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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时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11、第111章 狗粮只是开始


    谈恋爱见得多了, 这么高调的少有。


    边斜和程白疑似开始交往的事情,在圈内掀起了不小的一阵水花。


    而且,唐驳觉得……


    短时间内, 这热度应该降不下来了。


    “一份早报,谢谢。”


    站在报亭前面,他拿了放在外面的一份早上刚出的报纸, 问过了价格, 直接扫码支付。


    前面不远处就是拥挤的地铁口。


    今天大家约了下午在边斜家做烧烤,大家都要去, 程律也要去。


    唐驳当然也不例外。


    他一边往前走, 一边翻开了手里的报纸, 直接到第4版。在看到那几乎占满整个版面的声明时, 他笑了一声。


    然后随手把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已经基本进入了电子阅读的时代, 就连很多报刊都不得不顺应时代的潮流还是刊发数字刊, 但依旧有那么一小部分钟爱纸质阅读或者对此有情怀的人, 保持着每天购买报刊的习惯。


    只是今天, 当他们买来报纸,打开一看, 全都有些目瞪口呆。


    很快就有人直接将第4版拍下来发到了社交平台。


    所有看清楚这一版具体内容的网友, 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还有人怀疑这些图都是p的。


    因为这版内容太不可思议了!


    声明。


    一份报纸有部分板块用来给各方刊登声明是大家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今天的声明不一样,因为它们几乎全部都是道歉声明,甚至就连道歉的对象都完全一致!


    全部是程白!


    开什么玩笑?


    程白不就是因为当年3·28案而臭名昭著的人渣律师吗?这么多人忽然给她道歉是要干什么?


    普罗大众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早上10点, 很多微博网友惊讶地发现他们关注列表里面的一些知名大v,竟都陆陆续续地跟着贴出了各自的道歉声明。


    这种道歉声明可就没报纸上那么简洁了。


    当事人,事件和时间,道歉的理由和具体致歉的内容,都列了个清清楚楚!


    微博之上,顿时一片轰动!


    如果说赵平章那件事还是大家看着发展过来的,有迹可循,所有人基本都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那这报纸一整版和微博众多大v的道歉声明,就像是一记毫无预兆忽然扔下来的炸雷,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有时候,一些遭受非议的公众人物起诉某个人侵犯他名誉,可能会因为自身的黑点遭受来自舆论的嘲讽。


    因为大部分人知道,官司告不到他们身上。


    但当打击面扩大,这么多曾经扒皮程白、谴责程白的大v和普通人都吃了官司,站出来低头道歉时,其他人的心里难免就会产生强烈的不安,甚至恐惧。


    而法院判决的结果更是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卧槽,我看到有些人是名誉侵权,但有些人直接被告了诽谤。‘诽谤’的意思,完全就是捏造凭空的、莫须有的事实吧?”


    “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复杂+1”


    “突然感觉以前的自己就他妈是杆枪,现在看看这帮话语先锋一脸怂样的道歉,我真是他妈的笑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很爽吗?!好嗨啊啊啊啊啊!”


    “大v集体翻车啊!”


    “这绝对算是世界纪录,史诗级翻车现场了吧!哈哈哈哈……”


    “为我程律疯狂打call!”


    “搞半天程白才是最硬核的那个,闷声不响干大事,废话都不跟你多说两句,直接起诉!”


    “呜呜呜好羡慕如果我家爱豆也这么刚就好了,告到黑子倾家荡产!”


    “包子性格,现实里被人造谣从来都不反驳,有气都忍着。看着这个,真的好解气!”


    “我透我要是敢这样就好了!”


    “想学法!”


    “牛逼,慕了!”


    “这么多人道歉也太他妈有排面了……”


    人类的本质终究是慕强。


    大v集体道歉这件事刚刚发生时,还有人想去探讨这些人到底造谣了什么,程白又到底是不是清白。


    可毕竟判决书都下来了。


    程白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众意义上的公众人物,可也不是没有支持者,也不是没有路人站她的。再有黑子来,直接判决书甩他们脸上。


    毕竟这么多大v都闭嘴了,再折腾又能掀出什么水花?


    所以很快,普通人的关注重点直接就转到了这件事本身上,有人震惊于程白闷声不响做大事的行动力,有人关注是谁帮程白打了这么大一场“小官司”,当然,还有一大部分人完全被这种众人一起道歉的排场折服了,开始直呼“程白牛逼”。


    边斜在自己的微博首页刷到这件事的时候,想也不想就直接真身转发了一条总结微博,里面叙述了事件的原委,还配了九宫格的图,都是大v道歉的截图,一眼看去十分震撼。


    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发过什么微博了,就连发生上次更新事故都没有再出来解释一句,因此还被全体粉丝嘲讽成“装死等事情过去又是一条好狗”。所以这条微博刚转发出来时,很多人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蹦出来的特别关注提醒,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然而等他们点开……


    没看之前是眼花,看了之后是眼瞎!


    边斜v:转发辟谣,我家程律真棒(o?▽?)o


    全体粉丝:??????!


    “我家?!”


    “这转发是几个意思?!!”


    “卧槽,程白男粉不服!”


    “妈的还加个表情,装个毛的嫩!”


    “是真的,恋情是真的……”


    “假的吧这逼能追到程白我不信!!!”


    “敲黑板!这是官宣,官宣懂吗同志们!”


    “真香实锤!”


    “恋爱前人渣程白,恋爱后我家程律,狗还是边斜狗,可以的!”


    “女友粉眼前一黑……”


    “忽然决定从今天开始女友粉转妈粉或者事业粉了,这碗狗粮姐姐我先干为敬o(╥﹏╥)o”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谁也没想到,仅仅在转发完这条微博之后15分钟,边斜这牲口居然又发了一条微博。


    这一回的内容是——


    边斜v: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欣赏善良的人。姜明怀,合作愉快!


    ……


    ……


    ……


    全体书粉:“歪?不,不用120,请直接帮我们转到火葬场,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


    1/2


    112、第112章 悠长午后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了窗沿上, 被贴了彩色窗纸的玻璃分解,在书桌的一角投下斑斓的光彩。


    有风吹进来翻动书页。


    程白坐在桌后,捏了一根笔, 看着面前空白的纸页,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边忽然挂上点笑容。


    犹豫片刻, 终于落笔。


    写好之后, 她照旧将纸页折了起来。


    “程律,我们都来啦!”


    外头传来肖月他们热闹的呼喊, 应该都是赶到边斜家里面了。


    程白笑着应了一声“就来”, 然后便将折好的纸页塞进了角落的树洞里。也不换衣服, 就穿着那一身白色的运动休闲装, 简洁利落, 拿了手机就往别墅那边去。


    这是一个难得的大家都很清闲的周末。


    天气晴朗, 风和日丽。


    边斜这栋洋房别墅楼下自带一个小院子, 装修设计的时候就让人在角落里用滕树搭了凉棚, 现在外面搭上烤架,里面摆上桌椅, 程白团队里几个人和边斜工作室这边几个人都到了, 正忙着生火烤肉。


    肖月、钱兴成和书婉婷已经有些熟悉了,在折腾炭火;边斜工作室那边徐杰几个人则把买来的啤酒和饮料都拆出来放好。


    周异这时候还没来。


    来这边蹭吃蹭喝凑热闹的魏了了和尚菲便显得异常快乐, 一边相互吐槽一边穿肉。


    唐驳一个人在旁边,负责给烤串刷酱料。


    程白从开着的院门外面走进来时,一眼就注意到了。


    其他人都纷纷给她打招呼。


    她都回了声“下午好”, 然后瞧了瞧唐驳手上的活儿,笑着道:“挺不错啊。”


    唐驳抬眸看她。


    她却已经转开了目光,扫视一圈之后,问另一旁的徐杰:“怎么没见你们周大经纪人和你们边神?”


    徐杰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回答道:“啊,异哥去跟姜编剧签合同了,说到工作室盖完章就一起来。边神的话在楼上,还没下来。”


    说着他朝二楼指了指。


    程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起头来看,却见二楼书房位置那一片大玻璃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边斜了,此刻正从上面看着她。


    见她向自己看来,他便轻轻敲了敲窗,给她打了个手势。


    程白会意。


    她直接进了客厅,从楼梯上到二楼,然后走入了他的书房:“别人都在下面忙,你在上面躲懒,人设还真是不崩塌啊。”


    边斜这会儿已经走回了书架前面,拿着手机对着两本并排在一起的书拍,听见她的声音也只哼了一声:“我一会儿肯下去吃已经很赏脸了,那帮人烤的东西吃了当心中毒死,还想我下去帮忙,他们做梦呢!”


    程白走过去看。


    那两本书,左边一本是《蝇王》,右边一本是《理想国》。


    一时有些疑惑:“你拍这两本干什么?”


    “换头像。”一说到这个,边斜便忍不住有些得意,拍好之后便把这两本书又塞回了书架,“这是作家的浪漫,你不用懂。”


    说完就打开微信操作起来。


    先换掉头像,又用这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还加了个特别明媚特别梦幻的滤镜。


    边某人:[可爱]


    微信自带的默认小黄豆表情,两眼弯弯,笑容很大,两边小脸蛋上还有一团粉粉的红晕,向来是卖萌专用。


    众人就算看不懂照片也能看懂表情。


    更何况这照片需要看懂吗?


    加了个这么梦幻、这么少女心直冒的滤镜是他妈认真的?尽管没有双人照,可这架势就跟明晃晃在照片上写下“秀恩爱”三个字没区别了!


    所有加了边斜微信的,不管是生活里的朋友,还是同行、合作方或者工作室的人,心态忽然都有点爆炸。


    这货恋爱了他们知道。


    但这画风为什么觉得有点受不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哪一位同行先起了头,评论里面先是集体刷起了一大串问号,紧接着又有另一波人排队评论“恋爱酸臭,已引起极度不适,屏蔽了”,整整齐齐,少有的几个老实人评论的“恭喜”零星地夹杂在这一大片队列之中,看上去十分寒酸。


    边斜看后直接“嗤”了一声:“都是嫉妒我!”


    程白倒没管他在折腾什么,对这两本书略一思考也就明白了边斜的用意,一下笑起来。只是抬头看那放回书架上的两本书时,轻而易举就看见了旁边随手搁着的厚厚一本《刑法》,还有夹缝中一只不大的烟盒。


    她伸手便拿了出来。


    边斜转头一看顿时咳嗽了起来:“咳,这个是……”


    同是戒过烟的人,程白还是了解一点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有些感兴趣地打开烟盒,拿出一根烟来看了看,然后问:“打火机有吗?”


    边斜看她一眼,去抽屉里摸了个打火机递给她。


    程白点上烟抽了一口便皱了眉,笑:“有点重。”


    男性习惯抽的烟和女性一般抽的烟,在口感上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边斜看她反应忍不住笑。


    程白却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口烟气,有些好奇地问他:“姜明怀剧本写的好好的,说停就停跑来跟你合作。他跟你之间的差距有那么大吗?”


    毕竟她还是边斜工作室的法律顾问。


    周异今天要跟姜明怀签的合同她看过了一遍,是请姜明怀担任边斜整个“夜行者”系列改编编剧的编剧合同,当然合作前后的具体细节和八卦也听说了一些。


    传言说姜明怀不写原来的剧本是因为边斜。


    两个人撞了题材。


    姜明怀在看过边斜写的东西之后就打算先搁置自己的项目,因此跟制片人那边起了点龃龉,这才被周异看准时机抢了过来。


    边斜就靠在书架的边上看她抽烟,漫不经心地回:“其实没有那么大,但有的东西不是写作技巧可以弥补的。这东西,我有,他没有。”


    程白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边斜便一挑眉,又露出那小得意的神情:“秘密~”


    还秘密。


    程白是没话说了。


    倒是边斜无意之间又瞥见那本搁在书架上的《刑法》,忽然就想起另一桩事来,然后朝着窗外望去。


    庭院里大家都在忙碌,气氛很好。


    周异和姜明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前段时间在程白招聘律师助理时候杀进来的那匹“黑马”唐驳,只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低下头,又慢慢给烤串刷酱料。


    程白站在他旁边,也向下看了看:“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吗?”


    边斜当然摇了摇头。


    他想起自己上次跟这个人的交流,小青年还嫩呢,实在不足为惧,只转头看着程白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个《刑法》的漏洞。3·28案的嫌犯,后来怎么判的?”


    网上很难查到相关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后续真的没有媒体关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没有报道。就连3·28案嫌疑人入狱后1年再伤人这件事都很少有人知道。


    边斜实在太好奇了。


    因为那也许是公检法体系遇到过的最轻蔑的挑衅,也必定会成为法官最艰难的判决——


    《刑法》第69条第1款规定:


    判决宣告以前一人犯数罪的,除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的以外,应当在总和刑期以下,数刑中最高刑期以上,酌情决定执行的刑期,但是管制最高不能超过3年,拘役最高不超过1年,有期徒刑总和刑期不满35年的,最高不能超过20年,总和刑期在35年以上的,最高不能超过25年。


    《刑法》第71条又规定:


    判决宣告以后,刑罚执行完毕以前,被判刑的犯罪分子又犯罪的,应当对新犯的罪作出判决,把前罪没有执行的刑和后罪所判处的刑罚,依本法第69条的规定,决定执行的刑罚。


    3·28杀邻案的嫌疑人犯有包括故意杀人在内的3项罪名,分别量刑后的刑期为36年。从一审法院的判决书来看,法院根据第69条第1款的规定,最终决定给嫌疑人执行的刑期是24年。


    嫌疑人没有上诉。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服从了判决。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入狱服刑仅仅1年之后,他干出了一件更丧心病狂的事,那就是在狱中斗殴,故意伤害同住狱友,直接致人重伤!


    显然,这种情况下他所犯下的新罪应由法院进行定罪和量刑。


    然而以边斜的计算来看,法院很快就忽发现那个巨大的难题。


    嫌疑人这个程度的故意伤害,按照量刑规则应当判处的刑期应当在7-9年之间。


    假设是9年。


    这时适用第71条规定,剩余刑期也就是前罪还没有执行的刑期是23年,和新罪的9年实行数罪并罚,总和刑期32年,没有达到35年,根据第69条的规定,并罚的刑期便应当在23年以上,20年以下!


    世界上哪里有大于23且小于20的数?


    这时候,法官要怎么办?


    判超过23年的刑期,不符合《刑法》相关条款的规定;


    判少于20年的刑期,那就更荒唐了。


    难道进了监狱后不知悔改犯下新罪还能获得减刑,这不等同于告诉罪犯,犯新罪不仅不会得到惩罚,还能获得奖励吗?


    将刑法置于何地!


    边斜那天晚上拿着笔对着这几项法条算完之后,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刑法》中竟然存在着这么一个尴尬的量刑区间,能让法官对着犯罪的嫌疑人束手无策,看着清楚明了的法条焦头烂额!


    程白是这件事的亲历者,自然比边斜更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只是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自然地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问漏洞是什么,直接问怎么判。


    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漏洞在哪儿了。


    看来,大作家终究是聪明的,嘴上没说,暗地里已经研究了个清楚。


    程白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去看守所会面时看到的那个冷漠至极的眼神。


    当时她以为那是对法律无法为他母亲声张正义的嘲讽。


    后来才知道,是她误会了。


    打从知道外面的舆论和法院可能的判决结果之后,他就已经放弃了一些东西,决定用一种更极端的方式向法律宣战。


    而她现在回想,其实也完全无法确定,自己在处理整个案件的过程中,除了在法律本身之外,是否真的有其他不妥之处。


    至于最终的判决结果……


    程白垂眸,眼底平静,慢慢地抽了一口烟,漠然道:“最高检直接对一审提起再审抗诉,死刑。”


    法条是死的。


    人却是活的。


    公检法三方真不是什么软柿子。敢于挑战法律的尊严,自然也得承担相应的代价。


    死刑。


    简单的两个字带来的是极大的震撼。


    这个结果是边斜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的,他本以为也许是通过别的法律程序达成合理判决,顶多加刑。而程白的回答太过简略,很明显略去了“再审抗诉”之后的一系列流程,直接给了这么一个结果。


    他有心想要询问过程。


    然而目光触到她指间的烟,触到她冷淡的眸,便敏感地意识到这也许是程白不想谈的话题。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边斜笑一声,抬手把她夹着的烟拿了下来摁进烟灰缸里,只道:“我们下去帮忙吧。”


    他们俩下去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大伙儿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齐全了,直接点上火放上火盘就开始烤。


    没一会儿便聊着天吃起来。


    姜明怀的心情显然不特别好,虽然也在跟人聊天,但对边斜这个新的合作者兼半个老板,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三句话里有两句话都是怼他的。


    边斜当然也是个“嘴强王者”。


    俩人笑面虎似的暗藏机锋掐起架来,也颇有那么几分热闹的感觉。


    程白在旁边听得直发笑。


    但她也不去插话,一面吃着肖月他们新烤上来的鸡翅,一面难得悠闲地刷起了朋友圈。


    然后便不经意看见了边斜先前发的那张照片。


    她一下就愣住了。


    两个人的共同好友,是真的寥寥无几,所以程白无法看到这条朋友圈下面真正的热闹。


    她能看到的只有一个点赞。


    这个点赞的名字是——


    方让。


    在边斜的朋友圈下面,看见了方让的点赞。


    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程白完全反应不过来。


    因为在她的认知中,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让她猝不及防,甚至有一种过于意外的无措。


    脑海里,忽然就电光石火的一片。


    过年期间边斜那不合理的行程,姜明怀跟他撞题材后看似没有理由的放弃,以及刚才书房里他那一句多少有些奇怪的话……


    全吻合上了。


    程白也不知为什么就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那位正在跟姜明怀互怼并且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把自己的鸡翅放进别人盘子里的边斜,忽然感觉有些佩服。


    边斜回过头来就看见她在看自己,不由问:“怎么了?”


    程白摇摇头:“没什么。”


    她想了想,顺手也在边斜这条朋友圈下面点了个赞,算是顺便跟老朋友打个招呼,然后才划回了消息界面。


    居然有条新消息。


    方不让:周一接管方案制定会议后,有空吗?


    作者有话要说:  *


    2/2


    第四卷 爱情·离婚纠纷


    113、第113章 大Par离婚


    瞧见这句话, 程白的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


    边斜瞅了她半天:“有新案子?”


    新案子?


    程白琢磨片刻,下意识摇了摇头:“方不让的消息罢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最近正在跟明天诚合作, 总觉得这人找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是什么好事。”


    边斜一下笑出声来。


    当然,程白嘴上这么吐槽着, 行动上还是给了这位红圈所大par应有的尊重。


    下雪打伞:有, 但不多。


    因为先前没看到,她现在回消息的时候距离方不让消息发过来已经过了十来分钟, 所以她本以为要过一会儿才能看到回复。


    可没想, 对方竟然秒回。


    也不知是给她发完消息后就一直等着回复, 还是此刻正好在看手机。


    方不让:那聊聊。


    明天诚在中资所里排行前八, 也是唯一一家注册在上海的律所, 办公地址与天志遥遥相对, 位于两栋楼的同一楼层, 装修方面却并非簇新, 而是已经有了几分淡淡的陈旧感。


    但就是这种陈旧感,才使明天诚不凡。


    每一个第一次走进这里的人, 不管是新来的实习律师, 还是初次接触的客户,都能从不新的装潢和简洁低调的设计中, 感受到属于律所本身的沉淀和底气。


    程白从业这么多年,当初乘方所的势头和她本人的名气也都不低,并不是没有跟明天诚的人打过交道, 甚至都能跟他们主任段济明一起搓麻将,吃饭,可要说到明天诚,还是头一回。


    更不用说,她现在是在方不让的办公室。


    明天诚整体的风格很低调,方不让这间办公室在装修上自然也符合这个基调。


    只是细节么……


    就很有“个人特色”了。


    书架上法律相关的书籍自然是必须的,但更引人注意的显然是那几尊一看就十分艺术、十分抽象的雕塑,还有沙发后面那一座镶嵌在墙里的大鱼缸,里面养着好几条金鱼。


    程白就随意地坐在前面的沙发里。


    刚跟众人一起开完那个破产管理官司的接管方案制定会议,从上午到下午连着好几个小时,除了中间草草跟其他人一起吃了个不算午饭的午饭,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她看上去多少有些倦意。


    这会儿终于有空随意地看看手机。


    而方不让的助理在请她进来之后,便接了个电话,现在正站在落地窗那边对着手机讲话。


    他并没刻意避谁,所以程白能听得很清楚。


    像是在处理方不让的事儿。


    “是,这两天boss会比较忙,跟吴小姐的晚饭虽然是前几天就约好的,可他实在来不了,所以特地嘱咐给您买生日礼物。


    “吴小姐喜欢当然最好。


    “您放心,您放心,boss有空的话我一定帮您提醒一下……


    “嗯嗯,再见。”


    絮絮叨叨宽慰了有三五分钟吧,这位干练的青年终于在一脸标准的笑容中收起了手机,完美地挂断了电话,重新转过身来时却是一脸的平淡。


    显然,这种事他做来已经十分熟练。


    程白想起自己经常能在有方不让的地方看到他,不管是私人场合还是公开活动,所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去年那位苏小姐已经‘下岗’了吗?”


    “您说笑了。”


    方不让这名助理叫宋京,跟了他不断时间,想也知道是名得力干将,半点没有要跟着程白一起调侃自己老板的意思,反而十分自然地将话题给带了过去。


    “boss可能还要跟段主任那边聊一会儿再过来,我给您倒杯水吧。程律您想喝点什么?”


    程白也就是顺口打趣一句,并没有要认真八卦的意思。


    毕竟这位风流韵事八卦不完。


    圈内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就算半只脚已经迈进了“叔”字的门槛儿,也还是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她随意地回答:“温水就行。”


    对方倒了杯水来。


    程白喝了有半杯。


    六七分钟左右,方不让终于回来了。


    这位多少让程白有些不待见的红圈所大par穿着他那一身惯常的西装,银黑色配着那极有设计感的剪裁多少给人几分骚气的感觉,配上他肩腰的线条和这一张成熟的脸孔,气场极强。


    他进来,都不用开口,那名助理便自己走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程白看得挑眉。


    方不让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坐下来时随手解开了西服上的一粒扣,面上平静极了,也看不出什么深浅,只问:“有多久的空?”


    程白现在可不是什么特别自由、随叫随到的单身狗了,而是正儿八经有恋爱要谈、有约会要赴的有男朋友的人。


    听他这么问,还真抬起手腕看表认真算了算。


    然后道:“约了人6点半吃饭,现在就剩下小半个钟头。”


    她和边斜的关系,现在算是人尽皆知,网络上都闹了个沸沸扬扬,方不让本来就消息灵通,更不是不会上网的老古董,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即便不问他都知道程白约的是谁。


    他看了她一眼。


    程白坐在沙发里,稍微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倒是更为好奇了。事实上打从方不让周末给她发消息,她就很好好奇了。


    方不让想跟她聊什么呢?


    跳槽?


    破产管理?


    想想好像都不大可能。前者她拒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后者天志这边的主导是戴华,她并没有要争夺主导权的意思。


    程白问得直接:“有事要聊?”


    方不让答得也直接:“既然时间不够,那我长话短说。”


    程白凝视他。


    他坐在程白对面,也端了水杯喝了一小口,淡淡道:“我这里有个案子,想要请你帮忙。”


    “有案子要我帮忙?”


    程白有些错愕,顿时觉得不可思议:方不让自己就是律师,地位也不低,人脉广,又背靠明天诚这种顶级红圈所,要什么好律师找不到?手里面有案子,他居然不给自己的团队做,也不自己做,反而来找她这个明摆着跟他不会对盘的人。


    方不让脑子没毛病吧?


    她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怀疑:“什么客户什么官司,连你都搞不定?”


    方不让把水杯放下,架了腿,两手交叠放在了膝盖上,波澜不惊地吐出了四个字:“离婚官司。”


    程白差点笑出声来。


    从业这么多年,业内稍微对她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虽然她号称“能为万金油律师正名的大律”,什么领域的案子都做过,但唯独一个领域是她从来没有碰过,也绝对不会去触碰的。


    那就是家事。


    尤其是离婚纠纷。


    不管是寒门还是豪门,但凡跟男人女人之间那点爱情婚姻的破事儿沾上点关系,都免不了扯出一地鸡毛。


    她突然之间连话都不想多跟方不让说一句,拎了放在边上的手包,起身就想往外走。


    方不让竟未阻拦。


    他只是注视着她的举动,在她迈开脚步的一瞬间补上了两个字:“我的。”


    程白:?!!!!!!!!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一个没留神差点一头撞在后面那大鱼缸上,这一瞬间她简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而且严重得离谱!


    方不让哪儿来的婚可以离,全世界都知道“铁打的方不让,流水的小姑娘”!这位难道不是单身吗?!


    然而惊吓还未就此结束。


    在程白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用那种震惊莫名的目光转头来看他时,方不让只平平地垂下了自己那稍显邪气的长眉,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倒出一根烟来。


    没有情绪波动。


    声音也显得淡漠。


    但偏偏结结实实地朝程白投下了这一分钟之内的第二颗深海核弹:“我要争孩子的抚养权。”


    作者有话要说:  *


    离婚纠纷√


    114、第114章 发横财了


    “……”


    “……”


    “……”


    “……”


    办公室里, 久久的相对无言。


    如果说先前方不让说出“我的”两个字,只是吓到了程白;那他“抚养权”这三个字一出口,程白就真的是被他搞蒙了。


    除了不敢信, 还是不敢信。


    方不让不仅结婚了要离婚,而且还有了孩子要跟人争夺抚养权?


    她怎么就觉得这件事特别魔幻呢?


    饶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程白这会儿也完全无法把眼前的方不让跟已婚的且当了父亲的男人联系起来, 看他的眼神相当不对劲。


    “让我确认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 伸出一根手指来,试图将自己几分钟之前听到的东西在大脑里整理清楚, “我可不可以认为, 你刚才那三句话的意思是, 第一, 你结婚了;第二, 你有孩子;第三, 你想请我代理你的离婚官司;第四, 你的主要诉求是拿到孩子的抚养权?”


    方不让手指头一抬已经点上了烟, 是用惯了的都彭打火机,黑色外壳, 沉甸甸的金属质感, 一小簇火苗烧着烟丝,便听得清脆的“啪”一声响, 又被他手指推得合上。


    程白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事实上他已经结婚这件事圈内的确没有几个人知道,也就明天诚这边利益相关的合伙人们清楚,但他们从来不对外宣扬什么。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方不让转眸看她时竟然笑了一声:“基本正确。”


    程白突然就感觉到了荒谬。


    这对她来说比亲眼看见母猪上树还要来得不可思议。


    怎么说也认识方不让好几年了,而且她都在圈内混到这个地步,就连一些律师贿赂法院、检察院的事情她都听说过也知道点内情,可居然从来没听说过方不让已经结婚。


    玩时髦搞隐婚?


    连孩子都有了,那结婚的时间应该不短,可居然居然从来没有在方不让的社交圈里出现过。要知道,跟方不让“交往”的那些女孩儿们可一点也不低调!


    程白实在是太好奇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方不让把打火机扔回茶几上,手指间夹着烟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打开后面的保险柜,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协议。


    他重新看了一眼,才道:“6年前吧。”


    程白看他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然而还是十分少见地克制不住那一颗想八卦的心:“那你的孩子?”


    话刚说完,她就想到了什么。


    脑海里一下掠过的是那天过年时候她和方不让在墓地意外地碰面,她看到的那个跟在助理身边戴鸭舌帽的小男孩儿。


    果然,方不让波澜不惊地回答她:“男孩儿,5岁,上次墓地跟在宋京旁边,你该见过的。”


    程白恍然了:“上回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方不让点了点头,同时将那一份协议放在了桌上:“不过那时候事态还不明朗,现在是她确定要跟我离婚,并且已经在准备向法院提起诉讼。”


    敢情还不是方不让要离婚,而是女方要离婚,听方不让和口风,女方还要跟他争孩子的抚养权。


    听着都像是个硬茬儿啊。


    程白真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但她看了看那份已经被放在了桌上的协议,隐约觉得那几页薄薄的纸上有两只小手伸了出来向她招啊招,引诱她过去看,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一窥究竟的冲动,摇了摇头:“你应该听说过,我不打家事,而且我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方大律还是另请高明吧。”


    协议明显是方不让提前拟好的,还放在保险柜里,想也知道这是他的**,并不愿意被太多的人知道。


    程白的拒绝也在方不让意料之中。


    但他今天既然将程白请了过来,而且连协议都拟好了,显然是对此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讶,相反格外平静:“一窍不通没有关系,民事领域研究起来都算不上复杂。我需要的只是程白这个人。很显然,这一次的官司我不会只请一位律师来处理。你确定不看一下协议再考虑?”


    程白站那儿没动。


    一时之间也没琢磨出方不让这话什么意思。


    方不让却道:“我以为,私心里你对这个官司该是感兴趣的。”


    人类的本质就摆在那里。


    谁遇到这种事能不好奇呢?


    不可否认,方不让这句话戳中了程白心里某个点,让她重新考虑了起来。


    方不让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擅长这个领域。


    他在乎的是另一些东西。


    听上去,好像她只要接了这个官司,就算在方不让的离婚律师团队里当个花瓶都没关系。


    这可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程白盯着方不让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走过去拿起协议看了看。


    果然,各种条款宽松得没边。


    简直像是一份单方面的不平等条约。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方不让把它从保险柜里拿出来,她是断然不敢相信这样的合同竟然出自方不让之手。


    目光定在代理费那一栏,程白盯着那7位数看了很久,再根据自己对律师圈里这些超高净值人士的了解,轻而易举就能估算出方不让不菲的身家。


    到底是明天诚所占股12%的大par啊。


    出手真是阔绰。


    要知道,有钱人离婚大多非常麻烦。


    上市公司的股东离婚影响股价的案例比比皆是,准备上市的公司股东因为离婚导致ipo计划流产更是多不胜数。


    如果程白没有记错的话,7年多之前她第一次跟方不让打官司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明天诚的合伙人了,但那时候只是普通合伙人,手上应该不占太多股份。


    方不让这12%的股权是最近几年才拿到的。


    也就是说,这部分股权很有可能要算作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将面临分割。这对明天诚这样的红圈所来说,绝对是一件必须操心的大事!


    别人可能不知道方不让已婚且有孩子的事实,但明天诚所这些利益相关的合伙人不可能不知道。


    这也就意味着,方不让的事就是明天诚的事。


    怎么说也是国内顶尖的几家律所之一,明天诚的高端婚姻家事团队就算不是本所的王牌,放到整个领域去看,也绝对不算二流。


    所以,既然近在眉睫的地方就有靠谱的值得信任的律师团队可以选择,方不让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请自己帮他打官司,而且还愿意给出这么高昂的律师费?


    疑惑轻而易举就浮了上来。


    程白的大脑迅速运转了起来,几秒钟之后,那上挑的眼尾便突地动了一动。


    她转眸凝视方不让。


    方不让可能以为她已经考虑好了:“接吗?”


    程白轻轻放下了这份协议,笑:“忽然就有兴趣了。不过这代理费,是不是低了点?”


    方不让眼皮一跳,直接道:“没钱。”


    没钱?


    程白那审视的目光半点也不含蓄地从方不让的头顶扫到脚下,跟x光似的,每扫到一处都能清晰地浮现出品牌和一串数字,


    西装,迪奥。


    领带夹、袖扣,爱马仕。


    腕表,积家。


    打火机,都彭。


    ……


    穿这一身跟她说“没钱”?


    程白笑了:“代理费翻倍,不然没得谈。”


    方不让日常生活里素性是个对自己很大方但对旁人很吝啬的人,听见程白嘴里这大言不惭的“翻倍”两字,似乎是气笑了:“这么狮子大开口,你程白当我是冤大头吗?”


    程白不疾不徐:“不愿意?”


    方不让面色沉了下来,不说话。


    程白于是把手一摊,作势又要往办公室外面走:“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还是去打听打听,看看你老婆是不是需要我这种律师。不帮你打官司,帮你老婆打官司也是一样的嘛。”


    “……”


    这一瞬间方不让是真的想冲上去把程白给掐巴死。就算是早已经对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幕有所预料,可真当程白在他面前假作不经意说出这番话时,他依旧觉得自己有种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冲动。


    但真的没有办法。


    很显然,即便是他没有明确告诉程白,自己已经有明天诚那边的团队能打这个官司还非要请程白加入,可凭借对这个圈子的了解和本身不俗的智商,程白轻而易举就能猜到真正的原因——


    程白给不给他打官司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程白不能给他的对手,也就是他那一位即将对他提起离婚诉讼的“妻子”打官司!


    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了,他倒未必说不能赢,只是败诉的风险会被增加到最高。


    因为他曾与程白交手。


    又或者说,这些年来程白在诉讼领域的突飞猛进,所有人都看在眼底。即便她不是什么家事领域的专业律师,可谁也不会怀疑她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个领域吃透,更不用说这一场离婚诉讼所涉及到的领域可能包含《婚姻法》《公司法》《证券法》甚至财税法相关,程白对这些本来就有所了解,操作起来未必不得心应手。


    不管是他本人,还是明天诚这边的团队,都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所以,将程白拉到己方阵营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不过……


    代理费直接翻倍,程白可真的是敢开这个口啊。


    方不让眼看着程白就要拉开门离开,手里那根才抽了大半的香烟险些被他捏扁。


    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直接道:“成交。”


    先前放在桌上的那份协议被他收了起来,程白听到方不让答案满意回转身来时,只看见他将这份协议塞进了碎纸机里,然后从保险柜里又拿了一份协议。


    这一刻,轮到程白眼皮一跳。


    方不让直接将这第二份协议递给了她:“看看。”


    程白的动作慢了半拍,接过来看了一眼,在看见代理费那一条里唯一一处与上一份协议不同的数字时,没忍住摇了摇头。


    竟然有些佩服。


    方不让到底是个人物。


    这一份协议显然也是早就准备好的,代理费比起上一份不多不少,恰好翻倍。


    她又接了方不让递过来的笔,多少有些玩味的感叹:“说真的,我其实还真的挺想感受一下,时隔7年多再跟方大律打官司会是什么感觉,可惜了。”


    律师也要吃饭嘛。


    方不让价开这么高,而且完全不强求她出力,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让人完全没办法拒绝啊。


    方不让并未接话,只是看着她。


    程白利落地签了名。


    但在放下笔之前,她忽然十分好奇地抬起头来:“你这样的葛朗台,竟然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请我,是否证明,我的实力已经得到你足够的认可,甚至成为了能威胁你的存在?”


    方不让抽着烟,掀了眼皮,转眸斜睨着她,这些年来未有分毫改变的邪气如光穿过缝隙般从他眼神里透出来,轻嘲似的一勾唇:“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是吗?”


    程白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一笑,将那支昂贵的笔扔回了桌上。


    “怎么这表情?”


    兴业中心楼下,边斜坐在大堂吧里玩着手机,抬头看见程白一脸不寻常的神情从电梯里走出来,难免觉得奇怪。


    原本约好6点半吃饭,她愣是踩点才下来。


    要知道程白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赴约基本就没有迟到的时候,一般都要提前个十几分钟。


    程白跟方不让已经签完了代理协议,但其实真当她一脸镇定好像就签了个普通协议从方不让办公室里走出,一路乘电梯从楼上下来时,回想整件事,还是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尤其是这一单代理费……


    说实话,方不让最开始开的那个价已经十分不低了,而现在更是直接翻了个倍。


    她脸上还有点怪异的恍惚,呓语似的回答:“我忽然发了一笔横财……”


    傍晚时分外头下着细雨。


    天气有些凉。


    边斜穿了身风衣,脖子上挂着他第一次见程白时戴的那条灰色的长围巾,看程白连条挡风的丝巾都没有,便顺手扯过半截围巾给她脖子上绕了一圈。


    两人戴同一条围巾。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猜我今天接到谁的官司了?”


    程白其实很少跟边斜聊工作上的事情,毕竟大家不在一个领域,向来都是边斜追着她问的。


    主动提及,还是第一次。


    边斜还真好奇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问:“谁的?”


    “方不让的。”程白自己说出这名字的时候都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而且是离婚官司,他还要孩子的抚养权!”


    协议对当事人的**自然有保密条款,但离婚这件事本身并不在条款之内,更不用说诉讼一起,绝对会第一时间就在圈里传个沸沸扬扬。


    大地震级别的爆炸新闻啊!


    明天诚所大par方不让竟然已经结婚而且连娃都快5岁了!


    边斜顿时微微怔了一下,清隽的长眉一挑,语气里透出几分怀疑:“方不让这样的作风,按国内的情况,想要跟女方争夺抚养权,恐怕有些困难吧?”


    “困难肯定是困难的。”程白点了点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婚姻法领域的一些常识她还是清楚的,只道,“不过方不让好像也没指望我真出力,我也没打算真出力。”


    两人一道向着大厦外面去。


    但没想到到门口的时候,边斜那大长腿一迈朝旋转门走,程白却朝着旁边手推玻璃门的方向走。


    距离刚离开,脖子上的围巾就绷紧了。


    “……”


    “……”


    虽然没到猝不及防差点被勒死的地步,但突如其来的呼吸困难和脖子上传来的勒紧的束缚感,依旧让两个人在停下脚步对望的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弥漫开的尴尬。


    真的是毫无默契啊!


    边斜心里忽然就低低地咆哮了一嗓子:这跟我想象中的恋爱不一样!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程白看着他。


    他闭上了想要说什么话的嘴,乖乖收回了那条已经迈出去的腿,反向她这边走过来一步,抬起手来虚虚握拳放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掩饰:“头回谈恋爱业务不熟练,我保证以后改正绝不再犯。”


    但程白依旧看着他。


    边斜忽然就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莫名紧张了起来:“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程白流转目光里顿时多了几分审视。


    她思索了起来:“为什么你对方不让离婚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呢?”


    要知道,方不让离婚这件事本身不出奇,但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有婚可离!


    连她在今天之前都一无所知。


    可边斜刚才竟然十分平静,还特别自然地分析起抚养权的事情来,完全没有半点震惊的情绪。


    115、第115章 程白的好


    “这有什么需要惊讶的吗?”边斜有点得意, 也不知是故意装出这模样,还是真情流露,“我早八百年就知道这件事了。反而是程律你, 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让我有点惊讶。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


    边斜这话带给程白的冲击,着实要比他刚才对方不让离婚这件事毫无反应要来得大得多。


    程白没有理解他的逻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认识方不让好像是在认识我之后吧, 我都不知道,按理说你不可能知道。而且你跟这个人没有太大的交集。你怎么知道的?”


    程白说完, 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个猜测:“马会?”


    好像边斜和方不让以前在这场合碰过面, 也许是这时候知道的。


    但没想到边斜直接摇了摇头:“那时候我连他人都不记得, 谁关心他是不是有老婆。”


    程白彻底困惑了:“那是怎么回事?”


    边斜笑起来, 眼看着他们俩站在门口这位置聊这种事, 周围有人来来往往, 怕挡着人的路, 便把程白一拉, 先走出去们去。


    才道:“上回跨年活动猜的。”


    “程律那时候在跟周会长他们打麻将,应该没有注意到。那一次你跟尚法官遇到点事儿, 提到了离婚诉讼, 你说自己不会碰这个领域。”边斜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我当时看这位方大律的反应有点奇怪, 所以等送了程律上车,就没忍住诈了他一句。”


    现在想起那天活动结束后,跟方不让说完那几句话时, 对方脸上的表情,他都还忍不住想笑。


    “我其实都有点没想到,这位方大律还挺好骗的。”


    “……”


    程白忽然无话可说。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好骗”两个字来形容方不让,再看看边斜这一张貌似纯善的脸,竟觉有几分复杂打心底里涌出来。


    不管哪个领域,能成功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善茬儿——


    这句话是她极其信奉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面对着边斜时,总是会极其自然地忽略掉这一点,直到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才会想起……


    两个人虽然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但这段时间程白要忙那个破产管理的官司;边斜则要写新书,工作室那边又已经跟姜明怀签约准备“夜行者系列”影视化的前期筹备,有很多事情需要沟通,也是有点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一起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边斜没把方不让离婚当一回事,只道:“昨天徐杰他们给我推荐了一家做海鲜很绝的店,我们去试试?”


    难得这位大作家竟然对吃的有主见,程白当然不反驳:“行啊。”


    然后就去了那家店,在被服务员引着去座位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看到了正在聚餐中的周异、姜明怀等人。


    这一瞬间,边斜的表情忽然十分精彩。


    太大意了!


    既然是徐杰这帮牲口推荐的店,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整个工作室的人可能都被推荐了,在这家店遇到认识的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啊,边神好,程律好,你们也来这里吃啊。”策划组的几个小朋友稍显拘谨,站起来主动打了招呼。


    周异和姜明怀显然也有些惊讶。


    两个人停下交谈,一起抬头,就看见了边斜和程白。


    边斜脸有点绿。


    程白回头看他一眼差点笑出声来,比起这位大作家糟糕的心情,她倒要淡定很多,遇到遇到了,干脆直接坐到了他们对面,正好也有空位。


    “真巧,还能在这儿遇到。”


    程白都坐下了,边斜心里就算再不满,当然也不好说什么。但他跟着坐下来之后一眼朝这张大方桌周围扫过去,除了他和程白,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脑门儿都瞬间变得光秃秃的,顶上还要p个黑体大字——


    电灯泡!


    程白敢坐也就罢了,这帮人竟然没一个出来阻止。很好,最近一年影视寒冬,他们一定是觉得工作室开的工资太高了!


    唇边挂着完美的弧度,大作家笑得像是朵善良的花儿,只是众人不经意间触到他那同样“善良”的目光时,竟都觉出了几分森然,骨头缝里冒寒气。


    这时候便明白问题在哪里了。


    可周异靠墙坐着,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半点没有要对此进行补救的意思。


    他太了解边斜了。


    现在一声不吭让程白坐下了,刚谈恋爱的这位大作家难免嫌弃他们是电灯泡;可他们要找理由不让程白坐,那依着边斜老狗护短的死德行,只怕又要觉得他们不该拒绝程白。


    里外都不是人,结果没差。


    “遇到正好,本来也准备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周异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回给魏了了的消息,平静地将手机盖在了桌上,然后看向边斜,又看了看姜明怀,“我这几天碰了碰投资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也接触了几个导演、制片人,都对这个项目有很大的兴趣。但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也跟姜编剧的不一样,姜编剧想多问问你这个原作者的想法,也想知道你后面要写什么,也好决定前面一些剧情的去留。”


    好好一顿饭,好好一场约会,就这样突然地变成了工作……


    毕竟是边斜自己的书,还是他自己当老板,真不可能完全把事情放给别人来做,该参与的还是要参与。


    于是一聊起来就没个完。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但聊天之余转过目光去瞅程白,有点怕她无聊或是不高兴。然而万万没想到,程白一人坐她旁边,优哉游哉地戴着手套剥虾,偶尔还抬头看看他们,似乎出耳朵在听。


    这种姿态自然极了。


    对这种二人约会忽然变成工作的事,她好像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于是边斜忽然想起所有人对程白的印象来:曾经的乘方所大par,不管道德上是否有瑕疵,绝对是一名能力很强的律师。


    但好像仅此而已了。


    人们对她的全部了解似乎都来源于工作,极少有人去评价她生活里的状态。或许是因为没有接触,但也或许……


    是程白这人根本没什么所谓的“生活”。


    他从来是一个很善于观察的人,往往能从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感知到周围的世界和周围的人。


    刚开始的程白,对他来说就是一团迷雾。


    他不了解她,也无法看透她,甚至因此产生了对她过度的好奇。这种好奇驱使着他不断地接近这团迷雾,接近这个人。


    然而越了解,好像也就越心疼。


    一如此刻。


    置身于周遭的喧嚣中,他看着她,心里却忽然静了那么一刹那。


    程白是真习惯了。


    在过去这些年里,生活中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太少。律师行业本来也是很依赖于现实社交的行业,尤其是往上做到合伙人之后,各类应酬都会赶上来,让三餐都变成工作的一部分,没什么好稀奇的。


    对眼下这情况,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正常。


    所以当看到边斜的眼神频频向她转过来时,她着实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才明白这眼神是什么含义。于是一笑,只道:“你们聊啊,我也听着呢,好像还挺好玩。”


    其他人还有些茫然。


    现在这时代很多人都已经习惯时间被工作挤占满,留给自己的私人时间非常少,毕竟像边斜这种本质上属于自由职业的人真的少有,所以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边斜撇了撇嘴,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过了旁边一个空盘子放中间桌上,也抓了几只虾来剥。


    剥出白嫩的虾肉来,就搁在盘子里。


    姜明怀正在说书里几个关键人物的设定问题,一低头瞧见他没一会儿就剥了有小半盘,那盘子又搁在桌中间,也没想太多,顺手就用筷子夹了一只起来放进嘴里。


    这一瞬间,边斜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抬起头来看着他。


    周围工作室的其他人更是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


    姜明怀于是清晰地意识到——


    他好想干了一件不大对的事。


    果然,下一刻坐他对面的那位边大作家直接把那小半盘虾肉端走,转而搁到了程白手边的位置,然后微笑着注视他:“这虾是不是给你剥的,你心里没数吗?”


    程白微微怔然。


    姜明怀却是嘴角抽了抽,彻底无言:“……”


    其余众人则是相互看了看,全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边斜是个什么德性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懒到连饭都不想吃的人,无缘无故剥什么虾。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一盘尊贵的“帝王虾”,不是他们能碰的。啧,姜编剧新来,没看明白中间水有多深,属实是大意了啊!


    一顿饭吃完,事儿也聊得差不多了。


    周异最后结了账。


    程白临时接了个方不让的电话,走到外面去打,边斜跟众人道过别后,便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面用手机看着自己前两天写出来的稿,一面等着程白。


    没想到,没两分钟,程白没等来,反倒等来了程白的前男友。


    “边大作家?”


    这声音从边斜前方不远处响起,并不是那种特别寻常的打招呼,既不像是熟识,也没有半分惊喜,反而隐隐藏着几分讽刺的敌意。


    边斜一挑眉,抬眸看去。


    颇为英俊的面容,全身上下一丝不苟,连那条暗蓝色的条文领带都笔直笔直。只是扯着唇角,面无表情,反倒削弱了这一张脸的耐看程度。


    他第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谁。


    随后记忆往回倒带,才将这张脸与某一个名字对上,然后“哦”了一声:“谢先生?”


    没错,谢黎。


    正儿八经的程白前任男友。


    没记错的话以前有见过两面,不过怎么看都算不上“愉快”两个字,所以这一刻边斜也没笑,十分寻常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谢黎也没想到,上海这么大,居然还有再遇到的时候。原本觉得过去那一段短暂的感情,自己已经放下了。


    毕竟是他主动提的分手,按道理没什么过不去。


    可就前面两天,程白和边斜的恋情传得沸沸扬扬,连四大的人聚会吃饭时都要提上一嘴,让他想忽略都不能够。


    今天居然还遇到了边斜。


    前男友与现男友相见,不可能不尴尬,谢黎本身也是一个有涵养的人,知道这种情况下两个人无意中碰到顶多打个招呼就该离开。


    事实上他也的确准备这样做。


    只是在他转身想向自己订好的座位走去时,还是没能忍住心中那一股忽然涌上来的冲动,看着边斜说了一句:“其实我挺惊讶。”


    边斜对谢黎的印象说不上好,但理智地讲也说不上坏,此刻略带了几分诧异:“惊讶?”


    谢黎道:“没想到你们能成。”


    边斜打量着他没有接话。


    谢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带出些许自嘲的意味:“她真的挺好,可也许是我不适合吧,总觉得她其实并不真正地喜欢谁、在意谁。”


    边斜心情意外地平和。


    也许是因为的确没从谢黎的话里听出什么恶意吧。


    他也笑了一笑:“听上去好像有点故事,我有点好奇了。”


    好奇谢黎明显还喜欢程白,没怎么放下,可依旧在之前那种谁也没参与到竞争之中的时候,主动跟程白提了分手。


    谢黎看了他几眼。


    有故事吗?


    “其实并没有,要真有故事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很需要她,但她却可能比你更忙,顶天了能给你一个电话。刚开始可能还觉得她是忙,时间一长就会觉得这人是真的没心。我没觉得她在乎我,长痛不如短痛,早分早好。”


    对程白过往的感情,边斜知道得的确不多,但也并不想往前去翻。甚至就上次到英国去见方让,他都没有问过这方面的事。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没必要往回看。


    程白现在是他的,以后是他的,这就足够。


    但他也着实没想到谢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于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两张戏票。


    这一瞬间更心疼他家程律。


    不是程白不好,而是别人看不懂程白的好。


    眼底的温度退下去几分,边斜勾起唇角时终于还是透出了几分难得尖锐的讽刺:“虽然觉得可能会有些失礼,不过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家程律这样日理万机的印钞机,百忙之中还能抽空给你打个电话,把本来应该全部放在工作上的注意力分一点给你,作为她的男朋友,有这种地位,你不该很知足了吗?”


    116、第116章 更爱你的人


    “你刚才跟谢黎说什么了?”程白接完方不让的电话返回时, 正好看见边斜跟谢黎面对着面,“我看着他走时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能好看才怪了。


    边斜自认平时对人说话挺客气的,他喜欢做事留一线, 万事不让人尴尬为难,但刚才那一瞬间是真的不很能忍得住。


    程白问起,他便哼了一声。


    “偶然遇到, 可不是我要主动跟他说话, 是他主动搭讪我。”边斜说着便撇了撇嘴,“这人好像对之前还耿耿于怀, 不大放得下的样子, 跟我说程律的坏话呢。”


    程白坐在驾驶座上, 转头看了边斜一眼。


    她有些无奈:“有这么夸张?”


    边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毫无负疚感地往谢黎身上泼脏水:“对啊, 说我们家程律没心, 不关心他, 忙的时候遇到他生病发烧顶天了也就给他打个电话, 觉得你很不在乎他……”


    程白想了想,还真是谢黎能说出来的。


    她笑出声。


    边斜转头望着她轮廓精致的侧脸, 觉得有些不解:“你不生气吗?”


    程白反问:“你觉得呢?”


    边斜答非所问:“我觉得你们分手真的是太对了, 他要不跟你分手,那我——”


    程白挑眉:“那你怎么?”


    边斜一双眼珠转了转, 咬了咬唇,声音莫名低了些,似乎是自己也不大确信:“我琢磨了一下, 按我的作风,强行插足,背地里搞破坏,完全做得出来。那我跟你在一起,不成了第三者,你不就出轨了吗?”


    “……”


    程白真是一瞬间千千万万句话堵在了喉咙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看他的目光也再次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这种话真的也就边斜能说得出来了。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听这话……


    程白忽然又笑了出来。


    边斜就这么看着她也不移开目光,有点小得意:“我这情话水准高不高?”


    程白有点佩服了:“挺高。”


    只是这话题到底还是让她回想起了过去。


    不否认,谢黎可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们两个人都很忙。


    彼此能抽得出去见对方的时间也不多,而她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在遇到3·28案之前根本不知道“放松”两个字怎么写,遇到3·28案之后就更昏天黑地了,整个人的状态被外界的舆论死死地往下压。


    直到后来事情过去,也没能全缓过劲儿来。


    她唯一有点印象的、比较明显的一次不愉快,是分手之前一个多月,她刚从北京转回上海,忙完了很多事情,在回复完了费靖给自己的最新消息后,一翻消息记录,才发现自己跟谢黎竟然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过了。


    忙完了?


    又或者的确没有那么在乎?


    程白现在也想不清楚。


    反正等她想起来联系对方,两个人开了红酒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时,才发现谢黎整个人看上去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疲倦和憔悴。


    那是一副病容。


    然后她才知道谢黎发烧住了两天院,而她对此一无所知,谢黎也只字未提。


    车窗外的夜色汇成流动的灯火,在行驶之中不断从视线两边划过。


    很快到了那条弄堂口。


    程白停车下车,跟边斜一道走进了那条窄巷,有一会儿没说话。


    前面三盏灯陆续地亮起来。


    边斜抬起头就能看见两边建筑的轮廓,一边是程白的房子,一边是他的别墅。


    还能看见她那养花的阳台。


    上头端端地摆着个玻璃钢,隔这么远看不大清楚,但边斜知道里面养着只巴掌大的乌龟,偶尔能看到程白喂它。


    “说起来为什么会想养只乌龟呢?”


    他忽然问了一句。


    主要是不大明白。感觉一般女孩子都养金鱼,个头比较小的那种,看起来就很漂亮。


    程白也跟着抬头望了一眼,却有些沉默,顿了片刻才道:“寿命长,活得久,好照顾啊。”


    并不需要你倾注过多的心力。


    这样就不会有太深的感情。


    活得久,也就不必总面临离别。


    边斜发现,自己竟然是听得懂她说的话的。


    连养宠物也选择对自己伤害最小的那一种……


    他没忍住伸出手去拉了程白的手,才发现她指尖被夜风吹得微凉,于是握得紧了些,笑望着她道:“我现在很想亲你。”


    程白失笑。


    边斜说完这句话却真的亲了上来。


    唇瓣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下,才往下摩挲着,吻过那精致的鼻梁,落到她同样微凉的两片唇上。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不像是某种欲求上来,反而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宽慰之感。


    他抬起头来时,程白定定地望着他,慢慢道:“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能随时关注别人需求的人。”


    边斜笑:“我知道啊。”


    那三盏灯将他们的影子错落地叠成了浅淡的三条,彼此交错在一起。


    程白再一次地怔然。


    边斜却拉了她的手,慢慢往前走,浅淡低沉的嗓音自然地流淌出来:“爱和被爱是有区别的。有的人渴望被别人关心,未必不爱你,但可能更渴望被爱。程白,我不一样。我是一个更爱你的人。”


    117、第117章 诉讼团队


    所有踏足社会的成年人好像都离“恋爱”这件事远了, 动不动就是奔着结婚去,很多人的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浪漫”两个字。


    但边斜好像真的不一样。


    在程白的认知中,很多时候他看着好玩, 实际的处事却相当成熟。可身上却偏偏还带着一种纯粹的浪漫,明明觉得做的事说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然而看到或听到的那一瞬间, 却忍不住会浮出那么几许按捺不下的悸动。


    作家感性的魅力吗?


    程白其实有点没想明白, 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这一次恋爱好像谈得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昨天晚上跟方不让打过了一个电话, 自然是谈了谈他那一桩离婚官司。


    应诉这边已经确定由明天诚的家事团队来负责。


    程白以前对这领域没太深了解, 所有的认知基本来自于道听途说, 所以今天一大早开车去律所的路上, 她停下来找了一家书店, 进去买书。


    边斜今天也跟她一起。


    手里虽然有书正在写, 但工作室那边今天正好没事忙, 又遇到程白手里同时有两件案子在做, 都算是他感兴趣的。


    尤其是方不让这一桩。


    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肯定藏着一些真实的狗血剧情,又事关方不让, 让人想不八卦都难。


    这么精彩的事, 他不想错过。


    程白走在他前面,对这家书店似乎已经很熟了, 进来之后径直就往法律那个分类的位置走。


    然后选中了几本书拿出来。


    边斜站在她旁边一看,嘴角便抽了抽:“到程律你这级别,还兴搞‘临时抱佛脚’的吗?”


    《家事律师实务》《朱律师为您解读婚姻法》《高端婚姻家事领域实战书》……


    类似的书名, 拿了五六本。


    程白一脸坦然,镇定自若地回答:“好歹拿人大几百万千万,样子总要做做吧。”


    大几百万……


    做做样子……


    边斜听后就一个想法:方不让这只羊肉真肥,程白这屠夫心真黑!手起刀落,宰下去够狠!


    到今天早上,方不让离婚的消息,已然是传遍了整个律界,昨天深夜就有很多微信群里传开了。


    毕竟这种事是捂不住的。


    方不让这边低调未必对外面传扬什么,可他妻子那边要打官司肯定也要联系律师,讲清楚两人的婚姻情况。毕竟案件中另一当事人是方不让这种让人一听就要头皮发麻的角色,又有几个律师能忍住不把这件事当成谈资对外宣讲?


    所以传开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消息实在是太震撼,太颠覆了,以至于所有人听后,第一时间几乎都跟程白一个反应——


    不敢相信。


    程白好歹还是方不让亲口告知的,不存在谬误可能;而其他人的消息传了三手四手五手,难免觉得这消息可能是中间传播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开玩笑,方不让在圈内这种风流做派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忽然之间说他早在6年前就已经结婚了,简直天方夜谭。


    结婚又不是放屁。


    结婚前风流浪荡,结婚后还是风流浪荡,而且这婚还结得无声无息,不可能呀。


    一开始,总是愿意听信各种传言的八卦人士们,竟然少见地一致认为可能其实是方不让有哪位大客户忽然要离婚,面临窘境,但这话在传播的时候传变样了。


    然而还没过半天,明天诚那边就透出了风声。


    有几名资深律师说,所里的高级合伙人全来了,跟方不让一起在会议室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中途还叫了专门负责婚姻家事的朱律师进去。


    这消息一出,无疑是坐实了传言。


    所有人都被狠狠地震了一把!


    这么离谱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不得了。


    这一回是真要不得了了。


    都是从事这行业的人,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像方不让这么有钱的人一旦离婚会牵扯到多少东西。


    “方大par在明天诚好像持有比例不低的股份吧?我的天,我要是明天诚的合伙人,这会儿只怕是急得脑袋都要秃了,这一不小心会搞出很多事来啊。”


    “还好律所不是上市公司……”


    “太不可思议了!”


    “方par老婆是谁啊,完全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知道说姓殷,好像有白俄血统,长得很漂亮。”


    “而且连儿子都有了……”


    “妈呀我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管他老婆是谁,方不让这种业内顶尖的狠人,身价老高了,离婚分股份,分豪宅,分各种收藏的艺术品,甚至分股票证券……我觉得这是赚大了啊!”


    “得了吧,不可能的事。”


    “6年前方不让就已经是明天诚的合伙人了,人家打官司都没输过几场,结婚后还敢玩这么开,肯定有签婚前协议的。有钱人又不是傻子,真以为结婚就能分人一半财产、人人都能当邓文迪啊?”


    “对哦,还有婚前协议……”


    ……


    买了书到律所,程白和边斜还没走进去,就听见走廊上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方不让这件事。


    也不知是天志的律师还是楼上楼下其他公司的职员。


    她听了一耳朵,也有些好奇。


    昨天方不让的电话也就说了让她今天下午到明天诚,跟应诉团队那边见个面,大家一起做一做前期的准备工作,看这件事能怎么解决。


    但有关于案情本身,只字未提。


    程白也没多问,很显然,有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等今天下午大家碰头就清楚了。


    下午2点,明天诚某间会议室。


    一张长桌,两面屏幕。


    程白由方不让的助理宋京引着从外面走进来,推开门一看就见会议桌周围坐了6个人,桌上则放着几台笔记本电脑,还有或薄或厚一沓沓的纸质文件。


    方不让坐在正中间。


    他左手边坐着一名看上去十分严肃的中年人,国字脸,眉心紧皱出一道竖痕,厚厚的眼镜片跟玻璃瓶的瓶底似的,穿着打扮也十分老派。


    程白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又皱得深了一些。


    显然是不大待见她。


    看完之后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的那几页纸。


    这名中年人更左边还坐着一些看上去年轻一些的律师,熟悉会议室排座位的程白一眼就看出来,后面这些应该都是团队里的普通律师。


    而在那名中年人正对面。


    也就是方不让右手边的位置,则端坐着一名青年,面容儒雅,温和平静,看程白进来还十分友善地对她点头致意,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不好意思,我好像来迟了?”


    其实程白没有迟到,这时候才刚刚2点,正好是大家约定的时间。但她一进来就感觉到这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太过凝滞紧绷,所以想要说话舒缓一下。


    工作也需要好心情嘛。


    尤其是这种家事官司。


    程白记得,自己上午买的那几本书里有一本特意强调过这一点:要有耐心,有礼貌,千万不能暴躁。


    但没想到对面那名中年人却十分暴躁,抬起头来,目光跟两道利箭似的就射了过来,竟然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程白:“程par以前就不打这个领域,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团队里,你来得早来得晚都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说的话,我们就继续聊正事吧。”


    “……”


    程白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了,以至于她有些怀疑自己是走错了会议室。


    但抬眸来看,方不让就坐在中间。


    此刻他脸上没有表情,也完全不像是要跟谁谈正事的样子,人坐在那椅子上,两条腿却架了起来,直接高高地搁到了会议桌上。


    一双昂贵的皮鞋映着光锃亮。


    方不让手里拿了把指甲刀,竟然在那儿不紧不慢地磨指甲,听了这中年人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只对一旁的宋京道:“给程律介绍下。”


    宋京便先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那个态度不善的中年男人,对程白道:“这位是高端婚姻家事领域的团队负责人,也是我们所的合伙人,朱律师。”


    然后是程白左边那名温和青年。


    “这位是我们方律的私人财富管理师,杨凡杨先生。”


    其他人自然都是无关紧要的团队成员了。


    程白于是明白了这一场会议的人员构成,也明白了今天这一场会主要会做点什么。


    私人财富管理师都来了,应该是要厘清财产。


    果不其然,宋京直接递上来一份厚厚的文件夹,她刚翻开就看见里面有各类财产清单。


    方不让是真有钱,除了每年在明天诚的业务收入之外,还有持有股份所得的分红的,光在上海就有两处别墅豪宅,证券类资产也有好几千万,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年来收藏的一些名画、雕塑和其他艺术品,这部分暂时没有办法确定具体的价值,但仅从旁边提供的估价来看,说出去也绝对是一笔让人心头一颤的大数字。


    钱生钱总是很容易的。


    方不让光在明天诚合伙人的位置上就坐了很多年了,手里有钱,又握着足够的人脉关系,本身又有足够的能力,随便搞搞都是来钱的路子。


    程白大概地扫了扫,深深地感慨了一句自己还不够有钱之后,就直接翻了过去,去找方不让妻子的那页资料。


    后面没几页就是。


    居然真的有异国血统,栗色的卷发,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茶褐色的眼眸,笑起来还有点甜。


    殷晓媛,生于1989年,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白俄人。她随父姓,国籍在中国,也在国内长大。


    6年前跟方不让结婚。


    孩子是5年前有的,名叫“方还”。


    资料里有一些殷晓媛的生平,也有方不让儿子方还的一些资料。


    然而除此之外居然没有半点程白需要的信息。


    她有点懵,以为是明天诚这边没有整理到一起,所以又耐着心往后面翻了翻。


    反正她今天就是当花瓶来了。


    人家好像也不需要她说话。


    那位朱律师的脾气显然不是特别好,一面看手里的东西,还一面对方不让开嘲讽:“家里红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现在翻船了知道麻烦了。你们这帮做非诉的也好,打诉讼的也好,成天瞧不起我们这帮兢兢业业搞家事,可怎么着?到头来还不是要我们收拾烂摊子!”


    方不让眼皮都没掀一下继续修指甲。


    其他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插嘴。


    “要不是主任强摁头,你这烂官司谁爱接谁接去。”一嘲讽起来好像就没个完,这位朱律师仿佛与方不让有点过节,还很看不惯他,“我还真搞不明白,不管外面名声怎么烂,好歹也是打一场赢一场的大律,结婚没搞妥当也就罢了,还搞到要离婚这地步,让整个律所的合伙人都跟着你提心吊胆,你缺德不缺德!”


    程白听得眼皮直跳。


    她还是头一回听见有除了方不让对手之外的人这么不客气地对他说话。


    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感觉……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小心误入明天诚内部合伙人的明争暗斗。


    律所高层多的是摩擦。


    合伙人之间相互看不惯的多了去。


    方不让位置再高也肯定有人跟他不对盘。


    只是这么算起来方不让也太惨了一点:目前这个团队里,主要负责的朱律师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明摆着很不想接这烂摊子;而她虽然加入到了这个团队,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力。


    方不让就是请她来当花瓶的啊。


    无非买个安心,防止她程白故意跑去他老婆那边接官司跟他打擂台。


    “所以啊,当律师,也得先做人。否则甭管你外面赚多少钱,到头来家里不还是搞得一团糟?我朱守庆活了这么多年,打过多少家事离婚官司,什么没见过……”


    程白一面翻找着资料,一面支了耳朵听着。


    毕竟居然有人敢这么骂方不让,虽然不能跟着骂两句,但光听着也能暗爽一把。


    只是听到这里她忽然有点发愣。


    朱守庆?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眼皮又跳了一下。


    程白今天是带着“佛脚”来的,轻轻挪开文件夹,下头就是她带来的那基本“专业书”。


    一看最面上那本——


    《朱律师为您解读婚姻法》


    作者,朱守庆。


    上海明天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资深高端婚姻家事律师。


    家事领域必备守则三条:耐心,礼貌,不暴躁。


    耐心。


    礼貌。


    不暴躁。


    程白眼皮跳得更厉害了,悄然将文件夹挪回去盖住这本书,再重新抬眸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朱律师,只见他越说越怒,两道浓眉倒竖,嘴里面滔滔不绝,有如黄河,奔流不息!


    就差直接爆粗了。


    此时此刻,程白心里就一个感受:这年头律师出书不能信啊!太扯,太能装了!


    但方不让好像已经习惯了,又或者说,真的根本没把朱守庆放在眼底,从始至终都非常淡定地在那儿修指甲。


    从拇指修到小指。


    等那最后一点磨完的时候,他才随意地吹了吹指甲缝里的碎屑,抬起了头来:“所以什么解决方案?”


    “当然是和解为先。”朱守庆做这种案子是老江湖了,说话半点犹豫都没有,“对你来说,离婚这件事太伤筋动骨了,能不离最好还是不离。如果有办法安抚一下女方,让她放弃离婚的想法,或者能拖延一阵也好。这样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也就更充分。你要知道,一旦她向法院提出要清算财产,这问题可就大了。”


    婚内转移财产的做法,法律当然是不允许的,但违法被确认的前提是得有证据。


    现在有钱人离婚有几个没操作?


    区别只在于手段高低。


    这种事朱守庆也操作过不少了,但方不让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在于一旦面临财产分割可能会出现的后续一系列问题。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会存在被“翻账本”的可能。


    不管是律所这边的公账,还是方不让自己的私账。


    中间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每一笔收入都依法缴税,又是不是每一笔收入都有清晰的来源,只怕连方不让自己都不敢保证。


    有时候,夫妻离婚未必就只是民事官司,越是有钱人,越容易搞出刑事官司来。


    朱守庆的话,不用解释众人都明白。


    这也是明天诚所的高层合伙人都有点焦头烂额的原因所在。


    只是程白越听越困惑。


    她把手里这文件夹都翻完了,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一份东西。


    听朱守庆说完了,她没忍住问了一句:“我这儿是不是少给了一份文件?没看到婚前协议。”


    “……”


    “……”


    “……”


    全场静默,会议室里包括方不让在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程白忽然就意识到了几分不寻常。


    眼皮再次跳了起来。


    而坐在她旁边那名青年也轻轻一笑,温言细语地证实了她那个不祥的猜测:“方先生这婚结得随便,除了有一些口头上的约定之外,并没有跟女方拟定任何与财产有关的协议呢。”


    “……”


    程白觉得自己终于能理解对面那位朱律师的暴躁了,但同时也完全无法理解方不让——


    方不让是什么人?


    当年跟她打二审官司能逆转的狠人,思维缜密堪称滴水不漏,最看重的可能就是个“钱”字,可结婚居然没跟女方签婚前协议?!


    她再次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了过去。


    方不让却没有解释的意思,随手便把已经不用的指甲刀扔在了前面文件夹上,在程白进来听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向了朱守庆。


    他两手十指交叉在了身前。


    是一种全然的上位者姿态,显得成熟而稳重。


    “第一,我已经告诉过你,不离婚这个选项可以直接排除;第二,财产分割这一部分不可能避免,我只需要你做好目前能做的所有事,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不可能的事情和向我叫嚣上;第三,我最重要的利益诉求在抚养权上,希望你尽快认清这一点,相比起来,钱没有那么重要。”


    一字一句,清晰明了。


    声音不大,但那种悍然的威慑力却是有如实质的。


    每一个点都说得确定无比。


    很显然对这一桩即将面临的诉讼,方不让是有很清醒的认知的,而他的认知与朱守庆所追求的最佳方案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只不过……


    程白思考了一下,方不让要是最后被搞到净身出户这地步的话,自己的代理费可就没着落了。


    袖手旁观也得有底线啊。


    于是她咳嗽了一声。


    这一时竟意外与旁边那位帮方不让做私人财富管理的杨凡异口同声,严肃道:“不,钱还是很重要的!”


    118、第118章 方不让的儿子


    话刚说完, 两人便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惊讶于竟然有人会跟自己说出一样的话来。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


    坐对面的朱守庆在他们说完之后, 冷冷地抬起头来看了方不让一眼,道:“非常重要。”


    会议室里再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静默。


    方不让就坐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里,目光从杨凡的身上, 移到程白的身上, 最后移到了朱守庆的身上。


    显然并不很愉悦。


    毕竟在这么多年的从业生涯里,他可能鲜少遇到这种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提出反对的时候。


    但他也没有再强调什么了。


    接下来的话题则主要围绕方不让个人财产的计算上, 程白基本就出个耳朵, 并不怎么参与讨论。


    不过在此过程中她也弄清了这桩婚姻的始末。


    方不让和殷晓媛, 这两人在国外的时候认识, 不到半年就结了婚, 且婚后很快有了小孩。根据时间来计算, 明显不是“奉子成婚”。至于这两人结婚时的口头协议, 用八个字就能概括, “各玩各的,互不干涉”。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与财产相关的书面合同。


    作为当时就已经算得上是“有钱人”的大律师, 方不让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完全无法以常理来推论。


    普通人做出这样的事,要么是蠢, 要么就是遇到了真爱。


    方不让当然不蠢。


    那难道是真爱?


    不,程白宁愿相信他可能是蠢,因为假如方不让的名字与“恋爱脑”挂钩, 那画面可真是太可怕了,想想都令人恶寒。


    一帮人对着电脑和一大堆文件忙碌了大半天,但都相当默契地没有在这种时候提方不让在明天诚那12%股权的估值和处理问题。


    朱守庆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作为当事人怎么想,我首先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案依旧是那三档。最好的是安抚女方,不要走到离婚这个地步,就算是表面夫妻也无所谓;如果这一条不能达成的话,我们再尽力争取和解,无论如何也不要再继续激化矛盾;最后诉讼走到法庭让法院来判决,是前两种方案都没有达成之后的下下策。你要知道,遇到这种案子,对你的声誉非常不利,太多人等着落井下石了。”


    这番话听上去很诚恳。


    但万万没想到,方不让听完竟然不无嘲讽地道:“比如你朱守庆。”


    朱守庆变了脸色,只把那摊开的文件夹一合:“你大可放心,我现在是你的代理律师,而且你不还请了另一位跟你‘志同道合’的大律师跟我一起吗?现在这圈子里想对你落井下石的多了去,用不着我亲自来。”


    程白只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被划归到“方不让盟友”的行列里了,为了避免产生这种荒谬的误会,她十分好脾气地微笑起来,适时地撇清自己与方不让的关系:“朱律师误会了,我来这里真的就是当个花瓶。”


    “哼。”


    朱守庆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写满了轻蔑与不相信。轻蔑是来自于他觉得程白对家事这个领域一无所知,不相信是他觉得程白与方不让都是声名狼藉算不上什么好人,都收了方不让的钱了,不可能真不为方不让做事。


    但他也就哼这么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了。


    今天的会议就此告一段落,毕竟大家都算得上是第一次“合作”,所以按惯例晚上得一起吃个饭。


    程白本来想婉拒。


    因为她今晚照旧约了边斜。


    但没想到方不让在听见她的婉拒之后,竟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道:“他现在还是你助理吧,叫上一起吃饭也无妨。”


    那目光透着说不出的晦暗与深邃。


    程白于是一下想起了边斜说曾诈过方不让知道他早就结婚且要离婚的事。


    犹豫了片刻,她道:“那我问问。”


    一个电话给边斜打过去。


    那边一开始还一副无精打采的口吻,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可等她说要一起吃饭,整个人精神明显就振奋了起来。


    答应得没有半点犹豫。


    显然,正如边斜自己所说:作家很难抗拒各种可能为他们带来灵感的事件以及种种离奇狗血的八卦。


    一行人在楼下碰头。


    边斜从另一头走过来,到他们几个面前便停住了脚步,两手都极其随意地揣在衣兜里,一瞧见方不让便忍不住打量了几眼。


    末了一笑。


    说不清是友善还是藏着深意,他主动向方不让伸出了手去:“方大律,好久不见。”


    方不让这人惯来嚣张,但这时候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竟也平静地伸出了手去:“客气了。”


    两只手掌握住的瞬间,隐约淌出暗流。


    但没过两秒就自然地松开了。


    那种暗流涌动的感觉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自然平静,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几个人接下来直接上了方不让那一辆拉风的加长豪车,不过并没有直接前往目的地,而是半道上在一家幼儿园外面停了下来。


    开车的宋京看了一眼时间:“应该刚好放学。”


    坐在后排的程白顿时一挑眉。


    其他人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方不让这竟然是顺路来接孩子。


    这感觉可真是……


    一言难尽。


    往前推个几天,谁能把方不让这个人和孩子联系在一起?然而今天不仅联系在一起了,他们还将亲眼看见方不让接孩子放学。


    此时的确是幼儿园的放学时间,远近的路边停了很多来接孩子的车,其中不少都是豪车。


    但当方不让的车停下时,别的车都黯然失色。


    幼儿园的门口也聚集了不少的人。


    无一不是来接孩子下学的,有的是父母,有的可能是保姆,也有的是爷爷奶奶。


    大部分以女性为主。


    当车门打开,方不让从车里下来,穿着一身沉稳笔挺的西装往门口走时,简直鹤立鸡群,几乎所有人都朝着他望过来,还不时有些窃窃私语。


    显然,这些已经相熟的家长并不认识方不让。


    程白他们没下车,都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朝外面看。


    很快到了五点。


    方不让进去接人,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走在前面。


    后面跟了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红色的t恤,牛仔背带裤,背了个书包,歪歪地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看上去像是匆匆忙忙随手扣上的。


    隔得远倒也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就觉得小胳膊小腿儿。


    这应该就是方不让的儿子方还了。


    方不让毕竟是成年人,走起来步伐不慢,而且步距不小。方还几乎是小跑跟在后面,背在他背后的书包好像也很重,装了很多东西似的,让他不大跟得上。


    但他也不开口说话,闷头跟着。


    方不让在前面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见他还在后面落下来一大截,便停下来站住等。


    等他跟上来了才重新往前走。


    但并没有任何放慢脚步的意思。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往前面走,走一段又停下来等。


    如此一番反复,却全程没说一句话。


    回到车前,方不让从左边上车,方还则从右边开车的车门,略有些费力地上了车。


    只是他显然没想到车里还有其他人。


    在进了车抬起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后排坐着的程白等人,一双乌黑的眼睛便睁得大了一些。


    的确是程白上回见过的那个男孩儿。


    虽然看上去年纪还不大,但同时继承了他父亲那凌厉出众的五官与他母亲白皙的皮肤、深邃的轮廓,方还看上去比同龄的小孩儿出众了太多,一双茶色的眼仁尤其漂亮。


    可能是也对程白有印象。


    他那小身板坐在那有些宽大的座椅内之后,竟然还转过头来多看了程白一眼。


    宋京关上了车门,重新开车。


    车内一片安静。


    朱守庆应该也是第一次见方不让的儿子,抬起头来便通过后视镜打量,但并没有说话。


    杨凡倒视若平常模样。


    程白推测,这一位能为方不让做私人财富管理,打理着方不让手中几乎一切的财务,应该极得方不让信任,肯定早见过他儿子了。


    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年纪尚小的方还对这种略显压抑的氛围竟没有任何的不安。


    他把原来背着的书包放到了身前。


    拉链才一打开,里面塞得满满的东西便往外冒:棒棒糖,巧克力,小饼干……


    全是各式各样包装精致的零食!


    方不让转头就瞥见其中一根棒棒糖上系着的粉红色蝴蝶结,眉梢微微一动:“哪儿来的?”


    方还抱着书包,看了他一眼。


    茶色的瞳仁里似乎藏着点怯意,但无法判断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方不让这个人。


    他慢慢道:“女同学送的……”


    “……”


    方不让没说话了。


    他转开了目光,从烟盒里抽了根烟,拿了打火机,但正准备点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似乎想起车上现在不止有自己一个,于是又把打火机扔下,把烟放了回去。


    这父子俩的关系一看就不是很近。


    程白打量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清楚到底是谁给了方不让争抚养权且好像还特别想争赢的勇气。


    孩子平时都是女方在照顾,且没满10周岁,不能自己选择跟谁。像方不让这样在外面浪荡的,显然不大可能是个合格的父亲,私生活方面更是“劣迹斑斑”。


    赢的概率太小了。


    忽然觉得花瓶好像也不是那么好当啊。


    程白有点头大。


    怎么说她也是业内上庭胜率挺高的律师,算来算去也没输过太多,现如今钱是入袋一半了,可越想越觉得这官司接的不值当。


    她又不缺钱。


    程白心里正自衡量着这一次的案子到底是签赚了还是签亏了的问题,车也还在一片静默中继续向前开,包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一看来显,陌生号码。


    她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跟其他人说了声“抱歉”,然后把电话接了起来:“你好?”


    “您好,是程白程律师吗?”那头是个娓娓动听的女声,隐隐然还带着一点压抑的哭腔,“我有一个案子想找您,不知道您明天是不是有空。”


    程白没多想:“怎么称呼?”


    那头道:“我姓殷,殷勤的殷。”


    “……”


    程白眼皮跳了一下,握着手机,向前看去。


    方不让也果然回过头,向她望来,一双眼底平静得溅不起波澜。


    程白忽然就觉得有些遗憾。


    那么早跟方不让签协议真是太冲动了。


    不然,此时此刻,眼前这位大律的表情,只怕能精彩上十倍不止!


    她叹了一声,对着电话那头道:“抱歉,殷女士,您晚了一步。虽然很心动,可这个案子,我接不了。”


    119、第119章 并不了解


    “怎么会?”


    殷晓媛那边的声音一时又是诧异, 又是失落,仿佛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程白这里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可您都还没有了解过我这个案子的情况……”


    程白已经和方不签过了合同,她当然不会主动跟对方当事人提起自己是方不让的代理律师之一, 只能委婉地向对方提议:“情况已经略有耳闻,我所能提供给您的建议,就是抓紧时间, 尽快找到一位足够靠谱的律师来处理, 事情拖得越久,对您来说越不利。”


    那头彻底愣住了。


    毕竟是在车里, 且程白本身也没有想与对方做太多的交流, 便在礼貌地道了一声“祝您好运”之后挂断了电话。


    方不让在前面冷淡地道:“作为我的代理律师还在给对方当事人提供建议, 程白, 你要知道, 作为你的客户, 我现在随时能到律协投诉你。”


    这是在威胁她吗?


    程白嘴角都轻轻抽了抽。


    但不可否认, 这样的威胁十分有效。


    她十分优雅地挂出了标准的微笑, 把手机收了起来:“还请方大律放心,我跟某些人不一样, 是一位绝对有职业道德的律师, 绝对不会做过界的事情还被你拿住把柄的。”


    方不让凝视她片刻,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


    整个车内恢复到一片平静。


    在去往餐厅的路途中, 只能听见前面方还一点一点数着他今天的“战利品”的声音。


    对这个小男孩儿,程白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但这个孩子竟然跟她以为的不大一样。


    不活泼,给人一种内向的感觉。


    但没有达到“自闭”这个程度, 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偶尔抬起头来看别人时,那漂亮的茶色瞳仁里又并没有太多的怯生生的感觉。


    相反竟很直白,很坦荡荡。


    好像也就是之前在车里被方不让问起那些零食是哪里来的时候,才流露出那么一点不明显的怯意。


    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方不让旁边,五岁多的孩子,个子又不高,夹菜其实不是很方便。


    但方不让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全程都在跟程白他们说话,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才会看他一眼。


    不转到自己面前的菜不会伸手去夹,就算没有自己喜欢吃的也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上去特别乖,既不自己玩游戏也不闹嚷着让大人陪。


    的的确确是方不让的亲儿子了。


    程白在这父子俩的斜对面坐着,简直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似。


    她甚至觉得,方不让小时候多半就这样。


    父母离婚这样的话题,一般家长都会避讳着不在小孩子的面前提起,毕竟孩子年纪还小,很有可能因此受到伤害。


    但方不让好像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甚至他跟朱守庆聊可能面临的财产分割时也半点不避着方还,以至于连朱守庆都有些犹豫,皱起了眉头,顶着小方还那不知是明白还是懵懂的注视,硬着头皮回答。


    饭局散的时候,方不让的助理宋京先出去结账,程白趁着出去透口气儿的空当便问了他一句:“你老板和他儿子一直这么相处吗?”


    宋京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差不多。”


    程白又问:“他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忙,一个月能见孩子几次?”


    宋京道:“四五次的样子吧。”


    程白露出一个有些棘手的表情。


    宋京却看了她一眼道:“我对老板这方面的事情其实也不大了解,不过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觉得他们关系挺好的。”


    程白皱眉:“为什么?”


    宋京耸了耸肩,已经走到前台位置掏出卡准备结账了,只道:“只是一种感觉,你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这可就有些离奇了。


    一个月顶多抽时间见孩子四五次,哪儿来的时间培养什么感情?


    宋京是方不让的助理。


    按常理来推论,他了解方不让,跟方不让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多,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从利益上来讲,多少有些偏向方不让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这番话的可信度需要打个折扣。


    然而程白看他神态,又不觉得这人在信口胡言。


    一顿饭吃了一万多小两万,宋京刷卡付账。


    程白在旁边看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别的不说,你老板吝啬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前几年律协开会请我吃了顿路边烧烤大排档,也就几百块,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今天居然请了顿这么贵的,突然转性了吗?”


    她这话本来是想说方不让抠门。


    但没想到,宋京听后竟然极其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用一种震惊而奇异的目光,仿佛觉得她在开玩笑:“几百块的大排档?不可能。”


    程白笑:“这有什么不可能?”


    宋京沉默半晌,答道:“我们老板从来没请过团队内的人吃饭,为案子忙得天昏地暗也顶多给桶方便面,他不会为别人花一分自己不该花的钱。”


    程白:“……”


    宋京看她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羡慕:“您有大排档吃,在老板那里,已经是帝皇级待遇了好吗?”


    吃个路边烧烤就已经是帝皇级待遇了吗?


    程白只想呵呵。


    她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从楼上下来的其他人,只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宋助理原来也这么有幽默细胞。”


    饭后,方不让和朱守庆都要回明天诚,手上有案子要忙;边斜有东西落在天志,也要回去一趟。


    所以众人原路返回。


    边斜上楼拿东西,程白则从停车场把车开上来,但没想到正好看见边斜在跟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说话。


    隔得远没听清说什么。


    就看见边斜掏出手机在对方的手机上扫了个码。


    等她车开过去时,那男人已经连连向边斜鞠躬点头,给他递了张名片,离开了。


    边斜上车,随手把那张名片扔在了前面。


    程白看见是个什么江苏的建筑公司的名片,她奇怪:“朋友?”


    边斜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摇摇投:“不认识。”


    程白惊讶:“不认识?”


    边斜点头:“说是个来上海做生意的小老板,钱包被人偷了,什么证件都没有,想找人借几百块钱应急。”


    程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借了?”


    边斜道:“借了啊,这不还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回头找他还钱。”


    “……”


    程白把车开到了前面路上,但这时段周遭都是车流,堵在路上,一如她此刻有些奇怪的心绪。


    有点不敢信。


    向路人借钱的小老板?


    这摆明了是个骗子。


    人家都还揣着手机,又手机难道不能联系朋友,几百块钱找谁借不出来?难道人缘差到那个地步?


    程白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边斜却视若寻常地向她笑:“我知道,你想说这人大概率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低级行骗手段,我是不该‘借’的。”


    程白皱眉:“知道为什么还要借?”


    边斜也琢磨了一下才道:“就那一闪念的想法吧。我又不了解这个人,人活在世上不可为人道的难处本来也挺多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就遇到这样的窘境。即便大概率是个骗子,但万一是真的有难处呢?”


    程白笑:“感性。”


    边斜转眸凝视着她:“对我来说这点钱并没有所谓,所以内心的安定会更重要。”


    内在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无论如何,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确保出错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于是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是过错的那一方。


    程白其实轻而易举地就能明白,只是听完他这一句话之后,无端有些沉默。


    作家和律师,感性和理性。


    他们其实并不是一样的人,也并不是同一种思维的模式。


    边斜好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朝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在想,奉行理性的你,居然会对这样一个我感兴趣,其实挺奇怪的?”


    程白无法否认。


    边斜便假模假样地一叹:“所以这证明,不仅同类之间天然会惺惺相惜,异类之间只要能明白对方的逻辑也不至于产生误解,说不定还能相互吸引。”


    大作家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白摇头失笑。


    边斜说完了刚才那一番话,却忽然想起了方不让的案子:“你刚才早早下去了,又在方不让助理那边问到什么吗?”


    程白也正在思考这件事,殷晓媛那通电话里压抑的哭声和宋京那一句不合常理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间,让她有些困惑:“就随便聊了一下父子俩的关系,我觉得方不让和他儿子的关系应该不近,但宋京居然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边斜挑眉。


    程白从后视镜里看得到他的表情:“你也觉得意外吗?”


    “算不上。”边斜斟酌了一下用词,“方大par这官司从头到尾都很离奇,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结婚也就算了,还不签婚前协议。外人看觉得他和孩子关系不近,但如果不在乎孩子又为什么要争抚养权?他给人的印象和他做出的选择,其实完全是相互矛盾的。”


    这才是所有人都觉得离奇的原因。


    明明你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他都做了。


    程白觉得他还有话没说:“然后?”


    边斜两手交握了起来,指尖轻轻点了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程律能够明白我明知道那人大概率是骗子却依旧要借钱出去的逻辑,是因为程律对我已经有所了解;但我们所有人好像都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程白若有所思。


    边斜平静地补上结论:“我们对这个人存在误解,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方不让。”


    “那你呢?”


    出乎意料,在听完他的结论后,程白凝视着他,竟然这样问道。


    边斜顿时一怔。


    他回眸看着程白,用一种隐约奇异的目光,但末了还是一笑,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不说呢,还是不知呢?


    程白的直觉告诉她,至少不是后者。


    车流很快过了拥堵路段,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两个人也快到家了。


    在瞧见那条道两旁长了一大片绿叶的法国梧桐时,边斜忽然问了一句:“再过两天就是程律的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


    还是第一次知道会有人这么直白地问别人想要什么。


    程白无言,把车停在了路边。


    “送别人礼物难道不都该自己想,然后准备给别人一个惊喜吗?”


    边斜嗤了一声,对程白说的这些人不屑一顾:“那多傻啊,不问过就给别人准备礼物,万一人家不喜欢,惊喜变惊吓不说,还可能搞得大家都尴尬。”


    出色的逻辑。


    完全无法反驳。


    这位大作家的确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程白笑起来。


    边斜不满:“我这是成年人的逻辑,程律你这样笑让我觉得很没面子诶。”


    程白想忍笑,但忍不住。


    她把车门关上,才道:“不,这样很好。”


    意外地让人舒服。


    边斜这人,有时候会有极其浪漫的语言,但更多地给她一种很烟火气、很生活的感觉。


    相处起来毫无负担,自然得很。


    边斜这才顺了一口气儿,继续问:“那就好,快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程白看他一眼,淡淡一笑:“我不过生日的。”


    所以,还好他先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


    遇到骗子觉得对方90%是行骗但还是给了钱,这事儿是我(。


    后来和我的律师朋友就我这种想法还聊了好一阵。


    然后还想起圈内多年前一桩佚闻:很多年前起点作者年会,大家都是头回见面,有个人说家里出事还是怎么要借钱,很多人直接就借了,后来才发现对方不止跟自己借了。被骗的人里有个在点家很出名的大神,好像是历史类的那位……


    后来那人音讯全无,所有人集体傻眼。


    借钱的那位是不是作者至今也没人知道。


    作家啊23333


    120、第120章 金钱的诱惑


    路灯昏黄的光芒就洒在程白身上, 让她挺拔的影子垂落在地,浓长的眼睫轻轻覆盖下来,遮掩住的是内心那一点划开的波澜。


    她看着边斜笑。


    面上看着平淡又轻松, 好像没什么特别。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要过生日。


    边斜知道这一点。


    然而他总觉得这样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一些不愿轻易为人道的东西, 所以他也不大敢去触碰, 只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怔然半晌,然后闷闷地“哦”了一声。


    两人一道回去。


    他目送着程白拿着钥匙打开了隔壁那栋老房子的门, 同他道一声“明天见”, 可直到程白进去了, 他的目光也没从这一栋房子之上收回。


    浮现在心中的是很久以前那个疑问——


    程白原本的豪宅住得好端端的, 为什么要搬回来?


    每个公司都有点跟前台小姐有关的故事, 不过这位在天志已经待了一段时间的前台小姐陈嫣一直觉得, 在律所这种频繁跟争议纠纷打交道的地方, 前台小姐的故事永远不值一提。


    这不, 今天又来了一位。


    她一面翻着昨天的访客记录,一面抬起头来悄悄打量着这位客人, 猜测着她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没有预约, 所以就坐在门内距离那盆绿植不远的沙发上等候。


    很漂亮。


    皮肤细白,五官轮廓略深, 很有一种电视上那些欧美白人女星的感觉,两道眉毛描得细细的,尾梢却没有向上挑, 反而是稍稍往下,所以并不呈现出任何具有攻击性的凌厉,反而很有几分传统东方含蓄的温婉。


    只是她眼眶是红的。


    人坐在沙发里,两腿并拢,爱马仕的铂金包就放在膝盖上,两只手则交叠放在包上,颇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这位女士一来就问所里程律在不在,在得知程律还没到之后也不说别的,既没有自报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留下自己的方式先行离开等待以后联系,而是直接坐在了这里等。


    一大早来律所的律师很多都瞧见了她。


    这种情况大家都见得多了,一看就是遇到事儿了,而且多半还是婚姻感情等家事方面的。虽然她长得漂亮,但所有人也就是多看几眼,并不十分感兴趣。


    陈嫣倒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她工作清闲,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八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位女士总不大喜欢。


    可能是同性和同性之间的确容易产生敌意吧。


    她安慰着自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约九点半,门外走廊上才传来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一对最近在所里给其他单身狗狂撒狗粮的情侣的交谈声。


    “我路上看导航的时候就跟你说了,前面是一片红的时候千万不能改道,你改道别人也会改道,改道另一条道上不还是堵吗?”


    “驾照没有,嘴炮倒是一流。”


    “我在考了好不好,手到擒来的事!”


    “呵呵,拿到再说吧!”


    今天照旧是程白开的车,只是昨天回去补看婚姻法相关的法条睡得晚了一点,今早也就起得晚了一些,没想到跟边斜溜达去吃了个早餐粥,一转眼就遇到早高峰,被堵在路上。


    还好今天很多事都安排在下午,不耽误事。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跟边斜一起走了进来,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一时觉得眼熟,眼皮都跳了一下。


    那女人也一直关注着门口,程白一进来她就看见了,当即就站起身向程白走来:“程律您好,我是昨天跟您打过电话的殷晓媛。虽然您已经说过不会接我的官司,可我觉得您就是最适合我的好律师,今天没有预约冒昧前来打扰,真的很对不起,希望您能有时间谈一谈……”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是泫然欲泣。


    程白听出了昨天听过的哭腔,也轻易地将这一张漂亮的脸跟自己昨天在明天诚看过的方不让妻子殷晓媛的照片对上了。


    她觉得有些棘手。


    不接各种家事官司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面对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


    程白不喜欢哭。


    也不喜欢看见别人哭。


    这门口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影响不好,更何况这位还是方不让目前的妻子,传出去也会影响方不让的名誉——虽然这人其实没什么名誉可讲。


    所以想了想她还是道:“殷女士等了有一会儿吧,门口说话也不方便,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办公室坐一坐。”


    殷晓媛眼底顿时露出几分感激的惊喜。


    边斜却是毫不掩饰自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年头真是是个人都来跟他抢程白,本来如果没有这位“不速之客”的话,这一天的早晨将在他和程白一起泡茶聊天之中度过,然而现在眼看着是没戏了。


    他的神情还是很明显的,更何况刚才跟程白一起走进来。


    殷晓媛在跟上程白脚步向办公室走去的过程中便不由抬起头来,看了边斜一眼。


    边斜也看了她一眼。


    殷晓媛应该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显得有一点局促。


    程白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边斜留在了外面。


    “殷女士,我不妨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接了您丈夫方不让的代理,就算您今天亲自登门拜访,我也不可能改而为您打官司。”程白不想给这位陌生女人什么希望,“而在这种情况下,您如果对我吐露太多,可能会对您自己产生不利。”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在见到殷晓媛本人之前,她也曾构想与方不让结过婚的女人会是什么样,有那么一点猜测;可等真的见到之后,又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好像有那么一点不符合,于是心里出现一种奇异的空白。


    程白请对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


    殷晓媛也是第一次和程白接触,难免有些紧张,听程白这么说,好像觉得很难受:“可别人都告诉我,如果要跟他打官司,请您是绝对没有错的。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您竟然会帮他……”


    程白知道,这时候自己不需要说话。


    殷晓媛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不管怎么样,我今天已经来了,虽然您已经说过不会接我的官司,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跟您讲一下这些年的事情……”


    程白发现,她好像的确特别希望是自己来打这个官司。


    但她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随便上网查查都知道她从来没打过家事领域,除了方不让这种思维逻辑异于常人的存在,应该不会有谁想请她这种“家事领域的花瓶”。


    只是她也没有开口打断对方。


    相关的风险她已经跟对方提过了,对方非要分享自己的故事,她也不必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干脆出耳朵听着。


    两个人从认识到结婚到离婚,这整个的过程在昨天方不让那边的叙述里非常简略,中间甚至没有任何形象的、与生活有关的细节。


    与方不让这个人一样,他的叙述显得冰冷。


    那是一种完全属于理性思维的冰冷,也是一种并不想将自己的**公之于众的冰冷。


    殷晓媛就很不一样了。


    她是一名女性,甚至称得上是一名柔软的女性。


    在她的叙述里,这个故事就有了些许温度。


    最初相识的确是在国外。


    那时方不让正在洛杉矶处理一桩跨国官司,中途有一场酒会,殷晓媛的朋友知道她是中国人,便邀请她一同前去,这才认识了方不让。


    她在国外正在读法学。


    这一来就有了共同话题。


    且不管私底下人品如何,方不让外在的气度足以征服各个年龄段的女人,她有点无法克制地迷恋他,也不顾朋友说他私生活一团糟的警告倒追他。


    结果比她想象中的容易。


    国外的风气本来就很开放,男女之间对于**十分坦诚。


    殷晓媛很开心,甚至觉得甜蜜。


    直到忽然得知自己怀孕。


    “我愿意为他做饭,洗衣,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等他回来,给他一个家。怀孕这件事,我自己也没闹明白,反正这件事成了我和他关系的转折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神情多了几分恓惶,“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想过要以此为要挟,曾经主动提过要回国把孩子打掉。可是他没有同意……”


    程白讶异地一挑眉。


    她本不该泄露什么情绪,但这一刻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方不让竟然是这样的人?


    殷晓媛脸颊微红。


    显然在别人面前提这些**的话题,对她来说还有一点心理上的障碍,觉得羞耻。


    只是程白那镇定自若的表情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紧张。


    她慢慢垂下了眼眸:“当时我很天真,也很感动。我以为这个男人疼我,爱我,舍不得我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是真的想要这个小孩儿。可回想起来实在是太傻了,说来不怕程律您笑话,我至今都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没有让她打掉孩子,也没有让她签婚前协议。


    在外人看来,这都是动情的表现。


    殷晓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觉得他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我,但都已经结婚了,我相信世上没有真正的铁石心肠……”


    然而婚后的状况一落千丈。


    领了证但并没有举行婚礼。


    方不让的生活照旧,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家在他看来好像就是一栋房子,前两年还会回来,但越往后越是连人都很难见到一面。


    她开始崩溃,开始大闹。


    但那时候还没有动过结婚的念头,直到最近一段时间,彻彻底底心灰意冷,也终于从原来的世界跳出来,看到了这一段婚姻残破不堪的真相。


    “我觉得我受到了欺骗,我为他生孩子,守着空荡荡的家,几年青春下来我得到了什么?”天底下没有什么好聚好散,再理智的人都难免生出几分怨气,何况是婚姻?殷晓媛压抑地哭了起来,“刚毕业就成了全职太太,我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赚钱的能力,更没有他那么强的能力和人脉,我真的好怕……”


    程白多少有些唏嘘。


    不可否认,这是国内一部分已婚女性不得不面临的困境:更多的时间花在照顾家庭上,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在家庭中的话语权进一步丧失,因此越被束缚于家庭之中,瞻前顾后,没有再去打开新生活、开创新局面的勇气。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最终的结果是个人追求达不成,家庭美满也如梦幻泡影,岁月青春消耗在油烟里。


    只不过……


    程白听着殷晓媛的哭声,犹豫了一下:“您的遭遇值得同情,不过有个问题……”


    殷晓媛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已经全红了:“您问吧。”


    程白便笑了一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道:“不瞒您说,昨天我也正好跟方先生沟通过类似的问题,可我听他说,二位结婚时好像有过口头约定,各、各玩各的?”


    殷晓媛没想到程白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那与方还一模一样的茶色瞳仁里出现了几分躲闪,眨眼睛的频率也快了一些,似乎是不想面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握紧了双手,强迫自己面对。


    只道:“当时我们要结婚,而且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他甚至都不跟我签婚前协议,我以为这无关紧要,总有一天他累了会回来。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程白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简直像是一笔糊涂账。


    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可连这位殷女士自己都好像不明白当年方不让为什么跟她结婚,难道一个孩子这么重要?


    还别说。


    一念及此,再想起方不让无论如何都要争个抚养权,她觉得还真不是没可能。


    只是多少有些离奇了。


    至于殷晓媛……


    如果以她自己这一版的叙述为准的话,陷入爱情因此对未来和自己过于乐观的傻女人无疑了。


    冲动是魔鬼。


    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真爱?


    程白一语不发,抽了桌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我知道像程律这样的人肯定觉得我很傻,可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我已经忍受够了,也彻底知道了当年的自己有多愚蠢。”殷晓媛接过了纸巾,擦着自己的眼泪,妆都有点花了,“不瞒您说,我之所以有勇气提出离婚,是因为我遇到了真正疼我爱我的人,我想要跟他在一起。”


    遇到了喜欢自己的人所以想要告别自己喜欢的人么?


    程白沉思起来。


    殷晓媛却伸出手来,拉住了程白的手,言辞恳切:“我是真的很希望程律能帮我打官司。虽然后来斌没有从事这行,可我很久以前就关注过了您,知道程律并不是网上传扬的那种坏人。相反您做过了很多其他律师都不会去做也不肯去做的事。您可以解除和他的协议,我愿意在固定代理费的基础上跟您签15%的风险代理……”


    15%……


    离婚都能签风险代理的吗!


    这一瞬间程白有种拿出计算器按按的冲动。


    她想起了昨天得知的方不让的大概的身家,按着对半分来算,15%这得是多少钱来着?方不让老婆简直比方不让本人大方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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