庄,庄子十分普通,两个院子,屋前屋后都是田,不远处有条大河,附近的田都是樘华的。
三百多亩田的面积看起来非常大,从这边一直绵延到山那边。
这个庄子没买什么田仆,大多租赁给附近几个村的人种。
此时正值天热的时候,田里没什么人。
樘华抬脚跟周佶往河边走,那里沿河新建了个院子,院子里足有三十五间青砖大瓦房。
未来一段时间,这里将成为他一个重要生产基地之一。
☆、第67章 花酒
五月天气, 阳光十分酷烈,光照在地上, 呈现出寡白的色泽。
樘华带着人走了一圈,脑门上冒出了点点细汗。
新屋还未建好, 师傅们就在老屋雕的版。
一共三种印花,请的师傅乃是皇都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 八十两银子一个版, 连花朵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樘华在木料的清香气中查看版画, 问调暗瑞纹的胡师傅,“不知师傅何时能完工?”
胡师傅忙道:“按这个进度, 本月下旬应当能完工。”
樘华转向另外两位师傅, “岳师傅,吴师傅, 不知你们进度如何?”
两位师傅闻言忙站起来, 岳师傅恭敬回道:“我与胡师傅进度差不多, 应当也是本月下旬完工。”
“我亦是。”
樘华颔首,“麻烦你们。”
三位师傅忙齐声道:“不敢不敢。”
甘秋跟在樘华身后。
他是江平原推荐来的人, 江平原随信道此人还算得用,若公子一时找不着人看守印染,可考虑他。
樘华跟着他家先生学了这么久, 用人方面还算谨慎, 未一口答应下来, 只让甘秋跟着, 若甘秋得用, 他日后自由安排。
甘秋的卖身文书也送了来,他今年已十八,比何梓何桦他们要大些,看着也沉稳许多,跟了樘华一路,未发表什么见解。
樘华转了一圈后回到庄上的会客厅,盯着甘秋的眼睛,道:“你到我身边来伺候,有何不明之处问何梓何桦即可。”
甘秋无半分不愿,双眼里满是恭敬,跪下应是。
樘华招手将何梓叫上前来,吩咐道:“这里进度还是慢了些,你就待在此处,看着他们做工。活计让他们做细致些,莫敷衍我。”
何梓没想到他家公子这么快便放自己出来做事,心知此乃一考验,忙严肃应下来,“是,定不负公子嘱托。”
樘华点头,“你识字已近半年,在此处也莫将课业丢下。”
何梓又应是。
樘华叫布料行的林掌柜牵线买染料,好几种染料已买了来,就在库房里堆着。
他让何梓与林掌柜接触,抽空将染料运过来,开始试验染布。
香云纱价贵,他们须得在普通棕色或黑色绸布上染出各种花纹,以印证染料效果。
秋云纹、牡丹纹、暗瑞纹三种纹路中,暗瑞纹价格最高,需要金粉染,若是家资不丰,还真无法应对这消耗。
樘华在阮时解那里用电脑看过模拟出来的效果图,三种图案都是偏低调的吉祥图案,弄出来后优雅大方,贵气十足,就是不知碍于技术,他这边能复制出来几分。
处理好生意的事,樘华带着何桦与甘秋回府。
游千曲今日轮休,一早接到他帖子,见他难得找自个出来喝酒,早早便到顾王府来等。
樘华一进府,门子便禀报游家少爷在厅里喝茶。
樘华进去时,游千曲正逗檐下笼子里养着的鸟儿,见他红着一张脸进来,嘴唇却暴起了干皮,担忧地探手过来摸他额头,“怎么生着病还出去,脸这般红,无碍罢?”
樘华往后一仰避开他的手,“无碍,刚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圈,是有些热,歇歇便好。”
游千曲看他,“你去哪了?”
“就外头庄子里,去看看他们雕版雕得如何?”
游千曲道:“这生意我好歹也分了一份红,你忙不过来,有些事尽管差遣我便是。”
樘华一笑,“也没忙不过来,我大兄给我这座别庄,我总要去看着些。”
游千曲闻言便有些羡慕了,往椅子上一坐,说道:“你大兄对你真好,我爹都没对我这般好。若不是兄弟你拉我一把,我就得苦哈哈地依靠俸禄与月银过日子了。”
“去年你娘不是给了你几个铺子么?”
游千曲皱起脸,“给是给了,不过我这不是还未成婚么?收益都在公中,我娘每日捏着。”
樘华忙了这么久,都快忙忘了,“你不是六月便要成婚?都准备好了没?”
“备好了,六月底成婚,请帖要到六月初发,女方那里的嫁妆都送了一些来。等六月,我便得告假去迎女方。”
樘华真心实意道:“恭喜。”
游千曲到底对自个婚姻有几分期待,闻言咧嘴笑着应下。
唠完闲嗑,游千曲方想起来,“怎么忽然找我喝酒?”
“有些事想问你。”樘华含糊,“我去换身衣裳,我们出去喝酒罢。”
“在外头跑了一整日,还出去?就在你院子里喝呗,让薄雾叫几个小菜上来,我们好好喝一顿。”
樘华摇头,坚持道:“我们出去喝。”
游千曲见他这神秘兮兮的模样,心头颇有些古怪,他点头应下,“成,你去换衣裳罢,想去哪里喝?”
“去章台路。”
“噗!”游千曲一口温茶喷出来,见鬼似的看着他,“哪里?我没听清。”
樘华看他一眼,确定道:“章台路。”
章台路沿街都是些勾栏妓.院,樘华最厌那等轻浮地方,游千曲想不明白,“怎么忽然想去那里喝酒?”
“心情不大好,去听几支曲儿。”
游千曲见他晒出来的红晕退了下去,只留几分苍白,眼下一抹青黑尤其明显,心知他心情应当真不太好。
游千曲叹口气道:“成罢,我们就去听个曲儿,别的事不做,我下月还要成婚呢。”
樘华点头,“就去听个曲儿。”
樘华回去换了身素纱衣出来,宽宽的腰带围着他细腰一勒,越发显得他腰细腿长,如松如杨,再看他那张脸,正是难得的美少年。
游千曲见他面无表情,过去揽了他,“走走走,我们去喝酒听曲,一醉方休。”
游千曲这些年没少跟同窗好友来这些地方厮混。
樘华见他熟门熟路把自己往那座最高的花楼带,揪住他衣领,“去相公楼罢,免得嫂子误会。”
游千曲一抖,“去相公楼你嫂子更得误会!”
樘华看他,游千曲解释道:“相公楼那里的男子也有涂脂抹粉的,若是第一回来,多半要被吓跑,我们还是先去花楼,下回你若不怕再带你去相公楼。”
樘华神色淡淡,“我怕什么?就去相公楼。”
游千曲见他倔劲儿上来了,只好由着他,两人转身去另一座素雅些的高楼。
时值傍晚,花街上人并不多,过来寻.欢作乐的男子大多也还清醒,并未见喝得醉醺醺的男子。
他们一进去,旁边站着的龟.公迎出来,“两位公子……”
游千曲不耐烦打断他,“找间素雅些的包厢,再找个曲艺好的相公来,我们兄弟要喝酒听曲儿,酒中莫下什么不该下的料。”
“是是是,我们哪敢妨害贵人?”龟.公忙应下,“两位公子且随我来。”
樘华和游千曲上楼,他眼睛余光瞄着三三两两站着等接客的相公。
这个太瘦,颧骨高.耸。那个胖了些,肚子已腆了出来。那个未免也太粗犷了些,脸上胡茬都未刮干净。
樘华心里暗中想了一下将这些人其中一个拉入房里的情景,喉头蓦然一耸,腹中翻涌,险些要吐出来。
樘华又有些不确定,自个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只喜欢先生?
他站在楼梯处,有些茫然,又有些黯然。
相公楼里丝乐靡靡,到处摆着香炉,点着一些熏香。
樘华未觉什么幽香袭人,只觉腻得慌,眉头微皱,待他抽出手来,定要开个香水铺子,将那些男士香水研制出一些,省得这些人一熏香便熏这些甜腻腻的香。
游千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某一个粉抹多了的相公,也是一抖,悄声道:“你说我们去花楼多好,哪怕女娘粉抹多了些,也不至于这般腻人。”
樘华目不斜视,“去了包厢便好。”
花楼乃供人享乐之处,酒水饭食皆一等一,上了楼,这些都是贵人方舍得用的包厢,这里的相公们无论姿色还是仪态,都比下面要强得多。
樘华轻吁了口气,若喜欢男子便要弄成下面那些相公的模样,也太可怕了些。
游千曲暗地里猜测樘华多半是对哪个女娘爱而不得,心受情伤,故连喝花酒都不愿意见女娘。
他心中同情,旁敲侧击问了好一会,奈何樘华那嘴比死鸭子的嘴还硬,他问了半晌,愣是未问出什么来。
游千曲叹口气,“有事与哥哥说便是,难不成还笑你。”
樘华隔着一张纱帘子盯在外头弹琵琶低唱的清秀相公,板着脸道:“时机合适了我再告诉你,陪我喝酒罢。”
“成成成,不说便不说,今日陪你一醉方休!”游千曲举杯与他干了一杯,叹道:“先吃口菜,免得喝得太猛难受。”
樘华不吭声。
游千曲拍拍他背,劝道:“你喜欢的那人又不在此处,你折腾自个有何用?”
樘华一直板着脸,听到这句眼眶倏然湿了,他有些失态地掩住眼角,闷声道:“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嫌我太小了。”
游千曲一惊,脸上表情几乎绷不住,心中暗道,难不成兄弟看上的乃是个半老徐娘?
☆、第68章 请柬
游千曲从晴天霹雳中回过神, 觑着樘华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她嫌你太小, 她年纪几何?”
“二十九。”
游千曲面皮抽了抽,看着樘华黯然伤神的模样, 硬着头皮道:“快三十,是大了些, 恐怕是不大般配, 不然你另觅良缘。”
樘华喝了几杯酒, 闻言瞪着一双眼皮薄红的眼睛望着他,拍着桌子嚷嚷, “哪里大了?我二十他三十二, 我四十他五十二,我六十他七十二, 我八十他九十二, 还不定哪个活得长些!”
“哎哟, 我的祖宗喂!”游千曲赶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这丧气话也能说么?”
樘华呜呜叫了两声,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了点水雾,瞪起人来也不叫人害怕。
游千曲道:“我放开你,别说了啊。”
樘华瞪他无效, 只得胡乱点头。
游千曲又坐回去, 给他倒了杯酒, “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单恋一枝花?她不喜欢你, 你找个喜欢你的人不就成了么?”
樘华闷闷道:“我就喜欢他,别个都不喜欢。”
游千曲道:“你不嫌弃她年纪大,她还嫌弃你年纪小,岂有此理?还是算了罢,你们如何过得到一处去?”
樘华自个说归说,听人说阮时解他又不大乐意,“他助我良多,我能有今日,都靠他。我不怪他嫌我年纪小,年纪小我总会长,问题是他哪能以这理由拒绝我?我又不是今年十七,明年十六,越长越回去!”
樘华皱起鼻子愤愤灌下一杯酒,游千曲忙将酒壶拿开,顺着他话说:“要不你让她等你两年,两年过后你快二十,她总不能嫌弃你年纪小了。”
樘华愣愣盯着桌子盯了好一会,回过神来闷声道:“我不舍得他等我两年那么久。”
“你这也忒痴情了些。”游千曲听他这般说都怀疑他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试探道:“不然我帮你去说和说和?”
樘华好歹还残存着几分理智,他没回答。
纱帘那头的相公弹唱了一首又一首曲子,樘华在这头喝闷酒,游千曲怕他醉得厉害,明日醒来难受,喝到最后不敢让他喝,瞧瞧给他换了白水,樘华也喝不出来。
月上梢头,相公楼里渐渐热闹起来,外头都是人声。
游千曲付过账,搀扶起樘华,“走罢,下回再喝。”
樘华不知道是不是喝懵了,他迷茫看身后来来往往的男子,忽然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这些。”
“谁喜欢呐?”游千曲揽着他,“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一起来,什么事都没了。”
何梓与甘秋一直在楼下远远等着,游家的马车也在,看到他们出来,小厮们忙来接人。
游千曲道:“我先送樘华回去。”
一行人架着两架马车往顾王府赶,华灯初上,天还不算太黑,皇都热闹,樘华闷在马车里,还能听见外边沿街的叫卖声。
他在车凳上翻了个身,闷声道:“我这里难受。”
游千曲见他点点心口,以为他生病了,当场被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个难受法?我带你去找大夫。”
樘华哑着嗓子低落道:“大夫没用,大夫治不好。”
游千曲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暗叹一声,轻轻摸摸他脑门。
樘华回来得晚,顾恩德正在等门,见他醉醺醺回来,忙上前搀扶。
“游公子,今日劳烦您了。”
“无碍,他喝得有点多,先找府上大夫来瞧瞧罢。”
顾恩德觑着樘华面色,见他面色不好看,不敢耽搁,忙叫人去请大夫。
大夫倒没说什么,只开了个解酒汤的药方。
游千曲等安顿好了樘华才回去。
樘华喝了酒,又被灌了一肚子解酒汤,肚里晃晃荡荡却是水,迷糊了一会,不得不起来尿尿,等肚子里的水排得差不多后,他也醒得差不多。
他喝完酒口干,又喝了一盏蜜茶,看着满屋的人,樘华挥挥手,道:“你们出去罢,晚上不必伺候。”
何桦忙上前来,“公子,还是留个人罢,晚上您起夜也好搭把手。”
樘华:“不必。这么多人在,我头疼,睡不着。”
在他跟前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他这毛病,只要有人,他就睡不着,只好全退了出去。
樘华听他们关上门,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又睡着了。
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墙上已出现了一道门。
樘华半倚在床头,盯着那道光隙,恍惚了老半日。
最终他还是下了床,披上衣裳,轻轻推开那扇门。
与往日一样,阮时解还是坐在书桌后等他,见樘华进来,阮时解站起来。
樘华软软喊了一声,“先生。”
阮时解:“嗯。先坐一会,今天课程取消,陈穗他们休息一天,后天再过来。”
樘华愣愣地应一声。
阮时解见他神色实在难看,走到他身边想拉他到沙发那边坐,谁知才一走近,一股淡淡的酒味混着脂粉的浓烈香味立即扑鼻而来。
阮时解的脸一下黑了,盯着樘华,沉声开口问道:“去喝酒了?”
樘华也不知怎么,有些害怕这模样的阮时解,他缩了缩肩膀,人却还死鸭子嘴硬,犟道:“是,喝花酒去了。”
阮时解脸色更黑了,仿佛一个大锅底。
樘华内心送得不成,却还是强撑着与他对视。
阮时解忍了又忍,对上樘华那双眼睛,实在忍无可忍,突然伸手一拉他。
樘华被他铁箍一样的手拽着,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往旁边歪去,眼见就要跌倒在地。
樘华失声惊叫,“先生!”
阮时解黑着脸,手一拉一带,将他拉到了沙发上。
樘华整个人趴在沙发里,阮时解就在旁边,他心里窘迫,脸上却热得厉害。
阮时解坐下来,伸手按住他的后腰,面无表情。
樘华在沙发上趴着,心咚咚跳得极为剧烈。
他攥住阮时解的衣角,又喊了一声,“先生。”
阮时解没理他,忽然动了一下,而后大掌扬起来,啪一下打在樘华屁.股上。
他这一掌没收力。
夏天穿得薄,软软的绸子几乎卸不了力,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响起,接着就是火.辣辣的剧痛。
樘华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泪汪汪控诉道:“你打我!”
阮时解面色黑沉,没理会他,啪.啪.啪又是几巴掌下去。
樘华被他按着后腰,根本动弹不得,整个人像被打翻了的乌龟一般在沙发上垂死挣扎,奈何只能屁.股微微挪动,无论挪到哪个方向都避不开如影随形的巴掌。
啪.啪.啪,清脆的打击声响起。
这些巴掌又痛又辣,樘华自小到大不怎么受府里关注,却也未挨过巴掌。
他小时候上瀚海房念书,还有专门的书童,若是哪里错了,挨打都由书童来替。
樘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被人按到在打屁.股,尤其打他这人还是他家先生!
樘华屁.股痛,心也痛,泪汪汪的双眼终于承不足那两汪泪水,两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刷刷往下流。
阮时解半点没手软,直到打够了十巴掌才收回手,沉声道:“十七岁就跑去喝花酒,你说你该不该打?”
樘华带着哭腔嚷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管我?”
“我不是你男朋友,还不是你先生了?”
樘华抽噎了一下,不敢回嘴,脑袋抵在手上,小声抽泣。
阮时解问:“知错了没?”
樘华不理他,一个劲在沙发上发大水。
阮时解见他这样,也头疼,他放开按在樘华后腰的大掌,道:“你学过生物,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花柳病等性病有多厉害,你应该也清楚,你去那种地方,要是染上了病,该怎么办?”
樘华后腰被他大掌烫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原本还趴在沙发上失神,听到最后一句,他一咕噜爬起来,对自家先生怒目而视,“我就是去喝酒听曲儿,没叫相公!”
“相公?”阮时解锐利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还去南风馆了?”
樘华见他神色,怀疑他下一刻就会按到自己再打一顿,心里又怕又不服气,哼哼唧唧挪远了些,“我不做什么,我就是去瞧瞧那些人怎么样,我又不喜欢除你之外的男子。”
阮时解盯着他,道:“最好是。”
樘华鼻子都哭红了,鼻尖挂着一滴泪水,嚷道:“你又不喜欢我,管我床上的事做什么?”
阮时解没回答,只道:“下回让我知道你喝花酒,你还得吃教训。”
两人对峙了一会,樘华先软了下来。
他半仰起脑袋,沮丧地问:“先生,我真不行么?你嫌我小,我总会长大,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有朝一日我会比现在的你还大,你不喜欢我这个人可以,你怎能不喜欢我的年龄?”
说到最后,他满腹委屈。
阮时解在心中无声叹口气,“你也许有一日是会长大,不过现在的你还未长大,至少未长到能承担起一份感情。你说喜欢我,也可能只是弄混了,对长辈的崇拜与爱慕并不是同一见事。”
樘华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先生,那你能等我么?等我长大到到可以承担起一份感情。不用等很久,等我半年便成了。”
阮时解看樘华,樘华眼里满是希冀,颤颤巍巍几乎溢出来,阮时解有些不落忍。
樘华追问一句,“先生?”
阮时解没回答。
樘华道:“那我便当你答应了,我过完年满十八后再问你一句,成么?”
阮时解盯着他,良久,道:“哭得身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先去洗澡。”
樘华由哭转笑,高兴地应了一声,去浴室洗澡。
阮时解拿出家里的药箱,坐在书房等他出来。
樘华原本那套衣裳沾了各种味道,已不能穿,他穿了一套休闲服出来,露出白生生的胳膊与小巧的脚踝。
他忍着害羞,得寸进尺地凑过来,拱到阮时解附近,抱怨道:“先生,你太大力了,我屁.股都被你打红了。”
樘华说“你”字时非常不自在,他强撑着不用敬语,情侣之间总不能还用敬语。
阮时解比他成熟得多,听他这么说,淡淡道:“不然我帮你抹药?”
樘华闻言脸上爆红,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往旁边一蹿,忙道:“不用不用,多谢先生。”
阮时解笑了一下,道:“自己去房里抹药,药油要揉开,不然明天屁.股疼的还是你。”
樘华站起来,居高临下与他家先生对视,然而气势还是被压下去了。
他不敢放肆,只得接过药油,自己去旁边房里抹药。
阮时解不是那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家长,他打是真打,结结实实,半点没留情面,樘华现在回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过了这么一会儿,樘华整个屁.股全红了,部分地方还带着青紫色。
樘华给自己屁.股揉药,一边揉一边倒吸凉气,早知晓会挨打,他便不在先生跟前说了。
不过能得到这个结果,樘华被捶了一顿也心甘情愿。
他无声叹口气,抹好药油,穿上裤子洗干净手,重新出去,“先生,我好了。”
阮时解招手,“好了先来看书。”
樘华乖乖走过去。
阮时解盯着他白玉一样的脸庞,道:“你完整地学完了整个小学初中高中的内容,又接受了陈穗的补习,你想不想去大学里读个书?”
樘华现在从九点待到早上六点半,估计在这里待一整个白天的日子也离得不远。
他想了想,为难道:“怕是不成,若白日也来这里念书,恐怕会被人发现。”
阮时解道:“没让你白天来,你晚上来就行。陈穗他们学校有非全日制研究生,分晚上授课和寒暑假授课两种,你可以晚上去,拿个文凭下来。”
樘华有一瞬间心动,而后很快清醒,脸色有些白,“先生,您不乐意晚上见我么?”
阮时解淡淡道:“想哪儿去了,你去听课,我不得接送你?”
樘华见他脸上神色不似作伪,犹豫了一下,道:“我得想想。”
“没事,慢慢想。”阮时解拍拍他的肩,“先看书,明天再告诉我。”
两人说开了,气氛有更亲密的趋势。
樘华今天喝了酒,又挨了打,他昨天就没睡好,激动的情绪一平复,脑袋里的困意就涌了上来,挨着阮时解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一般。
这几天下午,晚上起风了,天气有些凉。
阮时解结实的身躯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意,樘华挨着他睡,犹如被一个火炉烘烤着一般,极为舒服,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阮时解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将他放平在沙发上,又转去隔壁卧房拿出一张小毯子来给他盖上。
睡到十一点半,阮时解拿出樘华拿过来的内衫,轻轻推了推他,“换个衣服,回去再睡。”
樘华睡得正酣,困得不成,闻言眼皮子撩起一条缝,迷迷糊糊看阮时解一眼,开始脱衣裳。
阮时解没说他,只自觉转过脸去不看。
片刻后,樘华穿着歪歪扭扭的内裳,含糊道:“先生,我先回去了。”
“去吧。”阮时解拉着他到门缝边,“小心脚下。”
“哦,先生,晚安。”
阮时解跟他道了晚安之后,人还清醒着。
他坐在书房内,最后给自己总助发了条信息,让他去查询关于考试的相关信息。
樘华户口本上顶替的那位读完了初中,高中读了一年就辍学了。
樘华没在这边读过书,学识水平却足够,应付高中大学等各类考试应当没问题。
阮时解打算带他去补个高中毕业证,而后直接参与无学位证书研究生招生考试。
第二日中午,阮时解向陈穗咨询。
陈穗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总不能一直将他关在家里,我先问问。”
陈穗想了想,“这事理论上可行,我们学校有百分之八的本科无学位学生研究生名额,不过你知道,我们学校本来就是全国前十学校,有学位都很难考,要是没学位,难度会更高,樘华不一定考得过。”
研究生考试相对公平,阮时解有实力,却不是哪种喜欢用权势走后面的人。
他问:“以樘华的水平,考过的几率有多大?”
“这么说吧,他要是外语还行,考过的几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他基础非常不错,悟性也好,读研其实还是比较合适。不过他外语实在不行,七月我们学校非全日制研究生自主招生,我估计考过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阮时解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道:“我知道了,先找人给他补补外语。”
晚上,樘华过来,阮时解跟他说这事。
樘华迟疑,“我去考真的成么?”
“有什么不行?”阮时解道:“你在你们那里读的就是最好的皇家学校,来这里后,陈穗作为顶尖名校的副教授,每个星期亲自过来给你补三次课,你所接触到的教育资源无论在哪里看都是顶尖,这么一个非全日制研究生要考进去也不难。”
樘华被他安慰了一番,心里淡定了点,点点头,“我听先生的。”
阮时解眼里露出了些笑意。
他拿出一大袋资料,“研究生外语可以选这三门,你先看看对哪门有感觉,这段时间我们重点攻外语。”
樘华人聪明,可能年纪偏小,对知识的接受能力非常强。
没到半年,他就学完了整个初高中课程,根据测试来看,学得还非常不错。
阮时解不追求他两个月能熟练掌握一门外语,只要能学个四五成,他就有去考试面试的能力,到时候能不能过,还得看天意。
要是实在不行,送他去旁听一年也行,阮时解并不介意帮他弄个旁听的名额。
樘华看着阮时解摆放出来的资料,仔细翻了翻,忽然道:“先生,我学过这个。”
阮时解一看,却是日语,心里有些惊讶,“你学过?”
樘华点头,高兴道:“倭国派了许多人来大晟留学,瀚海房的先生中就有倭国来的先生,他们字好认,我们学之时我选的就是倭国语。”
“还有其他国家的语言?”
“有,周边诸国的语言我们都能学,就是有些实在难学,我们都不乐意学。还有天方语,瀚海房的人多学天方语,倭国语乃我们这些偷懒之人方学。”
樘华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脑袋,“看着也不完全一样,我许久未学,许多东西不大记得了。”
“没关系,有底子就行。”阮时解看他,“从今天开始,我们二四六每天花三个小时学日语,一三五你要跟着陈穗学,另外再抽一个小时出来就行。我明天让人拿几分试卷过来,测试一下你的水平。”
樘华问:“先生,要另外请人过来教我.日语么?”
阮时解看他一眼,道:“不用,我会日语,我教你就行。”
樘华闻言立即眼露崇拜,“先生你会日语?”
“嗯,早年没少跟他们打交道,就去学了些。”阮时解敲了敲他的脑袋,“别走神,今天我们先过一遍基础内容,看看有哪些古今相异的地方。”
樘华忙点头,老老实实跟着他学起日语来。
樘华上午要去户部当值,下午还得温书准备恩考,琉璃那头要看着,印染也要留心,晚上还得学语言,背考点,每天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抽不出时间考虑恋爱。
阮时解见他这模样,心里多了几分满意。
陈穗有些诧异他们的相处方式,不过什么也没说,每隔一天过来教他时,就给他带一袋资料来。
这些都是历年的考点真题,陈穗虽不至于给他泄题,但提供点便利还是没问题。
以樘华的悟性,要吃透了这些题,考个非全日制研究生并不难。
樘华这头忙得焦头烂额,每日从醒来到晚上,几乎每一刻都有事做,几乎不得停。
阮时解算半个罪魁祸首,见他这样,内心又心疼,只得在晚上他来时给他灌补汤,并拎着他去健身房至少锻炼半小时。
就在樘华忙得脚不沾地时,他忽然收到了游千曲的成亲请柬。
☆、第69章 事业
游千曲的婚期改来改去, 改了好几回,最后定下来在六月二十。
樘华找游千曲喝酒, 游千曲颇有些惆怅,“日后成亲了, 就不能这般随时随地出来饮酒了。”
樘华顿了顿,闷声道:“既然成婚, 收心过日子有甚不好?”
他还单身狗一条, 想好好与人过日子, 偏偏被人拒了。
游千曲想起来,他还有个爱而不得的半老徐娘, 心下瞬间有些心虚, 举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轻咳一声, “我这不就是说说么?成了婚我自然就收心过日子了。”
游千曲比樘华大上几个月, 虚岁十八, 在他们这里,成婚已算晚。
游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婚礼备得十分盛大,五月二十六日,他便告了婚假, 带人沿着漕河坐船南下, 亲自去颍川迎接新嫁娘。
他婚礼要办两场, 颍川办一场, 皇都再办一场, 游将军不得空,他家太太倒是与他一道去。
舟车劳顿近十日,就为了办这么一场婚礼,游家对这婚礼也算重视。
樘华说不上来什么心情,送走游千曲后,心里一直有些闷闷的。
他瀚海房结交的同窗好友,十有八|九已成婚,剩下的要么已经成过一次婚,要么身有不适,不便成婚。
樘华身子骨康健,十七八的年纪,却还冷房冷被,十足单身狗一个。
顾王府的人一向成婚得晚,他两个庶姐一个与他同岁,一个大几岁,都要今年出阁,嫁的人都在皇都,虽还未成婚,却已有婚约。
顾王府三男丁,顾樘晗年纪还小,尚未成婚,顾樘昱与樘华却正是适婚年龄,也未成婚,皇都里多多少少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去年雪灾之事,樘华冒险进宫,背上了个“顾狂”的名头,今年做生意,皇都上层都有所耳闻,他“顾狂”的名声便更响了。
王妃不帮着操持,也没人敢越过王妃,给他拉纤保媒,他在皇都上层这一社交圈子中越发显得怪异。
樘华无与那些小女娘成婚的心思,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多少有些不舒坦。
樘华心情不大好,晚上去阮时解那里也显得闷闷。
阮时解看他,问:“怎么了?”
“今日送千曲去颍川了。”樘华抬眸看他,可怜巴巴道:“先生,我好友们都已成婚,就剩我孤身一人,你真不考虑我么?”
阮时解反将一军,抬眼淡淡问:“你不是叫我等你?”
樘华可怜巴巴,“若你愿提前与我在一起,便不必等了啊。”
阮时解轻轻敲敲他脑袋,“看你的书去,对一个还未满十八的孩子下手,我还没那么禽.兽。”
再次求爱失败乘九十九次。
樘华鼓起双颊,郁闷地低下头专心啃日语去了。
他看了一会书,陈穗跟贺席岭过来。
他们正处于热恋期,两人又是不顾及他人目光的坦荡之人,来的时候牵着手进来,彼此眼里都含着笑意,将樘华刺激得不清。
樘华将昨日做的卷子拿出来,交给陈穗改。
陈穗继续给他布置阅读任务,然后简单地帮他串联了一下知识点。
樘华埋头专心读书,吭哧吭哧写了近一小时,才迎来课间二十分钟。
原本青春活泼的小孩最近都蔫哒哒的,仿佛南方三四月家里一角长出来的蘑菇。
贺席岭拿他当弟弟,见状多少有些不落忍,专门过来找他说话,悄悄问:“你跟阮时解还没成?”
“没呢。”樘华沮丧,“我按你教的法子,逮着机会就说,温水煮青蛙,不过先生他就是不松口。”
贺席岭问:“那他有什么反应?”
“先生说我还未满十八,他没有那么禽.兽。”
贺席岭同情地看他一眼,“我就猜到了,阮时解这人吧,又古板又固执,还有几分别人没有的正义感,真没法轻易啃下来,你还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知道你年纪居然改大了,才十七岁,别说阮时解了,就算我,我也下不了手啊。”
樘华气鼓鼓,“贺兄,你究竟站哪边?”
“站你这边,站你这边。”贺席岭叹口气,“说实在,我觉得阮时解挺喜欢你的,他空窗了这么多年,一副男女不近的模样,也就你能在他身边呆着,要是他不喜欢你,根本不会让你进他家门。”
樘华心道,我他也没让我进,我是不小心自个闯进来的。
樘华憋不住,真心求助,“为何我年纪小,他便不能喜欢我,他喜欢的不应当是我这个人,而不是年龄么?”
“这话说的?”贺席岭笑了一下,“哪个有良知的人也没法对未成年人下手啊。你想想你们年龄差有多少,你现在读完高中了,你想跟那些十四五岁的初中小孩谈恋爱吗?”
樘华不答。
贺席岭又道:“要是你们都在读中学,虽然思想成熟度不一样,但好歹也有些共同话题。你想想,要是你读完了研究生毕业出来,你愿意跟还在读高一高二的小孩谈恋爱么?”
樘华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你们是觉得我思想不够成熟还是年龄不够成熟?”
“都不够成熟好么?”贺席岭有些怜惜地摸摸他脑袋上翘起来的呆毛,“你想想你家阮时解是什么地位,世界有名的富豪暂时就不算他了,好歹华国排行前百是吧,多少人等着抓他小辫子,要是知道你还没成年,他声誉就毁了,说不得还得坐牢。”
樘华心凉了一半,抽抽鼻子,控诉道:“先前你还撺掇我撺掇得最狠来着。”
“天地良心,我以前也没猜到你没成年啊。”贺席岭拍拍他的背,温声安慰道:“听哥的,要么等要么弃,你们这事还是过两年再说吧。你要是读完研究生,他喜不喜欢你就能出来个结果了。”
樘华神情低落,大课间休息完后,继续上去吭哧吭哧啃日语了。
陈穗又心疼又欣慰,以樘华的努力与聪明,考全日制研究生怕还得要一两年火候,考非全应当就没问题了。
他是副教授,已有资格带研究生,今年樘华要考的就是他名下的华国古代文学。
樘华户部的差事也学得差不多,桓伊阳知晓他努力且聪慧,已跟长官汇报,六月上旬,经过考核之后,樘华便能选一项独挑大梁。
他香云纱那边也实验得差不多,印花的雕版已弄出来了,三块板,每一块都十分细腻华美。
染料也实验过十来回,除暗瑞纹洒金粉这一步工艺还有些许瑕疵之外,其他都十分完美。
五月二十九,樘华特地带着甘华与何桦去了庄子一趟,看着他们开始印染。
染布师傅们都是重金请来的好手,知晓香云纱价格贵,上手十分小心。
秋云纹最先染出来,棕色底布上,连绵不断的祥瑞暗云布满了整匹布料,染得匀称又清晰。
樘华让他们拿到阳光下看,只见这样的纱料隐隐有些反光,却有不至于刺眼,用多种名贵染料最后染出来的香云纱竟有种宝华内敛的感觉。
不说染布师傅们与甘华他们,就是找人设计这图的樘华都震惊了,他猜到效果不错,却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樘华伸手牵着这布,久久不语。
何梓小心喊了一句,“公子?”
樘华收回心神,难得露出了这些日子最灿烂的一个笑容,“这布不错,与染布相关的人员每人加一月俸禄,我身边伺候的也加。”
何梓他们立即笑着道谢:“多谢公子。”
樘华挥挥手,信心满满道:“成了,你带他们仔细做事,暗瑞纹先莫染,我瞧瞧如何将金粉磨得更细,更好地固定在暗瑞纹上。”
何梓立即应是,“我知晓了。”
樘华意气风发,他如今也算闯出一番事业来了,尽管其中借了先生不少力,好歹不再是小孩,人成熟起来了,生理年龄到底几岁也不那么要紧不是?
樘华带着人回府,一回去第一件事便找景勋。
他现在有钱,手头大方,人又赤诚,眼见封了辅国将军,在府里的地位也上来了,与王妃隐隐呈现双方对峙之势。
先前他在偏院快饿死也没人瞧一眼,现在仆从们都收紧皮,但凡他吩咐,无一敢敷衍。
景勋很快过来,樘华已整治好一桌精美酒席,正等着他入席。
景勋来了之后,望着一桌丰盛酒菜,眉头微微一挑。
樘华忙道:“今日有事相求,还请景侍卫长给个面子。”
景勋顶头上司乃王爷,不受王妃所辖,与樘华走得近也不怕,故没驳他面子,看这阵仗难得开了句玩笑,“看来公子所求不小。”
樘华笑,“景侍卫请上座。”
双方入座,樘华先敬他一杯,直言道:“想必景侍卫长也知晓大兄将郊外那别庄给了我。”
景勋点头。
樘华诚恳道:“先前那里未放什么东西,也无多少人,现今我正在那染香云纱,正是要紧的时候,别的人手我倒不缺,就是手下无侍卫,怕无人看守那处有人使坏。”
景勋抬眉问:“你想借人?”
樘华点头,央求道:“借我五十人,借一月,最好帮我训一队人出来,如何?此事我会写信与父王说。你们不是还有未训出来的青辉卫么?从那借一队给我便成,俸禄我出,再加每人二两的赏银。”
青辉卫还在训练,并未参与到王府守卫中来,樘华开这口也不算突兀。
景勋没一下答应他,只道:“我再想想。”
“成,你过两日再告诉我也不迟。”樘华拿信出来,“我写了信给父王与大兄,劳你帮我寄一下。”
☆、第70章 盐酸
景勋考虑一日后应下给樘华派人, 樘华亦不见外,接到人手后立即派这五十青辉卫去郊外别庄看守着。
别庄上新屋已封了顶, 樘华命人收拾出五间房做大通铺,五十人五间房, 另给他们请了厨娘仆妇做饭洗衣,就为安下这些人的心。
青辉卫不算王府正规侍卫, 更非大晟王朝将士, 他们并不依伍长、什长等排辈, 只十人做一队,唤队长, 十队又有大队长。
樘华只要了五十人, 景勋仍给他配了名唤尤洪的大队长。
尤洪年方二十六,成过一次亲, 婆娘死了, 又无孩儿, 暂时未打算续娶,就在营中与兵丁们同吃同住, 深受手下爱戴。
樘华过了两日亲自去郊区别庄,带着他一道到郊区里巡视一圈,特告诉他哪些地方要重点巡视。
附近百亩田地都在樘华名下, 只要不让陌生人靠近便可。
尤洪十分严肃地应下, 当即按樘华所说调整了一下手下人手, 又提议, “此处地大空旷, 不如养几条看家犬看着,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发觉。”
樘华点头,笑道:“先前倒是我思虑不周,此事还得劳烦你去物色几条好狗来。“
尤洪应下。
樘华今日来并不只是看尤洪他们巡视得如何,他今日过来,主要还是瞧香云纱之事。
香云纱目前只染好了一个秋云纹,牡丹纹还在调整,暗瑞纹却卡住了。
他先前打算在上头绘金粉,他先前便穿过绘有金粉,绣着金线的衣裳,并未觉着金粉金线如何难弄,然而染匠一来,他打听了才知晓,金粉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这里制金粉,要先将黄金融了,加入汞浆,而后加入盐。
变成液体的金汞齐将会吸附于盐末表面,等将汞浆蒸发后,将盐末冲洗干净,便能得到极细的金粉。
樘华先前王府做什么衣裳他穿什么,待知道事情真相后,他傻眼了。
好歹学过化学,汞浆多可怕他一清二楚,这样的金粉如何能缀到衣裳上,他的客户群体可都是达官贵人,最好的那匹布甚至要进贡给陛下,弄出这样的金粉来,他有几个脑袋够砍?!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整个顾王府都不够他拖累!
樘华马上将金粉紧急叫停,让手下人再想别的法子。
何梓见状,小心提议用金箔代替金粉。
金箔不比金粉大多少,如头发丝粗细的金箔也有,完全能代替金粉。
樘华对金箔有所了解,打金箔得先将黄金化条拍叶,而后落开子、炕炕、做捻子、打箔 、出具、切箔,十来道工序下来,每一点金箔都耗费着制作者的巨大心力。
这样弄出来的金箔好看是好看,却也着实贵重,樘华原本不想用金箔便是因为金箔贵,比黄金还贵三倍,成本实在高。
现今他没法子,只得让人去联系会打金箔的匠坊,免得误事。
樘华事情多,又要忙户部,又要忙自个生意,晚上去阮时解那里还得拼命背课文,学日语,一天从早至晚,可怜原本白玉一样的脸庞,硬生生熬了些黑眼圈出来。
阮时解这日给他换了一批新的夏装,樘华一看衣帽间中的衣裳,探出脑袋来,问:“先生,我不是还有那么多没穿完么?怎么又换新的了?”
阮时解随口道:“你最近瘦得太厉害,原来的衣服不合身。”
樘华低头掐自己腰身一把,疑惑道:“有么?我未发觉呀?”
“有。”阮时解招手让他过来,“先下去吃饭,今天的补汤,赶紧喝了。”
“哦。”樘华放下手中的衣服,一想到阮时解先前为他买的衣裳被扔掉了就十分不舍得,忍不住小声道:“这么多衣裳都扔了,多浪费呀。”
“不浪费,有些送去我投资的相关工作室,有些捐了。”阮时解见他仍愁眉不展,叹口气,“你年纪轻轻,怎么操心那么多?”
樘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道:“那是你买给我的呐。”
说完他觉得逮着机会,赶紧按贺席岭教的,磕磕绊绊撩了一句,“操,操多点心会显得我心理年龄成熟一些,正好配你?”
阮时解见他笨拙的模样,无奈摇摇头,“还不赶紧过来?”
樘华早就闻到香味了,一见他招手,赶忙笑着跑过来。
两人下楼,去餐厅用饭。
阮时解最近专门请了个营养师,每天下午过来做一顿饭。
樘华在他那边时晚饭用得不多,只用五分饱,到这边再补一份,从汤到菜再到甜品,樘华每天都能吃撑,学两个小时候后,刚好消化得差不多,回去方便睡觉。
樘华过来一看,“咦,今天吃鱼?先生,这鱼看着好奇怪,是什么鱼?”
“不知道,就是海鱼的一种,你要感兴趣,明天营养师过来了问问他。”
营养师八点四十五才做好饭下班,现在桌上的菜还烫着,鱼蒸得尤其好,一点腥味都没有。
樘华吃了一块,忍不住将鱼肚子上的嫩肉挟下来一块,送到阮时解碗里,献宝道:“先生,这鱼好吃,您尝尝。”
“知道,吃你的,别管我。”
阮时解已经到了每天必须努力撸铁,控制饮食保持身材的年纪。
他晚饭不吃,现在陪樘华用一些,却也不多吃,只吃小半碗饭菜,就停下筷子了。
倒是樘华,还在长高当中,每天都能吃下一头牛,桌上三菜一汤并一道小甜品很快就被他扫进肚子里。
他用完饭,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扔进洗碗机里,走过来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又连忙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阮时解看着他笑了一下,轻轻推着他的背,“去刷牙。”
樘华应一声,乖乖去找出自己牙刷来刷牙。
樘华吃完饭刷完牙,时间还没到九点半。
“先生。”他拿着本书,问:“问你件事行么?”
阮时解抬头看他,“问什么?”
樘华没拿儿女私情烦他,只问香云纱印染的事情,他先将情况说了一遍,而后道:“我看他们往衣裳上贴金箔都用大蒜水贴,我让他们试了试,不仅沾不住,还有股蒜味。”
阮时解最近陪他看了不少论文,对他那摊子事有所了解,闻言问:“不是用鱼胶贴?”
“鱼胶也不成,弄到衣裳上硬邦邦,不舒适。”
樘华自做生意起,一路有阮时解保驾护航,从未遇上过什么问题,这个问题出现后,他耗了不少精力,却颇有些束手无策,此时已有些心烦。
阮时解提示他,“你看了相关论文没有?”
樘华点头,他翻看过不少资料,却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法子。
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论文虽好,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在论文上找到,大家都紧紧把能挣钱的当代相关技术捂在怀里,他想参考也参考不了。
阮时解名下的产业多属于高新产业,对此也不大了解。
他沉吟一下,“不然试试明胶?”
“明胶?”樘华脑子里多少有些印象,“我去找找要如何制作。”
明胶比鱼胶要麻烦,将牛皮、猪皮等下脚皮内层油脂去除,切成小块,放在石灰乳中浸泡,而后加盐酸中和,后面还得加水蒸煮、过滤、浓缩、冷却等。
短短几句话,里面却蕴含着盐酸这个技术难点。
樘华只得再去找盐酸制作方法。
实验室制法与现代工业制法他都能查到原理,想要搬去他别庄那里制作却没辙。
樘华现在还得面临着先制作出硫酸再制作盐酸的窘境。
樘华看书看得头昏脑涨,他揉着脑袋,脸贴在冰冷的书桌上,“先生,我怎么觉得我读研究生应当去读化学类的研究生呐?”
阮时解见他蔫哒哒的模样,顺手撸了把他脑袋,“化学研究生招生条件要严得多,你没经过本科训练,没有三五年突击学习,没人敢要你。”
樘华听他这么说出来,哀怨看他一眼,轻吁一口气,背诵道:“我现在有两个法子,一是燃烧硫或高温处理黄铁矿,制取二氧化硫,最后得硫酸。第二则是用绿矾为原料,放在蒸馏釜中煅烧而制得硫酸。”
“用绿矾吧,你不是在皇都么?肯定有道观,能买到相关东西。”
樘华点头,“那便用这个。”
有硫酸后,盐酸倒好弄了。
十七世纪便有将食盐和硫酸放人蒸馏釜中加热制取硫酸钠,并将逸出的刺激性气体用水吸收得到盐酸的技术,制作起来不难。
樘华在课本上学过,将这一段话记得清清楚楚,弄出硫酸来,盐酸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事情总算有头绪了,樘华放松了些。
阮时解看他,“明天六月二十八日,要不要出去玩?”
樘华学习学傻了,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因为清瘦而显得越发大而亮。他这阵子又抽条了,脸部轮廓发育了些,眼睛不像十五六岁那么圆溜溜,反而有种又大又长的趋势。
他眼睛十分好看,尤其眼尾,弧度极佳,看上去像是描绘出来的画,韵味十足。
此时那如画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阮时解盯着他的眼睛,提醒他,“马上就要考试,不然去放松放松?”
樘华兴致勃勃,“先生,去哪里放松?”
阮时解含笑:“郊外新开一家主题乐园,去么?”
樘华这才反应过来,而后疑惑,“我又不是孩童,游乐园便不必了罢?”
“陈穗跟贺席岭要去,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樘华简直难以理解,贺兄过也就罢了,他常抽风,为何陈兄也跟着去那什么游乐园,实在太奇怪了。
阮时解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不只孩童,只要心态年轻,几岁都可以去游乐园。”
樘华此时最怕人说他年轻年幼,闻言立即道:“我不年轻,我可老了,先生,我们莫去那什么游乐园。”
阮时解见他一脸焦急地要澄清,又忍不住想笑。
樘华见他眼含笑意,那股焦急也缓和下来,他眼珠一转,道:“不然还是去?先生你若想去,我便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