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东侧的沙滩改造成了个规模很大的训练场,一队军人正在场上做抢滩登陆训练。旁边有个休息区,离训练场有段距离,没什么人。方昭带着季文瑜过去,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训练场里的命令声、应答声、枪声被密不透风的热带植物弱化了,听起来遥远而不真实,像是战时从电视直播里听到的声音。
两人在长椅上肩并肩坐着,离得很近,一时都没有说话。海风从他们面前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上吹来,带着淡淡的咸腥。阳光明媚,在一**涌上沙滩的浪花上洒下无数光点。
方昭说:“训练只在上午进行。老师如果想游泳,吃完午饭就可以过来。”
季文瑜微笑道:“我把你们的基地当成旅游景点了,你的部下们不会不高兴吧?”
方昭说:“我恨不得所有的军事基地一夜间都变成旅游景点。”
“和平是你一手缔造的。”季文瑜说,“它肯定也会在你手里发展起来。”
“有人并不想看到这一点。”方昭说。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杀气。
季文瑜没有看他,依然望着海面说:“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方昭说:“不管我怎么做老师都会帮我吗?”
季文瑜犹豫一下,回答:“只要你别太激进了。”
方昭笑了一下,说:“老师,治重病要下猛药。”
季文瑜沉默下去。这个学生是他费尽心血一手调教出来的,他督促他成长,为他指明方向,看着他一飞冲天。而现在他飞得太高,曾经的老师已经没有足够长的线拽住他了。
他隐隐有种失控的危机感,说不出来自何处,又毫无道理地觉得和自己有关。
方昭还在说:“财政部长的女儿在燕大上学,老师认识她吗?”
季文瑜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说:“赵新雨?很活跃,社团积极分子。不过不在我们系,我和她不太熟。”
方昭说:“赵部长说她是第一批报名参加军事培训的Omega学生。”
季文瑜说:“你想通过她对她的母亲施加影响吗?”
方昭笑道:“即使我想这么做,也只会适得其反。赵部长找我谈的时候不断暗示我,她认为Omega不适合在军队发展。”
季文瑜问:“你希望我去劝她退出培训吗?”
“正好相反。”方昭说,“老师,我知道你是燕大军事训练基地的指导老师之一,请你有空帮我注意一下这个学生,像当年鼓励我一样去鼓励她,坚定她进入军队的意志。”
季文瑜大为意外,说:“这样不会得罪赵部长吗?我知道你需要她的选票。”
方昭说:“我需要的不是讨好她,而是改变她的观念。我想让她看到她的女儿成为合格的军人,和ALPHA一样顽强而出色。”
季文瑜说:“但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不要让她影响你的选举。”
方昭轻轻拍一下他的手臂,说:“老师,别担心。对一个人最大的影响就是让她了解真理,就像你当时对我做的那样。”
季文瑜静默片刻,回答:“知道了。”
他已经习惯于信任方昭的判断,就像方昭曾经信任他那样。
方昭又说:“老师,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季文琰,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季文瑜说:“我成年后就没见过他,我想他也不会愿意看见我。”
方昭说:“你们没有关系是最好的。有人说他不太干净。”
季文瑜停顿很久,终于还是说:“有多严重?会影响到我父亲吗?”
方昭笑道:“老师竟然会关心他们?”
“我们毕竟有血缘关系。”季文瑜说,“我不在乎,但还是想知道。”
“真不在乎?”方昭朝他侧过身,轻声笑道:“老师可是个心软的人。”
季文瑜莫名脸颊发烫,没等他回答,方昭已经坐直了,若无其事道:“其实也没有多严重,只是战时季文琰利用他名下的跨国企业在敌对国开了私人账户,还买了些不动产。季秘书长也许并不知情。”
季文瑜大惊道:“会被曝光吗?”
“即使被曝光也没什么关系。”方昭说,“秘书长完全可以解释说,这是在他授意下做的,为了便于对敌国情报工作的开展。毕竟现在两国还是敌对关系,谁也查不到美洲联邦账户资金的流向。为了情报工作用商业往来做幌子是常见的事,民众肯定会有不满,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季文瑜低头看着自己在膝上交握的手,半晌说:“父亲一定知道。”
“不奇怪。”方昭说,“有几年大家都觉得快要亡国了,多条后路总不是坏事。”
季文瑜的嘴唇痛苦地颤动一下,说:“但他是这个国家最高领导集体的一员,掌握着国家的命运……我真替他感到羞耻。”
方昭按住他的肩膀说:“我真不该说这件事。老师,咱们去吃饭吧。”
他把季文瑜拉起来,走进午间的林荫大道。下了班的文职人员三三两两走回休息区,这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和平宁静的海边小镇。每个人都恭敬地给他们让路,向方昭投来敬畏的眼神。
季文瑜还因为刚才那个消息而情绪低沉,甚至没注意到,方昭的手臂一路都揽在他腰间,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朝餐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