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成品
三大仓羊毛很快便洗了出来, 大团大团羊毛微带黄色,如云朵一样蓬松柔软, 想来到了冬日,这必是一件御寒利器。
江平原带着人去附近几个村走访,张贴告示,愿意纺羊毛线的女娘可去结伴去他们那里领羊毛,羊毛纺成线, 一斤三文。
津口府乃大府,县城里能接到零零碎碎的活计,村里却极少有人愿意派活计过来, 一时间江平原他们张贴的告示引起了轰动。
胆大的女娘们纷纷结伴而来, 江平原安排伶俐的伙计在外头给人派活。
短短半日功夫,他们便派了小半羊毛出去。
若是顺利,不到十日, 他们库房里的羊毛能全部变成棉线。
顾樘昱看着这盛景,道:“你这法子倒有趣,驱人以利, 胜过驱人以令。”
樘华眯着眼睛,轻叹道:“本就如此。现时生计艰难, 若能多挣几个银钱,自有无数女娘愿过来, 尤其那些年纪大了, 不便下田的女娘。”
顾樘昱问:“将羊毛派出去, 若有人藏匿或粗制滥造来糊弄, 当如何?”
“都是附近村里的人,领羊毛前先登记,称好斤两,再派出去。若有那等不合格者,下次不让她纺便是,再多出几个不合格者,断了整个村的羊毛,想来杀鸡儆猴几次,便无人敢弄鬼。”
顾樘昱有些诧异地望他一眼,“何时想出来的法子?”
樘华有些不好意思,“先前便想出来了,现时正好拿出来用。”
河泥的检测结果一时没出来,樘华和兄长在津口府转了一圈,实在有些无所事事。
樘华问:“要么大兄先回去?”
“你在这作甚?”
“我看着他们染布,待过几日情况明朗了些再回去。左右我无事,温书在哪温都成。”
顾樘昱不似他这般清闲,确实也该回去。
顾樘昱道:“我先带人回去,雷行跟着你,切莫随意入梦。”
“我知,待我回去后便与您一道去北云寺看看。”
顾樘昱颔首,第二日一早,便带着侍卫回去了。
樘华大松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些。
回头看见雷行,樘华心中一动,问:“不知雷侍卫学武学了几年,身手如何?”
“回公子,小人五岁开始学武,至今已二十有六。”
“可娶妻生子了?”
“娶了,妻儿在老家。”
樘华点头,伸手一指,“我两个小厮,文不成武不就,正好想让他们练几手,不知雷侍卫是否方便帮我教他们几手?”
雷行恭敬应下,“小人谨遵公子吩咐。”
樘华于是手一挥,打发雷行教何梓何桦两人学武,“跟着雷侍卫好好学,学得如何就看你们造化。”
何梓何桦忙肃容应下,“是。”
长兄回了皇都,整个庄子上樘华身份最高,他还住在驿馆,依旧在最边上,旁边安排何梓何桦住着,免得住得太远,半夜要吩咐找不着人。
其余人自然无异议。
当晚,樘华闩好门窗,轻手轻脚找阮时解,“先生,我过来了。”
阮时解瞥了他一眼,问:“你兄长今天不在?”
樘华进来后换鞋,顺手将身后的门关上,道:“他一早便回了津口府。”
阮时解示意他坐沙发上,“这几天感觉如何?”
“还成,就是撒谎后怕圆不过来。”樘华轻吁一口气,心里有些愧疚,“我这还是第一回骗我大兄。”
阮时解揉揉他脑袋以示安慰。
樘华转头问:“先生,陈兄他们今日不来么?”
“我跟他说你那边有事,暂时过不来,你要想他来可以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看看他今天有没有空。”
樘华抬眼看了眼时间,摇摇头道:“算了,这样晚,还是不打扰陈兄,待会我回去时再发信息,看他明日可否有空。”
阮时解给他热了杯牛奶,“你的羊毛洗得怎么样了?”
“洗干净了,昨日刚着人派给附近村中女娘纺线,估计过两日便能拿到羊毛线。到时候我再让他们织成布,看看效果。若是不行,便直接制成被子。”
阮时解点头,“羊毛洗过之后容易缩水,做成被子也不错。”
樘华笑,“一步一步来。先生,河泥如何,检测结果出来了么?”
“出来了,的确是铁离子不足,在这种情况下,实验室给了我们两个建议,一个接种脱色希瓦氏菌S12,培养合格的河泥,另外一个则是直接寻找合适的河泥。”
“接种那什么脱色希瓦氏菌S12贵么?”
“不贵,就是不确定这边的细菌能不能带过去你们那边。”
樘华拧眉,“不如先请人接种试试,我带过去培养几日,再送过来检测?”
“这样也行,我明天叫人把细菌送来,你阅读一下接种方法,看能否成功。”
樘华点头,“只得如此了。”
樘华回去之后让江平原挖了一大桶河泥过来他房间里放着,第二日拿到菌种之后,他严格按照说明,将接种好了的河泥放在阁楼温暖处。
实验手册上言称接种过的河泥须得在恒温三十度的环境中培养数天,樘华达不到这个要求,只能将培养时间再次延长。
香云纱须得经过三洗九煮十八晒,樘华趁此机会,与江平原一起带着仆从们开始洗晒纱绸。
洗过两回,他发现恐怕是薯莨液不达标,先前掺水掺得多了或者不均匀,故染出来的纱不合格。
发觉过后,他便令人搬石磨盘过来,将薯莨磨成浆子,而后过滤得到清液,再将纱放置去染。
整个庄子除他外,再无人知晓他究竟想染出什么样的绸布来。
哪怕江平原,也只是大致知道一些,樘华亲自操刀后,外头晒的绸子一日比一日深,一日比一日成型,哪怕还未过河泥,这样一面深棕,一面红棕的绸子也足够引人注目。
江平原摸着绸子,“若实在不成,染成这般颜色已能卖个好价钱。”
樘华笑着摇摇头,“还不够,香云纱号称一两黄金一两纱,等真正制出来了,你便知晓了。”
江平原有些难以想象,“为何卖得那样贵?”
樘华回忆起香云纱的特点,道:“香云纱呈阴阳两色,一面亲水一面疏水,制成衣裳后,柔软舒适,不沾身,又十分有身骨,穿着十分挺拔秀美,且入手清凉,最宜夏季穿。”
江平原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还是想不出来香云纱到底是何模样。
过了五日,樘华带接种过菌种的河泥过去阮时解那头,阮时解送去检测后,告诉他,河泥接种成功,可以取用。
樘华令人将接种了脱色希瓦氏菌S12的河泥搬出来,放到庄子的仓库里,再令人取了十二桶河泥出来,将接种过菌种的河泥分为十三份,其中一份保留,另外十二份与新河泥混合,再次培养。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樘华再培养了五日,令江平原等人准备过河泥环节。
大桶大桶的河泥被搬到草地上,香云纱的阳面被涂上河泥,成为一条乌黑细长的带子。
涂着河泥的纱绸在空气中充分反应过后,仆从们将纱绸搬到河里去,就在河水中快速搓洗起来。
如此几次循环,他们再晒出来的纱绸果真形成了一面乌黑发亮,一面棕色的纱绸,摸起来柔软清凉。
江平原几乎可以想象,夏日中最热的日子,那些不宜用冰的人穿上这样清凉的香云纱该有多舒适。
“成了!”樘华摸着手头上仅有的两匹香云纱之一,道:“这匹纱我先带回去,找合适时间露露面。”
“香云纱制成了,接下来你们沿着我这法子接着晒制便成,过薯莨与过河泥这两步都须慎重,河泥你先与旧河泥掺着放五日再用,洗纱时就在固定的河道中洗,多洗几次,河道中的河泥应当也能用。”
江平原应下,“接下来一段时日,我多制些香云纱?”
“是得多制一些,夏秋两季正是用香云纱的时候,制出来应当不愁卖。”樘华想了想,又道:“你若有信得过的人,与我说一声,可趁早培养些得力助手,将制纱之事交出去,再来庄子里找我。”
江平原笑道:“我知,我在寻摸寻摸,看有没有聪慧又忠心的少年可培养起来。”
樘华点头,“我们这生意机密甚多,你培养的人身契得在我们手头上。”
“好。”
樘华交代清楚后,忙带着何家兄弟与雷行回皇都,生日宴等他是错过了,还得找其他机会结交些人。
他走之前,别庄已经开始烧玻璃,这样久过去,也不知玻璃烧出来未,还得他回去拿主意。
樘华揉揉眉心,马上便四月,九月便要恩考,算下来时间亦不多,他还得抓紧复习。
想来也是人手太少,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过得两年,多培养出些帮手来,事情应当便好办了。
☆、第52章 代言
樘华带着人快马加鞭往回赶, 早上出发,晚上便到了皇都。
顾樘昱还在, 见他回来,抬眼问,“你的布染出来了?”
“染出来了!”樘华高高兴兴地往后招招手,何桦忙捧着一匹布上来,樘华接过递给正在凉亭看书的顾樘昱, 眼睛亮晶晶仿佛在等夸奖,“大兄,您瞧, 这就是我们染出来的布, 如何?”
顾樘昱单手接过布匹,摸摸那丝滑温凉的布匹,再看一面乌一面棕色的布料, 夸赞了句,“不错,就染了这一匹?”
“两匹。”樘华眼睛极亮, 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指在兄长前晃了一下,“我带了其中一匹回来给你们瞧瞧, 剩下一匹放在平原那里,等他再染布时, 好用来对照。”
“既然如此, 下一步你岂不是要在皇都物色布料行?”
樘华点头, 快活道:“我手头有银子, 租个一两年不再话下。”
“租什么租?”顾樘昱含着笑,“我在朱雀大街上有间铺子,待会让人给你送来。”
樘华眼睛一亮,接着不大好意思,“这不大好罢?”
“有什么不好?你不给我碱与羊毛清洗的方子,这铺子便当回报你一二。”
樘华这下未跟他客气,眉眼弯起,“多谢大兄。”
他不仅展示给兄长看,还迫不及待地想去给游千曲也瞧一瞧。
顾樘昱见他这猴急的模样,笑道:“急甚?他正当值,此时也无功夫出来与你喝酒。”
“那我先叫何桦去送帖子。”
“待会再说。”顾樘昱示意他坐下,问:“这布匹你打算如何卖?”
樘华沉吟,“我打算先将布料行收拾出来,千曲家姐妹多,到时候让她们穿出去走走,若是布料好,别的夫人小姐见了自然会买。”
樘华本想请自家两位姐姐也帮着穿,转念一想,她们在王妃手底下讨生活,此时又正是定亲年华,若得罪了王妃,怕日子不好过,便打消了这念头。
顾樘昱将书放下,问:“就卖给那些夫人与小姐?”
“啊?”樘华一时回不过神来,“我们布料好,那些夫人小姐们应当会动心。”
顾樘昱摇头,笑了一下,“这样的好东西,你不先想着卖给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
樘华又“啊”了一声,傻傻地看着兄长,先前完全未想到此处。
他在阮时解那个时空看了许多书报,一直觉得女娘与孩童的钱最好挣,哪怕回来这里,他也未想到有什么不对,经长兄一提醒,樘华方想起来,女娘与孩童的钱固然好挣,各家老爷们方是顶梁柱,他们用的东西价格更高。
樘华猛地一激灵,忙站起来长揖道谢,“多谢大兄,您不提醒,我都未想到还能这般!”
他越想眼睛越亮,“我等皆男子,做女娘生意本就不便,若是做男子生意,则要便利得多!”
顾樘昱屈指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含笑道:“孺子可教,你先前思路还是跑偏了些。”
“你那布顶好,可想到了要如何宣扬出去?”
樘华毫不犹豫,“既然做男子生意,我与千曲穿上走几圈,必定有人会好奇!”
顾樘昱道:“你二人不过小辈,纵使有人能瞧见,多半也是你们平辈之人,怕手头上拿不出几个银子。”
樘华见兄长表情,灵机一动,蹭过去小声道:“不然大兄帮我们穿几回?您身形高挑,人又俊美,穿出去必然能引得人围观。”
顾樘昱看他凑过来拍马屁,看了他一眼,道:“你们穿乃下策,我穿算是中策,却不是没有更好的法子。”
樘华赶紧颠颠泡了壶新茶过来,恭恭敬敬给长兄倒上,小狗一般凑近来,“还请大兄教我。”
顾樘昱接过滚热的茶,吹了吹,轻呷了口,而后抬手指指房顶。
樘华一时未反应过来,满脸茫然。
顾樘昱啧了一声,“笨。”
樘华眨眨眼回过神来,压低声音试探着问:“大兄,您,您意思是陛下?”
说道后面他话里只剩气音,瞪圆了眼睛,心里却平白添上抹激动。
顾樘昱不语,放下手,又端起茶喝了口。
樘华坐不住了,激动得再屋子里绕来绕去,“哎,先前我怎么未想到这法子?!我们大晟王朝还有谁能比陛下更尊崇,这法子妙。”
顾樘昱朝他招招手,“莫转了,转得我眼晕。”
樘华乖乖回来,半蹲在顾樘昱椅子旁,问:“大兄,您有法子将这香云纱递到陛下眼前么?”
“怎么没法子?过几日天气热了,将衣料递上去,照实说便是。”
樘华无法上达天听,他大兄却是个时常能进宫的主,他大兄应下来后,相比不成问题。
樘华抿嘴狗腿地帮顾樘昱捶了几下腿,“大兄,这事便靠您了。”
“好说。”顾樘昱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伸手一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回去,“你可要想清楚,若香云纱成为了贡品,日后可要向宫里进贡不少香云纱。”
樘华点头,“这我知晓,不过应当无碍,香云纱只要制出一匹,后面的事不过顺手推舟。香云纱成为贡品后,想必能身价大增,进贡费的那点银两并不算甚。”
纵使在先生那个年代,请人穿自家的服饰,也要给人一笔叫代言费的东西,他进贡损失的那点子银两比代言费低多了。
想通之后,樘华神清气爽,恨不得明天便热起来。
顾樘昱见他这兴奋的模样,道:“你与游家小子约了何时,莫忘记明日要去北云寺走一趟。”
樘华险些忘记这事,听他这么一提,樘华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我知晓了。”
晚上,樘华忍不住向先生报喜。
阮时解满耳朵都是“我大兄如何如何”,脸上表情不知何时显得有些淡了。
樘华后知后觉感觉到他情绪不大对劲,忙小心翼翼问:“先生,怎么了?”
阮时解捏捏眉心,道:“无碍,近来有些累。”
樘华担忧地凑过脑袋来,“头疼?”
阮时解面无表情,“有些。”
樘华闻言犹豫了一下,问:“先生,不然我帮您按捏一下?”
阮时解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眸近在迟尺,堵了一晚的心松快了些,眉宇间那道不易察觉的细纹也消失不见,“不用,陪我说说话就成。”
樘华依旧站在他身后帮他按揉太阳穴,关切问:“先生,您最近是否太劳累了些,不然您请寇先生瞧瞧?”
阮时解眼睛终于含上了点笑意,“不用麻烦他,他又不是全科医生,不一定会这个。”
樘华犹豫了一下,道:“要不然我请您出去吃宵夜放松放松?”
他上次挣的两千稿费,买了菌种之后只剩四百,他查过,若是去普通的烧烤店,四百块钱足够他们吃一顿。
阮时解没想到他会这么提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探出脑袋来试图接触世界,阮时解并未拒绝,拍拍他肩膀,“去换衣服,再带顶帽子。”
换衣服樘华理解,戴帽子却有些不大明白,他有些茫然,“大晚上,为何要戴帽子?”
阮时解一笑,“烧烤味道大,你不想顶着一脑袋烧烤味回去吧?”
樘华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
他去衣帽间把衣服换上,戴好帽子,顺便拿上手机。
手机一开机便嗡嗡震动起来,樘华看了眼,都是贺席岭发的信息。
樘华好几日未见他,看到信息有些惊讶,他穿好衣服,探出脑袋问阮时解,“先生,贺兄找我,要叫上他们一道去吃宵夜么?”
阮时解问:“你想叫上他们么?”
樘华点头又摇头,陈穗待他极好,他十分尊敬这位先生,然而今日说好要陪先生放松放松,他又不想叫其他人。
阮时解笑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还是不想?”
樘华犹豫了一下,最终忍痛道:“先生,还是我们两人去吃罢。”
贺兄一直与他家先生不大对付,若是一起用宵夜,难保不起什么龃龉。
阮时解见他这副表情,向来冷淡的眉眼染上一抹笑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找了串钥匙,对樘华点头道:“走。”
樘华忙跟上。
“想去哪里吃宵夜?”
樘华绞尽脑汁,“不然便去南城地烤?”
他先前刷手机时看见过这家的消息,都说这是本市最地道的烧烤。
阮时解搭着他的肩膀,“好。”
阮时解家在郊区,从市郊开车到城市另一端的南城地烤,用了接近半小时,好在樘华此时能在此处一直停留到十二点,时间足够充裕。
眼看到了目的地,阮时解将车停好,与樘华一道往烧烤店走去。
樘华忽然想起来,“先生,我们是否得小心莫被人拍到呐?”
“没事,上次那个记者被告了,赔了好几个月工资,应该不会有狗仔随便拍我们。保镖在后面跟着,等会我们低调点,找里面的位置坐,不会有问题。”
樘华点头,还是忍不住警惕地左右望了几眼。
阮时解搭着他的肩膀,将他脑袋掰回来,含笑道:“别东张西望,要不然更显得形迹可疑,别人也会下意识地多望过来几眼。”
樘华肩背一瞬间紧绷,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放松自个,“我晓得。”
阮时解听他这口语化的表达,不禁莞尔。
他们刚靠近“南城地烤”这烧烤店,一阵夹着油烟调料的烧烤味扑面而来。
樘华也跟着出来吃过几回宵夜,河边的烧烤档,大酒店的海鲜粥,滋味亦不错,却全无这家名烧烤店滚滚的烟火气。
樘华觉得新奇,一双眼睛四望,平时就显得圆溜溜的眼睛此时更是像猫眼一般。
阮时解按着他的肩膀带他进去,高大的身形护着他,免得他被人挤到。
他们一直往最里面的屋子走去,落座后,就在他们屋子外,坐下了几个高大却面貌普通的男人。
樘华这阵子将拳脚功夫捡了起来,一眼就瞧出这些男子下盘极稳,腿上肌肉极为结实,哪怕透过休闲裤也能瞧出来。
这应当就是跟在暗处的保镖了。
对上其中一人的目光,樘华冲人笑了一下。
阮时解从菜单中抬起头,瞥他一眼,问:“想吃什么?”
樘华拿过有些油腻的菜单,看着脑花、腰子、大肠等,忙掠过去,他在府中时从不吃内脏,此时也有些受不了。
烧烤必点的生蚝得来一份,烤鸡翅、烤五花、烤牛肉还有茄子韭菜……
樘华心里过了一圈,又将菜单还给阮时解,眼睛清亮,“先生,这顿我请,您点。”
阮时解见他拿过纸笔,乖乖巧巧准备记菜单,开口道:“鸡翅、五花、牛肉、茄子、韭菜各来一份,生蚝来一份,炒饭与炒牛河各来一份。”
樘华惊喜,“先生,您怎么知晓我想吃这些?”
阮时解笑了笑,没说话。
樘华将菜单写好,看阮时解一眼,问:“先生,再添两瓶冰椰汁?”
“行。”
樘华写好,高兴地叫来旁边收拾桌子的阿姨,“阿姨,麻烦帮我们下个单。”
阿姨见他眉眼弯弯,那喜意衬得格外精致的脸仿佛在发光,也跟着高兴起来,看了眼他们的菜单,笑问:“我们店今天还有烤排骨,要不要来一份?”
樘华看向阮时解,见他家先生并无反对之意,果断点头,“要!”
阿姨笑眯眯道:“那阿姨给你们加一味排骨哈,调料等都在那边,要什么自取就行。”
“谢谢阿姨。”
樘华等阿姨出去下单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先生,我去拿碗筷调料罢?”
“我与你一道去。”
樘华点头,高高兴兴地与阮时解一道出去拿碗筷调料。
这家的碗筷都放在消毒柜里,调料就放在外面,一大盆全是调配好了的辣椒粉,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调料。
阮时解问:“要么?”
“要!”樘华眼睛发亮,将碗筷递给阮时解,去拿小碟子,“先生,您要么?”
“来一点。”
樘华点头,小心翼翼地用大饭勺往他们两个的碟子里各舀了点调料。
樘华和阮时解端着调料和碗筷回去,刚坐下阿姨就送了冰椰汁上来,樘华忙拧开,先递给阮时解。
接着其他菜品也被陆续送了上来。
烤牛肉和烤五花在盘子里滋滋作响,烤韭菜与烤茄子交相散发出烧烤特有的香味,樘华闻着这股味道,一下就饿了。
他筷子还未用过,一下筷,先挟起一块肥嫩牛肉,小心送入阮时解碟子里,“先生,您先吃。”
阮时解看他,他不解地望过来,眼白在昏黄的灯光里愈显干净,整个人都带着迷茫。
阮时解道:“没事,吃吧。”
樘华高高兴兴地点头,又夹起最肥厚软嫩的茄囊,轻轻在茄囊上的调料里滚了圈,送入阮时解碟子里。
阮时解:“你自己吃,我想吃什么自己会动手。”
樘华乖乖点头,却还是忍不住伸手给阮时解挟肥瘦相间,切得削薄的五花,这才开始给自己挟菜。
烧烤口味重,又辣又好吃,樘华吃了一小会,被辣得嘴巴薄红,赶紧吸了一口冰椰汁,将辣意压下。
阮时解给他递擦汗的纸巾。
樘华擦干净额头上的汗,小声吸着气,眼睛都快辣红了,他又喝了口果汁,长长吐了口气。
“别沾辣椒粉了。”阮时解将他面前的辣碟拿开,问:“我们再叫一份不那么辣的菜?”
“不用,就五花辣,都快吃完了。”樘华冲阮时解笑了一下,而后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先生,您心情好些了么?”
阮时解手顿了顿,双眼与他对视,声音温和:“好多了,谢谢樘华。”
樘华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灿烂得几乎令人移不开眼。
☆、第53章 八卦
樘华平时极少吃烧烤这样重油重盐的食物, 偶尔吃一次还挺爽,就是太咸太辣,他一直在喝水。
吃到下半场, 他有些想去厕所,他转动着脑袋左右张望, 四处都是低矮狭窄的房屋,看起来没有可去厕所的地方,这下完了。
阮时解一直在关注他神色, 见状问道:“怎么了?”
樘华看着剩下的小半菜, 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近阮时解道:“我想去厕所。”
他说话时, 软软的热气扑在阮时解耳畔,阮时解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些,“那就去,他们家烧烤店应该有厕所。”
阮时解站起来, “走。”
樘华忙跟着站起来, 他们出去之后, 门外保镖中的一个过来他们这边位置坐下,占着桌子免得阿姨过来清理,另外两个则落后几步跟在他们身后。
烧烤店就一间厕所,里面门关得死紧, 老远便传出一股异味, 看来里面人并无那么快出来。
樘华忙拉着阮时解后退几步, 换了个方向。
阮时解见他乖乖在这里等着, 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们去结账,然后去外面上厕所。”
樘华心中也不大情愿上这边的厕所,然而第一回跟先生单独出来吃烧烤就要这么草草结束,他又有些不舍得。
在他踌躇间,阮时解眼中含笑道:“今天先回去,你下次要还想来,我再陪你来。”
樘华赶忙跟上。
他们去柜台,报上台号,收银阿姨噼噼啪啪算账,“一共二百六十八块,帅哥你们看看有没有算错?”
樘华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抬头冲阿姨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四百块,又放回一百,而后将三百递给阿姨。
“找你三十二块,下次再来啊。”
樘华点头,“谢谢阿姨。”
两人结完账往门外走去,保镖们也跟着过来了。
樘华有些憋不住了,红着脸小声问:“先生,我们去哪上厕所?”
“难受?”阮时解开车,安抚他道:“两分钟就到。”
樘华原本以为他们要去什么公共厕所,却没想到两分钟之后,他们的车直接来到一间国际酒店楼下。
樘华震惊了,抬眼望望这栋恢弘的大楼,又望望阮时解,“先生,我们要为上厕所专门开间房么?!”
“公司与这家酒店有合作,这家酒店常年给我们保留两间高级套房,现在两间房都没人,我们上去用厕所就行。”
樘华昂起脑袋,忍不住问:“先生,这栋楼多高?”
“三十六层,我们的套房在三十五楼。”
“哦。”樘华跟着他进去,酒店大门自动滑开。
前台服务人员认识阮时解,一见他带人进来,立即笑着问好。
“麻烦给我张房卡。”
“好的,三五零一,阮总,这边请。”
旁边的门童殷勤过来按电梯,阮时解带樘华进去后在电梯处刷卡,电梯直接带他们上去三十五楼。
电梯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香氛,樘华十分新奇地看着金碧辉煌的电梯,电梯无声向上,很快就到了三十五楼。
出了电梯之后,阮时解带他刷卡进了房间,打开房里所有的灯后,推他去浴室,“自己上厕所,我在外面等你。”
樘华脸又是一红,忙应了一声。
好不容易解决完个人问题,樘华松了口气,阮时解正在套间客厅里看手机上的文件,见樘华出来,他招招手,“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夜景?”
樘华忙点头,跟他一道出去。
上次樘华去吃牛排,也在餐厅最顶层看见过这座城市的夜景,然而那次跟这次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那次周围全是封闭的玻璃,这次外面却是栏杆,晚风有些大,樘华散落的发丝被吹起来,糊了他满脸。
从这里望去,地上的东西极小,有些看不大清楚细节,只剩满城温柔的灯光,闪耀在樘华面前。
他一时有些痴醉,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托腮盯着外面看了很久。
客房门铃响起,阮时解去开门,正在这时,樘华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接着嗡地接连震动起来-?!!
樘华心里升腾起不妙的感觉,赶忙摸出手机划开,果然是贺席岭的消息在刷屏-
卧槽,什么情况?!-
你真跟阮时解在一起了?-
你们还去外面开房了?图片.JPG-
等等,你们进去有二十多分钟了吧?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那啥,你们做好安全工作啊崽!-
你要是不愿意就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带你陈兄去救你!
樘华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忙回信息-
等等,贺兄,图片哪来的?-
黄习礼发的朋友圈,你们怎么回事?-
我与先生过来南城吃烧烤,中途想上厕所,便过来了-
哎,不是,你们上个厕所还特地找个五星级酒店?-
烧烤店的厕所被人占了,这里离得近。
樘华马上对着外面的夜景拍了一张:我们什么都未做。
“怎么了?”阮时解走过来,问。
樘华看他一眼,默默举起手机。
阮时解接过阅读完信息,脸有些黑,“你别管,我会处理。酒店管家刚送了些蛋糕和水果来,你吃点垫垫,今晚吃了太多辣的东西,不吃些怕胃要难受。”
樘华乖乖点头,走进大厅,桌面上果然多了好几个盘子,其中一盘堆着蛋糕与面包,樘华皱皱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甜香味。
阮时解将樘华的手机按灭,立即打电话找总助,“是我。”
“阮总?您有什么吩咐?”
阮时解冷声道:“去查查黄习礼,让他删朋友圈,舆论那方面也控制一下。”
总助一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拿出私人手机,手速极快地联系了好几个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就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应下,“好的,阮总稍等。”
阮时解淡淡道:“麻烦了。”
“阮总。”在他即将挂电话之际,总助叫住了他,硬着头皮问道:“您和小顾先生确实在谈恋爱么?抱歉,我得先了解其中关系。”
“不是,也没有暧.昧关系。”
阮时解打完电话进来,樘华感觉到他不太高兴,讷讷问:“先生,我们这回又要上新闻么?”
“没有,没那么严重。”阮时解坐下来,隔着帽子揉揉他脑袋,“不是你的问题,你不需要为此自责。”
“哦。”
樘华原本想让他出来吃烧烤高兴一下,没想到吃完烧烤之后他更不高兴了。
樘华有些沮丧,耳朵差点没耷拉下来。
阮时解跟他相差十二岁,见他这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只得将蛋糕往他那边推了推,“尝尝酒店的蛋糕?这家酒店的蛋糕口碑还不错。”
樘华看他一眼,默默连碟子托起一块,先放到阮时解面前,而后再往自己面前拉了一块。
阮时解见他这模样,心情又好了些,无奈地摇头笑笑,将其中一把银叉子递给他。
他们高高兴兴出来吃烧烤,最后却碰到了这样的事,哪怕最后吃了美味的蛋糕,樘华的心情也未回暖。
他回去后沮丧地扑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一想到明日要去北云寺,心情便更差了。
北云寺乃皇家大寺,里头高僧无数,矗立在皇都北面已有一千多年,樘华担忧里头的大师们真会瞧出什么。
第二日一早,薄雾便带着丫鬟进来伺候他起床洗漱。
樘华打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坐在铜镜前,任手巧的小丫鬟帮他梳发。
薄雾早先闻到他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还以为闻错了,等凑近了,她发觉自家公子身上果然有股极淡的菜肴香味。
薄雾:“……”
犹豫了一下,薄雾还是低声问:“公子可要沐浴更衣,今日礼佛,不如慎重些,免得失礼。”
樘华一下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人瞬间清醒,他不好直接嗅自个头发,集中精神,却也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烧烤味。
樘华顿了顿,面色不变,淡淡吩咐,“令他们准备热水罢。”
旁边小丫鬟听了忙去唤人,不一会几个小厮便抬着热水到隔间。
薄雾低声问:“公子,我伺候您罢?”
“不必。”樘华挥退她们,怕时间来不及,匆匆洗了个头与澡。
薄雾与几个二等丫鬟早就在门外等着,一见他出来,忙拥着布巾过来伺候。
樘华头发又长又厚,上次剪了一回,却仍然及腰,很不容易干。
他无声叹口气,等丫鬟们多擦几回,道:“先用饭,待会再说。”
顾樘昱每日起床比他早得多,早已用完早点带着人过来,见他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微微蹙眉,“怎么一早洗头?”
樘华昨晚才被人抓到一次,怕今早又被兄长发觉端倪,正心虚得很,听他问,忙急急解释道:“今早要去礼佛,头发有些脏,怕有些不敬。”
顾樘昱:“先用饭,待会莫骑马,坐马车去。”
樘华本还想骑马,头发能干得快一些,听兄长这样说,又完全不敢反驳,只得点头应下。
早餐吃的都是素菜,樘华很快便在兄长的注视下用完了早点,而后又被擦了回头发,跟着上了马车。
顾樘昱上车前,看向白露,“帕子多备几条,呈上来。”
白露被他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忙敛衽行礼,“是。”
其他小丫鬟更是连话都不敢说,脚步匆匆收拾好樘华的东西抱进马车里便退下了。
樘华钻进马车,顾樘昱也进来,樘华有些不自在,“大兄,您不骑马么?”
顾樘昱眼里似乎勾起了一点笑意,嘲道:“我骑马,你坐马车?”
樘华察觉到他不悦,赶忙闭嘴。
“过来。”顾樘昱唤他,而后拿起一条帕子,帮他擦起头发来。
顾樘昱正宗武将出身,手上力气极大,樘头发险些被擦下来,他不敢吭声,暗自忍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只得小声求道:“大兄,您轻些,我头发要掉了。”
顾樘昱展开帕子,上头果然有几条头发丝。
他扫了眼,道:“娇气。”
樘华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北云寺在山里,寺庙极大,庙产连占了好几座山,山下一连片田也是庙中财产。
前朝末年,民不聊生,许多百姓不堪田赋重压,想尽法子做和尚,一时和尚达百万之巨。
本朝开国后,十分注重僧道问题,等闲人拿不到出家文书,庙产更是少有,北云寺能保下这样多的田产庙产,可见确实不同凡响。
马车只能到山脚下,上山要么自己爬,要么坐肩舆。
樘华头发已干得差不多,他极熟练地梳好头发,抽出发带绑好,问:“大兄,我们走着上去罢?”
“走。”
两人下了车,前有侍卫开路,后有侍卫护卫,三十多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顾王府早派人来过,高高胖胖的知客僧站在外面迎接。
“世子,公子。”知客僧行礼。
“大师不必多礼。”顾樘昱语气温和,“慧行大师可在?”
“慧行师叔在禅房。”
顾樘昱道:“劳烦大师带我们过去。”
知客僧忙在前方带路。
寺庙的建筑都极为高大,尤其里头放置的佛像,一具具丈许高,非得人用力仰起头方能看清楚全貌。
而这一具具佛像居高临下望过来,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樘华自从进了寺里之后胸腔里那颗心便咚咚跳得极大声,樘华瞧瞧按了按,眼睛中不自觉带着些忧虑,就怕真有高僧看出了什么,将他当那等妖孽抓出来。
顾樘昱察觉到弟弟的紧张,伸手轻轻拍拍他后背。
樘华轻吁口气,坚定了脚步。
樘华原本以为辈分那样高的大师会是那等须发皆白,悲悯慈祥的老和尚,却不想真见到时,这位慧行大师不过是为二三十岁的青年模样。
樘华有些吃惊地猛地转头看向兄长。
顾樘昱拍拍他手臂示意他淡定,上前一步道:“大师。”
“两位施主。”慧行和尚不卑不亢,“请坐。”
樘华跟着走到蒲团前坐下,他悄悄打量这位慧行大师。
这位大师长相周正,面冠如玉,一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并不像普通大师那样目含悲悯。
樘华对上他那双淡然的眼睛,只觉浑身浸在冰水之中,差点忍不住打个寒颤。
顾樘昱问:“依大师所见,舍弟如何?”
慧行和尚打量樘华,半晌后道:“这位施主福缘深厚,平生未见。”
“可有不妥当之处?”
“依贫僧看,这位施主慧根极深,受漫天神佛所庇,且受贵人庇佑,并无不妥之处。”
“可按现时行事?”
“但行无妨。”
顾樘昱一双利眼盯着慧行,问:“大师可还有见教?”
慧行和尚那双不带感情的眸子又打量了樘华一会,淡淡说道:“这位施主资质异于常人,并非贫僧所能教。”
顾樘昱顿了顿,见他再无说话的意思,便没再问下去。
樘华没想到一大早过来,就只换来这几句对话,他望望兄长又望望慧行和尚,用眼神示意:这样便成了?
顾樘昱示意他先跟自己出去。
樘华跟在兄长身后,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樘华没忍住回头看慧行和尚一眼。
慧行和尚这回没作那冷冰冰模样,反而回樘华一个笑容,樘华竟觉得那笑容十分亲切!
樘华愣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在禅房外摔倒。
顾樘昱眼疾手快捉住他手臂,扶了一把,低声问:“怎么了?”
樘华已走出几步远,他闻言忍不住又回望了一下禅房,他只见到禅房的大门,却不见里面那个笑得如冰雪初融的和尚。
顿了一下,他低声告诉兄长,“大兄,刚刚慧行大师对我笑了笑,那笑容似乎还,还挺亲切。”
“嗯?”顾樘昱眉头微拧,“当真?”
樘华点点头,又小声问:“大兄,我们这样便回去了么?”
“再去找慧能大师聊聊。”
☆、第54章 男风
相比于慧行大师, 慧能大师高大圆胖, 慈眉善目, 一双眼睛沉静异常,十分符合人们心底里对高僧的印象。
顾樘昱带樘华去见他,他说了些与慧行大师类似的话, 对樘华十分友善。
樘华有些受宠若惊, 又有些不解, 他听兄长与慧能大师说话, 心里还在回忆慧行大师那个笑容。
三人喝了盏茶,慧能大师还邀请他们用了顿素斋,下午他们才告辞回去。
出了北云寺门口, 樘华还有些茫然, “这样便成了?”
顾樘昱瞥了他一眼,问:“不然还要如何?”
不是要问问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卜问是否有什么不祥之兆么?樘华眨眨眼睛, 乖乖跟在兄长身后。
他们回去之时骑马回去, 樘华才从津口府赶回来没几日,这一骑马, 大.腿内侧娇嫩皮肤又被磨了一会, 下马的时候他强撑着不悄悄吸气, 双.腿却不自觉分开了些,略有些像鸭子一样迈步进去。
顾樘昱蹙眉, “怎么又弄伤了?”
“先前从津口府回来时赶得急, 弄伤了点。”樘华朝他道, “大兄,我先回去了。”
顾樘昱看他,“回去上点药。”
“嗯,多谢大兄。”
樘华过完这一关,心情十分舒畅。
晚上去阮时解那里,他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带着点笑。
他刚絮絮叨叨跟阮时解说了会话,陈穗跟贺席岭也来了。
贺席岭见他微微走路模样,目瞪口呆,憋了半晌,憋出一个,“卧槽!你们速度可以啊!”
陈穗微微皱眉,看他一眼。
贺席岭赶紧端正神色,装什么都未说过的模样。
阮时解以看傻子的眼神看贺席岭一眼,贺席岭心中憋屈,对上陈穗目光,又什么都不敢说,只得将憋屈咽下,打算待会再去找樘华。
樘华不明所以,大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陈穗见状忍不住摸摸他脑袋,带他上去,“今天我们接着上课。”
“哦,好。”
上完第一节课,课间十分钟休息时,贺席岭鬼鬼祟祟走进厨房,找上正倒茶的樘华,压低声音问道:“樘华,你们真做了?”
“做了什么?”
“就是那个啊!”贺席岭酸溜溜说道:“你们动作也太快了,我才刚追到你陈兄,连拉个手都不好意思。”
“什么那个?”樘华一脸茫然,见他挤眉弄眼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脸一下爆红,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乱,乱说,我与先生并非那关系。”
“哎!”贺席岭比他还郁闷,“我们不是同个战壕的战友么?这有什么好瞒的?”
樘华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好一会方道:“问题是我并非先生所爱呐。”
贺席岭端详这只脸色爆红的小白兔,好一会儿后耸耸肩,“好吧,反正我觉得你们迟早会是。”
樘华脸颊滚烫,他小声抗议:“先生与陈兄皆是意志坚定之人,他们若想在一起,早便在一起了。既然无那个意思,你担忧什么?”
贺席岭瞥他一眼,愁眉苦脸道:“你不懂,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既永远放心,又永远担心。”
樘华脑门冒出一大串问号,以他现有的知识,他怎么瞧这句话都是病句。
贺席岭摆摆手,看了眼时间,“你快去上课吧。”
樘华端起水杯,依旧一脑袋不解。
下半节课是写作课,陈穗给他出题,让他按照恩考的模式写文章。
樘华最近都在练习这个技能,拿到题目他半点不怵,略微思考几分钟,提笔唰唰开始写。
陈穗坐在对面看着他,他垂下眼睫,目光沉静,仿佛心有成竹,笔往纸上一扫,一行行风骨凛然的毛笔字便浮现在纸上,看着有些像印刷体。
樘华的毛笔字在陈穗平生所见中绝对能排到第一第二。
看着他写文章,陈穗思绪有些发散,很快又收回心神,拿了本书出来看。
樘华写好文章后,陈穗要带回去研读批改,再提出有效的改进法子,相当于看一遍,改一遍,写一遍,不知道要浪费他多少工夫。
樘华心里有些愧疚,送走陈穗后悄悄问阮时解:“先生,我这般是否太麻烦陈兄?他不是有工作么?每日还得为我熬这么晚。”
阮时解见他惴惴不安,安慰他道:“你陈兄自小古道热肠,他愿意过来教你是他一番心意,你好好学,别辜负他往这边赶浪费的精力。至于愧疚,那个就不必了。我有付他薪酬,他自己本身也很高兴能直接研究你们那个时代的文学与风俗,这是个互利双赢的事情。”
他难得这么温和,樘华点头。
时间一晃而过,四月初,樘华收到了江平原让人带来的六匹香云纱。
这六匹纱制得十分完美,都是一面棕色一面乌色的阴阳纱,与先前的斑驳相比,这六匹纱十分纯粹,乌面纯乌,棕面虽偶尔有几个斑点,却无伤大雅。
四月初已挺热,尤其正午,人不动都容易出一身黏腻的汗,这几匹纱来得正好。
樘华赶忙带何梓何桦抱着纱去找兄长。
顾樘昱见他抱来的这几匹纱,伸手拿过其中一匹,推开略看了看,道:“不错,这纱就这般颜色?还能染么?”
“能是能,就是现下一时顾不上。”樘华迟疑:“我对染花这块记不大清楚,须得回去想想。”
“算了,这般也勉强够用。我四月十五出发回边疆,这几日先帮你将纱献上去。”
樘华与兄长相处了一个多月,关系前所未有地亲近,闻言瞬间不舍,收到香云纱的高兴也没了,蹙眉问:“这样快?那大兄您什么时候归家?”
“今年应当不回来,看明年过年或后年过年是否回来。”顾樘昱道:“你不是要恩考么?考完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结果如何。”
樘华点头,“我记得。大兄,您在边疆好好照顾自个,那个,若有喜爱之人,您给我找个嫂子罢。”
顾樘昱笑:“我婚事多半由皇伯父赐婚,倒是你,可有心悦女子?”
樘华不知怎么,一下想起他家先生,他摇摇头,小声央求道:“大兄,我还不想成婚,您见到父王时帮我说说话成么?”
顾樘昱看他,“怎么便不想成婚了?”
樘华有些怅然,小声道:“我这样,求娶哪家女娘都不合适,不若往后拖一拖。”
顾樘昱神色不变,樘华怕兄长不同意,有些着急道:“王妃不大喜欢我,我怕她帮我相看的女娘不合我意,大兄,您帮我说说罢。”
顾樘昱问:“暂时不成亲,伺候的丫鬟总要两个,大兄给你两个通房丫头?”
樘华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不要,您要您自个留着,我这正要恩考,哪容得红袖添香来添乱?”
顾樘昱审视他,目光似乎要看透他心底。
樘华心里又急又慌,脸又红又白,他也不明白为何心猛地跳那样急,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顾樘昱收回目光,道:“能有定力固然好,你年纪大了,这些人事也该通晓,通房丫鬟迟早都得有,也未叫你此时与她们厮混。”
樘华见与兄长说不通,真有些生气了,“要什么通房丫鬟,我就喜爱那等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樘昱目光从他面皮上一寸寸扫过,极具压迫感地问:“你是不喜丫鬟伺候,还是不近女色?”
樘华脑海中像霎时有个惊雷炸开,炸得他懵了,直愣愣盯着兄长,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顾樘昱眼睛仍然盯着他,樘华后背冷汗涔涔,张了张嘴又不知要说什么。
什么叫不近女色?
他忽然想起来,贺席岭怀疑了那么多回他与先生的关系,他一遍遍解释,却从未从源头上反驳——他不喜欢男子!
樘华睁着一双惶急的眼睛看向顾樘昱,小脸被吓得煞白,整个人似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顾樘昱心底一软,有些后悔逼他,有男风之好并非什么稀奇事,无论皇都还是边疆,他都碰到过好几对,只是樘华格外单纯些,他猜他这弟弟自个都还不知道。
顾樘昱霎时有些后悔。
顾樘昱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低声安慰,“莫急,不骂你。”
樘华却仍然沉浸在自己可能喜欢男子这一猜想中,心中惊涛骇浪,整个人快不能思考。
他哑着嗓子,“大兄,若我真喜欢男子……”
顾樘昱打断他的话,“别胡说,你只是没碰着喜欢的女子,怎么就能说喜欢上男子了?”
樘华压根没被这样轻飘飘的话安慰到,他又想起了他家先生,不知先生知晓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第55章 重分
樘华知晓自个喜欢男子之后, 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晚上阮时解一见他, 就发觉他神色不对, 立即站起来向他走去,问道:“怎么了?”
樘华原本想和盘托出,看着他家先生, 却又实在说不出来。
阮时解站起来去热了杯牛奶给他,陪他坐在沙发上,温声问:“不方便说?”
樘华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先生,我可能喜欢男子?”
阮时解看他,耐性十足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喜欢上谁了么?”
樘华看着他,“今日兄长问我,我方发觉我可能不喜欢女娘。先生,我若真喜欢上男子……”
阮时解望着他那双惶急的眸子, 顿了一下,道:“别急着下定论, 兴许你只是还没遇到你喜欢的女孩。很多少年人在十六七岁时都不确定自己的性向, 有时也可能跟男性走得比较近, 所以会误以为自己喜欢男性。”
樘华心里奇异地安定了一些,他不安地问:“当真?”
两人对视, 樘华似乎期盼阮时解给他盖棺定论。
阮时解站起来, “你跟我来。”
樘华忙亦步亦趋跟上, 阮时解带他到书柜前, 抽出几本书给他,“这些都是研究同性恋情的书,你可以先看看,再来判断自己是喜欢男性,还是一时误解。”
樘华抱着这些书,有些懵,阮时解看他,“嗯?”
“无事。”樘华赶忙回到沙发上坐下,随手抽出一本开始看起来。
阮时解坐在书桌后面,一边处理文件一边陪他看书。
今天要上课,陈穗他们准时抵达,阮时解下去迎接他们。
樘华听见他们声音在楼下响起,慌忙将手中的书本塞到茶几底下,等塞完之后,他站起来一看,又觉得不保险,赶忙弯下腰去掏,打算重新塞回书柜里。
“樘华?”陈穗站在书房门口,目光中带着不解,“怎么了?”
樘华未想到被当面抓包,面上发窘,涨红着脸打招呼,“陈兄。”
樘华把手中的书放到茶几上,装作不经意问:“今日我们接着学杜子美的诗?”
“嗯。”陈穗将带来的讲义放在桌上,示意他到对面坐下。
正式上课前,陈穗又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樘华望着他关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陈兄,你发现自己喜欢男子是何时?”
“这个啊?”陈穗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我发现得比较早,初中时候就发现了,那时班上的男生都在看女孩子,给女孩子写情书,我跟他们不同,我看男孩子比较多,一来二去就发现了。”
樘华好奇问:“这样早么?陈兄你那时可慌了?”
“没怎么慌,我从小看的书多,知道这不是病,顶多就是我特殊一点。后来上高中之后,家里发现了,我们家还郑重谈过一次,家里除了不让我早恋之外,其他都没反对。”
“这样啊?”樘华眼里流露出羡慕。
陈穗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温和,“那你呢?你现在发现自己喜欢男性还是?”
樘华红着脸小幅度点点头,“今日我大兄问我,我方发觉。”
陈穗忍不住揉揉他脑袋,也说了跟阮时解类似的话,“你也有可能因为太少亲近女性,所以有所误会,先别着急。要找书了解一下么?”
樘华更不好意思了,“方才放在茶几上的书便是先生给我看的,他也道我可能是误认。”
陈穗见他心情轻松了些,开玩笑道:“就算你真喜欢男生,也没什么,我们都喜欢男性,别紧张。”
樘华深吸一口气,认真点头,他望着陈穗,小声问:“陈兄,你家当真不反对你喜欢男性?”
“不反对。”陈穗笑了笑,“你家先生有没有跟你说过,当时因为我们两人都喜欢男性,还相亲来着?”
樘华点头。
陈穗想到他那边的复杂情况,安慰道:“先别多想,你才几岁,就算万一是,慢慢谋划也来得及。”
课间,贺席岭也悄悄找过来,跟他在厨房胜利会师,压低声音问:“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情绪不对。”
樘华心下感动,问:“你怎么看出来?”
“就你那脸,今天明显是阴天,就差没把‘我心情不好’这几个大字写脑门上了。有什么烦恼你先说说,说不定我可以给你出主意呢?”
樘华跟那么多人说过,轮到贺席岭时也没瞒,苦恼道:“我好像真喜欢男子?”
贺席岭一拍手,道:“我说什么来着?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们是同道中人,怎么着?没错吧?”
樘华听到“同道中人”这个词糟心得很,抿着嘴不想说话了。
贺席岭人精,立即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忙伸手拉他坐下,“行行行,我不说这个了。你现在苦恼的原因是什么?你喜欢男人,而家里逼婚?”
这倒没有,樘华摇头。
贺席岭:“那不就结了?你喜不喜欢男人又不影响你目前的生活。”
樘华问:“贺兄,你发现自个喜欢男子时是几岁?”
“我?我觉醒的时间点比较令人郁闷,应该是十七岁吧?高三才发现,那时一边要高考,一边怀疑自己变态了,吓得要死,每个月回家自己悄悄查资料,唯一一点休息时间全耗这上头了。”
樘华问:“后来呢?”
“后来顺利考上大学,顺便跟家里出了个柜,再后来就追到你陈哥了。”贺席岭说到最后这句时得意洋洋,眉毛差点没飞到脑门上,“我正打算向你陈哥求婚,顺利的话,你到时记得跟你家阮时解一起来吃酒哈。”
樘华:“……哦。”
经过这么一遭,樘华一点都不慌了,第二日与顾樘昱一道打拳时,还因他脸上神情太过淡定,而引来顾樘昱的目光。
“大兄?”樘华不解。
“无事。”顾樘昱看他,揶揄道:“不急了?”
樘华淡定道:“这有甚好急?我并未碰上喜欢的男子或女娘,又不必那样快成亲,顺其自然便是。”
顾樘昱失笑,好一会儿方道:“说给你的那店铺我令他们收拾出来了,等会叫他们将房契地契给你。”
樘华惊喜,“多谢大兄!”想了想他又道:“大兄,我现今与千曲、平原他们一道做生意,是否将布料行开在那儿,我得先问问他们意见。”
顾樘昱点头,“理该如此。”
用过早饭,顾樘昱的小厮将房契地契送了过来,上头已改成了樘华的名字。
樘华一望这房契,方知铺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地段也好,正在街中央,其中南来北往人无数,若是好好经营,应当不至于蚀本。
他约了游千曲下午喝茶,游千曲下工后直接过来,一进包厢先喝了三大盏茶。
樘华见他喝完又给他倒,问:“怎么渴成这模样?”
“现今天气热,站在檐下也挡不住滚滚热气,当值又不好多喝茶,怕要去小解,先前喝下去的那点水全变成滚滚汗珠流走了,可就就渴了?”游千曲长长出一口气,解开领口,对着自个扇了扇,这才舒坦下来。
樘华道:“香云纱已制出来了,我给你瞧瞧。”
“当真?”游千曲眼睛一亮,接过樘华递来的布料,霎时有些失望,“怎么这般乌黑暗淡?”
“你转个面再瞧。”
游千曲应声将布料转过来,只见另一面是棕色,他摸摸这布料,担忧道:“颜色这般老气,不会卖不出去罢?”
“哪里老气了?”樘华不大乐意,接过布匹,“这颜色最是合宜,老者可穿,少者也可穿,男子可穿,女娘亦能上身,多好的色?”
“话是这般说……”游千曲犹豫了一下,仍道:“依我瞧,二八少女定不会买这般颜色的纱。”
“那可未必,再说,这纱也不定谁都买得起。”
游千曲见他眉目间略带着些得意,好奇起来,“为何这般说?”
樘华道:“我兄长给我出了个主意。”
游千曲愕然,“世子爷?!等等!他怎么有兴趣管你那摊子事?!”
“好歹我大兄嘛。”樘华铆足了劲要让他大吃一惊,见他打断,忙将话题拉了回来,“你且听我说。”
游千曲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樘华:“我大兄说这纱只卖给女娘怕卖不出价钱,叫我琢磨卖给爷们,你猜第一笔生意要跟谁做?”
游千曲见他这神秘模样,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凑近他问:“谁?”
樘华:“陛下?”
“啊?”游千曲险些没蹿起来,“当真?”
樘华看他,“我大兄做事,何时有假?”
游千曲坐回去,又喝了盏茶压惊,“怎么忽然想到这法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陛下对此纱感兴趣,日后生意便不愁了。”樘华说着将随身带的房契地契拿出来,“我大兄还给了我间铺子,铺面极大,用来卖香云纱应当绰绰有余,我来问问你们意见。”
游千曲被他这接二连三的消息震惊得几乎坐不住,“等等,你与你大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樘华:“先前我大兄在边疆,见不到自然难以亲近,现今他回来了,我亲兄弟之间,关系好些亦正常。”
游千曲打量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定定神,道:“我瞧这法子好,这铺面也好。”
樘华点头,“确实是难得的好铺面,若你们无意见,我便着手准备开业了。”
“我们有何意见?”游千曲道:“我看成,不过这么一来,你家世子也算插手其中,便不算借我们游家的势力了,这分成也得再谈谈。”
樘华愕然,“这怎么好?”
游千曲郑重道:“亲兄弟明算账,理该如此。日后这铺子利润,我游家只要一成。”
☆、第56章 开张
游千曲只愿意要布料行利润的一层, 樘华早前与他商量过,此时再反悔,心下十分不好意思。
他悄悄请教阮时解,阮时解倒对游千曲这举动挺欣赏。
樘华看他一眼, 发愁道:“先生您也觉他应当拿一成?”
阮时解跟他到茶桌前喝茶,闻言抬头问:“你内心觉得应该给他多少?”
樘华认真道:“先前说好三成就是三成,君子一诺千金, 怎可短短时间便毁诺言?”
阮时解:“你这说法也没错。”
樘华原本以为先生不赞同,还攒了一肚子话准备说服他,未想他这般说,当即愣了愣。
阮时解给他递了一杯茶,“做生意跟做试卷不同, 并无最优解,你觉得合适就行。”
“这样么?”樘华满脑门写着不明白, 讷讷道:“做生意不是应当谋求挣钱么?”
“长远来说并不错, 不过我们这样的生意人并不追求每一笔生意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阮时解道:“你现在不缺钱, 与游千曲又是好友,你落魄时,他帮你良多,哪怕不凭别的,就凭这个, 你让利也说得过去。”
樘华满脸赞同, 用力点头, “先生, 我就是这般想!”
阮时解笑了一下,道:“估计你朋友也是这么想,正因为你们是好朋友,他越发不愿意占你便宜。以前谈这门生意时,你大哥还没回来,销售主要靠游家那边,分他三成正应当,现在你又出铺子,又想办法扩大销售,他再分三成就是占便宜了。”
樘华毫不犹豫道:“他若愿意,我情愿他占我便宜。”
阮时解温声:“话不是这么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这生意也不止你们两人做,你们各自背后还有一个大家庭,现在生意小还好说,要是有朝一日,你们的布料行一举跃为全皇都乃至全国最大的布料行呢?”
樘华犹豫,“不可能罢?”
“有什么不可能?”阮时解抬眸问他,“两年前你能想象你会来这里么?一切都在变化之中,香云纱确实有优势,不仅如此,你们还可能染制出更好的布料来,毕竟你会的技术起码比你那个时代领先一千多年,你要是愿意,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成为你们那里最成功的商人。”
樘华想了一下,摇摇头,“树大招风,我并未想过将生意做得那样大。”
阮时解温声,“我只是举个例子。在我看来,你朋友的想法非常明智,你同意要比不同意好。你要是内心中过不去,以后可以补偿他一二,无论是送礼还是再拉他做生意,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樘华听到现在,也想明白了,“多谢先生,我明日便再与他签一份契。”
今天不上课,樘华还是得好好学习。
他先前在瀚海房读书时不大坐得住,常与同窗溜出去完,来这里后,他才养成专心致志的习惯,拿一本书能看许久。
这晚,他不仅看了陈穗指定的阅读书目,还看了关于同性恋群体的介绍。
阮时解在他告别时问:“怎么样,有收获么?”
樘华点头,老老实实道:“有,多谢先生。”
“还是喜欢男性?”
樘华脸上蒙上一层薄红,胡乱应了声,赶忙道:“先生,时辰已晚,我先回去了,晚安。”
阮时解见他跟只尾巴着了火的兔子般,笑了笑,“晚安。”
樘华回去时心脏依旧咚咚跳得极为急促,他端起桌子上剩下那壶残茶,连喝了两杯,脸上的热度才降下了些。
第二日洗漱完,樘华差何桦给游家送帖子,顺便问了一句,“我大兄可在?”
何梓忙上前回禀,“世子爷进宫去了。”
“嗯?怎么这个时候进宫?”
这并不是何梓能打听的事,他摇摇头表示不知,樘华没为难他,打算等兄长回来再问问。
顾樘昱一在宫中待着,待到中午还未回来。
樘华一直等消息,好不容易用完午饭,何梓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喜意,“公子。”
“可是大兄归来了?”
何梓摇头,“世子爷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不过谷准着人送了琉璃来,人正在外头等着,公子可要召见?”
樘华回皇都已有月余,离庄前虽给过谷准烧琉璃的方子,但单凭方子想烧出好琉璃来亦并非易事。
樘华未想到区区月余,他还真烧出来了,当即惊喜道:“快传!”
何梓急忙往外奔去,不一会便带了个健壮少年进来。
来人也是瓷窑那边的一个学徒,名唤葛旌。
葛旌来庄上时又小又瘦,不知不觉,已长成英气勃勃的少年人。
他进来后给樘华磕头行礼,樘华问:“你一人来?”
葛旌道:“回公子,庄上人手不足,谷管事便差小人一人来。”
“琉璃可在?呈上来瞧瞧。”
葛旌忙将背上负着的匣子拿下来,由何桦转交。
他骑马而来,怕琉璃在路上摔了,特拿粗布裹上,又层层裹上稻草,最后放入塞满谷糠的匣子之中。
何桦忙将谷糠清出来,拆开稻草与粗布方将琉璃呈上来。
这块来之不易的琉璃呈现斑驳的蜜糖色,里头有气泡,看着不大透明,与在先生那里看到的晶莹透亮的玻璃差得有些远。
樘华隔着粗布捏着这块琉璃,反复打量后,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并未透出来。
他看向在旁边不安低头等着的葛旌,温声道:“你们做得极好,你回去后告诉谷准,本月你们烧琉璃的人每人多领一两月银,谷准多领五两。”
葛旌一下喜不自禁,磕头道:“多谢公子!”
樘华神色更温和了些,“琉璃还得再烧,什么时候真烧出透亮如水晶的琉璃来,本公子自有赏赐。”
葛旌信心满满,“是!”
樘华让何桦带人下去休息,提笔给谷准写信,告诉他调整配方,多试验几次,看能否烧出无气泡的透亮琉璃来,又给他多拨了三百两,供他试验用。
樘华不在,别庄那边算何锐与谷准挑大梁。
谷准现时识字不多,樘华在还好,不在时要写信给他却有些麻烦,有什么机密些的事情都不能些,怕找人读信之时会泄露出去。
樘华心里思忖,别庄那边也得请个先生,教底下人识字算数。
琉璃那头出了成果,樘华心情十分愉悦,他盯着手中的琉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唤来何桦,吩咐了两句。
顾樘昱直到天色将晚时才回来。
樘华一天之中着人去他院里看了好几遍,下午还出去与游千曲喝了个茶,双方又签了个契,谁知他回来时兄长还未回来,等得他那叫一个心焦。
顾樘昱一回来,樘华心急火燎地带着人来他院子。
顾樘昱刚换了衣裳,一见弟弟这风风火火模样,斥了一句,“怎么一点稳重都无?”
樘华被他一训,心头一紧,忙敛了脸上神色,老老实实问候一句,“大兄。”
“坐,可用过晚饭了?”
“未。”
顾樘昱便道:“在我院里用,让厨房加一味酒酿鸭子,一味三杯鸡。”
这些都是樘华爱吃的菜,他眼睛一下又亮了。
下人领命匆匆去了,不一会带回几个食盒。
樘华坐下来与兄长一道用饭。
顾樘昱道:“你那香云纱,今日我已进献给皇伯父,想必过两日天气热时皇伯父便会穿出来。”
“当真?”樘华有些没压住声音,被兄长警告的目光一扫,方勉强将那惊喜压下,道:“既然如此,我要加紧将布料行弄出来了。”
“与顾恩德说一声,有何不解之处让他帮你。”
“我知,多谢大兄!”
顾樘昱眼底闪现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
樘华接下来用饭时心情越发愉悦,原本桌上便有他爱的菜,胃口一开,他比平常多用了一碗饭,一下桌方发现有些撑得慌,又不敢说。
顾樘昱原本跟他说要去边疆之事,见他脸上神情,察觉到不对,问:“怎么?”
樘华忙摇头,“无碍。”
谁知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嗝儿跟着钻了出来。
樘华想掩嘴亦来不及,顾樘昱见他这模样好气又好笑,“叫你贪嘴,这回撑着了罢?”
樘华抵死不认,“我,我就是方才多咽了几口气进肚。”
顾樘昱懒得听他辩解,转头叫下仆去煎了碗消食茶进来。
樘华自小怕喝苦药,一见黑漆漆的茶,脸险些垮下来,“大兄。”
“叫也无用。”顾樘昱不理会他辩解,颔首问:“你是自个喝还是等人灌?”
又不是小孩,樘华哪能做出耍赖不喝药汤之事?他苦着脸将消食茶喝完了,拈了两块陈皮压了压苦味。
这下肚子里又是食物又是水,更饱了。
樘华向兄长告辞,临出门前他忽地想起来,问:“大兄,您定下了四月十五回边疆么?”
顾樘昱点头,“就那日,再待下去,我骨头该僵了。你还有事?”
“倒没什么事,就一件礼物要送您,您到时候便知晓了。”
顾樘昱知他在梦中常能得到些妙术,一时真有些好奇,奈何他神神秘秘不肯多说。
樘华第一回打理生意,他乃王府公子,不好亲自下场,只得让顾恩德派人与何桦一道跑腿。
游千曲那边也派了人来。
顾樘昱给的铺子本就收拾得很整齐,他们接手后也不必如何拾掇,只需清扫干净,换上新的摆设便行。
樘华跟着阮时解看了那么多书,审美理念超前异常。
别家布料行都将柜台放在门口,四周摆了架子,将布料一卷卷放起来,再请殷勤的伙计招呼着。
樘华偏不然,他铺子的柜台靠墙,地上一应木地板,架子上搭着散开的香云纱不算,还放上了香云纱做的扇子,绣的香囊,制成的帽子等。
最引人注目的要属他将旁边两面墙掏了个橱窗出来,用木框装饰,将光线引进来。
铺子里放有桌椅,桌上放着小花瓶,上头插着搭配好的花草。
最令人称奇的则是这花瓶居然红如血、润如玉,小巧精致,华美得紧。
皇都还未出现过这般奇特的铺子,樘华这么一弄出来后,许多家资不丰的客人闻着里头隐隐传出来的熏香,竟不敢上门,只远远看着。
樘华亦不着急,吩咐店里不必出门揽客,客人能否进门,得瞧缘分。
他在这家店里投了不少心思,掌柜乃用游家推荐的林掌柜,这位掌柜先前也开过布料行,后主家南下,他未跟着,乞了个恩典,留在皇都另找事做。
游千曲家的掌柜知这位林掌柜名声,报上来后游千曲问樘华意见,樘华正愁找不着人,见林掌柜还算忠厚老实,便拍板用他。
樘华这布料行开得实在太不同寻常,很快便有客人上门,哪怕不买,看一看也算涨了见识。
他们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在皇都竟隐隐有排得上号的趋势。
顾樘昱知晓后啧啧称奇,“倒未瞧出来,我家阿弟还有这本事。”
樘华认真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学了那么多东西,自与先前不同。”
顾樘昱拍拍他肩膀,“我自盼你有出息。”
樘华还记着秋季的恩考,闻言心头一紧,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顾樘昱眼见要出发前往边疆,这日樘华抱着一匣子,神神秘秘往他院里赶。
顾樘晗恰巧也在,一见樘华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冷哼一声,“你来作甚?”
顾樘昱威严喝止,“晗弟!”
顾樘晗有些不服气,又瞪了樘华一眼,不再说话。
顾樘昱知他两人不和已久,此时也无未他们讲和的打算,见樘华满脸不自在,顾樘昱对顾樘晗道:“虽远先生那里我帮你说情,你先回去罢。”
樘华听闻虽远先生大名,有些吃惊地望顾樘晗一眼。
虽远先生乃谋士出身,据说身手亦十分了得,有志于行伍的青年皆以拜在他门下为荣,不想顾樘晗居然有这志向。
顾樘晗达到目的,听到兄长这隐晦的送客之意,忙行礼告辞。
樘华一直死死抱着匣子,见他走来,还特地往旁边让了让,就怕他又故技重施,无故撞人。
顾樘晗见他警惕模样,不屑笑了笑,带着小厮走了。
顾樘昱招手,示意他过来坐,“找我可有事?”
樘华小心将匣子放在桌上,往顾樘昱那边推了推,“大兄,先前不是说有东西要送你么?你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顾樘昱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只皮子蒙着的……铁长筒,他伸手掂了掂,才发觉的确是铁桶,里头含着铁皮,入手格外沉重。
外头皮子上用颜料绘制了些花纹,瞧着精致异常。
顾樘昱有些惊异,猜不出这玩意儿究竟是何东西。
樘华脸上满是期待,一双眼睛盯着他,“大兄,你拿起来瞧瞧。”
“嗯?”
“眼睛对准窄的这头,看看能瞧见什么。”
顾樘昱举起手中的筒子,睁着眼睛往里瞧,他原本以为会瞧见画片等,却不想长筒里除嵌着水晶外别无他物,他一眯眼望去,几步之外的墙仿佛一下便拉到了他面前。
“有些意思。”顾樘昱轻声说了一句,又举起来望向外头的园子。
园子里的景致一下变得极近,树上叶子的脉络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顾樘昱将手中长筒放下,屈指敲了敲膝盖。
樘华解释道:“这东西叫望远镜,有助于侦察远处敌情。”
“这也是你在梦中得来的?”
樘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原本应当是双筒,不过我一时来不及弄到那么多水晶片。”
“双筒是何模样?”
樘华早有准备,将一张图纸拿出来,上头有望远镜制作的详细图解。
顾樘昱一望便知这是好东西,郑重拿过图纸后仔细将上头内容记下,道:“此时事关重大,你切莫将图纸展示给第二人。”
樘华点头,“镜片乃我请珠宝行师傅磨出来,筒子又另外请师傅做了,想来应当不会流传出去,不过这东西不难,只要有人拆开一瞧,便知里头怎么回事。”
顾樘昱:“未指望这东西能一直捂着,能多捂一段时日是一段时日。”
樘华:“大兄,此望远镜我用水晶制成,若资产不丰,还可用通透的琉璃制。”
顾樘昱问:“我见你先前着手烧琉璃,可是要做这望远镜?”
“并非,我想弄些镜子出来,若制成功,琉璃还有大用处,倒未想到这望远镜上去。”
顾樘昱:“制琉璃你可有把握?”
“有。”樘华不瞒他,“我自梦中得到了方子,只需多试验几次,便能制成琉璃。”
顾樘昱又敲了敲膝盖,他抬眼看樘华。
樘华被他看得不安,小心问:“大兄,怎么?”
“我想着,你手中银钱不是不丰么?大兄与你合伙如何?”
“当真?”樘华眼睛亮起来,“求之不得!”
顾樘昱笑,“你也不听我想怎么合伙?”
樘华:“以大兄为人,我定不会吃亏。”
“行,不逗你了。”顾樘昱道,“我瞧你手头上好东西一件又一件,此时还不如何,等拿得多了,必定遭人觊觎。”
樘华也知这个理,故一直不敢放开手脚将他所知晓的那些好东西弄出来。
顾樘昱道:“我出人,你出方子与主意,利润你八我二,未与我商量过,不准将新东西往外售。如何?”
樘华忙道:“不售卖新东西这点可行,利润则不必那么多,我拿着那么多银钱也没处花。”
顾樘昱笑他:“哪有人有钱没处花?我瞧你身旁人手不足,你先前不是说要练出一队侍卫来么?没钱哪养得起侍卫?”
“慢慢便有钱了。”樘华想了想,道:“大兄,要么我们五五分罢,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顾樘昱没与他争这个,“成,到时我将人马留给你,有事给我发信。”
兄弟俩半晚上便敲定了这事,樘华心头大定,有兄长在前头顶着,他总算不必冒险。
他先前不敢放开手来挣钱,就怕王妃以未分家不得有私产为由,让他将手中财产尽数充公,此时总算能松口气。
樘华晚上告诉阮时解这事,阮时解问:“你们的产业都在都城或者周边?”
樘华紧张起来,“先生,有何不妥么?”
“暂时来看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如果你们以后如果涉及军|工产业,最好将生产地放在你哥的势力范围内,都城附近太危险了。”
樘华还未想到这里,他蹙眉,“军|工产业是哪些?”
阮时解顿了顿,方道:“兵器,铠甲。”
樘华愣了一下,“我要带这些东西回去么?”
阮时解:“随你,不过我建议你再观察观察,如果边疆有异,最好将这些能改变命运的东西攥在自己手中。”
樘华担忧地小心问道:“先生,您亦觉得边疆不稳么?”
“亦?还有谁觉得不稳?”
“我兄长。”樘华咽咽口水,道:“他觉边疆不稳,不亲自去坐镇不放心。”
阮时解看他,“你们那边离这里太遥远,缺乏必要信息,我没办法分析,而且我并不是军人出身,不具备相关敏锐性。不过——”
阮时解顿了顿,“我们先前学了历史,从古至今,鲜有安稳两百年以上的国家。你们开国好几代了吧?”
樘华点头,片刻后沉默道:“我知晓了。”
阮时解安慰他,“别紧张,居安思危总是好事,我就这么一说,做个提醒。”
樘华站起来,郑重朝他道谢,“多谢先生提醒。”
今天依旧不是上课日,阮时解见他心情不佳,问:“要不要出去逛逛?”
樘华摇头,先前阮时解说这一番话,已经将他的紧迫感完全调动起来了,他现在只想去找书看,压根不想出门玩。
阮时解随他,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陪他一起看起来。
顾樘昱回边疆后,樘华打算回别庄那头去。
天气越来越热,布料行那头的生意越来越好,樘华还未听说宫里传来香云纱的消息,有些不甘心,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现时回去。
顾樘昱留了三十心腹侍卫给他,而然樘华消息依旧不够灵通,市井上的消息都够呛,更别说将手伸进宫里。
无人帮忙说话打探,樘华也不知陛下究竟何时会穿香云纱所制衣裳。
江平原那边制纱制得越来越熟练,樘华囤了三百多匹,就等着哪日生意能一下好起来。
这日樘华正在温书,何梓小跑着从外头进来,气喘吁吁道:“公,公子!我们的香云纱快卖疯了!”
“嗯?怎么回事?”
何梓摇头,“小人不知,只听布料行里传来消息,说今日生意异常火爆。”
樘华马上站起来,“我去瞧瞧!”
☆、第57章 分银
这家铺子虽由樘华带人开起来, 名义却以江平原的名义开。
樘华还未见过皇都哪家店生意火爆成这模样, 一时有些愣怔。
他带着人抵达铺子前时, 能从门窗处瞧见布料行里人头攒动, 许多人甚至在排队!
排队的人中大多为管事, 也有哪家的爷们女娘亲自来瞧,店里的人手又增了些, 一个个面容清俊的小二温声细语, 尽量照料到每位客人,布料行里人多则多,却并不见争吵。
几乎每个进店的人都笑容满面来,笑容满面去, 大多数人看起来满意得不成。
“樘华!”樘华听见有人喊他,回头看却是游千曲。
樘华惊喜,“你怎么也来了?”
游千曲骑着马两步到他马车前,从马上轻巧跃下,笑道:“我听闻今日布料行里生意十分好, 特找弟兄换班。来后一瞧,果然如此。”
樘华笑着与他对砸一拳,低声道:“你我便等着收银子罢。”
游千曲左右望一眼, 道:“此处不方便说,我们去旁边酒楼。”
两人进酒楼后上二楼临窗而坐。
游千曲望着酒楼下人来人往, 禁不住道:“今日生意当真好, 我估摸着, 这两日能将库房里那些布一并卖完。”
“我估计也成。”樘华看着楼下, “我已吩咐过,让掌柜悠着些卖,每人不能多买。”
游千曲瞪圆了眼睛,“为何?生意好难道不是好事?”
“当然不是,任何东西,若是多了,人也就不稀罕了。”樘华认真道:“若是满大街的人都穿得起这香云纱,那些身份尊贵之人恐怕便不稀罕穿了。”
游千曲问:“与郎窑瓷一个道理?”
樘华笑着点头,“我们库房里是还存着些,却也不能这般卖,我打算明日再少往外卖些,且放出风声去,香云纱难制,卖完这茬便没了。”
“那剩下那些香云纱?”
“我们换个法子卖。”樘华道:“我们现今卖的香云纱都是纯纱,未曾印染,待我们下回再卖时,便直接卖印花的香云纱了。”
游千曲忧心忡忡,“若客人不喜印花该如何?”
“哪能?”说到这里,樘华淡淡道:“我脑子里有无数花色,到时一次出一样花色,不怕客人不买。”
游千曲满脸震惊,一副还能这样的神色,看得樘华忍不住低笑。
游千曲以茶代酒敬他,“你这人,何时成了奸商?”
樘华回忆了一下,实在不好说都是他家先生所教,只能抿唇笑着低头。
樘华说到做到,香云纱只卖了三日,便不让掌柜往外卖,客人若来问,只说香云纱难制,先前积攒的全卖完了,新的还未到。
一时间,皇都内人人以能穿得到香云纱为荣,许多大户人家还专门差小厮每日来问,还有知晓香云纱来源的人,专门往樘华这边打探走关系。
王妃都屈尊召见了他两回,问香云纱之事。
樘华不堪其扰,吩咐顾恩德尽量将来人挡在外头,若实在挡不了,再派人来叫他。
樘华还须专心准备恩考,皇都多纷扰,他见状给江平原去信,让江平原将制好的香云纱送到别庄内,他再雇人加工。
在走之前,樘华与游千曲一道算这些时日卖香云纱所获之利。
他们这些日子一共卖了三百零六匹布,一匹布一千二百两,共得三十六万七千二百两,若将所得银子放入房间,可堆满三间房!
哪怕换成银票,也有厚厚一沓。
游千曲自大致猜到他们这阵子赚了多少钱后便回不过神来,整个人晕晕乎乎。
樘华与游千曲坐在酒楼包厢内,樘华挽起袖子,露出皓白清瘦的腕骨,一边喝茶一边噼噼啪啪打算盘算账。
“我们买素绸时买了最好那种,一匹素绸八十两,第一回买了六百匹,共计四万八千两,此时利润剩三十一万九千二百两。各式原料及仆从月钱自此共费六千四百八十两,利润只剩三十一万两千七百二十两。”
樘华垂下眼睫,脸上神色极为认真,游千曲看着他白玉般的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微垂,鼻梁高挺笔直,嘴唇红润,看起来依旧是翩翩少年郎。
少年郎十指翻飞,察觉到他目光,抬头看他一眼,接着说道:“我们先前制香云纱制得并不顺利,反复实验耗费三十七匹素绸,这个数目还会扩大,不过本钱已出过了,我先与你说一声。”
游千曲点头,“我知。”
“账目就在这里头了。”樘华说道:“扣除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第一次分你一成,共三万一千两百七十二两,待会我让他们将银票给你送来。”
游千曲:“这么多?!”
“就是这样多。”樘华朝他笑了一下,“一道做生意,最怕数目不明,账本在此处,你也可瞧瞧。”
游千曲摇头,直接道:“我信得过你。”
樘华推他,“信得过归信得过,数目不能乱,你快瞧瞧。”
游千曲拿着账本,却不翻开,只叹道:“我家不过出了三十家丁而已,短短半年,便挣了三万多两银子,这生意太好赚,若传出去,说不定多少人眼红。”
樘华开玩笑,“是好赚,此事天知地知,我们几个主事人知即可,切莫再传出去了,省得招人嫉妒。”
游千曲摇头,“皇都最不缺聪明人,我们挣得那样多,哪个不会算。”
他看着樘华,真心诚意道:“香云纱好赚,哪怕只有一成,已算我家幸运,日后若还这般分,倒占你便宜了。”
樘华也未想到香云纱能这般赚钱,当时陛下一将香云纱所制衣裳穿出来,林掌柜立即找他商量一匹纱要卖多少价。
樘华原本打算一匹卖六百两,这已是难得的高价,然而想到从先生那里瞧见的奢侈品价格,他一咬牙,直接喊一匹香云纱一千两百两,就为挣个噱头,也省得这纱卖得太便宜,陛下面子上过不去。
谁知皇都中人有钱者海了去,哪怕他们怕人倒卖,限制每人只能买一匹,香云纱依旧供不应求,短短几日就被卖了个精光。
樘华自个都被吓了一跳,他知晓这香云纱能这般赚钱,多亏了先生那头的技术,哪怕先生不知,他亦打定主意要分一份过去。
现在这般看来,先前分成确实有些不合适,这门生意已定,不好再更改,日后其他生意要如何分,他还得再斟酌斟酌。
游家只分一成已算不得多,樘华实在不好意思再消减,便对游千曲道:“这一成乃你们应得之利,你莫推脱。”
游千曲摇头,“若这一成只有万儿八千两,分了便分了,三万多两实在太多,我不敢拿这数。”
樘华失笑,“有何不敢?”
游千曲仍是摇头。
“这样罢,”樘华沉吟一下,道:“香云纱值钱的名声恐怕已传了出去,平原着人往这边送香云纱与送真金白银无异,已不大安全,路上就怕遇着强盗剪径,连累伙计连性命都丢了去。你那头若人手足,不妨再派三五十人来,退可守着染坊,进则与镖局一道押送香云纱过我那头。”
游千曲想了想,道:“这也成,不过日后我们得再商量别的分成法子。”
樘华道:“你别慌,莫看我们这短短半年挣了三十多万两,这一千二百两着实不便宜,日后买的人恐怕不这样多,我也不准备这样卖,实在太招人眼,日后一个月能卖二三十匹,挣个五六万两便顶了天了。”
游千曲心有余悸,“先前我们也不知一下能卖这样多呐?”
樘华笑了笑,“时人喜跟风,一匹布那样长,足够一家老小做一身半身衣裳,一年之内,哪有多大可能买第二回?银子又不是地上白捡的。”
游千曲嘀咕道:“这话倒是,前几日这生意做得,就跟不要钱直接进去抢一般。算了,不说这事,你此次去别庄,何时归来?”
樘华心里早有打算,直接道:“大抵六月份,你成婚之前便要回来一趟,且六月万寿节,此次托陛下福,挣了一大笔银两,万寿佳节,总得献些什么。”
游千曲深知他此话有理,忙点头,想了想,他忍不住又道:“打铁要趁热,你莫拖到万寿节,这两日尽量抓紧进宫谢恩一次罢?”
“也成。”樘华关切问:“你家有个宝林斋,可有什么宝物?”
游千曲一日到晚连喝花酒的时间都无,哪里有空关心家里铺子卖什么,他含糊道:“这个你得慢慢逛,我一时也不大说得上来。”
樘华一时有些头疼,叹口气,“好罢,我再回去思量思量。”
☆、第58章 进献
樘华将他们这阵子挣的银两告诉江平原, 并打算给他分成。
江平原的信快马加鞭送了回来, 与游千曲一般, 他坚决拒绝先前的分成方式, 只愿意要半成利润。
按原本的分法, 江平原将分到两成,这一次便可拿到六万两千五百四十四两, 确实有些多。
莫看樘华这几日淡定得很, 他想到这一大笔银子,内心也有些慌。
樘华不愿意委屈自个奶兄,又怕六万多两确实打眼,晚上, 他带着满肚子忧心去向阮时解求助。
阮时解坐在书桌后面看他,严肃问:“你现在内心中最深处的想法是什么?”
樘华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阮时解,小声道:“我还是想给奶兄两成分成,他这阵子忙前忙后,许多时候夜不能寐, 分两成亦不算多。”
说到最后他有些迟疑,两成是不算多,六万两却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樘华有些怕好心做坏事,最后害了自个奶兄。
阮时解声音温和, “你觉得这个分法公平么?游千曲拿一成, 江平原拿两成, 你们内部的人是否能服气?”
樘华迟疑道:“千曲那边原本应当帮着推广宣传, 并负责销售这一块,然而此事被我兄长接过了手,他们做的事情变少了,拿的利润变少也能说得过去。至于服气,应当服气罢?”
“你不用说服我,我只问,如果按现在的方法,你手下的人及游家服气么?”
樘华对上阮时解似能望穿一切的眼睛,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阮时解揉揉他脑袋,“我还是那句,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你现在处的时代格外特殊,一不小心就要出事。你奶兄内心清楚得很,要半成已经不少,一万多两银子,许多人穷极一生也不定挣得到,他短短半年就挣到了,跟你没跟错。”
樘华有些过不去心里头那关,他小声道:“奶兄与我共患难,也应当同富贵。”
阮时解反问:“一万多两还不算富贵?”
樘华哑然。
阮时解温和的眸子看着他,等他想了好一会,再次开口发问,“你的两位合伙人都提出了调整,剩下八成半利润你怎么打算,全都归于自个名下?”
樘华摇头,“若真将平原所得改为半成,剩下八成半我需分兄长两成,陛下两成,还得分您两成……”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飞快抬了下眼皮,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抿抿唇,他接着说道:“我自个留两成,剩下半成送去平原那里买原料,做实验,正好。”
阮时解笑了笑,“这倒是个不错的分法,不过我那两成就不必了,大笔资金来往实在太引人注目,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樘华固执,“要的,此次能染出香云纱,多亏先生,没您也就没那三十多万两。”
阮时解抬眼皮子,“一下子少了六万多两,这笔钱你要怎么解释?”
两人对视良久,阮时解眸子异常平静,樘华慢慢平息激动。
樘华无声叹口气,先败下阵来,他低垂着眼睫说道:“我买些珠宝玉器过来,若有人查,便说我已花用。”
“就算买了珠宝玉器,这么一大笔珠宝玉器,也不可能凭空消失。”阮时解道:“你身份敏.感,要是有心人注意到,污蔑你资敌怎么办?”
樘华真没想过这个,他微微张着嘴,眉头紧蹙起来,“我无功无爵,哪里就,就会被人注意到?”
“你不在官场,你家却在,再说,你挣了那么多钱,难保不会有人眼红。”阮时解耐心道,“你还小,不知世道险恶,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别人也可能奔着要你的命去。”
樘华轻轻“啊”了一声,满脑门失落,“我不能给您花钱了么?”
阮时解揉揉他脑袋,低声道:“你会记着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不缺钱花,你也查过了,我挣的钱那么多,三辈子也花不完,实在没必要冒险。”
樘华抬头,固执道:“您挣是您挣,我还是想将我挣的给您。”
阮时解笑了笑,“下个星期我生日,要不然你陪我庆祝生日,就当是送我礼物了?”
樘华认真答应下来,“我当然愿意陪您,不过生日归生日,礼物不能算这个。”
阮时解笑问:“那你要送我什么?比起外面买的东西,我更情愿你自己做了送我。”
樘华一时没想到,他想了想,道:“我下回再告诉您。”
樘华心情好转,拿出书来接着学习。
他能在这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若他不主动回去,能直接待到凌晨三点。
樘华觉着,若是一直这般,不到一年,他应当便可随时过来,待上一两日不成问题。
樘华已写信将最近所得利润与兄长说过,又将分成之事说了说,他打算将利润分成六份,江平原一成,游千曲一成,陛下那里送两成半,兄长那里送两成半,他自己拿两成半,剩下半成接着投入至生产中。
樘华打算回别庄,他有些怕陛下,有心想托兄长或其他人将这利润送去宫中,奈何兄长不知何时回来,其他人靠不住,樘华最终还是觉得自个入宫。
他硬着头皮去申请。
好在这阵子他经常跟着兄长入宫,上面人知晓他,陛下见他乍然求见,以为他有事想求,亦允诺。
正是觐见那日。
樘华从头到脚洗干净换上新衣裳,又抱着个匣子入宫。
顾樘昱不在,他没坐着马车入宫的待遇,在宫门前便下了车,由侍卫检查过匣子之后,抱着匣子跟在太监后头,顶着大太阳往陛下那头赶。
皇帝见他时还略惊了惊,上回见这还是个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这回一瞧,他整张脸红得不成,上头满是汗珠。
樘华怕御前失仪,已擦过好几回,奈何今日着实太晒了些,他皮子又薄,穿着厚重衣服走了这样就,整个人热得不成。
待他行过礼后,皇帝见他这模样,宣了人送水进来给他洗脸,还问:“怎么热成这模样?”
樘华见他亲切,老老实实道:“走过来时晒了些。”
皇帝便笑,“外头响晴,是晒。”
宫女很快端水过隔壁小橱,皇帝示意樘华去洗漱,樘华有些紧张,出去时手还有些抖。
皇帝看了又笑,“莫慌。”
樘华脸更红了,几欲滴血,皇帝摇头笑笑,“你怎么不似樘昱胆大?”
樘华红着脸,“小人自小便有些胆小。”
“儿郎这般胆小可不成。”皇帝道:“你先去擦脸罢。”
樘华擦了脸,再回来。
皇帝赐座,樘华坐在下首,皇帝还在书桌前批奏折。
他家先生也是每日在书桌后批文件看论文,顺便等他,樘华望见这熟悉的情景,心里头安定了些,不那样紧张。
不一会,他脸上红晕消去,只剩一抹浅红在双颊处,其余地方白皙如玉。
皇帝总算批完奏折,望他一眼,笑道:“这样不禁晒,待会得让肩舆送你出去。不知你此次求见朕,有何事?”
樘华忙站起来,恭敬回话,“小人此次来,专为给皇伯父送银两来。”
“哦?此话何解?”
“小人叫人开了家卖香云纱的布料行,兄长前些日子给您送了些,原本布料行的生意不温不火,那日您一穿,小人铺子里的门槛都险些被人踏破了去。托您恩德,铺子里挣到了些银两,应当进献您一份。”
皇帝失笑,“我还以为何事?你做生意挣到了些银两乃你本事,哪里用得着想着我?”
话是这么说,见侄子能想着自己,皇帝心情还是愉悦了许多,脸上笑意越发浓厚,映出几分慈祥来。
樘华老实道:“这回挣的银两有些多。”
皇帝随口问了一句,“多少?”
樘华道:“共三十六万七千二百两,利润三十一万两千七百二十两。”
“多少?!”皇帝险些没将嘴里的茶喷出去,他震惊问:“三十一万两千七百二十两?!”
樘华点点头。
☆、第59章 获封
皇帝心里有些不能宁静, 莫看他为一国之主,实则皇帝家也无余粮。
去岁雪灾, 又大打了一场, 这里烧的都是银两, 今年夏粮又未下来,苦苦支撑了半年,国库里只余一千两百多万两,。
夏季多雨水洪涝, 边疆又不大太平,这区区一千多万两随时能用完。
樘华这三十万两虽不多,但短短半年利润能挣这个数之人,怕举国难有。
皇帝沉吟了一会, 问:“商税可交了?”
大晟王朝延续前朝, 商税三十税一, 商人又分行商与坐贾。
行商乃行脚商, 在城与城中间行走, 出门前便要去官府拿路引纸,路引注明商人籍贯,所贩卖物品, 没到一出关卡都由守军清点,并且抽税。
坐贾则在城里开商铺, 每月底要去衙门上报清缴税赋。
现今还未到月底, 樘华一时险些忘记这回事。
他羞赧摇头, 小声道:“月底交。既然如此, 利润应当只剩三十万两。”
皇帝忍不住道:“你这门生意也太赚钱了些。”
樘华用眼睛余光觑着他神色,老老实实道:“此次能卖出那样多纱,多亏皇伯父先穿了一回,香云纱又是个新鲜事物,大伙看个稀奇,接下来恐怕生意就会大不如前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向来如此。
皇帝笑:“莫妄自菲薄,我瞧你瓷器卖得也不错,看来能源源不断赚钱。”
樘华心中暗道皇伯父果然知晓自己这门生意,顿时有些庆幸今日主动送了银两进来,不然失了圣心,日后生意怕不好做。
樘华老实回道:“赚点小钱,烧一窑瓷器,师傅们忙两三个月,最后烧出来十有八|九都得砸掉,纵使不砸,喜欢这瓷器的人也不大多,上回烧出的十来件瓷器现今还有四件未卖出去。”
“那也相当不错了。”
樘华捧着匣子,“此次香云纱能卖出那样多,多亏皇伯父,小人本想孝敬些玉器珠宝等物,寻了一遭,未寻着合意的珍宝,再一想,天下珍宝莫不在皇伯父库里,小人觉着还是孝敬皇伯父银两为好。”
皇帝看他眼神越发慈祥了些,道:“朕所穿所用,也不知帮多少商家打出名头,樘华不必如此。”
樘华固执道:“要的,此次多亏皇伯父,小人抽了六万两利润出来,大抵两成,皇伯父您便收下罢。”
他抬起眼,一双眼睛明亮清澈,灵动异常,并未见丝毫不舍之心。
樘华做出个上呈的手势,太监得到示意,忙下来捧着那匣子上去,打开检查是否有异样。
未想到一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银票如同纸张一般,压了个严严实实。
饶是皇帝看不上这么一点东西,见到银票,也着实感慨与樘华的实诚厚道。
他又想到堂弟与大堂侄,心中对顾王府越发有好感。
太监将匣子收起来,樘华无声松了口气。
皇帝随口问:“你还在温书,准备九月恩考?”
樘华老实点头,“是,小人正温书中,近来在皇都颇觉心神不宁,已打算回庄子里温书。”
皇帝笑了笑,“就濡川县那庄子?我记得你父王给那庄子你了?”
樘华心中一惊,更老实了,“是。小人正打算回那处。”
皇帝:“朕瞧你火候到了,不必执于恩考,帮皇伯父去户部做事,如何?”
上几回樘华进宫时,他皇伯父也说要给他授官,不过是宗人府,现今他算一跃登天,直接进了有实权的户部。
樘华心中明白,他皇伯父多半瞧他能挣钱,想让他进户部帮着赚钱。
樘华有些犹豫,皇帝看他神色,问:“怎么?”
樘华一直有些怕他皇伯父,见对方收了笑,神色严肃下来,心里有些惶恐。
他忙回道:“回皇伯父,小人怕才疏学浅,当不得大任。”
皇帝安抚他,“你也算在朕眼皮子底下长大,你如何,朕还能不知?”
樘华怕他当真委派自个去做些力所不能及之事,忙道:“皇伯父,小人能令人烧瓷器,派人染布,乃是恰巧得了方子,并非小人真正本事,若去户部,怕误事。”
朝中几个皇子都已成年,户部正是大皇子地盘,水怕深得很,樘华怕真闯进去会出事。
皇帝问:“你不想去?”
樘华背上冒出汗来,额头鼻尖也带着汗,整个人十分紧张。
到底是自家孩子,皇帝见他被吓到了,语气放得柔和了些,“不想去也无碍,莫紧张,朕只是问你。”
樘华知晓不能再推脱了,他跪地磕头,“多谢皇伯父,小人倒非不愿,只是怕误事。若皇伯父觉得可行,小人愿尽力一试。”
皇帝沉吟,“你若担忧,可先在户部做一小官,先熟悉一阵,朕特批你每日上午当完差便回去,不必再来,也不耽误你温书。”
樘华谢恩,“小人当勉励一试。”
皇帝笑了笑,“日后在朕面前便不必称小人了。”
樘华也跟着笑,“小臣多谢陛下。”
他长得好,这一笑如春花绽放,皇帝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他们这些少年不禁多了几分慈祥。
皇家人口不丰,樘华以前缩在王府深院中,声名不显,皇帝直接将他略过了去,此时一瞧,心里倒生出几分慈爱来。
樘华与兄长顾樘昱不同,他不在皇帝膝下长大,胆子又较小,进个宫拘谨得很,皇帝见他这样,未留他用饭,问完事便让他回去了。
樘华了却一桩心事,心里原本应当能轻松些,奈何又得了个差事,心里一想,便有些紧张,他抿抿嘴,打算晚上回去好好问问先生之意。
樘华这厢刚回到家没多久,顾恩德疾步走进来,“二公子!”
“怎么?”樘华刚换好衣裳洗好脸,正打算用饭,见他这模样,忙问:“出了何事?”
“好事!”顾恩德一边轻喘,一边说得飞快,眼睛亮极,“陛下传旨,你快去接旨!”
樘华懵了一下,马上吩咐一旁的薄雾,“去找一套衣裳来,我换个衣裳就去。何梓,你去备个红包。”
薄雾何梓马上应声而去。
顾恩德忙拉着他道:“我的公子嗳,红包小人已让人备下了,香案都已摆好,王妃那里也禀报过了,就等你了。”
樘华才从宫里回来你,接到宫中消息也不如先前紧张,他沉着道:“你先出去招待宫里来的公公,我换好衣裳就来。”
他们王府顶事的两位男主人皆不在,招待得管家出面。
顾恩德看了眼樘华神色,道:“今日小公子休沐在家,他已出面招待——”
樘华一怔,而后道:“那正好,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顾恩德又高兴起来,“我见那公公满脸堆笑,想必是好事,公子您快些。”
薄雾手脚麻利,很快便准备好了衣裳配饰。
何梓何桦忙簇拥着樘华穿上,又再次梳洗过,他方出去接旨。
来传旨的乃是个陌生的公公,高挑白胖,一张脸笑眯眯,和蔼得如同弥勒佛。
樘华带着人出来,招呼了一声,“有劳公公跑一趟。”
“应当。”白胖公公笑了笑,看向旁边的顾王妃,“既然公子来了,那咱家便传旨了?”
顾王妃清冷点头,对着正门跪下,樘华忙撩起衣摆在她跪下,他身旁则是顾樘晗。
整个顾王府的人在后面跪了一地,白胖公公脸上严肃起来,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顾王府二公子顾樘华端肃恭谨……特封靖源辅国将军,钦此。”
辅国将军?!
从二品的辅国将军!
顾王妃与顾樘晗身形微微一变,顾樘晗更是忍不住猛地回头望了一眼樘华。
整个王府的人都懵了!
辅国将军乃亲王嫡孙封号,却非每个亲王嫡孙都能请下这个封号来。
本朝已开国几十年,陛下好几个儿子,孙子更是有十来个,封号哪有先前好拿?!
樘华祖父乃亲王,父王为郡王,按理,他不讨父王欢心,又无母族操持,连顾樘晗都是白身一个,他绝无可能受封,然而圣旨却下来了。
顾樘晗眼睛里险些没冒出火来,他攥紧拳头在旁边跪着,脸板得跟石头一样。
传旨完毕,樘华向公公道谢。
这公公笑得又和蔼了些,“旨意已传完,咱家便先回去了。”
顾恩德忙往公公手里塞了个红包,公公并未拒绝。
樘华拱拱手,看了眼王妃,“我送公公。”
公公笑道:“辅国将军不必客气。”
随着公公这一句话,顾樘晗眼里怒火又盛了些,看向樘华的目光越发不善,好在他还知轻重,并未当场发作起来。
☆、第60章 庆祝
领完旨后, 一家人关起门来。
顾樘晗刚想发作,王妃淡淡看他一眼, “你与我来。”
顾樘晗到底怕母亲,愤愤瞪樘华一眼, 不敢再多言。
王妃对樘华道:“你已领封号,还须洗去先前狂妄, 谨言慎行, 莫做出不端之事, 拖累整个王府。”
樘华正高兴着,被她不冷不热刺一句也不觉如何, 应了句是便看着她带顾樘晗离开。
晚上, 樘华迫不及待跟先生分享这则消息。
阮时解眼睛含笑:“恭喜。”
“多谢先生。”樘华眼睛亮晶晶,“不仅如此, 陛下还道我火候已够, 不必执着于恩考, 问我是否想去户部。”
“你怎么回答?”
樘华:“我无法推脱,打算去试试, 皇伯父应当会安排人带我,若还有何不解之处,我晚上来问您或查资料, 这户部小官应当还当得来。”
阮时解见他心里有数, 点头, “可以试试, 你要是碰上困难, 我们晚上一道给你想办法。”
“嗯!”
“你去信跟你大哥说了么?他可能会有什么交代。”
樘华:“接完旨我便写了。信已飞鸽传书发出去,他应当过两日便能收到。先生,你说我在皇都,是否将琉璃窑给搬过来?琉璃窑放在濡川县有些不大方便了。”
“能搬最好搬,你手头上不是有些钱?可以买田置业,算一种投资,以后要有什么,也能及时抽出钱来周转。”
樘华点头,到郊外去买个别庄,像先前在濡川县那般,请人来建口窑,他平日出城也方便些。
今天要上课,樘华现在不必恩考已找到差事,心里那股弦一下松了,他实在兴奋,定不下心来上课。
他眼睛眨了眨,靠在桌上,几近央求,问:“先生,我们今日要出去庆祝一番么?”
阮时解揉了揉他脑袋,声音柔和许多:“可以,想去哪里庆祝?”
樘华心里主意,他想了想,提议,“不然我们去吃宵夜?”
“又去吃宵夜啊?”阮时解捏捏他后颈,笑,“天气热,吃宵夜不那么舒服,不然我们去看电影吧。”
樘华在阮时解家的影音室看过电影,他时间紧,只看过《大闹天宫》这一部电影,一说到去外面看电影,他好奇心瞬间涌了起来。
“先生,去哪看?看什么?”
阮时解教他下载购票工具,给他看,“我们去西湾影城,这些都是今天播放的电影,你看看想去看哪个。”
樘华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也没选出来。
他对这些电影一无所知,哪怕看简介,也不知这些电影讲什么。
他想了想,问:“先生,等会陈兄他们要过来,我们要与陈兄他们一道去看电影么?”
“可以,你问问他们。”
樘华眼睛一亮,立即截图,发给贺席岭,兴致勃勃问:-
贺兄,待会我们去看电影如何?你与陈兄想看哪部?
贺席岭与陈穗正坐车过来,司机在前面开车,贺席岭挨在陈穗身上闭目养神,手机一震,他顺手摸出来,有些意外地看见发消息的人是樘华。
他将手机调转过来,递给陈穗看,“阿穗,樘华问我们去不去看电影,想去看哪部?”
陈穗凑过来看了眼,温和笑道:“都行,你们来选吧,我今天没有特别想看的电影。”
“那我们选了啊。”贺席岭美滋滋地将屏幕下拉到最下面,打算选一部爱情喜剧之类,好好约个会。
现在不年不节,没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电影,贺席岭想了想,点开其中一部,“就看《英雄远征》吧?这个点就这个能看了,怎么样?”
陈穗看了眼,有些担心樘华接受不了这个题材。
他拿起手机,“我问问时解。”
贺席岭立即伸手抱住他,腻在他身上,蹭了蹭,不情愿地问:“干嘛要问他啊?”
陈穗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轻笑了一下,“时解是樘华的监护人,问一下比较好,不然你来问?”
贺席岭闻言更别扭了,他面上显露出挣扎,“行,我来问就我来问。”
阮时解正陪樘华选电影,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来一看,却是贺席岭的信息:-
阮总,我们看《英雄远征》?阿穗怕吓到你家樘华。
阮时解看向一旁正垂下眼睫认真选电影的樘华,问他,“看这部怎么样?”
樘华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去。
阮时解已将电影简介点开了,里面是陌生的名词与剧情,樘华注意到,这电影是3D电影。
他踟蹰,问:“先生,这电影好看么?”
“应该还行。”阮时解看着他眼睛笑,“我和你一样,对这类电影没什么了解,要么我们一起去试试?”
樘华眼睛微亮,“那我们去试试。”
他掏出手机来给贺席岭发信息:-
贺兄,我们就看《英雄远征》,笑脸.JPG-
行,我去买票,西湾电影城是吧?-
嗯嗯-
我买好票了。我跟你陈兄先过去,你们慢慢来吧,十点二十开场。得意.JPG-
好。
樘华沟通好了,举起手机给阮时解看,“先生,好啦。”
阮时解听到他雀跃的小尾音,又笑了笑,轻轻推着他的肩,“去换衣服。”
天气热,樘华进去换了一身休闲服出来,又换了鞋。
阮时解跟他穿着类似的衣服。
阮时解的司机分两班,晚班半夜十二点下班,他不喜欢同个空间内有不熟悉的人,回家后很少用司机。
这司机还是专门为他应酬请的,自从樘华来了之后,阮时解应酬从不超过九点,身旁一圈朋友与合作伙伴都知道,也很少过这个点还约他,约也约不到。
这个点司机早回家了,阮时解没叫他回来。
他与樘华一起下去,将车开出来。
接到通知的保安马上从隔壁跟着开车出来,慢慢跟在他们后面。
樘华坐在副驾驶座上,牢牢系好安全带,看着眼前斑斓灯光,忽然问:“先生,您现今这样晚睡,会困么?”
“不会。”阮时解开着车,笑着侧头看他一眼,“困了?”
“现在不困,若回去得完,白日会困,有时还赖床。”
阮时解听他老实交代,笑了笑,“别担心,我工作地点里也有休息室,要是困了,我可以及时睡一觉。”
“先生,您在哪里工作呐?”
阮时解伸手一指,“看到那边没有?”
樘华趴到车窗上去看,点头:“看到了,那里的楼好高呐。”
“我就在那上班,下次你如果白天也可以过来,我带你去转转。”
樘华立即应下来,“多谢先生。”
阮时解看他一眼,唇边含笑,“那么想去?”
樘华毫不讳言,“想去。”
阮时解耳边听脆生生的声音,眼里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从樘华来了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多少。
车辆在夜里行驶着,游龙一般快速滑过一条条车道。
很快,他们的车来到西湾,搭乘车库的电梯上一楼。
时间还早,阮时解顺便带樘华在附近逛一逛。
这一片都是大卖场,晚上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一连片地方灯火通明。
许多嫌热的市民过来逛街,顺便吹空调,推着婴儿车的爸爸或妈妈们格外多,小孩们也格外多。
樘华没想到这边会这么热闹,他们以往去的地方一般都比较冷清,也就烧烤店会热闹些,那种热闹是觥筹交错的热闹,而不是你推我挤的热闹。
有小孩跑过来,樘华下意识避退,一下退到阮时解结实温暖的怀里。
阮时解的气息包裹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问:“不习惯?”
樘华忙摇头,“没。”
一群保镖察觉到他们这情况,忙走上来,隐隐呈现将他们护在中间的趋势。
樘华从阮时解怀里退出来,脸有些烧,“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
“九点四十分,还有四十分钟,你想去哪里?”
樘华摇头,脑后长长的头发晃动,他也不知能去哪里。
他转头四望,一下看到了某个女生手里拿着的冰激凌,目光在那个高高的冰激凌上停顿了几秒。
阮时解敏锐察觉到他的视线,问:“想吃?”
樘华还来不及摇头,阮时解轻笑着拉他到旁边一家肯德基里。
柜台前的工作人员看阮时解戴着口罩,有些奇怪,再看樘华束起来的长发,心里头更觉异样。
他们两人气势十足,原本引导人员想让他们去自助点餐,见到他们后愣是不敢开口。
“您好,请问您要什么?”
樘华低头看显示屏里的菜单,看了好一会,抿嘴像自家先生投去求助的目光。
阮时解搭着他的肩膀,道:“要一份B套餐,再要一个夏日香草冰激凌。”
“好的,请稍等,还需要什么吗?”
“暂时不用,谢谢。”
他们的配餐很快出来,阮时解端着托盘,樘华拿着雪糕,两人往楼上走去。
谁都没注意到,餐厅外,有个小女生悄悄拿起手机拍了张他们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