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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听话点

作者:不爱吃生姜的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淋过大雨的山林不仅泥泞难走,茂密绿荫中间蒙着的稠渥雾气更是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未知领域。


    雾林头灯穿梭,况野等人沿着一家三口攀爬的路线扩散式搜索,都没能找到人。


    山里雾气越来越重,未免人员损失分散,他们只好缩小范围,在可见度较为清晰的地域寻找。


    山风奔腾喧嚣,吞没人们的叫喊和信号,雾气也随着风向缓慢移动,恶劣的天气让搜索工作开展得极其艰难,况野和搜救队的其他人只能趁风转向的时候撤离。


    如此辗转,直到下午都没找到人,旒鸥娑管辖的警方和消防人员到这里跟他们交接换班。


    得以短暂休息,况野抵达山脚取了两份盒饭,从帐篷出来环顾四周都没找到阿菲那一队人马。


    他随手拉住一个村民问:“阿菲带队到哪去了?”


    “阿菲哇?”转动眼珠,男人想了想,指向一条杂草歪斜明显有人探过的岔路,“阿菲哆德哈说山上找不到多半滑进溪里,带人往高一点的野路子切去溪边了。”


    身体靠后倒,况野猛吸一口气,放下东西就往那跑。


    阿菲父亲常在这带采野果草药,他并不担心对方把一整队人带迷路,他真正担心的另有其人……


    越过偏僻长满野草生蘑菇的丛林,况野远眺间,看见三两人群正在铺满山石滑溜的溪边叫喊。


    细细找寻那抹身影,况野没看到人,快步上前拉住阿菲的父亲,喘着气用缇语问:“酒吧小老板在哪?”


    卷起裤腿的男人茫然扫视,竖起食指指着那边空空如也的石头,嘶哑的嗓音说着一口流利的地方话:“刚才小老板在那说,我们在这找,他从高处往下看,或许能看清上游有没有人。”


    闻言,况野狭长的眼眸骤然掀起,瞳孔暴露的慌乱显而易见:“小老板往哪条上游去了?”


    “这条。”阿菲父亲指向石子的手平行挪向左方微陡的路。


    男人二话不说跨过石头,沿那条路攀上去。


    这条路有村里人开过,除了有些陡外并无丛生的野草,偶有沾满苔藓的湿石拦路,但对于常年攀登救援的况野来说并无大碍。


    终于,他在长满蒲公英的地方,看见了独自站立在溪水中上游高石台的适然。


    他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做拐杖,干净的小白鞋边缘黏着绿棕色的青苔,裹着湿蒙雾气的山风灌进他宽大的衣袖,填满对方单薄的背肌。


    站在他身后,况野胸膛略沉:“如果你现在从这里跳下去,我会因为带你来这里而被山上那群正在搜救旅客的警察问询,搜救工作会因为你而分散,听话点适然,别给我添麻烦。”


    带着不近人情的刻薄,他说话的语气严厉而迅猛。


    前边那人缓缓转身,日头照着他那张苍白的脸和空洞乏味的眼神。


    适然浅笑,飘渺的声音随风递向他:“我只是想在这里找找失踪的游客,看他有没有不小心失足在溪水上游,你不用这么紧张。”


    经年风吹日晒的黢黑面颊此刻显得有些凶狠,况野反问:“需要看这么久?”


    适然拿手指着脚下:“这里有几簇很漂亮的花,我第一次见。”


    大步朝他迈去,况野抵着他的肩顺势扶住对方,生怕他掉下去。


    前倾往下一看,果然有几簇粉色的花,这种花没有成型的花瓣,只有一根根粉色向外延伸的触角。


    况野神色稍霁:“是玉蕊,我们的人这叫它粉烟花。”


    说话间,男人忽然顿了一下,眼神透出似有似无的温柔:“它在我们这还有个别名。”


    适然问:“什么?”


    “仲夏夜里的月下美人。”


    静默地看着这几朵小花,适然轻声:“哪怕不在夜里,它也很美。”


    “嗯。”看着对方骨相优越的侧脸,况野不可否认,“很美。”


    “呲呲哔哔——”系在况野腰间的对讲机响起,彭三断断续续的呼唤传来,“野哥,野哥。”


    况野摁住发射键:“位置在小溪中上游,请讲。”


    彭三:“民警在失踪范围扩散十公里处的山坡底伐到成年男尸,带下山给他媳妇见过了,确认是报案人她老公。”


    对讲机里的人默了一阵,继续:“身体凉了。”


    适然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人,况野此刻粗重的眉毛拧成一条,紧抿的下唇似乎在抗拒什么。


    “孩子呢?”


    “……没找到。”


    大人已经失足,一个五岁的小孩会如何?


    结果可想而知。


    粗犷的风刮歪地面的蒲公英,白色细小的绒毛似满天挥洒的冥币,洋洋洒洒地宣告一个生命的终结。


    “我马上归队。”收好对讲机,况野抓住适然的手腕往大本营去。


    他过往经常帮村里那些子女在外务工的村民背柴,适然的手腕除了比柴木光滑之外,粗细没有太大差别。


    即便心里冒着一股火用劲大些,也时刻保持警醒,怕自己把人折折了。


    和阿菲父亲打过招呼,他直接把人带去休息的大本营,整个过程适然默不作声。


    “坐着。”况野塞了一盒饭到他怀里,语气不大友善,“从现在开始哪也不许去。”


    “好。”适然颔首,捧着他给的盒饭刚要打开,手再次被人抓过去。


    拇指摁在他泛红的肌肤,况野问:“痛了为什么不说?”


    轻而易举把手抽出去,适然仰头:“你去忙你的吧,我坐在这,不出去了。”


    有对讲机里时不时滋啦的声音催促,况野深深看了他一眼:“行,过会下山再来找你。”


    “嗯,我在这等你。”怕对方不信任自己,适然浅色的唇瓣弯了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果断撩开帐篷帘子,况野大步向外走。


    下午,山上又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适然在帐篷内听见几个会普通话的村民说山头那乌云埋伏,是不祥之兆,于是不放心去看了一眼。


    成片的乌云堆叠在远方,仿佛用乌鸦毛做成的被褥,厚厚一层铺得不留空隙,不安的预感引得适然眼皮直跳,他难受得喘不上气。


    赶巧遇到小溪边带队回来的阿菲,见他身旁空无一人,时刻牢记况野的叮嘱,过去喊住他。


    “小老板,野哥交代不让你乱跑,快进帐篷休息哩。”


    “嗯。”


    见他不放心地往乌云密布的地方探,阿菲摆手露出洁白的兔牙:“野哥莫事,他的功夫强。”


    “……他常在这样的雨天上山吗?”


    女孩淳朴地点头,揪住自己的小辫子重新把它们捋好:“山里丢了人,大家都找野哥,不止这哩,那曼娜弄噶山丢人也找他。”


    “这里是不是经常死人?”他不动声色地问。


    “是。”性格实诚的女孩给他细数,“夏天八林(游客)多,冬天少,近村找不着工活的三五天就来山上采草药菇子,很多不小心掉死,前几天村里欠债还不起的秦叔也在山上失踪,还是野哥救回来哩。”


    “原来如此。”凝眸看向脚下被晒干蓬勃的深绿色草坪,适然胸中的郁结有所好转。


    正准备回帐篷,肩膀乍然被阿菲搭住,小姑娘双颊堆着激动的笑意,跟光照充足的石榴一样红润。


    “小老板,野哥和三哥回来啦!”


    适然扭头眺望,林林总总的橘红色救援服中,他一眼就瞧见了那个人。


    带着防水衣上未干的水珠越走越近,而适然也看清了他们手上抬着盖上白布的担架。


    “不要啊——铭铭!”旁边突然冲出一个尖叫的女人,往前跑了几步便像被无形的千斤顶压倒那样,毫无征兆地跪倒在草地里。


    阿菲和其他村民看见赶紧去扶她,女人双膝瘫软,衣服上全是泥土和草屑。


    她哭嚎的声音撕心裂肺,似乎存着要将山头乌云驱走的决心。


    “你们要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呐!老公、我的儿子!”扑在担架那方小小的身躯上,女人痛苦颤抖的叫声在众人间飘荡。


    一时之间,大家围在她周身,安抚她的情绪。


    唯有适然,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最不起眼的位置,像隔绝外物的看客,眼底不见悲悯。


    从山上走下来就模模糊糊认出他的身形,况野掸去身上凝聚的水珠,脱掉手套走向他。


    “走吧,先送你回家。”


    “你不用在这善后吗?”


    “我们只管帮忙捞人的事,其他的警察会管。”


    看他点头,况野陪同对方越过悲痛欲绝的哭闹和七嘴八舌的温柔安抚,回到落车点打开后备箱。


    况野三两下脱掉身上泥腥味甚重的衣服,放进束绳袋,又拿了两根烟出来,说:“你等我一会,我去前面办点事。”


    知道他要办的事是什么,适然静静地坐在车上等。


    回到车上的时候,况野身上烟味若隐若现,嘴里含着一片薄荷叶,含糊不清道:“走吧,送你回家。”


    把窗户摇下来,适然点头扣上安全带。


    窗外沾染湿气的风将适然的头发打潮,早上出发时还蓬松的颅顶,此刻松松垮垮缠绕于两鬓。


    车内寂静得像是无人驾驶室,连彼此微弱的呼吸都被窗外的风夺走。


    车辆沿着弯路驶进村口,适然平视前方那尊用木头刻着‘旒鸥娑’村名的牌匾,突然问道:“请你们登山帮忙救援要多少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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