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051章 十级嘲讽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大约像是一只小蚂蚁, 走到了一头大象的面前,自以为熟稔地跟大象打了个招呼,告诉它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可大象垂着眼皮看了他一会儿, 却迷茫地问:不好意思,你谁?
比起大象来,程白连“不好意思”这四个字都省了!
一个“哦”字, 透出满满的自负与蔑视!
这种感觉真跟被人打了一巴掌没区别。
俞承没想到, 三两年过去——
程白还是那个程白。
就算处境全然不如以前了,可给人的感觉竟然一点也没变。当年能微微颦蹙着眉, 翻过他简历后, 凭借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就否了他的面试, 让他与如日中天阶段的乘方失之交臂;如今也能微微讶然地露出些许的迷茫, 理所当然又十分不将人放在眼底的问他是谁。
果然在这种大par眼底……
小律师是真的什么都不算啊。
可今时真的不同往日了。
乘方注销。
方让走了。
程白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了。
这一瞬间, 俞承真的很想要嘲讽, 但又实在有违他素来的作风。记恨程白一回事, 风度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在脸色铁青了半天之后,竟未发作。
面对程白这无论如何都会让人不爽的回问, 他笑了一笑, 虽然有些僵硬,但还算得上儒雅有礼:“不怪程律不记得, 距离您当初面试刷掉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有些年。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俞承, 原告方的代理人,尚正道律所的普通律师。”
“普通律师”几个字咬了重音。
一旁坐着的法官和书记员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程白可是大par啊。
英国这边的原告竟然找了个“普通律师”,也不知到底是太轻敌,还是以此表达对程白的蔑视,又或者是……
这个叫俞承的律师,非常厉害。
但不管如何说,原告律师和被告律师的等级并不对等。
一个大par和普通律师……
如果赢了,别人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吹嘘的;如果输了,还要被大书特书一笔,从此留下一页洗不清的黑历史。
相应的,这位普通律师便可声名鹊起了。
上一案的钱兴成不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吗?
不过俞承和钱兴成又不一样了。
俞承强调自己尚正道普通律师的身份,为的不过是讽刺她当初的有眼无珠罢了。
尚正道可是老牌儿红圈所。
一个有足够资格进红圈的人,竟然在当年面试乘方这种才建没几年的新律所的时候被刷掉,换了普通人,怕早就面红耳赤了。
但程白毫无反应。
在听完俞承的自我介绍后,她平平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哦”了一声,毫无波澜地道了一声“你好”。
然后坐下了。
“……”
“……”
“……”
就、就坐下了?
没有旁听者的庭内忽然就一片诡异的安静,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男法官和这一次因为案情复杂所以同来听证据交换的合议庭成员们一时都有一种瀑布汗的冲动。
半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的吗?
俞承无言地盯着她,似乎也没想到。
法官下头负责这一次庭前会议的女书记员,敏锐的嗅出了浓重的火i药味儿,差点连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不知为什么……
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总觉得双方下一刻可能就要跳起来打个鼻青脸肿!
当然,这种事在普遍以冷静闻名的律师行业,是基本不会发生的。
更何况场上还有个老好人。
詹培恒咳嗽了一声,出来打了个圆场,也道了一声“你好”,然后作了自我介绍:“我是被告的代理人之一,詹培恒。”
“詹律您好。”
在这里看到程白,意料之中。
但在这里看到詹培恒,那就想当然震撼了。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俞承算不上是国际私法领域的专家,以前更没有接触过文物返还一类的官司,但在准备证据交换之前却查过了很多文物返还的相关案例,知道“詹培恒”这三个字在领域内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收敛了自己因为跟程白抬杠而过于外显的心绪,回以了一笑。
这一下,双方气氛才缓和下来。
时间也正好到了。
主持庭前会议的法官就是本次案件的承办法官叫张友峰,三十多岁,法院这边研究过后专门指定的。
现在的证据交换阶段一般都是法官助理主持,但每个法院具体人员编制不同,安排也就不同。
案件的难易程度不同,情况也会不同。
甄复国这个案子标的不小,算得上重大涉外民事案件,又加上案情千头万绪,所以不仅主审法官来主持,连合议庭都一起来了。
张友峰在法院数十位法官中绝对算得上是专业素质过硬。
五官端正,一脸严肃。
才到点他就开了口,简单道:“双方的证据目录和相关证据都已经相互交换,现在就请大家都仔细看看,包括合议庭这边。有异议的话及时提出,由书记员记录。今天主要就是给案件定定性,确认一下你们两边争议的焦点,再看看适用哪国法律,能不能调解。”
法院在案件正式开庭审理之前,证据交换环节算是最重要的。一是为了排除掉失真的、无关的以及非法的证据,二是为了让双方互相了解对方的证据情况,给双方足够的准备时间,确保开庭审理的时候不会有哪一方搞证据突袭,突然拿出什么关键性证据,让另一方毫无准备,以此保证公平公正。
所以某些律政剧里一些突然找到关键性证据冲入法庭随后扭转了庭审局面的剧情,纯属扯淡。
真要搞证据突袭,法庭未必承认;
就算证据经过勘验没问题,对审理的确有作用,搞突袭的律师也会被处罚。
聪明的律师,不搞证据突袭;
老辣的律师,则会利用好证据交换环节,从对方提交的证据情况分析对方的策略,并且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尽量排除一些对己方当事人不利的证据。
公开审理基本都是故事的尾声。
真正的较量从证据交换开始。
甄复国这个案子,双方提交的证据资料十分庞杂,涉及到英国方面提交的画作被盗时的报案记录、这几年的追查情况,甄复国手里那幅画的鉴定报告等等,证据的来源涵盖英国、意大利、中国。
程白坐下,先拉了一遍对方的证据目录。
只一眼就看到了最关键的四条——
1、一串甄复国被起诉销售假冒伪劣艺术品败诉的记录;
2、甄复国位于豫园的古玩商店,在消协、工商那边的举报投诉记录;
2、甄复国拍得的那尊“情人”雕像的艺术家,所创作的其他作品历年来能查到的成交价,全部在130万-240万之间,远远低于甄复国去年出的700万;
3、意大利拍卖行方面提供的那一场拍卖的举牌记录,甄复国完全跟另一位出价者干上了,疯狂举牌,单看记录都能想象当时的激烈程度。
俞承真不是吃素的。
她顿时就皱了眉头,把这四条拉给了詹培恒看。
詹培恒便做出个无奈的表情来:这四条其实是三个点,正是他们先前经过一番讨论后分析出的对甄复国最不利的三个点。没想到,一来就被别人掐准了,直接给怼到脸上来。
不过,还好他们早有准备。
程白抓了桌上的笔,在手旁边搁着的白纸上随意地做了个记录。
才一停笔,就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目光。
于是她一抬头,一掀眼帘,就看见对面俞承紧绷着一张脸,一双眼晦暗到了极点,连拿着那一沓打印证据的a4纸的手指骨节,都在用力之下隐隐发白。
这世上,总是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能想到的点,程白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程白觉得他怼过去的点太犀利,他何尝不觉得程白那边扔过来的这一堆证据让人悚然!
1、一串甄复国因为贩售假冒伪劣艺术品被告上法院的记录,但都是筛选过后的,判决结果都是甄复国胜诉;
2、甄复国那家古玩店至今没有问题的营业执照,甚至是黄浦区颁发的百家优秀信誉商户的记录;
3、意大利那家拍卖行最近三年来成交价远超估值的一些拍品记录,以及雕塑类作品在全球的行情分析。
每一条都是对着最关键的点往死里捅啊!
双方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看证据。
临结束的时候两边律师的纸上都落下了满满当当的标注。
法官先没问双方对证据的异议,先问了双方诉求。
没得说,原告要被告返还画作,但被告觉得自己拥有这幅画的所有权。
定性倒是很简单。
所有权纠纷。
只是法律适用方面……
法官张友峰皱了眉道:“此案案情复杂,从英国、意大利到中国,在法律的适用上可能存在争议和分歧。按照现行的处理原则,优先采用意思自治。你们可以协商一下适用法律的选择,看看是否能达成一致。”
俞承直接道:“我方认为可以直接适用与文物返还有关的国际公约。”
詹培恒脸色难看地看了他一眼。
程白笑出声来:“国际公约?原告律师觉得,该案适用那一份国际公约呢?”
俞承听出了这笑声里的漫不经心,刚想要回答,程白那笑容就变得讽刺起来。
根本都没还等俞承开口,她就接上了自己方才的话。
“我国1995年签订的《国际统一司法协会关于被盗或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吗?”
“嗯,这个是好。
“直接规定了文物的返还事宜应当适用文物原属国法,换到本案也就是英国法,对你方十分有利。
“可我怎么……
“不好意思,我知道中国早已是缔约国之一,但英国后来有没有加入来着?”
她眉梢微微一挑,轻嗤。
俞承一张斯文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英国当然没有加入。
一般来讲,发达国家都是各类文物艺术品的非法流入大国,而历史文化悠久又正好处于发展中的国家则基本是文物流出国。
英国无疑是前者。
这份公约直接规定了文物返还一类诉讼直接适用文物原属国的法律,而中国、印度之类的国家各自制定的相关法律自然都十分有利于追回被盗文物。
英国作为文物流入大国,怎么可能为自己戴上枷锁?
别说是英国。
美国、法国等国至今也没加入这份公约。
但怎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文物流入大国也有文物被盗的时候。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国际公约都只在缔约国与缔约国之间生效,英国连签都没签,还想适用国际公约?怕是做梦来得快点吧!
1979年倒是有一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移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简称“巴黎公约”,英国磨磨蹭蹭地在2002年加入了。
可惜这份公约过于简陋。
它只规定了文物被盗国能通过外交手段向文物流入国索还,在法律诉讼上却缺少相关的规定。
外交途径返还?
那能有个屁用。
谁不知道外交有多能扯皮?
大国之间比的就是谁更流氓。
英国连1995年公约都没有签署,大英博物馆里还不知道放着多少中国流入的文物,前两年英国的拍卖行甚至还在公开拍卖圆明园的劫掠文物,中国方面反对申斥都无人搭理,照拍不误。
现在你国文物丢了,要外交途径返还?
对不起。
咱外交部门挺忙的,您且一边儿先歇歇,一帮大佬啥时候忙完了啥时候再来搭理你,甭着急。
程白不用问都能猜到。在英美两国都是签署了1970年巴黎公约的情况下,英国文物被盗不走外交途径索回,还要苦哈哈远赴重洋来中国打跨国官司,明摆着就是在外交部那边吃了一顿闭门羹了,指不定还被那硬邦邦的大门“哐”一声磕掉了一排牙。
真是。
早把公约签了不就完了吗?
弄得现在这凄凄惨惨的劲儿。
能说什么?
就两个字:贱得!
她是不知道对面那位汤森·希德里听得懂多少中文,但在她方才那一番话出口之后,这位已经有些发福的英国律师脸已经拉了下来,一双湛蓝的瞳孔微微缩紧,直直地望着她。
程白表情都没变。
她直接从手边那一堆排开的证据资料里翻出了一份书面申请,递交书记员。然后扯开唇角向对面一笑,明明温和的神情,却好似一咧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按《民诉法》规定,涉外民事案件的确应该优先适用国际公约。但很遗憾,可适用于此案的公约,英国全部没有加入。
“所以,我方向法院提出申请——
“本案关键交易地点位于意大利,应当适用《意大利民法典》,第三编所有权,第八章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 *
唔,这段比想象中的还要长点,估计要下章才能写到边老狗了。
以及其实对方律师会想到这点的,但还是要让他说出来,因为谁都不说,读者就不知道(论故事创作和现实的差距)
就……
不管看不看专业内容的妹子,如果能稍稍包容一下,就非常感谢了……
拖欠字数:17500
明天应该可以开始还了。
作死。
红包300+
52、第052章 程白的品格
直接申请适用意大利法!
这可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但凡对该领域内相关的国际私法领域有了解的都能看出程白的目的所在, 意大利法对甄复国一方最有利,她当然要向法院提出适用意大利法。
在俞承的印象中,程白该是个要脸的人, 应该就算要提也不会这么直白,连自己的意图都不掩饰一下,直接就要把法律适用往意大利拽!
他这一时真是有些错愕。
但思维迅速, 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也快:“1970巴黎公约虽然只在外交途径索还文物上做出了规定, 可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狭义内可能没有国际公约可适用, 但可以遵循国际惯例。退一万步讲, 也适用不了意大利法吧?被告当事人是中国人, 我方当事人失窃的画作现在就在国内, 即便不适用文物原属地的英国法, 也该先考虑适用中国的《物权法》吧?”
适用《物权法》?
程白如果能让对方使用这部法那就是脑袋被驴踢了:甄复国拍得的这幅画作是实打实的盗赃物, 而且一开始根本没被发现, 是藏在雕像里的。真要按国内法来看, 第一盗赃物就直接勒令你返还原主了,第二你拍的是700万的雕像, 却从里面发现了估价1.5亿的画作, 完全能用“拾得遗失物”来打你——
小时候唱过儿歌吗?
我在马路边,捡到五毛钱, 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一句话,捡到东西要还!
所以真要适用国内法,甄复国半点赢面没有。
程白的笑里多了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儿, 这一下她没对着俞承说话了,而是转头注视着法官。
说到底,她不是要跟俞承争辩。
辩赢了没说服法官,那都是没用的瞎折腾。
“我方申请适用意大利法,并非完全出于我方当事人的利益考虑。我方当事人是中国人不假,原告当事人失窃的画作目前在中国也不假,但这只能说我国的法院对此案有管辖权。
“至于法律的适用,还是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首先这是一桩所有权的纠纷,被告方状告我方当事人要求返还文物,可我方当事人是否合法取得了该画作的全看发生在意大利那场拍卖的情况。交易地在意大利,所有权的转移也发生在意大利。
“其次,民诉法中有规定,合同纠纷,合同在拍卖行订立的,当适用拍卖行所在地法。本案虽然说是所有权纠纷,但案情最关键就在这场拍卖上,可以适当按照惯例类推。”
“原告已经无法与我方在意思自治上达成一致。
“那就应当按照‘最密切联系原则’,选择适用与此案所有权争议关系联系最紧密的意大利法。”
合议庭那边不少法官听见这话都皱起了眉头。
主审法官倒是面色如常,问俞承:“原告有什么意见吗?”
俞承其实觉得自己赢面很大。
因为……
“我方的确无法在适用法律的选择上与被告方达成一致,所以也提交一份书面申请,请法庭公正裁判。唯一要补充的一点是,国内法院至今都没有适用国外法判决的先例。”
中国虽然属于大陆法系,过往案例的影响虽然不似英美法系中判例法的国家那么大,但不能说完全没有。
法官也是人。
差不多的案情,以前某位法官这么判,你偏要那么判,跟别人不一样,必然有争议,且会引发公众对公平的质疑。
所以,一般的法官不敢越雷池。
俞承这句话说完,合议庭的目光便都转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主审法官先仔细地阅读了原告方提交的申请,过了好几分钟才放下来,对双方道:“原告方说得不算错,国内法院的确至今没有适用国外法做判决的先例。”
俞承紧绷的面容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可根本都还不等他笑容完全挂上脸,法官下一句便话锋一转,竟然道:“但我国《涉外民事关系适用法》有过相关的规定,在此之前虽然没有过先例,但司法实践不当因循守旧。在有法律支撑的情况下,且案情的情况符合,按物质所在地法原则和最密切联系原则,显然更应当适用意大利法。”
适用意大利法!
一锤定音了?!
对面的程白悄悄松了一口气。
俞承却是差点被炸蒙了。
怎么可能……
国内以前只有过相关法律规定但没有先例的事情,一般来讲遇到保守的法官,都会驳回当事人适用外国法的申请,直接适用国内法,这位法官居然不走寻常路,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摆明了是要搞个大新闻出来!
他哪里知道?
受理案件的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相当重视,以前不适用外国法一是因为案情的确不适合,二则多少因为主审法官对国外法也没有那么深的了解,法官素质上难以匹配。
但这一次派的可是张友峰。
民事庭的一位前途光明的强将,一直都被同行称为“张大胆”,向来敢为人先,只要法条上有规定,他就敢尝试!
程白对上海法院这边的情况不大了解,甚至没跟张友峰打过照面,但费靖却对这个人很了解,铁面无私,刚得一逼。
俞承应该是没听过这位法官。
但从他提交法院的证据上看,她觉得俞承并不是没有做好适用外国法的准备,甚至不是没有做好适用意大利法的准备,应该只是没想到张友峰这么刚罢了。
可想而知,这案子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都将在法学界引发热议!
法律适用定下,质证阶段立刻变得刀光剑影。
适用意大利法,真的是拼刺刀。
因为《意大利民法典》有“善意占有”的相关规定,但凡不是公共博物馆失窃的东西,才不管你是不是盗赃物,一律都能占有,只要你是善意的,只要你对此毫不知情。
更骚的是,这里面还包括“隐藏物”。
像甄复国这个案子,买了座700万的雕像,里面藏幅1.5亿的画,这幅画就叫做“隐藏物”。
放中国你得给人还回去;
放意大利,那不好意思,只要你在交易的时候的确不知道这东西非法,出于“善意”购买了,那这东西就归你了。
所以,问题的焦点立刻缩小——
甄复国拍卖举牌时是不是善意、知情与否,变得至关重要!
看的就四点:
1、甄复国相关信誉如何;
2、拍卖时的成交价是否合理;
3、甄复国交易时对涉案的画作属盗赃物是否知情;
4、是否尽到了相关的查明义务。
在确定法律适用之前,英国方面的原告几乎稳稳地站在天平胜利的那一端;但在确定法律适用之后,这天平的指针就重新朝着中间拨了回来,让双方重新回到了均势之中。
甚至——
程白那边的赢面看起来还要大一些。
她是好不容易搞定了最大的难题,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就想对身旁的詹培恒说点什么。
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詹培恒神情复杂。
程白投去一道疑惑的目光,但詹培恒只向她摇了摇头。
质证阶段,俞承的攻击性显露无疑,程白却一反常态,面对对方提出的一条又一条异议守了个滴水不漏。
“被告方提交证据第37页开始到74页,都是被告当事人在法院的应诉情况和判决书。有关的诉讼情况我方已经提交了,被告方再提交一遍没什么必要吧?”
俞承开始觉得棘手了。
程白看上去却悠闲了不少:“原告方提交的证据是想要证明我当事人信誉不良,但我方提交的证据正好与此相对。毕竟被起诉不要紧,要紧的是法院判决我当事人无责。原告方怎么能用没有判决结果的东西来证明我当事人信誉不良呢?”
被起诉了这么多,某种程度上已经很能证明甄复国所谓的“信誉”了。
这他妈就是个骗子!
当律师的谁不知道法院的判决跟真相之间的差距,有时候被告无罪,只是原告证据不足罢了。
俞承真是恨得有些牙痒了,干脆放掉这条,进攻下一条:“那拍卖行这些与案情完全无关的拍卖纪录呢?”
程白挑眉:“这些拍卖纪录都是历年来发生在拍卖行的高价竞拍事件,提交给法院只是想让法院作为一个参考。毕竟在拍卖场这种环境里,一时头脑发烧高价竞拍的事情并不少见。我当事人虽然以高于市场三四倍的价格拍下雕像,但在这种特殊环境之下,不能说是不合理。且判断善意标准时的不合理,一般指的是低价交易。”
黑的说成白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每一条都堵了个死。
一通撕扯下来,俞承竟然连程白那边提交的一条证据都没能排除;相反,还被程白以程序不合规为由排除了他这边好几条!
法官最后问他们还没有证据要呈交。
程白想也不想就做了新的申请:“前两天意大利那边接到了市民举报,抓了当时与我当事人竞拍雕像的那个人,有消息说是一个国际犯罪团队。案情的具体情况对证明我当事人是否知情非常重要,但因为两国间的手续繁杂,现在还没发回相关证据。所以想请法庭酌情,延长举证期限,我方尽量在二次证据交换时将其呈交。”
意大利警方那边的调查情况?
俞承背后汗毛都差点竖了起来。
合议庭上的法官们更是没想到程白扔出这么个炸雷来,问过更具体的细节后,便同意了她的申请。
临结束时,张友峰询问他们双方:“双方当事人是否接受调解?”
俞承皱着眉,笑声跟旁边的中年英国男人交流了两句,然后才看了程白一眼,对法官道:“如果被告当事人愿意返还被盗画作,我方愿意调解。”
詹培恒便点了点头。
他记得,今天来法院之前,甄复国已经跟程白说过,只要能赚,他就愿意和解,拿个2000万也不错了。
所以,他以为程白会同意。
但万万没想到,她浅淡润泽的唇瓣一分,竟是冷淡且断然:“不调解。”
庭前会议一结束,俞承整个人都差点炸了。
出法院,他就叫住了程白:“意大利那边是什么调查结果还不一定,说不定你的当事人就是盗窃嚣张团伙里的一位,未必不是狗咬狗。这一场官司如果不和解拖上一两年都是好的。大家精力有限,速战速决不好吗?我的当事人要画,你的当事人无非要钱。你居然拒绝调解?”
俞承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半点不让程白意外。
不可否认,和解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程白本人也不排斥这种方式。
只不过,这个案子她有自己的节奏和想法,而且很遗憾,控制这个节奏的人不是俞承,而是她。
俞承什么都好,就是还太“躁”,且对正式的公开审理非常抵触,对用和解的方式来解决争议过于执着。
速战速决的确不错,但有时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程白当年面试他的时候就看出对方这种特质了,此刻不为所动,只道:“我这人上庭惯了,嘴快,下意识就说‘不调解’,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不还有第二次证据交换吗?我们到时候再谈也不晚。”
到时候再谈可能就不是一个结果了!
程白这种老狐狸又怎么可能不会坐地起价?
意大利那边的调查结果对甄复国不利还好,真要有利的话,再和解可能就是他的当事人这边大出血了!
而俞承签的也是风险代理。
当事人需要付出的越少,他的代理费越高,自然希望用最少的钱解决最多的问题。
无奈,程白不是好糊弄的。
他站了半天,愣是被程白这敷衍的说辞气得没说出话来,依稀又回到了当年被这位大par一票刷掉的噩梦时代:“程律是真的很看不起我啊,当年如此,今天也如此。”
程白听了这句,忽然就笑了起来,难得认真地注视着他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刷掉了你的面试就是看不起你呢?与你的想法相反,我其实很看得起你。但外人都觉得乘方是座飘在天上的理想国,而你是个切实的功利主义者,如果加入可能会对当时还脆弱的乘方造成劣性的改变。没有对错,也没有高下,只是双向选择罢了。并不是你很优秀,旁人就必须选择你。”
“可我没有加入,乘方不也注销了吗?”提起这个,实在有些讽刺,“乘方的理想主义者太多,你是,方让也是。脆弱这个事实无法避免。一场官司出了意外而已,就摧毁了整个律所。刷不刷掉我,有差吗?”
一场官司,摧毁整个律所……
虽然在事实上有些偏颇,毕竟乘方当时如日中天,注销是方让的选择,而其他的创始合伙人选择了尊重而已。
但真要这么说,好像也不算错。
程白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便想起英国那边总是下雨的气候,也不知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现在在英国过得怎么样?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往回翻,只对俞承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总而言之,当年的事情我并没有任何的偏见,而你也并未因此失去什么,相反你现在进了红圈所,也混得很好。今天能在庭上见到你,一很欣慰,二要说一声恭喜,三想告诉你,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在俞承这里,当年信心满满地去,却被程白无情刷掉,是一桩解不开的心结。
但听着这一句,竟觉得什么怨气都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程白就是有这种底气,甚至可以说有这种狂妄,竟然敢对自己的对手说什么“不用客气”!
一路堵车回律所,已经快下午一点。
程白才推开自己办公室门,就听见费靖那颇为兴奋的声音:“边神你看这个环节怎么样?跨年的现金抽奖是必须的,酒会上海能安排一些的互动的小游戏,比如这个,盲猜!两家律所的人当然也要参加,来点竞争氛围。毕竟咱们所也算是一线大所了。哎,你说要不要在规则里挖点坑,让明天诚所的人一脸懵逼?”
边斜坐他旁边,一脸郁卒。
“明天诚?”
程白先前就听说过律所要搞什么跨年活动,还要跟别的律所一起,据说是天志的传统,但半点都不知道是明天诚。
她把厚厚的公文包放下,讶异至极。
“跨年活动是要跟明天诚一起?”
“对啊。”费靖还不知道方不让曾经挥锄头想挖程白的事情,这时不仅半点警觉都没有,还特别亢奋,“去年我就看方不让那孙子不顺眼了!今年轮到我们设计规则,我搞不死他我!”
“……”
突然并不想参加什么跨年活动了。
程白差点把白眼都翻出来,一转眸就对上了旁边某位大作家堪称“幽怨”的眼神,鸡皮疙瘩顿时往外冒。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边斜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那姿势简直跟早晨时候一模一样,好像根本没动过,只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是一个大活人,而不是那种能揣进兜里的便携小精灵呢?”
“……”
“……”
“……”
费靖、甄复国、詹培恒、肖月,听见他这一句之后,集体有瀑布汗的冲动。
有点志气好不好!
不就是没能跟程白一起去法院吗?你他妈豁出去过个法考咱们分分钟帮你挂证啊!
正路不想还想变小精灵……
什么脑回路!
程白也是真的头回遇到这种脑洞奇葩的,一时无言,但看边斜这一副被黑暗气息笼罩眼见着就要长出蘑菇来的怨气,又觉得实在好笑。
她只问:“你们都吃饭了吗?”
费靖立刻道:“没呢,等你们回来。”
程白便点了点头:“那一起吧。”
说着端了保温杯喝了口水,便拿了手机准备跟众人一起下去吃个晚点的午饭。但没想到还没出办公室,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谢黎。
她还不到分手就把人电话拉黑的那个地步,顿时一挑眉,跟众人说了一声便出去接电话。
边斜起了个大早,中间又被费靖和甄复国拉着聊了一大通,几乎就没闭过眼,熬到大中午时,已经是一脸恹恹。
但打从程白回来后,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
程白接电话的神情分明有些不一般。
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就脑洞很大,观察力强,所以直觉很准:下意识就觉得,打给程白这电话的,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了有七八分钟,也不见程白回来。
边斜看了一眼时间,就扔了抱枕站起来往外面走。
费靖诧异:“边神你去哪儿?”
他头不回道:“找程律去。”
律所里没人,边斜一直走到律所外面,在楼层另一侧僻静的走廊尽头,才看见了程白。
不巧的是,人不止程白一个。
还有个英俊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地注视着她,眼底藏着的那一点伤怀和痛楚,落在女人的眼睛里可能有些不忍,但落在他这个对程白早有企图的男人眼底,那就成了心机渣男!
说是出去接个电话,可这明明是出来见了谢黎!
程白这个人渣……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而且还是顿标准的回锅肉。
边斜两手揣兜里,站在这头走廊边上看了五秒,直接就走了过去,也没管谢黎正在跟程白说些什么,便道:“程律,大家等你过去吃饭呢。”
谢黎顿时一愣。
程白微微蹙着眉,回头看了边斜一眼,有些意外,但只道:“没事,你们先去,我这里还有点私事。”
私事?
边斜这才看了谢黎一眼。
谢黎只觉得这位平白出现在程白身边的“大作家”简直就是个搅事精,而且男人跟女人之间那点事儿有点感情经历的都清楚,拿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人对程儿有企图!
他干脆都不避讳了,想把话说完,直接对程白道:“程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所以你能不能考虑——”
程白站在谢黎面前,边斜就站在他后面。
这时候,一只手就从后面伸出来,扯了扯她的袖子,没等谢黎把话说完,就听见身后莫名有些委屈的声音:“可程律,我有点饿……”
再不吃饭就他妈想吃人了。
程白再一次转过头来,就对上了边斜那一双真诚到了极点的眼睛,一副可怜样,牵着她袖角的手指根根修长,也不放开。
她哪里看不出这货是装上了?
但想了想,还是对谢黎道:“抱歉,他们都在等我呢,时间不合适,该是改天再谈吧。”
谢黎的面色顿时不大好看。
他一阵眼刀飞向边斜。
但边斜浑然无所觉的模样,只跟着程白往回走,但脚步偏偏落后许多,等程白重新进了律所,他人还在外面。
谢黎是真没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这种争宠的把戏,觉得这人让人很无语:“程白历任男友里就没你这一款的,跟我争有意思吗?”
“争?”
行吧,人都说“争”了自己也不能说不是。
多不给面子呀。
边斜长身而立,站在与谢黎相隔几步远的地方,先前对着程白时的纯良早没了影儿,只闲闲地嘲讽:“天底下最难吃到的是回头草,想追回她来,做梦来得快点喽。”
谢黎冷笑,无比笃定:“程白是我的。”
边斜眉梢微微地一挑,走廊上光线略显昏暗,照落眸底,只斜睨谢黎一眼,便有几分戾气滋长。
一声轻嗤。
偏生笑得好看。
“没关系,你可以跟我抢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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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053章 你边
什么叫“程白历任男友里就没你这一款的”?
边斜跟程白他们去餐厅的一路上都在心里槽。
没有过他这一款的才对了, 这恰好证明程白先前遇到的那几款都不对,不然以她这种性情早就定下来了。
周异那边的事情有了个了断之后,他行事其实少了很多顾忌。说句实话, 对谢黎不爽归不爽,但真没怎么将对方看在眼底。
边斜不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目的性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
“刚才我进去了你没进去,是留在外面跟谢黎说了什么吗?”到了楼下某一家挺高档的西餐厅, 才坐下来点了一份红酒牛舌, 程白就忽然想起来,这么问了他一句。
边斜现在早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了, 只斜了她一眼:“我就是困了饿了走得慢了点, 又跟这人不熟, 能说什么?难道在程律心中我是什么危险分子吗?”
程白当时在心里面想事儿, 真的是走进了律所之后才意识到边斜没跟上, 待回头去看时才瞧见对方慢吞吞地走过来。
她看了看边斜, 多少有些狐疑。
但想想其实也是, 别说边斜跟谢黎不熟, 就算是熟,真说了点什么, 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桌上大家按着各自的喜好点了些吃的。
接着费靖、甄复国几位今天没能去旁听的人就问起今天证据交换阶段的情况。
程白一一地说了。
甄复国也不大听得懂太专业的名词术语, 就听出程白对今天证据交换的情况非常满意了,目前的局势对自己还是有利的。
但他真不关心这些。
听到最后就问了一句:“那对方跟咱们和解吗?”
“对方愿意和解啊。”
程白说完就看见甄复国露出了一脸惊喜的表情, 然后就淡定地补了一刀。
“但我拒绝了。”
“拒、拒绝了?!!”甄复国吃了头大鲸,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为、为什么要拒绝啊?”
程白觉得甄复国对和解的态度真的有点热过头了, 她平静的目光从对方那张明显没搞明白情况的脸上掠过,只不慌不忙道:“还没到最好的时候,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啊!
奈何签了个全权代理!
甄复国真是只能干瞪眼了。他自觉是那种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虽然觉得这幅画是自己捡了个漏,拿到了手里就不愿意再拿出去,可对方要是愿意和解的话,那些钱可不都是白饶的吗?
唉。
但中间具体的情况又不能多说,再说程白一定会考虑一下自己律师费的情况,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有点把握。
所以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了。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案件的情况,话题在律所、跨年、文玩这几个之上来回地跳。
说来程白先前都没发现——
甄复国跟费靖之间竟然已经很熟了,饭桌上就聊起一些古玩的收藏价值来,还聊了点行业里一些关于赝品的秘辛。
“所以说啊,老祖宗的造假手法有时候还是很独到的,毕竟咱们国家历史文化悠久,这种东西也都是吃饭的家伙,代代相传。更不用说现代科技发展之后,造假这门技术都跟着与时俱进了。就一些摆在那些高端古玩店里的赝品,甭说你肉眼看不出来,就是放到高精尖的仪器下面,不掌握门道,你也看不出真假。”
甄复国一说起这个简直门儿清。
“我都是被打过好多回的眼才练出来的。所以你们说说,那些几十几百千把块就想在我店里捡漏的,买了东西之后一扭头去法院告我,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摆明了你这价就不可能买到真货啊!”
……
说来说去又吐槽上了。
看来甄复国对这件事真是相当地怨念。
费靖就搓着他那一串鸡血石的珠子,劝他:“你啊,消消气,消消气,下回干脆把那些标签给他们贴清楚了,反正你店里店外两桩生意,也不靠外面的小生意吃饭。”
甄复国这才跟他干了一杯,不再抱怨。
俩年纪相仿的人换了个话题,说着说着费靖就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古玩市场,加上最近有朋友家添丁,干脆开口请甄复国去帮自己掌个眼,买件有价值的礼物去。
程白听着这俩人一通瞎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吃完结账离开餐厅的时候,她就把费靖叫住了:“文玩古董圈子没点眼力见儿真玩不转,费主任你……”
“放心。”费靖也是人精了,他自觉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半点也不担心,只道,“我真就是要给朋友买件东西,他要拉我到他店里去买东西那我肯定不买。再说了,就算这是个骗子,他骗人也得掂量掂量不是?你接了他的案子,我是你律所的老板,怎么骗也不至于敢骗到我头上。我警觉着呢,你赶紧回去忙吧。”
费靖心里这么清楚,程白就放心了不少。
她目送着这体型没差多少的俩人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那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并没有消减下去。
詹培恒从法院回来之后一直都挺沉默的,饭桌上也没说太多话,直到这时候才道:“甄复国这案子疑点颇多,你们律所这位主任,还是该小心一些的。”
程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但看詹培恒的状态,又多少有些担忧:“詹律你,没事吧?”
“没什么。”
詹培恒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笑了一笑。
“就是今天在庭上立场对调,心里有些复杂罢了。”
以前他是索还文物的那一方,如今却是拒绝返还文物的那一方,而且越是处在这个立场,才越觉得压抑。
并不是觉得自己站的立场不对。
律师从来是一种有天然立场的职业。
他只是觉得,如果是自己处在俞承的角度,会处理得更好。这桩官司,至少能让程白的赢面不那么大。
文物返还领域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专门律师,所以真正专业的人也不多。
詹培恒是不敢想象,以后都是一些半吊子去打这种跨国的文物返还官司。
一不小心就会输掉。
但也许它们本该是能赢的。
他叹了口气,只道:“现在就等意大利那边的证据,也没什么事儿,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先回去。有什么进展,程儿你再给我打电话。”
“好。”
程白也觉得詹培恒可能需要休息一下,所以平静地跟詹培恒告了别,看他离开了大厦,这才带着边斜和肖月返回了律所。
她进自己办公室刚泡了壶茶,边斜就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探脑袋进来:“我能进来睡觉吗?”
“……”
程白忽然就在想,自己这间高大上的办公室是在什么时候沦为了边斜的午睡室的?
而且这人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坐在沙发上瞅了对方半天,才道:“进来吧。”
然后边斜就晃悠进来,熟门熟路地打开了程白办公桌下面的角柜,抱出了她那团也不知现在到底姓程还是姓边的绒毯,满足地瘫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躺尸一样横了下来。
“陪聊了一早上,差点没困死我。”
费靖跟甄复国这俩人太他妈能侃了。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还要在这律所混上一段时间,他可能当场就睡过去了。
程白听着他这生无可恋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好好的年收入近亿的大作家不当,偏要来我这儿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助理,也没见你取到什么材啊。”
“你要能把我揣进兜里我就能取到材了。”边斜都懒得跟她理论,把早上从家里抱出来的抱枕垫到自己脑袋后面,躺出一个特别安详的姿态来,就道,“再说我就是个端茶递水的小助理收入也不会少一分,程律你就不用思考用这个作为借口来劝退我了。”
“……”
什么事都能扯到开除这件事上?
而且这种十分有优越感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程白深吸了一口气,不接话了。
午后她偶尔会泡个茶,一边喝一边想事儿。
手机就随意地搁在茶几上。
忽然就“叮”了一声,在此刻格外安静的办公室里,十分明显。
她没去碰,倒是边斜往旁边一转眸,就瞥见了程白那手机屏幕。因为角度刚合适,一眼就看了个清楚。
是一条收到他人打款的消息。
不多不少,14万整。
末尾附注打款人的留言:谢谢程律。
他觉着这条打款信息颇有些不寻常,但一闪念时就瞧见下面跟着亮起来的其他消息。
内容没什么可说的。
但每条短信的发信人都是一串号码,显然在程白的通讯录里没有姓名。
于是,边斜忽然就想到了某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看了程白一眼,没作声。
只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给程白拨了个电话过去。
被调成了震动模式的手机立刻在茶几上抖动起来。
亮起来的屏幕上一串11位的号码。
程白也没认出来,拿了手机就接起来,但才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便意识到了不对,因为才刚开口一个“喂”字,便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边斜那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来。
“……”
“……”
相顾无言。
程白没明白,皱眉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去,问他:“当面打电话,你发什么疯?”
边斜是真的很想把自己眼前这女人按倒了暴打一顿,此刻只弯起唇角,标准地假笑:“看来程律好像也没有存别人电话的习惯。没关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现在帮你存个好吗?”
“……”
她只是有时候犯懒而已。
反正电话都是会接的,存不存好像也没区别。
边斜没听她反对,就直接一伸手把程白手机捞了过来,翻到刚才的通话记录,把自己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在输入名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先输入了“边斜”两个字。
再看程白一眼,程白也正看着他。
于是他唇线微抿,强压住那忽然鼓噪的心跳,退格,退格,删除了方才的输入,重新键入了两个字。
保存。
边斜有心想要把自己的号码添加到程白的收藏里,存成特别联系人,但又觉得太露痕迹,所以暂时用意志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
然后才把手机放回去:“好了。”
手机放在茶几上。
程白在他放下后拿起来看了一眼。
通讯录上多了一个名字。
——你边。
这两个字可真是……
越品越微妙。
程白略略垂着眸,眼底覆盖着一片浅浅的阴影,看了一会儿,还算平静,抬眼望边斜:“平时也没什么事找你,存个电话有够画蛇添足的。”
边斜克制着,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他把手机放回去就重新躺下了。
此刻便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好歹我是你助理,万一呢?那话怎么说来着,有事儿助理干嘛。”
“……”
手指搭着手机的边缘,轻轻地转了一圈。
程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
她不说什么了,只把整只手机都调到了静音的状态,不让它再吵着谁睡觉。
职场上从来都是有某些很“荤”的话的,比如:有事儿助理干,可要没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
下章写跨年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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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054章 跨年1女王范儿
自从上次鞋底垫金条的骚操作被程白发现后, 边斜称体重的时候就彻底老实了下来,然后程白就发现这位大作家的体重极其稳定,吃少了会瘦, 但吃多却不胖。
什么让女人嫉妒的神仙体质……
她连续观察了几天之后都不由得在心里无言:自己这种三五不时还要去健身房一趟的,真的是个凡人。
最近边斜这位助理已经抛弃了自己平价的地铁上下班模式,每天都有他工作室那边的助理徐杰接送上下班。
车是豪车。
人也不俗。
进大楼的时候人可能都以为这是哪位大牌的金主爸爸。
甚至天志律所的普通律师们乘坐电梯上下班遇到同栋楼的熟人时, 都要被问起这人什么来头。
于是往往只能挂上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回一句:“是我们所空降的那位合伙人的助理。”
然后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边斜的存在让不明真相的人十分怀疑人生:这他妈什么时候一个律师的助理都能混得这么好,上下班豪车接送, 穿得比公司大老板还贵了?
职位里同有“助理”二字的肖月, 在与某位大作家共事大半个月之后感到了深深的抑郁:“家里没矿都不敢出来当助理了……”
当然, 这时候边斜往往会出来安慰她一句:“没事儿, 你还年轻, 年轻就是资本。再打拼个二十年, 运气不错的话就能混成我这样了。”
“……”
肖月只能说,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贱的安慰。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反而在人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好吗!
于是原装正宫的小肖律师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毫无疑问地跟这位半路出家的边助理杠上了,处处争宠, 啊不, 争夺程白的注意力。
边斜恨了个牙痒。
但谁让程白宠这丫头片子呢?
圣诞节一过,眨眼就要新的一年。
两所联合跨年活动这天上午, 边斜一大早买好了三明治,除了程白一份自己一份还顺便给肖月带了一份。
三个人坐在程白办公室里吃早餐。
边斜听着程白一点一点跟肖月说回头拿到律师执业证转正之后要注意的事情,就琢磨起来, 在她们聊得告一段落之后就插话问:“小肖律师下个月就要转正了吗?”
程白点了点头:“快了。”
边斜心里先是高兴了一下,但很快又心塞起来:“那新的律师助理呢?”
“前几天已经开始招了啊。”
程白面前放着电脑,上头是意大利那边发过来的回函,让她越看越纳闷。
证据一直过不来,完全是因为那边的工作人员拖延症。
今天说明天,明天说后天。
前几天跟他们说圣诞节一定发到,圣诞节之后又来一句“new year”,差点没气得人心脏病犯。
她一面措辞回函,一面道:“人事那边已经开始面人了,筛过之后名单就会递到我这里来。要再没合适的,就在律所实行生的池子里挑挑看。”
天志的合伙人都是带团队的,但除了团队之外还有个多半都是实习律师以及少部分普通律师的池子,哪个团队缺人打下手就去里面找,助理律师当然也是可以的。
对新人来说,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
像程白这种大par级别的助理律师职位,显然是会让许多人抢破头的,尤其是现在程白还肯带上一带。
边斜想也知道走了一个肖月还会来肖月,更何况肖月也不算走,成为正式律师之后就直接进程白团队了,跟下个月就来的钱兴成一道,也算前途光明。
至于自己……
那就是“路茫茫,道渺渺”了。
“我中午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晚上就是跟明天诚一起的跨年沙龙,下午也不用上班,你们都回去各忙各的吧。”
想到晚上的活动,程白提醒了一句。
“记得回头拾掇拾掇,到时候也会有一些客户过来。”
她以前没参加过天志的沙龙,这还是头一回,但也半点不紧张。
就跟大公司的活动差不多。
律所的沙龙也就那样。
虽然每家活动的形式都不一样,但跟客户的关系都需要维持,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会安排一些酒会,联络联络。
天志和明天诚并不例外。
不过这一次毕竟是跨年的活动,比较闲散放松,又是两家律所,彼此之间有点竞争关系,所以来的客户都不多,要么是深度合作的,要么就是同时跟两家有合作的。
这两种无一例外都是大客户。
一般来讲,不需要穿得跟什么慈善晚宴一样那么夸张,但稍微正式点还是需要的。
边斜应该是习惯这种场合了。
所以程白是着重提醒肖月,毕竟小姑娘经历过的阵仗不多。
交代完需要交代的,又回了邮件,给詹培恒那边打了个电话聊了一下意大利那边证据的进度,她就直接离开了律所。
上回奶茶店门口遇袭的事情还没解决完。
今天是又要去警察局一趟。
这种当街持刀的恶性事件,检察院那边的反应速度一点也不慢,现在虽然还没有风声透出来,但程白猜是要提起公诉了,联系她多半是为出庭作证。
天志和明天诚算得上是老冤家了。
一开始倒不是两边的大par们认识,而是律所选址的时候有“孽缘”,撞上了,分别挑在了兴业的一座和二座,连楼层都很相近,隔着中间一片虚空遥遥相望,圈内人都戏称两家是“律所里的牛郎织女”。
有竞争也有合作。
说关系好,那肯定算不上;但要说关系差,那也绝对不至于。
律师这个职业是一种跟现实融合度非常高的职业,既讲究专业也讲究交际,不管在什么律所,相互之间都是一张人脉的网,随便办一场沙龙基本到处都是认识的人。
律所挨得近,两所的律师里自然有熟识的。
这种已经成为传统的跨年活动,完全是两边律师,尤其是普通律师翘首以盼的,早大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期待了。
到这天傍晚的时候,外头虽然下着细雨,冻得厉害,但大家伙儿都早早地赶到了地方。
是找了栋民国时期的洋房别墅。
上下足有三层,下层十分宽阔,一排餐桌拉开摆了自助的餐食和甜品,酒水的品类也很丰富,红酒、金酒、香槟都有。
男律师们多是清一色的西装,区别只在于有的人穿得像花孔雀,有的人则比较朴实低调。
女律师们就要丰富得多了。
有的还是简单的一身西装,到哪里都不出错,但有的却翻出了自己心爱的、难得穿一次的小礼服裙,行走在有供暖的别墅里,倒是一点也不冷。
任何行业单身狗都不少。
更不用说在外人眼中精英的行业里混乱的男女关系总是很多。
所以才晚上六点左右,跨年沙龙的气氛就已经起来了。
认识的、关系好的聚在了一起聊天,不认识人的或者认识人少的,也向着周围攀谈,或者相互递个名片。
边斜其实不很喜欢这种场合。
太套路。
所以他虽然来得挺早,但也就是随便插了一小碟儿水果,坐到餐桌一头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向周围打量。
人来人往,个个看着都是精英。
谈吐之间时不时蹦个英文。
更别说这昂贵的场地了。
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衣香鬓影的感觉。
不过就是没有看到程白。
倒是两家律所的大合伙人陆续到了,还有一些一看就很重要的客户,但基本都没有在下面一层停留,穿过宴会厅就直接上了二楼。
“咔。”
边斜咬了一块哈密瓜,然后就忍不住想:詹律到了,那个钱兴成也到了,甚至连换上了一身雪白小裙子的肖月都到了,程白上午就出去了,都到这个点了,竟然还没来。
这女人到底背着自己干什么去了?
他心里面纳了闷。
天志律所这边的人基本都已经认识他了,但明天诚那边知道他的人却没几个,远远瞧见这头角落里有个坐着也只当是个不认识的律师,或者想要安静的客户,所以没去打扰。
不过也偶尔有人往这边拿点东西吃。
边斜也没注意。
明天诚所是红圈,面试实习生的时候不是来自国内名校就是在国外有留学背景,且还对能力有一定的要求,所以这里即便是个寻常的律师,学历素养拉出来也十分吓人。
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进红圈所。
但不是人人都能进去。
顾嘉盈今年二十四,是去年年末才进的明天诚,现在刚转成普通律师还没半个月,在所里已经小有一些名气,是新进一批转正律师里最被看好的,也是第一次参加跨年沙龙。
她多少有些紧张。
毕竟除了明天诚的熟人之外还有她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的天志的律师,更会有一些客户被邀请到场。
所以今天她还认真打扮了一番。
把长长的头发挽起来,戴上一串珍珠项链,再穿上一身浅粉的长裙,化了个精致的妆。
果然,才一到场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毕竟合伙人级别的女性律师会稍微把自己往沉着稳重打扮,要给客户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但她这种年轻的就不一样了。
这是她的优势。
无疑,换名片换到手软。
在主动跟一些被邀请到场的客户攀谈时,也并不会被拒绝,聊得好的话甚至能主动被客户索要名片。
更不用说一些殷勤的男律师了。
只是脚踩着高跟鞋在场上这么周旋了一圈,多少有些累,她聊完了一通就走到餐桌旁略拿了一点水果,想坐下来稍微歇会儿,把力气留到后半场。比如大客户们和合伙人都下来的时候。
所以她向周围一看,就看见了角落那边的沙发。
但走过去才发现边上有人。
是个先前没见过的男人。
坐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地方。
散碎的黑发有些凌乱,人就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也没穿特别正式的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的大衣随便放在一旁,身上就一件烟灰色针织毛衣,宽宽松松地挂着,颇有一种慵懒的感觉。
她走过去时对方就抬了一下眼。
沉黑平静的眼眸。
看见她了。
但明显并不关注,只一掠便收了回去,照旧看自己的手机。
顾嘉盈听说今天晚上甚至会来几位有合作关系的明星,看这男人的模样却又都不在自己记忆范围里。
对方看到她时目光甚至半点波澜都没起。
可她却看见了对方那半遮在袖口里那块昂贵的腕表,立刻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位到场的大客户。
毕竟两所的大par她都认识,且只有方不让会随便把一套房戴在手腕上。
她是位刚转正的律师,来这里就是打好关系的。
这一时便拿了几块水果放进餐盘走了过去:“您好,这里没人坐吧?”
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程白还没到。
边斜心里其实不很爽,要不是因为程白会来,这种场合他是半点不喜欢。人跟人的关系都摆在台面上,功利得不行,所以看谁都难免觉得虚伪。
程白没来之前他就想一个人坐着。
结果还有不识相地上来讨人嫌。
他再次抬眸,掀了眼皮看了这位打扮得很好看的“不速之客”一眼,连声儿都懒得吱一吱,就再一次不耐烦地翻起微博来。
顾嘉盈顿时感觉到了少见的难堪。
她面上微微一白,立刻感觉这位大客户的脾气可能不大好。
但她名校毕业,长得又很不错,并不觉得自己会真正地碰壁。
没听对方回答,她便笑了一笑:“没人的话我就坐这里了。”
然后坐了下来,非常自然地继续跟边斜攀谈。
自我介绍做完,又说边斜面生,以前没见过,问是不是跟天志那边合作,还夸奖了一番以为是哪个大明星想上来要签名。
还很年轻的姑娘,长得又好看,不管正在做什么,一颦一笑都难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但能欣赏的人里并不包括边斜。
相反他真的很烦这种人。
手机的页面停留在微博内。
程白那主页关注数上明晃晃的“2”看得他牙痒。
当初帮她注册的时候拉黑取关那一堆自动关注的乱七八糟的号也不容易啊,那就根本不是为这个“2”字准备的。
边斜不想听对面这位不知哪儿来的女律自说自话,扯了扯嘴角,淡淡嘲道:“你们明天诚所的人都这么有‘个性’吗?”
顾嘉盈真没听出这背后的意思来。
她还当这话是夸奖,见对方终于说话,笑容便深了一些,无意识地将耳廓边的头发顺了一下,道:“我们所里有个性的律师都挺多的,毕竟大家的履历都很优秀。不知道您之前见过有‘个性’的律师都是谁啊?”
边斜盯着程白关注列表里那“方不让”三个字,微微垂着的眸底敛进几分风谲云诡。
他直接就起了身,想出去给迟迟不到的程白打个电话。
但就在他起身之后,厅里的声音忽然就小了一点,从靠近外面入口处的方向开始,很快就压了下来,然后是几分莫名的骚动。
是外面有人进来了。
迟到的人总是最引人关注。
如果迟到的人还非常漂亮,那就是更让人无法侧目的效果了。
明天诚的律师们望着才从别墅外面走进来的那道身影,还有些茫然。
天志这边一帮牲口却几乎同时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真的已经习惯了她性冷淡风格的打扮,除了某些上庭的时候,基本都是冷色调,只一眼看过去就会给人理性的感觉。
如果你是她的客户,第一印象就会觉得这个律师很厉害。
漂亮是非常漂亮,甚至也精致。
但绝不是那种大多数男性敢去追甚至敢去肖想的类型。
然而此时此刻……
那位前阵子才因为奶茶店前制服凶手的视频而在网上火爆了一阵,甚至被众人把她跟西装固定挂钩的大par,今天竟然换下了她习惯众人也习惯的一身西装。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烟灰紫的长裙。
身形高挑,骨架纤细。
拿了个小小的手包,线条秀美的肩上裹了厚厚的披肩,披肩垂下来的左侧做成了流苏的样式,不对称更有设计感。
脸上就是淡妆。
底子足够好,根本不需要怎么用心。
一眼惊艳。
只是这张脸上的神情,无论怎么看也算不上是愉悦。涂成哑光豆沙色的唇抿着,平直的唇线,衬上那描了眼线的冷淡眼尾,透出点寒气。
乍一眼众人可能还没认出来,但等她穿过宴会厅的时候,就差不多的都想起来了。
这十分有辨识度的五官,见过的谁能没印象?
一时都莫名生出几分心悸之感。
程白,履历牛,名气大,人漂亮,这都是圈里公认的。但现在看上去,脾气未必不坏啊……
旁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但她这时候真是半句话也不想说。
本来中午见尚菲,下午去警察局,出来还能约刚好有空的魏了了见个面,也没准备再回去换衣服。
她早就过了需要用衣服来装点自己的时候了。
大par的圈子里就没有以貌取人这说法。
可万万没想到,才跟尚菲从警察局出来,就差点被人泼了一身漆!
尚菲上次审理的那桩离婚案的原告当事人,也就是女方,也不知什么渠道得知了消息,竟然拎了一桶油漆在外面等着。
她们一出来,就直接开泼。
还好她和尚菲反应都挺快,躲开了大半,但依然有不少沾到了衣服头发上。
离婚纠纷都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前天人家起诉丈夫家暴要离婚,昨儿你依着人的意思审明事实之后判了离,今天人前夫因为持刀伤人反被人打伤住进了医院,人家就拎着油漆上来骂上你一顿。
什么要不是你我丈夫也不会这样。
什么谁让你给我判离婚的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又什么没了他我以后怎么生活……
程白当时真是忍了又忍才没上去抽她几个耳光!
总之衣服是毁了。
临了了只能就近去魏了了那边换了一身来。
尚菲是真的奇葩见挺多了,怕她人在气头上开车出事,一路送她来的路上都在劝。
毕竟程白从来不接离婚官司。
为的就是不沾这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儿。
没想到还被这种泼妇指着鼻子骂。
一口气憋在心里,她进了宴会厅心情也没好转。
踩着高跟鞋冷着一张脸穿过,抬眼一扫就看见了角落里站起来的边斜,也没注意到那边还有个人。
脚步都没停下。
她一面向二楼那边的楼梯走,一面十分随意地往他那边招了一下手:“这边。”
边斜着实被震住了。
他真的跟别人一样看惯了程白穿西装的模样,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冷淡的女人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
她今天看上去比往常更冷淡,心情十分不好的模样。
但那种惊艳摄人的感觉,却无论如何让人无法忽视。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边斜就明白自己真的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她目光向他转来时,他前所未有地紧张。
但听见那自然无比的“这边”两个字,先前等待时候的烦躁一下就消减了下去,让他不由勾起了唇角,一下笑了出来。
他向程白那边走去。
那位自称来自明天诚所的顾嘉盈因为背对着外面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情况,看人走过来还以为对方是向自己走来,连忙就起了身。
她十分熟练的就要向边斜递名片。
声音听起来也很甜美。
“这是我的名片,在明天诚所主要做并购重组,您有需要的话打我的电话就好。”
“……”
程白都还没走到那楼梯前呢,正好在一个距离他们停近的位置上,听见这一句,先前没停下的脚步便停下了。
她转头看去。
明天诚所的小姑娘都是跟方不让学坏了吗?
见到个客户就递名片。
也不考虑考虑方不让是什么位置,自己又是什么位置。
而且这种场合,见到个人就递名片,递多了就不值钱了。你以为自己在挖人墙脚,人看你那是自掘坟墓。
她只这一停,周遭就有些安静。
顾嘉盈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回头看到程白的瞬间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来。
边斜顿时庆幸自己没乱接名片。
程白淡淡瞥了还在她手里的那张名片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找我助理有事吗?”
助、助理?!
顾嘉盈整个人都懵了,完全反应不过来。
别说是她,就是宴会厅里其他人都愣住了。
程白却是懒得再跟小姑娘计较,说完就重新转身,顺着一旁的楼梯上去了。
边斜却不知为什么特别想笑。
他递给顾嘉盈一个貌似歉意的眼神,淡淡道:“不好意思,老板叫我去呢。”
然后便将厚厚的大衣挂在臂弯里,在周遭一群人目光的注视中,跟上了程白的脚步,转过角就不见了。
洋房别墅的楼梯铺了地毯,因为三五不时就有什么沙龙、晚宴在这边举行,所以很多东西都是常换常新。
虽然是老建筑了,但看上去依旧精致。
边斜腿长,就不紧不慢走在程白后面,微微抬了视线,望着她的背影。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叫她的名字,所以喊了一声:“程白。”
程白走在前面,听见声音,站在他上方一些的台阶上回头看他:“有事?”
披肩上的流苏轻晃。
她微卷的长发挽起来大半,只垂下几缕落在颊边,微垂的目光落下来从稍高处看他,眉眼间一片淡漠。
于是这一刻边斜忽然觉得——
只要她向自己伸出手来,他便愿意像那佩剑的骑士一般,虔诚地亲吻她雪白的手背。
向她,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要说: *
欠1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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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055章 跨年2闭门会议
“没什么事。”
明明是有点什么话想要说的, 可真要出口时,又全忘光了。边斜顿时觉得自己平日那飞速运转的脑袋有些不灵光起来,可唇角却是压不下的弧度。
旁的看不出什么来。
唯独那注视着程白的目光, 格外明亮。
程白气都还没消下去呢,问了一句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扔下不管了。她拎着这一身多少有些碍事的裙角, 过了楼梯转角便往二楼去。
楼上楼下的宴会厅其实差不多。
不同的是下面基本都是普通律师, 而上面都差不多是合伙人级别。因为跨年活动还没正式开始,所以多半都在陪客户聊聊天, 休息休息。
上面的厅不算特别大。
她带着边斜进去的时候, 里面大部分人都立刻注意到了。一开始看她这打扮还有些纳闷, 以为是哪位高级合伙人带的女伴。
比如先前方不让带的那个。
但等人走近了定睛一看, 差点惊得把刚喝进去的香槟给呛出来!
操, 这他妈居然是程白!
换下那一身冷刻得不近人情的西装, 烟灰紫长裙加身, 虽然面色比平时冷了十倍不止, 但反而给人一种艳光四射、不可逼视之感。
程白扫看了一圈没瞧见自己要找的那几位大佬,顿时微微一挑眉, 问了旁边呆呆看着她的一个合伙人:“他们人呢?”
那合伙人还不大回得过神来, 只朝左边一指:“闭门会议。”
闭门会议?
程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宴会厅的那头还有几间屋子, 一条装着精致壁灯的走廊。
房间门是关着的。
但能看见走廊外面或站或坐,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性,但打扮都不轻浮, 甚至还有穿西装的,一看就知道应该是等在外面的助理。其中还有几个让程白觉得面熟,应该是在其他场合见过。
她走过去,她们都站起来打招呼。
程白点点头也不多话,直接就走到了门边上,一拧门把手,要带边斜进去。
但在房门推开一条缝时,里面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
高声大气,愤怒极了。
“去年你们明天诚太过分了,哪里有你们大鱼大肉连点汤都不给人留一口的?”
“这不一直都是各凭本事吗?”
“运气不好又没本事,能怪得了谁?”
“周会长说两句吧……”
零星的三角两句,听得外面的秘书助理们齐齐捏了一把冷汗。
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太明显了。
其中质问明天诚的那个明显是费靖,声音太高,都传到走廊外面去了。近处的合伙人们听见都是心头一颤,多了几分战战兢兢的味道。
所谓“闭门会议”,就是关起门来开会。
内容不对外公开。
讲的一般都是行内人才懂的门道。
律师圈里讲座、沙龙、培训之类的活动一直都挺多,但很多时候就是随便一个人拉出来组了个局邀请几个人随便讲讲,交换一下人脉关系。所以许多沽名钓誉之辈也混在里面,一场下来半点干货也没有。
但闭门会议就不一样了。
更不用说是一线律所大par这个级别的闭门会议,且还有个什么“周会长”在里头,一听就知道是在撕扯什么利益相关的大问题。
边斜还是知道点轻重的,犹豫了一下:“程律,你们闭门会议,我也跟着进去是不是有点不好?”
但话说完,他便下意识看了走廊上一眼。
清一色全是妹子。
尼玛,这帮大par都没一个有男助理男秘书吗?他这个万红丛中一点绿的男性如果留在外面也太尴尬了吧!
“……”
程白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听见这句,扭过头来,幽幽地看了边斜一眼。
这眼神实在太难形容了。
边斜只看到她嘴角似乎微微地抽了一抽,然后就听她道:“跟我进就是了。”
门打开。
头顶上是精致典雅的吊灯,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厚地毯,墙上挂着几幅现代化和一座老式的挂钟。
几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正坐在沙发上说话。
但一眼看去心平气和,完全没有吵架的模样。
先前那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声音,是从内厅另一边传来的。
边斜跟着程白从外面进来,转过视线,看了个清楚的瞬间,嘴角便不由抽搐起来,顿时明白了先前程白那一言难尽的眼神……
内厅那一角,实在有些热闹。
天志律所的主任费靖和先前边斜见过的那个明天诚的方不让都在那边桌旁坐着,边上是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男人,和一个风韵犹存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的女人。
另有那么三两人站几个人后面看。
“八条,不要。”
“碰一个!”
“哎我说你们明天诚可真不客气啊,专逮着我碰啊这是!”
“一筒。”
“这就是战术,你别不服气。”
“我就不爱跟你这老妖婆计较!三万要不要?”
四四方方的麻将桌旁,费靖正襟危坐,一脸如临大敌模样,摸了张牌出来,一搓,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直接就把牌扔了出去。
一张“三万”碰到桌上那一堆已经打出去没人要的麻将牌里,撞得清脆一声响。
刚巧坐他下家的方不让披着西装外套,嘴唇边松松叼着根点燃的烟,眉毛顿时一扬,笑出来:“哟,巧了。”
手底下把牌一推,齐齐整整清一色。
“对不住,又胡一把。”
“你大爷……”
费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晚上竟然这么倒霉!坐下来个把钟头了,一把牌都没胡过!
他生气,胡乱把牌一推。
“不打了不打了,换个人!我一把年纪,受不了这刺激!”
这就是传说中的“闭门会议”……
闹半天尼玛一帮人跟这儿关起门来搓麻将呢!
边斜简直觉得自己三观都要碎了。
偏那几位搓麻的大佬毫无自觉。
程白走过去,输得底儿掉的费靖一眼看见,眼睛顿时发光,跟看见了救星似的:“哎,程儿你可算来了!来来来,换你!”
他说着连忙站起来,让出位置。
程白面上半点惊讶都没有,扫了一眼桌上的“战况”,眉梢略略地一挑,就看了方不让一眼。
方不让也转过头来看她。
在瞅见她这一身打扮时,先是惊讶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个遍,似笑非笑地调侃她:“这是刚相亲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
头痛躺了一天,勉强写了点。
继续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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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056章 跨年3胡就是了
程白就没指望过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她原本想回一句“你什么时候卖唱回来了”, 但眼角余光一转,就瞥见了坐在方不让斜后方那把椅子上的女孩儿,或者说女人, 妆化得十分精致,穿一身白裙,清新得像是一朵带露的百合。
于是刚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她有点怕这姑娘误会, 伤着旁人, 所以皮笑肉不笑地改口:“那就借您吉言,但愿今天是相亲去了吧。”
费靖把位置给她让开, 她坐下前问了一句:“真不打了?”
费靖摇头如捣蒜:“打不过, 真打不过!”
程白就坐了下来。
下家是方不让, 上家便是那头发白了一半的男人, 看上去五十来岁了, 人长得精瘦, 但面相极好, 双目矍铄, 精神头还很好。
一副和和气气笑眯眯的样子。
但在这牌桌周围的都知道他是明天诚真正的掌舵人,段济明。
对面那也上了年纪的女性鼻梁上则架着一副眼镜, 有条细细的金链垂到耳后, 眉目间颇有几分正气,虽然笑着却给人一种挺严肃的感觉。唯独桌旁摆着的一个有些老旧的保温杯, 暴露了她老干部的属性。
这一位也是谁都认得的。
上海律协的副会长,周季芝。
毕竟是两大律所一起跨年,请点外面有头脸的人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程白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其他几个律所的大par, 律协几位理事,当然还有法学界几位名气不小的教授。
只不过他们都不打牌,在那头喝茶聊天。
程白跟律协是很熟的。
周季芝一见了她就笑:“你可算是平平安安回了上海,还好没出大事,要不老刘他们还要念叨呢。”
律师协会和其他行业协会不一样。
其他行业协会一般是有点名气了才能加入,但律师协会一向但凡是律师就必须强制加入,甚至有权吊销律师的执照,在行业内的约束力要远胜于其他行业。
所以律协的种种名头,含金量都不低。
程白是早两年一直在做法律援助,像她这样名校毕业、能力又强的律师做法律援助,简直是一般人不可想象的事情。
有人不理解,但律协这种机构简直爱她爱得不得了。
就算她后来去了北京,也还有人记得。
毕竟上海律协的会长就是全国律协的副会长,偶尔帮忙打点点什么,或者开个什么会,都要叫一叫程白。
3·28杀邻案那一桩,司法部和律协这边都对她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查,但她最后安然无恙。
不少人都黑她是律协司法部亲闺女。
其实真不是没道理。
但圈里能得到律协如此青眼的人向来都是少数,她能结下这份善缘,还多亏了旁人都看不起的那两年法律援助的经历。
新的麻将牌推了上来。
众人开始拿牌。
程白也拿了一摞,一面砌牌一面对周季芝道:“能安然无恙还都仰仗您几位抬举,不然怕真的要告别这行了。”
周季芝叹了口气,道:“也真没什么抬举不太抬举的,司法部那边也都知道你是什么样,不至于听媒体瞎抹黑。那嫌疑人不过是个普通程序员,上班族,无权无势更没钱,哪儿值得你跟方让费那么大劲?更别说教唆他钻什么法律漏洞了。你安然无恙本来是迟早的事。唉,我们就是可惜,乘方这样的好所,说没就没了……”
“咳咳!”
她话都还没说完,一旁段济明就咳嗽了起来。
同时飞快地给周季芝打了个眼色。
周季芝顿时意识到这话不该在这里说,尤其是不该在有方不让的场合说,所以打住了话头,看了方不让一眼,没再继续了。
方不让倒没什么反应。
他唇边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半点都没消减,完全像是没听见“方让”也没听见“乘方”,不慌不忙地砌着牌。
气氛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边斜已经过了刚开始三观碎裂的那阵冲击,随便往程白身后一站就开启了观战模式。
这一点尴尬自然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的目光便从周季芝的身上移到了看似什么情绪都没表露的方不让身上,才慢慢转回了程白身上。
倒是段济明看见他,笑呵呵地问程白:“这位应该就是费靖那老家伙先前说的那位作家吧?”
程白回头看了边斜一眼,点了点头。
但同时有些诧异:“费主任都过去跟那边的老师们聊天了,他们那边应该有点素材。”
这意思是,你可以过去一起聊聊,一起听听。
没想到边斜看着她一笑,竟摇了摇头。
程白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让这么个大牌的助理站在自己后面,莫名其妙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不过都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不得劲儿的原因在哪里,段济明已经充分发挥出明天诚挖人墙脚的优良品质,把锄头朝着边斜身上挥了:“费靖说您是去他们天志取材,但我们明天诚也不差啊。边先生哪天有空,在他们那边找不到合适的素材了,来我们这里,保准欢迎。像那边那位,方大律,就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免费借给你!”
方不让把唇边的烟拿了下来,不冷不热地看了段济明一眼。
段济明表情都没变化。
边斜却是看了方不让一眼,十分有礼貌地婉拒了:“谢您好意,不过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噗——”
一旁同样在观战的大par里顿时有几位喷了出来,再看边斜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还别说,真他妈有胆。
这话一出,不仅方不让向他投去了目光,就连程白都忍不住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了足足三秒。
段济明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故意煽风点火:“哎哟,对男人没兴趣就是对女人有兴趣喽,那这是对我们程律有兴趣了!”
边斜好像完全听不懂他潜台词一样,直言不讳:“那当然有。”
段济明顿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一时都觉得有些迷茫,也不知这一位能被程白带进来的大作家到底是真听不懂,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边斜站在这里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旁人的衣服都很正式,唯独他看上去特别日常,完全跟自己平时的穿着差不多,两手插兜站在程白身后,看上去随意极了,半点没有圈外人初次进到这种场合的紧张。
像方不让这回带来的那女孩儿,见了他们都差点犯结巴。
到底是人跟人底气不一样吧。
就像程白如今已经不需要衣服来向别人彰显自己的地位一样,边斜也早过了人要衣装的时候,待人接物的态度随和而自然,反倒很难不让人高看上一眼。
他回答得这样直白,完全没在谁意料之中。
程白头皮忽然就麻了一下,真怕这一顿麻将搓出点别的东西来,也不希望话题老在自己的身上,就对边斜道:“我想吃点水果。”
边斜顿时了然:“我去拿,想吃哪种?”
程白一笑:“都拿点吧,随便吃吃。”
然后众人就瞧见这一位高居作家富豪榜前列身价数亿的大作家点了点头,竟然真的一转身向那头摆着鲜切水果的餐桌走去!
程白说随便吃吃,他就随便拿了点。
每样都在盘子里放了三两个,搁在程白手边上。
果然他回来的时候,桌上的话题已经自然地换开了。
周季芝道:“听说你最近搅和进一桩刑事案子里面去了,今天中午还有人跟我说,你过阵子就要出庭作证?”
程白并不否认,道:“就有个人要拿刀捅我朋友,被我踹趴下了。检察院那边要提起公诉,让我做个证罢了。这倒小事,不过周会长您该听说过原因了,都是离婚纠纷给闹得。”
段济明便叹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法院经常推进这一类的家事官司和解,原因就在于此。和解的结果一般双方都认可,做到息诉的概率比较高。但如果法院判决,有可能上诉不说,还基本上彻底永久地成了仇。
所以有利有弊,只能分开看。
程白想起下午差点在警察局门口被人泼一身油漆的事儿,再想起那个离了婚就跟找不到生活意义了一般的女人,只觉可悲可怜又可恨,淡笑一声道:“所以我从不接离婚官司。”
掰扯起来没个完。
她这话一出,方不让刚要拿出一张牌的手便顿了一下,才把牌扔出去:“六万。”
没人要。
他指间还夹着烟,想抬起来抽一口,但又看见程白,于是问了一句:“不介意吧?”
程白看了他夹着的烟一眼,摇了摇头。
毕竟她自己以前也抽烟。
但方不让看了她一眼,想想还是将这根还没抽完的烟压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摁灭了。
这回轮到程白摸牌。
她手底下一没留神多带出来一张。
段济明便笑:“你这还一式两份,想整个阴阳合同来是怎么的?还要看我牌是不?”
程白顿时不大好意思,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手抖了,我这算不可抗力。疑罪从无,疑罪从无!”
打一圈麻将,落这帮律界大佬们嘴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庭辩呢,难怪在外头光听着声音要误会。
边斜觉得这细节就很生动。
但他更关注程白。
拿来了许多水果,她也说随便吃吃,可菠萝、草莓、哈密瓜是最先吃完的,其次是香蕉、苹果、西瓜、芒果,最后剩在盘子里的就是火龙果、梨和杨桃,一片没动。
成天diss他不爱吃饭,自己这不也挺挑食的吗?
边斜心里头暗笑。
便把这盘子里的都端了走,又捡了她吃得比较快的那几样堆盘里给她放到手边上。
程白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已经胡了三把,手气正旺,刚嘲笑完方不让摸一张打一张怕是拿了一手烂牌,手往旁边一伸,一下就看见了新换上来的果盘。
全是她爱吃的水果。
她顿时一怔,望向一旁抄着手看她打牌的边斜。
边斜还以为她想换换口味:“再给你换一盘?”
程白眨了眨眼,也不知为什么就垂了眸光,心里面不知什么感觉,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
她签了块草莓出来吃。
冷冰冰,酸甜甜。
当下看了自己的牌一眼,又轮到她,摸了一张八万起来,打出去一张九条。
段济明不要。
周季芝不要。
方不让也随意地把玩着一块麻将牌,在手心里搓,也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道:“不要。”
这一瞬间,坐在他斜后方那个年轻小姑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
可立刻又意识到什么,不敢说话。
旁人看不见,可她是清清楚楚地看着方不让的牌的!他手里这一把摆明了就胡四九条,可刚才程白扔出来一张九条,他竟然不胡。
往后打了有两圈,周季芝扔出来一张六筒。
程白把牌一推,笑出来:“巧了,正缺。”
众人一看,又给她胡了一把杠上花。
段济明顿时哀叹今天可能没看黄道吉日,多半不宜打牌,可也很纳闷:“你们都是什么牌啊,连程白都打不过!”
他手快,把周季芝和方不让的牌都给放倒了。
周季芝的牌没所谓。
但他一看方不让的牌就纳了闷:“哎,你这不胡四九条吗?刚程儿打九条你怎么不胡?”
周季芝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现在胡四九条刚才不一定胡四九条啊,牌都又摸了好几圈了,胡九条肯定是后面摸上去的。”
段济明这才一拍脑门儿:“对哦。”
方不让于是随意地笑笑,把牌推散了。
后面连续打了十多把。
就周季芝和方不让运气好胡了两把,剩下的十来把全是程白赢了!
那哪儿是打牌啊?
她人往牌桌前面一坐,范儿正得不得了,气势从容不迫,谈笑胸有成竹,比起在法庭上的时候都不遑多让!
段济明输得没了脾气。
周季芝倒还心平气和。
方不让就更看不出深浅了。
只是坐在他斜后方的那姑娘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她其实是某个艺术院校刚毕业的学生,同学大都进了娱乐圈,或者才毕业就嫁入豪门。她去酒吧驻唱,偶然认识了方不让,就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关系。为了能让方不让带自己出现在今天这场合,磨了他好多天,好不容易才能来的。
这小半个月又是锻炼又是护肤。
不仅妆容上花了心思,就连这一身白的衣服都是花了大价钱找老裁缝定制的,为的就是今天的惊艳亮相,给方不让的朋友圈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也让方不让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结果好像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样。
下面那些人还好,上面这些人好像都对她不怎么感冒,反倒是坐在方不让下家的这位“程律”,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完全跟她不一样。
而且这还不止。
方不让把烟都掐了,谁的牌都胡,就不胡她打出来的。
从来知道方不让身边女人流水似的换,但她竟从未听说过谁有这么特殊的待遇。
大多都是好上一段时间,方不让腻了就换……
没有一个能停留很久。
可看着那头与众人谈笑风生且气场不俗的女人,她第一次对“方不让没有心”和“方不让喜欢漂亮蠢货”这种传言产生了怀疑。
段济明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又开了新的一把。
程白手里牌还不错,正准备血洗他们一把,没想到后面好像新进来了人,紧接着就听见人喊:“程儿,刘会长来了,快来聊几句!”
是费靖在那边喊。
程白刚捡上来一张牌,顿时回头一看。
还真是刘建新来了。
这位就是上海律协的会长、全国律协的副会长了,为她上回接那杀邻案的官司真没少帮忙。
她都还没开口说话,一旁段济明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赶紧去赶紧去,换个人上来打就行。”
简直输得他们要怀疑人生了。
然后一瞅程白身边那位大作家,想作家们一般都闭门写作,边斜跟他们打牌应该可以,就连忙道:“叫你助理来替你。”
程白当然准备过去聊聊,已经起了身,但听着段济明这话,却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问边斜:“麻将你会吗?”
都看了半天了,应该会一点吧?
没想到边斜摸了摸鼻子,犹豫了一下:“大概会……吧?”
这还能说“大概”的?
她皱了眉想说点什么。
但段济明已经直接把边斜拉住了,跟程白摆手:“会就好嘛,再说不会我们也可以教。刘会长那边你赶紧去,别让人家等久了。至于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了!”
程白听着这话真不像是什么“你的助理交给我们了”,反倒像是“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宰割了”。
可那头还真等着,她到底也没反对。
只跟边斜说了一句“不会就随便打”,反正她也不是缺钱的主儿,而边斜,估摸就是坐在这里输一晚上怕也不会皱皱眉头。
先才程白摸起来的那把牌还没打完,边斜被强拉着坐下之后好像是有点不自在。
段济明心道一声程小魔终于走了,该是时候欺负欺负“新人”了。
他笑得和善:“没事,别紧张,随便打。”
边斜目光往这桌上一扫,哪儿能看不出这里就没个善茬儿?
他手指在一堆牌里游移,似乎很是犹豫。
最后拿了一张五万出来,道:“那我就随便打了?”
五万扔了出去。
段济明顿时大笑起来:“哎哟,我碰一个。”
五万拿了过去。
边斜看了一眼没吱声儿。
牌桌边上四个人又摸了两圈牌,然后段济明就打了一张:“七筒。”
边斜顿时抬了头,一副不大确定的模样,把牌推倒,问了一句:“我这是胡了吧?”
一眼看去,清一色。
段济明顿时无言。
边斜穿着那一身宽松的烟灰色针织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牌推散了,平淡地笑起来:“都是程律先前摸的牌太好,我这等着胡牌就是了。下一把可要各位老师们手下留情了。”
他这人吧,看上去特真诚。
桌上谁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段济明心里也想,是这个理儿,先才那一副牌都不是边斜摸的,完全是程白给他打的基础太好。程小魔一离桌,他运气马上就回来了,刚刚那把差点就胡了。
翻盘有望!
于是十分大度地道:“赌桌上总有输赢,没事儿没事儿,一把而已,来来来,下一把下一把。”
然后……
段济明扔了张五条。
边斜捡起来:“碰一个。”
周季芝放了个二万。
边斜又捡起来:“碰一个。”
方不让莫名觉得压力有点大,甩了张九条。
边斜便咳嗽了一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慢慢把牌推下去了:“那个,好像又胡了……”
段济明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不信邪。
继续打。
周围观战的全都看蒙了。
因为边斜上牌桌之后,战况比程白在时惨烈了何止十倍!
“幺鸡!”
“胡了。”
“八万,我不信你胡八万!”
“这,谢谢段律了,我真胡八万!”
“七,不,三条吧。”
“胡了。”
……
胡了。
胡了。
不好意思又胡了。
边斜的声音简直成了魔咒,不断在牌桌上响起!
整个十多把打下来,众人就见着他那推牌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无比熟练,完全推出了先前程白连赢时候的那种气势!
操了你大爷!
这他妈哪里是什么不会打牌的新人啊?走了个程小魔,来了个边老邪!
偏偏这位杀了众人个片甲不留的边大作家,还一脸“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赢了”的模样,不大好意思地跟他们说:“哎,几位老师这么让着我真的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会一点了,你们正常打,正常打,不用照顾我的。”
段济明:……
周季芝:……
方不让:……
三人差点没被他这一句话气得心肌梗塞,几乎是打落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吞,硬憋了一口气继续打。
程白在那边跟律协的会长刘建新聊了好一阵,一开始还能听见牌桌那边有说话叫阵的声音。
这会儿说完了话,再一听,竟没了动静。
抬头一看那角落里还在打,但不知道为什么,安静得过分。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下面宴会厅里的人已经换了地方,开始表演点早准备好的简单的跨年节目。
这时候律所的高层都要一起下去。
所以她跟刘会长这边说了一声,就走到边斜这边准备通知大家一起去。
她走过来时,边斜刚好胡完了第十五把。
牌桌周围没人说话。
程白还不知道他们的胜负,就站在边斜后面问:“打得怎么样啊,没被人欺负吧?”
边斜听着心里有点甜,把牌推了,回头望着她,满脸笑容良善得不行,谦逊地道:“哪儿能呢?几位老师看我刚来,都挺客气的。”
客气?
程白可没觉得牌桌上这三个人是什么客气的人啊。
她狐疑地转过了目光去。
段济明三人都震惊了:怎么有睁眼说瞎话这么贱的人?
可仔细一想,人家这话是捧着自己啊。
这一时真是脸色铁青,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但在程白看过来时,依旧不得不强颜欢笑:妈的不就是在两个人手底下连输了不到三十把吗!扶我们起来,我们还能再打!
方不让没说话。
段济明还一副“我一点也不脸疼”的神情,附和道:“毕竟刚认识,是得客气客气的。”
程白虽然觉得情况肯定有些诡异,但这时候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叫上众人,又领了边斜,便往楼下走。
后头那三位才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段济明看着面前那一把打不出去的牌,心头滴血,幽幽地道:“可还是好气不过啊……”
怎么就能一把都没赢呢?!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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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待续~
57、第057章 跨年4有人搞我
众人都下去了。
方不让带着那名穿白裙的清秀姑娘落在后面, 同样落在后面的还有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的段济明。
他这人什么都不好,就喜欢小赌两把。
输给方不让也就罢了,自家人, 没必要计较;
输给程白也不算耻辱,这丫头打牌一向厉害,脑子转得比别人快, 况且他在拉拢程白这件事上跟方不让一样, 就没打算放弃过,输几把打打关系也无所谓;
可输给边斜?
这声称头一回上牌桌且看着也像是头一回上牌桌的人, 那就有点掉面子了。
且对段济明来说, 面子是小事。
重要的是这一晚上打程白带着她这老大牌老大牌的助理来了之后, 他压根儿没赢过, 简直像是被别人雌雄双煞杀了锐气。
他想了想, 十分任性地决定, 要把牌桌上的输赢上升到战略高度。
“小东过来。”出了二楼这所谓的“闭门会议室”, 段济明眉头一皱, 招了招手,让走廊上早已经等候了一会儿的女秘书附耳过来, 狡黠地笑着, 交代了几句,“一会儿节目表演完……”
方不让也是三十多的老男人了, 虽然是后来才加入明天诚的,但向来一号狠角色,从业十数年, 认识段济明也久了,一直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不卖什么好药。
但做事有度,顶多闹着玩玩儿。
所以他都没停下来听听他到底跟人交代了什么,便招呼了一声,带着那年轻的姑娘往下面去了。
整座别墅的区域非常大,因为早年用途的原因,连接着宴会厅的部分曾是旧年的剧院。这些年因为别墅常出租给组织机构,所以剧院经过改造之后正好作为会场,堪堪能容纳两所来参加跨年沙龙的这些人。
众人都是知道活动流程的。
一开始就是用餐饮酒大家自由活动相互认识,转到会场之后就跟寻常公司的年会差不多了,先自然是要请两边的大佬们出来做一些发言,然后是两边律所的普通律师们准备的节目表演,结束后才是一般人最关心的游戏和抽奖环节。
程白的位置原本是安排在第一排的。
毕竟她现在是天志律所的高级合伙人,虽然才刚刚加入,但这点牌面还是要给的。
边斜身份特殊,又有费靖给他开后门,可以说是天志公认的最大的关系户,位置当然就在程白旁边。
只是他们到的时候,就看见了第二排的詹培恒。
詹培恒既不是天志的律师也不是明天诚的律师,但谁让他现在既跟程白有合作,又已经答应了方不让的邀约要加入他的团队?
所以他的牌面其实也不小。
因为他可能是今天应邀来参加活动的人里唯一一位收到了两张邀请函的人,一张来自程白,一张来自方不让。
于是程白理所当然地跟第二排的人更换了一下位置,带着边斜就坐到了詹培恒的身边,笑着问他:“刚刚在楼上被拖住了,打了会儿牌,詹律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见你上来?”
詹培恒戴着眼镜,一脸的温和,只是眉头微锁,隐隐带着几分苦闷。
见程白来了,他才跟着一笑。
只道:“八点过来的,但你知道这种场合我也不想应酬,一是你的面子,二是明天诚那边,不好不来。所以刚刚在下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想点事情。”
最近几天程白明显能感觉到,詹培恒是真的在思考一些很严肃的问题的。
其实看他这段时间对甄复国这案子的态度,她隐约能猜出一些。
但这些都是詹培恒自己的事情了。
她并没有往深了问,而是给予了詹培恒足够的尊重,只道:“那也挺好,方不让刚刚就在上头,我跟他不对盘。”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程白话音方落,眼角余光就瞥见了那头方不让的身影。
对方原是往第一排去的,但目光往后排一扫,先看见了这边的詹培恒,又看见了程白,竟径直往这边来。
“詹律。”
他竟是专程来跟詹培恒打招呼的。
一手手臂被他带着的那年轻姑娘挽着,另一手却伸出来与詹培恒握了一握:“年后詹律就要转到明天诚了,希望一切顺利。”
詹培恒心下有些复杂。
说实话,方不让这样的存在向谁伸出橄榄枝,都是极具诱惑力的,可他虽然答应了,但往后还真不好说。
当下只能道:“但愿吧。”
这话就说得有些不明确了。
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没有落地就不能算有定音。
而偏偏坐在詹培恒身边的是程白。
且谁都知道他们最近有一个案子合作。
方不让能有今天的地位,显然不是一个对细节毫无体察的人,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詹培恒这话里所藏着的不确定性。
所以他目光一转,就平静地落到了程白身上。
但并不提这话茬。
只是看着她道:“听说你团队都还没搭建起来,算上你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助理律师转正,也就三个人。我的邀请依旧有效,程白,真不考虑考虑?”
程白瞥了一眼前排落座的费靖,似笑非笑:“我大老板就在前面呢,你这锄头挥舞得太勤快,当心一会儿回了座吃不了兜着走。”
方不让还真没把费靖看在眼底。
红圈所和一线律所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能力向来不差,真排位次未必就输给费靖,况他向来目中无人的性情,哪儿管旁人怎么看?
听程白这么说,他也只是邪气地一挑眉。
当下便没准备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来这边也就是跟詹培恒打个招呼,程白是顺带的。
但没想到,正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原本挽着他臂弯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他忘了,竟然站住了脚步,看向了程白。
她没动,而是向程白伸出了手。
一双波光盈盈的杏仁眼底其实有些怯懦,但转瞬便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让她抿紧了粉唇,开了口:“程律您好,我叫苏妙。”
“……”
程白怔了一下。
这种情况她还真的没遇到过。
一是因为以前跟方不让接触少,二是因为方不让带的女伴一般顶多算是他换得快的临时床伴,一般也就是私下场合里带着,带来出席一些活动的时候甚少,所以遇到的机会更少,三是一般这个身份的妹子都对自己的位置有所了解,真不敢随便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社交场合都是有规矩的。
有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男性领导私底下会带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性,是二奶三奶还是几奶不清楚,但但凡不是正式的场合,有点牌面的人都不会去接触。
怕尴尬。
拍马屁称一声“夫人”吧,领导未必真把人放在这个位置;不捧着点真要叫个“小姐”“女士”之类的,人回头领导耳边吹个小风,给你穿个小鞋,你也受不了。
所以最好的是不接触。
方不让自然算不上程白领导,但这件事的道理是差不多的。跨年沙龙算不算正式不好说,眼前这自称苏妙的姑娘是什么身份她却能看出点端倪来。
方不让真不是那么容易定下来的性情。
所以,此刻更重要的其实是——
苏妙主动想与她握手跟她打招呼,对程白来说,是一种隐晦的冒犯。
程白不由第一次仔细地看了这姑娘一眼。
旁边方不让唇边方才还挂着的半真半假的笑意,这时已隐隐封冻起来。
边斜岂能看不出这一刻气氛微妙?
但他眸光一闪,反而是这几个人里面反应最快的,人在程白身边,这时已站了起来,轻轻扯开唇角一笑,竟然向苏妙伸出手去:“苏小姐您好,我是程律的助理。”
苏妙整个人面色顿时一变。
那简直是被人一个巴掌甩到了脸色的涨红,但眨眼又苍白了起来,像是朵凄风苦雨里吹打的小白花。
边斜的目光平静而深透,手只淡淡地握了一下便收了回来。
他身形颀长,虽只穿着宽松的针织衫,但这一时的气场还真不弱到哪里去。
程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方不让那边的眉目已然冷了,只当是自己挑的蠢货跟程白打了个招呼,便重新向第一排走了过去。
那苏妙跟着方不让虽然不久,但对他的脾性却是有所了解了。
这一时脚步便有些虚浮起来。
向程白伸出手的时候,她是豁出去了。
但伸手来回握她的竟然只是程白的助理!
尽管在二楼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这个助理其实是位身家数亿能与方不让一拼的顶级作家,但对方与她握手时却只称自己是个助理,连自己名字都不报上来,明摆着是告诉她:你也顶多就是助理这个级别!
苏妙又是后悔,又是害怕,坐下来之后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但方不让却没有太多的反应。
他落座在第一排之后便跟旁边的段济明聊起这阵子接手的一个案子来,看不出任何异样。
程白在第二排却是难得对边斜有些刮目相看,因怕前后排的人听到,便微微向他那边侧了侧身子,压低了声音道:“真是半点也不带怜香惜玉的,一个小妹子罢了。倒是你忽然有了身为助理的自觉,难得么!”
她身子往这边倾斜时,便有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息袭了过来,边斜只略一转眸就瞧见了她雪白的脸颊,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还有……
锁骨上方那颗躺着的小痣。
这一刹那从他脑袋里面划过的全是那首小诗,连带着泥石流一般倾泻而下的黄色废料,让他身体顿时紧绷了许多。
边斜强制自己收回了目光,咳嗽了一声,想要谦虚一两句,但莫名就觉出了程白这话里的鄙夷,难得不服去:“我一向都是很合格的好么?你这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前没看出我有多好有多厉害罢了。”
得,夸不得。
一夸这德性简直不得了。
程白“呵呵”了一声,虽然没想明白方不让的女伴干什么要跟自己握手,但还是撤回了自己倾斜的身体,懒得跟边斜这牲口说什么了。
没一会儿,台上表演开始。
节目基本都是刚进律所一年的律师准备的,唱歌跳舞,各种玩儿法都有,更有抖音上一些心潮时髦的节目,有的酷的有炫,也有弹古筝的,还有个长得颇为帅气的男性律师跳钢管舞,差点没嗨爆全场。
全程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
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后,主持人就上台夸奖了一番。
众人原以为就要开始游戏和抽奖环节了。
可没想到,主持人在号召完大家用投票小程序给刚才的一波节目投票后,话锋一转竟然道:“每一年的节目都是律所新进的一年级生表演,大家是不是都有些不服气啊?”
全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起哄应和。
坐在前排的诸位大佬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而主持人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的预感应验了几分:“很好,看来大家都是不服气的。所以今年,我们的游戏环节,特意做出了调整。那就是——在场的,不管是普通律师还是资深律师,不管是合伙人还是创始人,但凡被随机抽中,都要加入游戏环节。而且!还有一个彩蛋!”
“喔!”
全场沸腾,并且被调高了期待值。
不过只要细心就能发现,更亢奋的都是天志这边的律师,明天诚那边许多人的目光里都有几分幸灾乐祸和心下了然。
程白倒是不怕,参加个游戏应该不会特别夸张。
边斜就更没当一回事儿了。
他本来就是个来打酱油的助理,真没觉得这些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还跟着一帮人起哄鼓起掌来。
主持人对所有人给面子的反应非常满意,笑容灿烂地道:“这个彩蛋是什么呢?那就是大家扫码提名投票!选出在场之人中你最希望让他上台表演的人,作为我们节目表演环节的特出!给我们在场所有人,唱一首《学猫叫》!”
他话音刚落,大屏幕上就出现了二维码。
下头早已经兴奋得不行。
“哈哈哈……”
“卧槽还能这么玩的?”
“快,提名谁?!”
“扫码扫码!”
数百号人全拿出了手机,对着上面扫码。
程白没动。
大多数人合伙人也没动。
边斜却是悄悄摸出了手机,侧过眼眸来瞧了程白一眼,暗自振奋起来:像程白这样有名气的,高冷的,厉害的,且仇恨值无比大的,如果提名上去,被所有人集火投票的几率不要太高!
想象程白这样,再穿这样的一身,上台唱“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还有“在你面前撒个娇”……
光这么想想都刺激!
他血槽都差点被清空。
抓着手机扫了码,他就要输入程白的姓名。
但没想到,这时候程白似笑非笑地转过了头来:“大作家,你在手机上写谁的名字呢?”
“啪嗒”地一下。
边斜后脑勺一寒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立刻抬起了头来,就差举手发誓了:“绝对不是你!”
“……”
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白发现自己这助理有点“骚”啊,敢情这是算计着想让她上去呢?
话都懒得多说。
她手一伸,直接把边斜的手机没收了。
边斜顿时觉得心中的梦想破碎,没了手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浑身不得劲儿,忧郁至极,只好看向台上的大屏幕。
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来。
但过了还没三分钟,在瞥见大屏幕上出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时,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操!
有人要搞我!
——这是边斜的第一反应!
因为前方大屏幕已经实时投影出了提名后投票的情况,他赫然在底下一排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程白等等律所的合伙人几乎都有提名。
但大多数人的票数都很分散。
相反,唯有他的票数一骑绝尘,就跟坐了火箭一样飞涨!!!
五十票,一百票,一百五十票,两百票……
柱状图如同阶梯一般向上攀升!
在主持人高亢激昂的战况播报中,飞快地越过了方不让,越过了费靖,越过了段济明,越过了程白,飙到第一。
最终,票数定格在三百二十一!
日了狗了……
什么情况?!
明明刚刚他还想着让程白上台去唱这种特别羞耻的歌,怎么一眨眼大多数人都投了自己?
别说是他,就连程白都没想到。
主持人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因为也是律所里面的律师临时充当的主持,所以是知道边斜身份的,竟然笑了起来:“看来两个律所大家都知道,天志最近来了一位大作家,人气非常不低啊!走到哪里都有粉丝迷妹,想要看你表演!来来,边先生,还请配合一下,上台来。”
“不可能!”
边斜没喝醉酒的时候唱歌虽然能听,但《学猫叫》这么可怕的歌词和明明只适合女孩儿唱的歌为什么要他来!
偶像包袱很重的好不好!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向程白求助:“程律,程老板,这情况绝对不对啊!我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仇恨值!我可是你的御用助理,你不想看我上去丢你的脸吧?”
想想办法啊。
情况的确不是很对。
程白朝着周围扫看了一圈,当目光经过第一排明天诚那帮人尤其是笑得牙不见眼的段济明时,就明白了大半。
得,原来是老狐狸算计来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看先前牌局结束后众人的脸色,想也知道边斜就算是输了也没让这帮人好过。
此时此刻全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们这边,即便是程白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且……
她望向两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一副生怕别人来强行将他推上台的边斜,唇边忽然溢出几分忍不住的笑意,一脸无辜,轻轻地道:“可是,我忽然也很想听你唱这首歌诶。”
“……”
边斜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恶有恶报……
连程白都要搞他!
作者有话要说: *
好了,时镜是狗,是狗,是断更狗。
迟了半小时。
300红包明天发。
58、第058章 跨年5骚断腿
唱歌是不可能唱歌的。
打死也不可能唱歌的。
这是一名顶级作家的职业操守!
边斜根本不用说话, 脸上写着的拒绝已经足够明确。拉拢程白卖惨不成,他果断换了策略,开始diss活动流程, 坚称这是临时想出来的,自己不认。
但主持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也是先前才接到了助理那边的通知,一定要边斜上台唱这歌。不过他眼珠一转, 瞅了坐在第一排的自家老板一眼, 坏心思也冒了上来。
本来就是相当于年会嘛。
能玩儿多大玩儿多大。
在这种场合就算把自家老板架上去,老板也是不能生气不能记仇的, 毕竟年会的目的就在于联络大家的感情。
所以……
主持人咳嗽了几声, 笑了一笑:“这样吧, 也不能光表演节目, 什么奖励都没有。我想边先生心里面一定有一个特别怨念的人, 不如设置这样一个奖励——您上来完成表演后, 可以拥有一个全场挑人提出一个要求的而对方必须完成的特权。大家觉得怎么样?”
场上大多都是跟着起哄, 熟识边斜的就没几个, 也根本不觉得就算边斜得到这样的特权,会向自己提要求。
火烧不到自己这里。
那当然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主持人一说就恨不能双手双脚都举起来赞成。
但与此同时, 第一排和第二排都有人瞬间紧绷了身体,生出几分如坐针毡的感觉来。
边斜多敏锐的人?
几乎在主持人话出口的瞬间就注意到了某几人忽然僵硬的身体, 包括身边某个先前还一脸无辜说忽然想要听他唱这首歌的某个女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好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心里面考虑了一下,但还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周围人强行架到了台上去, 另一只话筒也直接塞进了他的手里。
刷拉拉——
台下数十台手机立刻举了起来对准他,笑声一片连着一片。
边斜两手握着话筒,笔直笔直地站在台上,自觉像是站在一口立起来的棺材里,只抬起头来看着那些举起手机的人,幽幽地道:“你们都是律师,学过侵权法的吧?”
所有人:……
妈的这是什么牲口!
关键时候跟他们说《侵权法》,说好的作家人设呢?!
无数已经举起来的手机在漫天飞的白眼之中放了下去,还没来得及举起来的那些更是一口气梗住,想冲上去把已经站到台上的边斜暴打一顿。
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到竟然请上来一位狼人,见状咳嗽了一声,道:“这首歌最近传唱度还挺高的,边先生多少会一点吧?如果记不清歌词的话,可以先查一下,对着唱也行。”
明面上基本看不到有人举着手机准备拍视频了,看上去就算唱了之后,丢脸也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变得好像不那么难以接受。
边斜心里简直天人交战。
他多次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众人的胃口被吊得老高,十分自发地开始在下面有节奏地鼓掌,起了哄。
“不不不不行!”
边斜刚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立刻就崩塌了,连话筒都忘了递回去,抬脚就要往台下走。
“这歌太坑了,我不能唱!”
想原来江湖人称“边老邪”“边老狗”,还勉强能听,唱完这首歌只怕就要变成“边老喵”了!
冲动一时,后悔一生啊!
甭管前面有什么条件在诱惑,他决不能踏进这个坑!
人是手长脚长,三两步就要蹿下台。
主持人差点笑弯了腰,眼疾手快地把人给拽住了:“哎,他台都上了,临阵脱逃不合适吧?”
边斜真的想死:“我说段相声行吗?”
“不行!”
场下所有人朝他大喊。
他脸都差点绿了,一抬眼就看见程白在下面笑成一团,顿时恨得牙根发痒。
继续垂死挣扎。
又道:“那变个魔术成不成?”
“不成!”
“唱歌!”
“边神唱歌,边神唱歌,边神唱歌!”
声音由小而大,也不知道从谁开始,还给他打起call来了!
段济明坐在下面,在听见主持人说唱歌的人在唱完后能全场挑人提出一个新要求时,身体就紧绷了起来。
但转而一想,又觉得边斜怀疑不到自己的身上。
怎么想也是程白、方不让这样的人更拉仇恨一点。
所以他很快就安了心,看边斜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差点乐开了花。
边斜现在真是唱唱不出口,跑也跑不下去,被人死死地拽在这台上了。
最重要的是,全场观众都想搞事。
歌是真的不能唱的。
一定要想个办法混过去。
他握着话筒,目光扫过全场时,便发现了全场的男女比例,男律师占多数,但在下面起哄最厉害的反而都是女性。
于是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计上心来。
他脚步一迈又要往台下走。
主持人以为他还是要跑:“哎哎哎,这可不行啊。唱完才能下去!”
边斜这回镇定了,笑着解释:“我不是要跑,我就下去拿个手机。”
说完抬手一指程白。
“我手机刚刚被老板没收了。想给大家表演,也得先查查歌词吧?”
程白一怔。
说实话,在边斜抬手向她一指时,她莫名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背后汗毛都差点竖了起来。
但他只是要个手机。
这让程白皱起了眉头,也不说话,直接把方才没收的手机从前面递了上去。
手机回到了边斜的手里。
主持人又催促起来:“立刻让人给您放个伴奏?”
边斜划开了自己的通讯录,先前的慌乱终于从他身上褪去了,这会儿看上去就跟以前参加发布会或者各种访谈节目的时候差不多。
长身而立,镇定自若。
只道:“不急。我就是看刚才大家对我这么热情,简直觉得自己像个大明星。所以,忽然想问一个问题——说起来,大家最近有没有哪位特别喜欢的小鲜肉,明星什么的?”
这话问得非常有技巧。
一般问明星就是了,他偏要在前面加上“小鲜肉”三个字,而且还有“最近”。所以在场的男性律师们基本都没说话,但女性律师尤其是刚进律所不久的年轻女律师们,都毫无防备地上了钩。
有人喊了一声:“唐又辛!”
这是在最近热播的一部电视剧《暗杀者》里饰演了某个人气配角的小鲜肉,出道已经很久了。
早年更合作过最近绯闻缠身的大导宋里。
更不用说他前阵子参加的《明星邻居》综艺爆火,绝对是娱乐圈一大顶级流量。光是从前阵子爆出的新闻上看,某部电视剧请他主演,已经开到了1.1亿,其身价可见一斑。
有一个人喊,自然就有跟风的。
喊其他人的声音都不很大。
男人们也不好跟女人们争。
“好,我知道了,唐又辛!”
边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会儿他已经不需要主持人了,一个人拿着话筒站在台上,颇有几分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感觉,还向众人眨了眨眼。
“大家应该都知道,唐又辛唱歌很好听。我是真的五音不全,叫我唱歌多没意思啊。要不,我们请他来唱一首《学猫叫》?”
男性律师们:????
这是什么操作!
甚至就连刚才喊出唐又辛名字的女孩子们都有些傻眼:“叫糖糖来唱?这怎么可能?”
程白坐在第二排,却是忽然之间想起了之前到边斜工作室的时候,跟周异他们谈起的一些工作室的发展规划。
其中就有用流动资金投资影视的一项。
边斜不像是那些身价高但手里流动资金不多的企业家,他的钱都是实打实的现钱,来自出版的销售和各项版权的进账,多得吓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边斜某一本书改编电视剧,定下来的主演就是唐又辛,而且还有工作室的投资!
这个人,简直……
程白是真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法来逃脱上台唱歌的事。
想也知道——
比起一个虽然略有人气但身份仅仅是个作家的边斜,是个人都更想听明星唱歌啊。
台上的边斜已然一切尽在掌握了,只拿着自己的手机,在唇边竖了一根手指,向所有人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才道:“只要想,没有什么不能。如果大家想听,我现在就给唐又辛打个电话,让他给大家唱,行吗?”
“啊啊啊啊——”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的发展,台下的迷妹们一愣之后,发出了激动的尖叫。
“视频电话!要看视频电话!还要大屏幕投影!!!”
“……”
行吧,真是骚不过。
视频电话这种要求都提出来了。
边斜嘴角微抽,想了想还是先在微信上问了一下,才应众人要求接上了实时投影,一个视频电话拨出。
“嘟——”
响过一声后,手机屏幕一晃,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也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深栗色的卷毛,有些湿漉漉的。
轮廓分明的脸上沾着些水珠,左耳上还戴着颗银色的耳钉。
脖子上挂了条白色的毛巾。
一眼看去好像是刚洗完澡出来,还没来得及吹头,唇边挂着浅笑,真是又温和又性感。
他向视频这边的边斜挥了挥手:“边神,晚上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啊啊啊真的是唐又辛!”
“我还以为他吹牛呢……”
“这年头作家这么叼了吗?”
“糖糖!糖糖——”
不用说,在唐又辛露脸出声的时候,这头的尖叫声就立刻炸开了。
边斜虽然不是那种要自己转行当导演的作家,但好歹也是作家圈的流量担当,且还手握投资,话语权不低,而且跟唐又辛认识挺久了,算得上很熟。
他开口,是尴尬里透着几分随和。
“咳,又辛你好,就……我这里的情况你看得见吧?”
唐又辛瞅了瞅,顿时了然:跟综艺里那种打电话的环节差不多。
这个他熟。
自然地接话道:“看见了,要我配合吗?”
“咳,是这样,我正在参加一个聚会活动,这里有你大量粉丝,我不幸被抽上台来满足一个他们的愿望。”边斜咳嗽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提出了请求,“所以,能请你唱一首歌吗?”
唐又辛在《暗杀者》里饰演的那个配角十分深入人心,前阵子刚刚牺牲,赚了一大波眼泪,就连不少不追星的男性观众都对他颇有好感。
他本人更是出了名的敬业。
虽然经常被人diss演技不好,就是个花瓶,但唱歌是一流的。
他完全没当一回事:“这没问题,边神你就说唱哪首吧。”
他话音刚落,下面就齐声叫喊起来:“学猫叫!学猫叫——”
边斜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但那头的唐又辛却是面不改色,显然在娱乐圈里经历过的大阵仗多了,耍帅卖萌无缝切换,当即就轻声哼唱起来:“我们一起学猫叫……”
下面的粉丝们兴奋极了。
之前因为边斜威胁放下去的手机全举了起来。
不用说,空降热搜预定。
大多数人被这突然来的惊喜给砸晕了头,就算两家律所一个年收十亿一个距离十亿没多远,也没想过在这种小规格的跨年活动上居然还能有个大明星露脸唱学猫叫。
兴奋的人顾着兴奋拍视频。
但稍微还存有几分理智的,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一脸寻常模样还站台上的边斜身上。
怎么说也是个实打实的流量明星,一个电话打过去说让人帮忙唱歌,人就直接唱了首歌,半点不带含糊的。
开口就叫一声“边神”。
旁人兴许只注意到唐又辛长得帅不帅,唱歌好不好,但他们注意到的却是边斜的能量。
程白不追星,对什么大明星小鲜肉也都不感冒,唐又辛唱《学猫叫》萌得众多粉丝一脸血的时候,她只盯着边斜看。
其实刚接通唐又辛的视频电话,边斜就后悔了:他是有毛病吗?叫谁来救场不好要叫唐又辛来!这种年轻小鲜肉举手投足都是电力十足,妈的,把程白魂儿给勾走了怎么办?
所以这一刻,他也在悄悄看程白。
想知道程白是什么反应,是不是也喜欢唐又辛。
于是,目光便无巧不巧地撞上了——
程白是平淡中带着探寻和打量。
边斜却莫名有些做贼心虚。
目光才一对上,他就跟偷东西被人抓住了似的受了惊,忙将目光转开,一副“我就是不小心看了你一眼”的欲盖弥彰。
唐又辛一首歌唱完,便问:“唱得还行吗?哈哈,以前没有唱过,见笑了,见笑了。”
下面又是一阵尖叫。
边斜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谢了谢了,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饭。”
简单道了个别。
然后迅速挂断。
好像不愿意让这张脸多出现在大屏幕上哪怕一秒!
下头粉丝们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他已经收了手机,把话筒往外面递,就要溜下台去。
在场的女孩儿们有些意犹未尽。
男性律师们却发现自己被溜了,强行要把他轰回去:“这不对啊!这都是妹子们喜欢的明星,我们也有自己喜欢的明星啊!”
这嗓子一喊,下面叫什么的都有。
全都是女明星。
也是最近非常有话题度的。
但边斜这一回就无语了:妈的这帮人当他是小叮当,兜里一掏大明星小鲜肉,电话一打周星驰张柏芝吗?
甭说是女明星了。
他手机里就是个女网红都没有!
主持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上来调侃:“要不边神再请一位来唱歌,就算你完成了节目的表演?”
边斜面上微微笑,心里mmp。
他握着话筒,人被拉住下不去,只道:“你看我要不要再给你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下头顿时一片哄笑。
程白也被逗乐了。
主持人就是负责活跃气氛的,见状便道:“说好的是请你上来唱一首《学猫叫》,那什么,刚才我们程大律都说想听。今天边神来了这年会,可就不是边神,是边助理了!不唱不行,大家说是不是?”
“是——”
照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得了便宜还继续卖乖。
边斜气笑了:“这就一群白眼狼。哎,刚才喊着叫着要听唐又辛唱歌的呢?有胆你们站上来,我这话筒递给你们唱!”
“哈哈哈……”
观众是没有良心的,笑了个前俯后仰。
这悲惨命运也是没谁了。
以为请个小鲜肉来就能糊弄过去,但没想到这锅最后又扣回了自己的脑袋上。
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照旧在台上下不来。
听主持人cue到自己,又看边斜一脸的生无可恋,程白笑得乱颤。
都到这份儿上了,摆明了不唱不让他走。
边斜终于认了命,讲了最后一个条件:“行,歌我唱,但说好,刚刚才最起码有一半人响应了我请唐又辛来唱歌的提议,所以这首歌我只唱半首。”
唱半首和唱一首没太大区别,只是丢脸的时间从三分钟缩减到一分半罢了。
众人想看的只是他唱这首歌。
加上都看出这位偶像包袱特别重,所以没有再起哄了。
主持人便道:“看来大家都没意见,那半首也行。来来来,把音乐给边神放起来。”
他话音刚落,配乐的前奏就响了起来。
非常简单的调子。
没什么技术含量,却会让人想起窗户,大树,白衬衣。
总而言之,一首非常“甜”的歌。
但如果是个身高183的大男人站在台上要唱,效果就非常喜剧了。
边斜深吸了一口气,张口时只觉得自己两片嘴唇像是磁铁相互吸引的南北两极,碰在一起就张不开。
人站在台上,像根木桩。
刚才唐又辛唱的时候还配了几个卖萌的动作,让无数女粉血条清空;他唱的时候却是如丧考妣,不像是在唱《学猫叫》,完全像是站在凄凄惨惨的灯光下,唱“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这种近乎极致的反差,让所有人在他开口那瞬间就笑喷了。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
边斜的嗓音其实不错。
歌词不在调上,但不大的声音混在音乐里也听不大出来。
他只唱了这几句,已经感觉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浑身都有热气折腾上来,让他面皮发烫。
更别说一抬眼就看见程白在第二排笑,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热闹看得很开心的模样。
一时咬牙切齿,但一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歌词顿时毫无缝隙地贴合了心境。
“我的心脏砰砰跳,迷恋上你的坏笑,你不说爱我,我就喵喵喵……”
喵个鸡毛!
什么口水歌!
你他妈怎么不写“汪汪汪”呢!
边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越唱越觉得心虚,主要是那目光管不住,老忍不住要看程白,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句“我忽然也想听你唱这首歌诶”。
“每天都需要你的拥抱,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你对我多重要。我想你比我更知道,你就是我的女主角……”
日你大爷!
这歌词没谁了!
前面唱着的时候还好,众人都被边斜这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给逗笑了。
一路听下来继续狂笑。
可也有人发现了他乱飞的眼神,离得近的甚至能看见他泛红的耳廓。
“有时候我懒的像只猫,脾气不好时又张牙舞爪。你总是温柔的能把我的心融化……”
边斜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口。
人站在台上,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逼。
下一句的羞耻度十分破表。
众人都在期待。
但谁也没想到,台上这牲口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换了一句外文。
接下来又面不改色切换回中文。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众人:?????
程白在下面听着其实原本没什么感觉,但边斜这货一边唱一边还看她,明明一副窘迫到极点豁出去都觉得丢脸的模样,却偏唱出了一种被人逼着当众表白的感觉来。
她心里有些微妙。
但跟别人一样,听到那一句用外文略过的歌词时,她顿时一挑眉,下意识就看了看旁边的詹培恒。
詹培恒精通六国外语,自然能听懂。
不过他没听过这首歌,听见歌词也只是笑出来。
能进入这两大律所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有留学的经历,英语不在话下,边斜方才换掉的这一句歌词自然也有人听了出来:“哇,好不要脸,‘我想要当你的小猫猫’这句,居然换了法语!”
再羞耻的歌词,换一种语言好像就高大上了起来。
边斜都要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
反正脸都丢了,唱后半段反而自然了起来,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放飞了自我,但唱到那一句“想要变成你的猫”时,照旧换了法语替代。
下头顿时嘘声一片。
半首唱完,一句没有多,直接停下。
主持人大约也是没见过这种骚操作,一脸的佩服:“好了好了,总算是唱完了。边先生觉得自己唱得怎么样?”
边斜自我感觉良好:“歌神现场吧。”
众人跟说相声似的:“吁——”
主持人笑起来:“唱完了有什么话想说吗?”
边斜便极其自然地看向了下面坐着的程白,拿了话筒道:“虽然有些人当老板当得不厚道,净把自己的心腹往火坑里推,但谁让我是敬业的好助理呢?这半首歌就当是送给我老板的新年礼物吧。希望新的一年,她别老坑我,能对我好点。”
“哈哈哈……”
刚才程白落井下石的那一句可不止一个人听到,众人听边斜这半真半假的只当他是个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倒都没往深了想,全都大笑起来。
但这话落在程白这边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她目光投向边斜。
这一回边斜注视着她目光便未避让了,反而像是在她的手机电话簿里存下“你边”两个字时那般理所当然。
主持人可不敢多打趣程白,只道:“很朴实的愿望嘛。不过现在就到最要紧的环节了。你已经唱完了歌,算完成了表演。现在能在全场挑人完成你一个要求,叫人上来表演完全ok的!”
先前还沸腾的场上,立刻没了声儿。
第一排第二排这些曾与边斜打过照面甚至一起打过牌的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虽然说“与民同乐”,下场表演也没什么。
但谁知道边斜脑袋里能冒出什么坏点子?
一手策划了让边斜上台唱《学猫叫》的明天诚掌舵人段济明,虽然觉得边斜不会猜着是自己,但也不由生出几分心虚来,有些坐蜡。
边斜的目光扫了一圈,又想起先前自己那个因为没收手机而胎死腹中的计划来,想也不想就要开口:“那当然是请我——”
“老板程白上来”几个字还没说出口。
一股寒气陡然袭来。
他后脑勺一凉,抬眸就看见程白坐在第二排朝他一挑眉,露出个极为微妙的笑来,一时真是头皮都炸了一下。
还未出口的话立刻咽了进去。
求生欲极强的边某人瞬间改口,迅速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有利且能报仇的好方案,先问主持人:“只说是全场挑人,好像没规定人数吧?”
“额……”
主持人忽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妙。
但边斜直接当他承认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记着这个细节:“那好。我这个人心也不坏,正好又是天志的。要求不高,就请在座所有明天诚的,新年上班第一天遇到天志的律师,都道一声‘新年好’。”
居然搞他们?
无数明天诚的律师哭笑不得,差点在心里飙脏话。
天志的律师却是先一愣,接着立刻大声叫好,显然对边斜提出的要求十分满意。
前排段济明却是立刻绿了脸。
费靖就差拍着大腿狂笑了:“好,好,好!这个好!”
骚还是边斜骚!
这明摆着是已经看出这回算计他上台唱歌的是段济明了,但也不明着跟他计较,而是直接把账算到了明天诚的身上。
还有谁能比他更在乎明天诚呢?
但偏偏又不过火。
新年大家道一声“新年好”罢了,明天诚的律师先说了,天志的律师还能不回一句“新年好”吗?
甭管先前怎么看边斜,又觉得他唱歌有多鸡贼,但这要求提完之后,却是大都服气了。
情商真的不低。
就连程白都难免用一种看牲口的眼神看他。
他把话筒递了回去,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台上下来。
有人还给他喝彩鼓掌。
他重新坐回了程白的身边,但竟不大敢跟程白说话。台上骚是一回事,并不影响他下了台继续怂。
这小小的两个座的区域里,比起别的地方显得静默许多。
程白不说话。
边斜也不说话。
空气里流淌着某种极为微妙的东西。
经过方才边斜唱歌这一遭,气氛算是彻底活跃了起来,正好下一个环节是游戏和抽奖,就顺势将这热闹延续了下去。
游戏环节是随机抽人。
做完游戏才能抽奖。
最高奖金十万。
众人都很积极。
一开始是花式猜谜,后来是双方配合猜词语,只是跟一般活动猜成语不一样,两家律所的跨年活动猜的都是法律名词和各种术语。
中间律所的大par也有被抽到,上台玩了几轮。
边斜这时候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不觉得会抽到自己,就算抽到自己也不可能像之前唱《学猫叫》那么羞耻。
所以,在上面又一次滚出他的名字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重要的是,后面还跟着别人的名字,以及……
程白。
“新的游戏,请被抽到的第一人在题板上写先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其余人则需要猜测对第一人影响最大的一本书。完全猜对的人和被猜的可以获得三次抽奖机会,大家都认同的答案也能获得两次抽奖机会。否则,大家都只能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主持人宣读了一下新的规则。
简单来讲,如果一个人觉得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书是甲,别人猜了甲,算是猜对;别人猜了乙,固然不对,但如果大家都觉得这个人看着就像是受乙这本书的影响很大的话,那也不算错。
这游戏完全没有什么危险性。
边斜一听就放心了。
但因为他座位和程白离得太近,而程白也需要猜他的答案,所以他再一次被主持人拎到了台上去,一脸的无奈。
“好了,请大家在题板上写下‘你认为对边斜影响最大的一本书’。”
主持人示意大家开始。
题板向被抽中的几个人递去。
程白也拿着了一个,但拿着笔,半天都不知道写什么。
边斜自己倒是很快,刷刷就在题板上写了自己的答案,然后抬起头来看众人。
或者说,看程白。
周围陆续有人亮题板了,程白才不紧不慢地落了笔。
“好,请大家亮一下自己的题板。”
抽中猜的人一共有五个。
有人写了《无字疑书》,有人写了边斜最出名的“夜行者系列”,也有人写了逼格老高老高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题板一个个翻开,主持人一个个念过去。
边斜都没有反应。
最后才到程白,因为她最后才翻开自己的题板——
主持人的面色顿时非常精彩。
坐在前排的人转头去一看全都笑喷了!
程白淡定极了,知道后面的人也好奇,便把题板向后一翻,让后面的人也看个清楚。
“轰”,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边斜却是彻底没了言语:他曾以为自己是全场最骚的那个,然而现在程白告诉他,他不是。
因为这个女人的题板上写了斗大的四个字——
新华字典!
这个答案……
问题是“你认为对边斜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什么”,她居然回答《新华字典》!!!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简直想把自己手上写着“蝇王”两个字的题板扔到程白脸上去。
偏偏程白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在看见边斜题板上的答案时,只略略一挑眉,道:“对作家影响最大的,难道不是这本书吗?”
这才是标准答案。
至于边斜自己写的《蝇王》,也就那样吧。
不用说,答案赢得了满堂喝彩,就算边斜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看着程白跟自己一起进行了两次抽奖。
不过运气都特别“好”。
啥也没中。
倒是先前猜《查拉图斯特拉》的妹子抽了两万块现金,让人感叹到底什么才是被上天眷顾的锦鲤运。
下去之后,边斜就对程白扬起了职业假笑:“程律,你知不知道对一位作家写下这种答案,是一种极大的蔑视?”
简直像是嘲讽他小学生!
但程白写下这答案是真心觉得自己很对,只笑:“不知道。”
很好。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边斜暗暗憋了一口气。
游戏还没结束。
又抽了几轮。
新的名单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这一次有些惊人:程白,边斜,方不让,肖月,后面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名字。
这一回是程白被拉到了台上去。
她今天这一身虽然已经在宴会厅里被所有人看见过了,但真正站到灯光挺亮的台上,又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了。
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熠熠生辉。
“现在请大家写下你们觉得对程律影响最大的一本书。”主持人对上程白的时候,态度就谨慎许多了,亲自把题板递给了她,“也请程律在题板上写下答案。”
方不让坐在第一排,似乎没想到会抽中自己,题板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便皱了皱眉。
边斜坐在第二排,却是没想到会抽到方不让,题板还没递到他手上,就下意识向前面的方不让看了一眼。
然后脑海里冒出了一本书。
那本放在程白办公室书架上随手就能拿到的英文旧版,《理想国》。
这个游戏就是看对被抽中的人熟悉不熟悉,熟悉的话是能猜出对这个人影响最大的书的。
程白和方不让的旧怨,圈里知道的人其实不少。
毕竟当初也是公开审理,那时候程白不出名,但方不让很有名,报道过案子的媒体挺多。
这两个人的名字一出现在屏幕上,知道这点旧怨的人,神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场上莫名变得有些安静。
这种安静让人不大舒服。
旁人如何动作暂时不清楚,但坐在前排的方不让却是谁都能看见。也没说什么,接过笔就直接在题板上写了三个字,然后抬头看程白。
利落地一翻:理想国。
字迹一挥而就,跟他人一样透出几分邪气。
主持人看见了。
程白人站在台上,也看了个清楚。
这一时边斜站在下面,隔了一段距离望她,竟觉得不是很能看清楚她的神情:眼帘微垂,抬眸时眸光寂暗,唇边平平淡淡无甚笑意,也无甚愠怒。
她看向了方不让,没有说话。
边斜忽然就觉得心里面有某一种阴郁情绪在翻腾,像是锅里被煮沸的水一样,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垂眸看见自己的题板,上面也写了三个字。
但在眼底几分戾气划过的刹那,他直接抬手把这三个字擦去了,潦草至极地在题板上重新写了答案。
主持人已经开始念其他人的答案:“我们方大律的答案是《理想国》,后面还有答案,一位没写,另外两位写的是《盖尤斯的法学阶梯》和《论法的精神》。”
然后才发现边斜还没亮题板。
他向边斜那边一摆手:“边神你的答案是?”
边斜手一翻,这才亮出了自己的答案。
下一刻全场掌声雷动!
完全不亚于方才程白写出《新华字典》的时候,因为这位大作家完全复制了程白之前的骚操作,写的答案是——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i法》!
字迹笔锋却是少见的凌厉,锋芒毕露。
什么《理想国》《盖尤斯的法学阶梯》《论法的精神》全都弱爆了!
这答案一写你都不敢说他不对!
主持人彻底叹服,站在台上目瞪口呆。
方不让回头看了一眼,又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边斜面上没什么表情。
程白手指搭在题板的边缘,眸光掠过他,又重新垂下,在主持人问她答案时,微不可察地一勾唇,然后将题板一翻——
作者有话要说: *
凌晨更新,红包400+
唐又辛这个角色属于隔壁还没开的《巨星返航》男配来客串一下(。)不影射任何人,不代入,谢谢。
59、第059章 跨年6谁是反派
空白。
台上台下所有人在看见程白亮出来的题板时, 齐齐一愣。
因为她的题板上一个字也没有。
方不让坐在下方,两腿交叠,把自己方才举起来的题板放下了, 看着程白奇怪地笑了一下。
边斜也没什么别样的反应。
他同样放下了自己题板,但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到底是失望多一点还是轻松多一点。
“怎么会没有?”
“程律没来得及写答案吗?”
“还是这就是答案?”
“什么意思啊……”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最惊讶的莫过于主持人了, 看了程白这题板三遍, 道:“程律这个题板上什么也没写,是……不想公布答案吗?”
“不, 是没有答案。”
程白肩上搭着那缀着流苏的披肩, 神情淡淡, 有理有据地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顺便嘲了先前参加游戏的所有人。
“这种指向性不明确的问题, 只问对某个人影响最大的书,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标准答案。有人会理解为对自己职业道路影响最大的, 也有人会理解成对自己人生观念影响最大的, 当然更会有《新华字典》和《宪i法》这种怎么写怎么对的答案。所以我的答案是,没有。”
这是连自己都diss了啊。
她自己先前写出来的就是《新华字典》, 而且还获得了抽奖机会, 结果等抽到她上台来被猜了,就成了题目有问题!
双标不带这样的啊!
主持人真是万万没想到主动请缨来主持个跨年沙龙还遇到这么难缠的嘉宾, 傻傻看着程白说不出话来。
程白却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在场的都是律师,应该能理解我说的这个问题吧?”
指向性不明确的问题,没有回答价值。
所有人:……
你都把律师的大帽子给咱们盖下来了咱们还能说个屁!
本来就是个好玩的游戏罢了, 结果遇到程白这种较真的,实在是让人……
不过这还真是程白的作风。
虽然大家多少察觉出她是真的不想告诉别人对自己影响最大的是哪本书,但又不好去质疑,只好这么放过了。
主持人重新看了看先前众人的答案,忽然就“咦”了一声,抬手向着后方一指:“说起来,如果程律的答案是没有的话,后面好像有人亮过题板,答案也是没有?”
众人目光刷一下就顺着移了过去。
那张空白的题板就举在后方,众人一眼就看见了。
边斜愣了一下,转头看去,登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那个举着空白题板的不是程白的助理律师肖月又是谁?
小姑娘脸蛋圆圆,红扑扑的。
整个人两手抱着题板笑得开心极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睛里跟点着星星似的璀璨。
先前众人还以为她是猜不出来才空着,直到程白亮了题板,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姑娘故意空着就是答案!
敢情这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啊!
毕竟当过程白助理。
这么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她都能写出来。
周围人不由鼓掌,叹服至极。
程白站在台上也望了一脸开心的肖月一眼,没忍住弯唇笑了笑。
不用说,肖月拔得头筹。
上台抽奖抽了个十万,羡煞旁人。
边斜写的答案也不算错,至少大家都不认为错,所以居于第二。
至于方不让就无人问津了。
一场游戏结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边斜和肖月的答案吸引,似乎谁也没关注到“理想国”三个字。
整场活动一直到夜里12点才结束。
真正地跨年。
所有人还对着屏幕一起倒数,活生生搞出了几分春晚的感觉。
结束后有的人在别墅里留了一会儿,熟识的人说一些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又或者相互道别。
程白被费靖拉着又跟律协那几位说了几句话。
等从会场这边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便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不过不是很巧,出来对着镜子补润唇膏的时候,才从镜面的倒影中发现另一边的走廊角落里好像有人。
而且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算“熟人”。
非礼勿视。
她淡定地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既不出声,也不打扰,转出一圈润唇膏来,便朝自己唇上补。
镜面向来是你看得见人,人也看得见你。
程白看得见那边的人,那边的人自然也能看见她。
“我有教你去挑衅她吗……”
方不让站在走廊的角落里,手指掐着苏妙削尖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眼底含着泪。
一脸的委屈。
他手指从她花瓣似柔嫩的唇瓣上抚过,沾了一点散出香息的口红颜色,却引得苏妙浑身战栗。
她知道是自己先前主动向程白伸手的事情犯了方不让的忌讳,毕竟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心里清楚无比。
就是方不让包养她而已。
他只想要听话的女人,据说前一个便是因为不听话滚蛋的。
苏妙又怕又不甘心,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去亲吻他的唇瓣,声音也柔柔怯怯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曼妙的身躯,全挤进了方不让的怀里。
凹凸的曲线隔着颇厚的西装都能感觉个清楚。
方不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任由她探出唇舌描摹自己的唇形,宽大的手掌只挪到她的脖颈上。
他向来是个忠实于自己身体的人。
苏妙跟他以往别的女人也就长得不一样罢了,在他的眼底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虽然某些行为越了界,但好歹没有自作聪明不承认,便还在他忍受范围内。
所以他扯开了唇角。
在苏妙的唇舌进一步深入之时,扣住了她的后颈,埋下了头去。唇瓣是冰冷的,亲吻也是冰冷,纵使看上去欲情至极,可苏妙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战栗。
方不让的吻是可怕的。
看似温存,实则冷酷。
让人怀疑他没有心,没有情感,没有温度,就像是黑暗里一条冷冰冰的蛇,危险而致命。
只是在将手掌放到苏妙腰肢上的那个刹那,他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目光越过苏妙头顶,向另一侧望去。
隔得虽远,但镜中的人他看得很清楚。
苏妙唇上明艳的口红晕开不少,骤然得了喘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方不让的停顿,双颊酡红,目光有些迷离地抬首望着他,然后才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的身后。
于是也转过了目光。
程白向来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杀人犯都见过一串了,对这种夜深人尽时的亲热戏码也没太大的感觉。
所以在方不让放开苏妙走过来时,她也半点不惊讶。
人站在洗手池前,小小的手包放在一旁,微微前倾着身体,手指间润唇用的浅色口红轻轻地涂抹在翕张的唇瓣上,只从镜中看了站到她身边的方不让一眼。
方不让拇指指腹上还沾着口红。
微抿的薄唇上也沾了许多。
他随意地拿了一旁放着的干净湿毛巾,先擦起了自己的手指,若无其事地先开了口:“你那一位边助理,打牌似乎是把好手,记牌的本事不小。”
边斜?
他们搓麻将的时候程白没围观,但听方不让这意思,好像这货根本没吃什么亏?
她笑了一声:“这我可不知道。”
方不让指腹上的口红擦在雪白的毛巾上,变得浅浅的。
最暧昧的不过是男人身上的口红。
程白从镜中看见,那个叫苏妙的姑娘似乎十分窘迫,远远站在那边并不过来,倒有些佩服方不让。
她十分好奇:“在随时会有人经过、随时可能被注意到的地方做这种事,会格外刺激一点吗?”
方不让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手底下难免有几分用力。
他的目光投入镜中,从程白那刚涂了大半的唇瓣划过,混不在意似的镇定回答:“你自己找个机会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程白眉梢微微地一挑。
她转过目光来,对上了方不让的目光。
脑海中不期然地掠过了之前台上某一张因为唱《学猫叫》而窘迫地耳根发红的脸,还有那一句意有所指的“对我好点”。
眸底顿时掠过几分兴味。
她补好最后的一点,轻轻一抿,难得赞同了方不让:“你说得有道理。”
不自己试试,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有多刺激呢?
程白把口红转了回去,收了起来,既不再多说一句,也根本不提什么《理想国》,拿了包就走。
“不打扰,你们慢慢继续。”
话说完,人已经从另一旁转过去了。
方不让垂眸看着毛巾上留下的淡红痕迹,也不接话,随手便将毛巾扔了回去。
程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不过边斜竟然还在宴会厅里。
瞧见她出来,便从那头的沙发上起身,自己的大衣搭在一边,却十分自然地拿了程白的大衣帮她披上,注视着她道:“你好像没开车来,外面在下雨,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詹培恒和肖月这时已经走了。
边斜虽然不会开车,但工作室那边徐杰会来接。
所以他顺势问了一句。
厚厚的大衣披在身上,暖和极了。
宴会厅里没多少人,光线已经昏暗下来。
程白抬头望着边斜,看他微微低垂了眼帘看自己,轮廓分明的面容在光影的勾勒下竟透出几分暗昧的感觉。
其实是个很合适的时候。
只是……
多少有些可惜。
她望着他,笑起来:“真不巧,今天是朋友开车送我来的,一会儿也接我回去。”
边斜便没什么话说了。
他淡淡地笑笑,陪着程白一起走出去。
门旁立着的侍者递过来一把伞。
边斜接了,然后撑起来。
程白便不由看了一眼。
别墅这种活动场地,就算有备伞,应该也不是这种。直柄伞,伞面很大,外面是黑色,里面竟然是一幅梵高的《星空》,伞柄上是错落的色块,很有印象派的风格。
她有些惊讶:“你还带伞来?”
站在外面的廊柱下,外头雨被风吹偏飞进来,只被边斜伞面一倾挡在外面。
他耸耸肩,略有无奈:“助理跟我说看过天气预报,今天要下雨,特意让我带伞。”
外面陆续有车经过。
同站在廊下等车的还有许多人,不过也都随着车来,陆续走了。
程白他们这一角有些安静。
她抬首望着夜空里坠下来的雨滴,从廊前的灯光里经过,像是一条亮亮的丝线。
人裹着厚厚的大衣,衬得一张脸只有巴掌大。
眉目都很精致。
但在雨落这种时候,便沾染上几分难得的朦胧与绰约。
程白也不是瞎子,之前游戏环节结束她就想问了:“你题板上最开始写的答案是什么?”
她看得清楚——
他是先擦去了什么,再重新写的答案。
边斜手上现在还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墨迹,是刚才拿手抹去自己最开始写好的答案时蹭上的。
听得程白此问,他一笑。
竟然道:“忘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一本会让我不喜欢的书。”
程白知道他的观察力很敏锐,其实隐约猜着他第一次写下的答案和方不让一样,这时只问:“那为什么要擦去再改?”
雨滴落到伞面上,轻轻作响。
边缘的雨水顺着滑落,在台阶下方汇聚。
边斜沉默了半晌,才转眸来望着她。
藻褐色的眼眸好像深海,一瞬间潮涌,好似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看似在笑,却没有笑。
他平淡地回答她:“程白,我也会害怕。”
程白,我也会害怕。
明明他们之间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尽管能察觉到某些端倪,但一切都是藏在水面下的暗礁,表面上谁也看不见。
只有航船驶过时,才会因触礁知悉。
但他一句话却好似将什么东西撕开了。
程白回望着他,想起第一次陪这人吃饭,想起跟这人坐在深夜的粥铺,想起他厚颜无耻当了她的助理,也想起方才台上他越唱越真的歌和半真半假玩笑似的话。
这一瞬,她真的想对这个男人说点什么。
但前方忽然有车灯的光亮打了过来。
尚菲坐在她的车里,降下了车窗,向路旁的她喊:“程儿!上车!”
边斜于是道了一声:“走吧。”
他先走下台阶,又返身来撑着伞等程白。
因为伞往她那边递,便有雨水嗒嗒地落在他衣服上。
程白望他有片刻。
边斜开玩笑:“你再不下来我回头可就要请病假了啊。”
可她却没笑出来。
今天终究不是什么说话的时候。
程白从上方下来,被他撑着伞送到了路边,拉开了车门钻进车内。
他把伞一起收了递给她:“没记错的话你小区好像挺大的,伞还是你带着吧。”
程白一般都从车库上楼,不会淋雨。
她微微皱了眉。
但拒绝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边斜便已经补道:“送你好不好?”
伞柄递到了她的手里。
还没等她拒绝,他便从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尚菲在一旁瞅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冬日的雨不算大,就是冷。
程白的车一离开,边斜面上的表情便都消失了,平平静静地走了回来,就瞧见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方不让。
方不让是将方才一幕收入了眼底的。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唇边,笑了一声:“演技不错。”
边斜并不辩驳,也跟着可有可无地一笑:“过奖了。”
目光落在方不让那烟盒上。
他便十分自然地借了一根烟,点上火抽了一口,又将方不让那黑色的都彭打火机递回去,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人却随意地靠在后面的廊柱上。
神情中难得有几分放旷。
“程白书架上那本《理想国》,是你送的吧?”
方不让接过自己的打火机,手指搭着转了一圈,没有回答。
边斜觉得好玩:“你跟谢黎一样,也是她前男友之一吗?”
方不让“啪”一声推开了打火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很有质感,搭着周遭的雨声,有一种冷冷的静寂。
烟点了。
但他依旧没有回答,甚至没看边斜一眼。
于是边斜笑了出来,看似平淡地扔下了一地惊雷:“可惜,你好像已经结婚了,而且现在还没离。”
“……”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像是被人狠狠一刀楔进了心脏,不留半点余地。
方不让终于抬了头,望着边斜,与这一位并未谋面过几次的大作家对视。
目光与目光交汇。
幽暗而紧绷的静寂里,是只有他们双方才知道的某一些汹涌的暗流。
边斜唇边挂着的笑意始终没有降下去。
此时此刻的他竟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浑然没将谁放在眼底,仿佛验证完了什么似的,他保持着那一点淡漠的笑意,随手将没抽完的烟摁进了一旁的烟灰缸里。
前面路边,来接他的车已经到了。
边斜直接一裹大衣走进雨里,背对着方不让,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声音轻松而闲适。
“方大律,改日再会。”
后面才仔仔细细补好了妆的苏妙已经走了出来。
方不让站在原地,低垂的目光里,满是阴霾。
方才松松夹着的香烟,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收紧的手指压折,惨白的烟灰颤颤地掉到了沾雨的地面。
边斜上了车。
来接他的徐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您怎么淋着雨?先前不是带了伞吗?”
伞呢?
边斜这会儿心情正晴朗,回想方才与方不让那三句,觉得自己像极了书里那些总让人不舒服要跟人作对的大反派。
心是真的脏。
但话说回来,他的心什么时候干净过?
车门关上,他靠上座椅,只笑着嫌弃徐杰:“开你的车吧,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不是时狗,是时总√
红包400继续。
60、第060章 点赞
徐杰当然不敢再多问, 只是在心里纳闷那把伞到底哪里去了。一路开车从别墅到别墅,在原法租界那栋洋房的门口停下了车,把边斜给送到了家。
冬天冷, 他心情却好。
下了车便跟徐杰摆摆手要他早点回去,自己脚底下生风地走过了那条颇为狭窄的夹道,偶然抬头一看竟见夹道另一边隔壁事儿逼邻居家里的灯竟然也亮着。
不过他纸条都塞过了。
这大晚上的, 也没必要跟人认识认识。
所以他也就这么抬头看了一眼, 没放在心上,回了自己家。
前脚换完鞋上楼进了书房, 后脚就收到群里密密麻麻的艾特, 一溜儿全在给他发一个微博链接。
边斜坐到桌后面点开一看。
果然是上台唱歌那个环节连线唐又辛的视频, 才发布不到两个小时, 转发已经破了五万, 流量小鲜肉的影响力十分不一般。
他一开始还没注意。
想也知道偶像忽然出现, 肯定会有人录视频, 发到网上也不稀奇, 看评论也都是唐又辛的粉丝们激动无比。
但正当他要把这微博点掉时,下头一条评论跃入眼底——
打死边斜还我吴虑:等一下, 这里有边老邪的书粉吗?边老邪居然有老板?他老板是谁?为什么要老板新的一年对他好点?
边斜:???
什么情况?
这不是他在唱完《学猫叫》之后才说的话吗?为什么下面会有评论聊这个事?
一种不妙的预感袭来。
他点进了视频, 惊悚地发现这视频竟然有六分多钟,拉到四分钟多的时候就已经跟唐又辛挂断了电话, 后面的都是他唱《学猫叫》以及和主持人互动的内容!
“操,这帮孙子!”
真不怕吃官司啊!
明明他刚上台就已经用《侵权法》警告过了,想下面都是一帮律师应该不会乱录视频, 结果现在?!
一时之间真是生无可恋。
再往下一拉评论,果然已经有不少书粉赶到了现场,纷纷嘲笑起边老邪这种高冷狗竟然也有私底下唱《学猫叫》的时候,幸灾落祸至极。更有热衷于当侦探的网友因为他和唐又辛的联系推测出了双方的合作,甚至连唐又辛可能会出演他哪本书的主角都猜了个大概。
而“边斜的老板是谁”这个话题,俨然已经有与“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一样的魔力,迅速在他的个人超话里成为了粉丝最关注的话题。
这是要完的节奏。
永远不要怀疑网友们扒皮的能力。
边斜觉得自己在天志取材,在程白身边当助理的事情怕是捂不了多久了。
但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想了想,他直接以“侵犯肖像权”为理由,举报掉了这个视频,又半夜给周异发了消息,让他明天记得给各个转发视频的营销号发函,务必不能让这条视频流传开去。
这一通下来,才把手机扔到一边。
只是他白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晚上跨年沙龙在宴会厅略吃了点水果,又空腹喝了两杯酒,后面陪程白上了二楼喝的却都是茶。坐在会场里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准备要洗漱睡觉了,胃里便开始翻腾起来,隐隐有几分烧灼般的痛。
胃药都没来得及抠,人就趴洗手间里吐了一遭。
自打打着取材的旗号到程白那边当助理之后,他三餐不规律的情况已经改善很多了,毕竟成天有个龟毛上司盯着自己吃饭。
但一旦没人约束,又死灰复燃。
边斜吐完好一阵才缓过来,抬起头来一看镜子,整张脸都是煞白的,还带了几分突然上涌的烦躁和阴郁。
他走到空荡荡的厨房里,拉开冰箱,里面并没多少东西,全都是快热的方便米饭一类的速食,要么就是赶稿时候喝的功能饮料和需要冷藏储存的茶类,基本都是工作室那几个货给他背下的。
正常食物一概没有。
如果是往日,随便吃点也就罢了。
但今天他看了这冰箱半天,竟然觉得很难受,“砰”一声把冰箱门摔上了,拿了手机出来,就翻出了程白的微信。
他想给程白发消息。
他想问程白饿不饿。
他想约程白吃夜宵。
然而外面在下雨,天已经很晚了,也许程白晚上吃过了饭,她一点也不饿。
边斜盯着程白那张斜靠一把伞的头像很久,终究还是把已经打好的“饿不饿”三个字删掉,重新打了一句“到家了吧”。
但没想到,还没等他发出去,一条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下雪打伞:我到家了。
下雪打伞:改天约个有空的时间聊聊。
下雪打伞:另外记得吃饭。
看到第一条消息的时候,他就愣了一下;
看到第二条的时候,心脏就狂跳起来,程白想跟他聊什么?
看到第三条的时候,悸动的温柔与熨帖的柔软,便全包裹了过来,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指尖的温度,心跳的速度。
程白几乎没有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这是第一次。
边斜坐在沙发上,无法克制地笑了出来,一下觉得胃里好像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把“到家了吧”四个字删掉,回过去一个字:“好。”
然后就起了身,取了件厚厚的大衣把自己裹了,循着路,大半夜溜达去了程白上次带自己去吃饭的那家粥铺。
这个点竟还没关门。
他点了一碗粥,一笼汤包,一碟酱黄瓜,自己一个人坐下来吃。
老板的记性显然还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上回跟程白坐在这里谈几个亿的生意,竟然记得他,好奇地问:“这回没跟女朋友一起来吗?”
边斜淡定回道:“下次来。”
那有些上了年纪的老板便站在柜台后面笑了一笑,埋头继续按着那老式的计算器算这一天的账。
吃完去结账的时候,快夜里两点,他刷到了程白的朋友圈。
是一张照片。
一把挂在角落里的伞,伞面纯黑,覆盖着零星的水珠,但从散开的侧面便能看见里面一层色彩绚烂的《星空》。
没有文字。
只配了一个微信自带[愉快]表情,两眼弯弯,脸颊粉红,有点可爱。
边斜站在柜台前看第一遍,没笑,看起来十分淡定地结了账;
走出了粥铺后,他打开来又看了一遍,抿紧嘴唇忍住了,还分析了一下程白这张图的背景,觉得地板摆设之类的都像个老房子,反正不像她住的豪宅;
但回家路上翻出来看第三遍,终于没忍住。
忽然跟掉进了蜜罐似的。
他伸出爪子,悄悄点了个赞。
过了半分钟。
微信冒出提醒。
程白发来消息。
下雪打伞:你一位同行曾说,“夜里两点钟好人都睡了,醒着的必是坏人”。早点睡吧,晚了当心坏人出来把你吃掉。
作者有话要说: *
欠17500字
红包300明天发。
程儿的“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