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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时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1、第021章 程白的朋友


    “刺激……”


    “好久没听过这么精彩的庭辩了。”


    “她怎么就去了天志?”


    “不知道哪个傻逼说程白接受司法部调查之后就凉了, 凉你妹,这不是炙手可热着吗?”


    “你觉得法官会怎么判?”


    “我看应该是赢了,十五万吧。”


    “剩下那五万争议会比较大……”


    ……


    庭审结束后, 旁听席许多人便散去了,门外隐约传来他们的议论声。


    但也有许多人没走远。


    这部分人手里大多捏着名片,就待在法庭门口不远处, 似乎等着程白一会儿出来。


    坐边斜旁边那名法制晚报的年轻记者还在奋笔疾书, 嘴里就一句,特别直白:“真他妈牛逼, 头版没跑了!”


    “……”


    这年头记者都这么野的吗?


    边斜站起来的时候不由打量了这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一眼, 心里是真的想看看他写了什么, 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还在庭上低声跟曾念平说话的程白, 忽然就在想——


    在旁人眼中, 她现在的处境尚且是低谷。


    然而就是这样的“低谷”也或许是旁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巅峰。


    那么, 真正全盛时期的乘方所大par程白, 该是什么模样?


    “边神怎么了?”


    好歹是自己飞了一趟北京花了一整夜忽悠过来的合伙人, 程白今天这一场可以说彻彻底底地满足了费靖那那颗小小的虚荣心,光是看着别的律所同行们那忌惮又艳羡的神情, 他都能暗搓搓爽翻了。


    此刻看见边斜神情, 他便问了一句。


    边斜收回目光来,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程白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只不过是别人以为的低谷罢了。


    谁没有个重新出发的时候呢?


    “没什么,我们先出去?”


    向费靖笑了笑,他摇了摇头, 没答。


    两人随便挑了个话题聊着,便一道走了出去。


    庭审结束后,原被告双方都留下来在庭审笔录上签字。


    伍琴整个人的脸色极坏。


    她只在笔录最后一页上签了个字,便直接离开,留下钱兴成一个人在那边一页一页看笔录。


    程白这边也只剩下自己一个。


    至于曾念平,整个庭审的过程中其实都记挂着曾青,才一结束庭审便去取了寄存的手机,到外面给医院打电话。


    法院的庭审笔录也就是走个过场,不管当事人签不签,法律效力都不受影响。但程白习惯核对一遍,看看有没有太大的出入和需要补充的点,以免将来有个万一。


    她看得很仔细。


    在这过程中,竟然发现对面的钱兴成也是一页一页认真在看,这一时的印象便很不错了。


    两人先后签完了庭审笔录。


    程白收拾起桌上的资料,前脚走出了法庭,钱兴成后脚就跟了上来,喊了一声:“程律!”


    程白停住脚步:“钱律师有事?”


    其实钱兴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记得庭辩完了之后那种仰在椅子上近乎虚脱的感觉,以至于他现在看了程白还有点奇怪的心有余悸。


    但佩服是真心的。


    他走到程白面前,把自己的名片取了,两手递出去:“先前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自己撞了大运,能踩着传说中的程大律炒作一把,给自己履历添上一笔,没想到是自取其辱。不过庭辩阶段也学到了不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我的名片,厚颜给程律递递。”


    程白暂时没说话,把对方名片接过来看了一眼。


    蓝底白字,加粗楷体。


    上海法言律师事务所,钱兴成,下面印着联系方式。


    她没忍住笑了一笑:“你在庭上反应挺快的。”


    心理素质非常强。


    尤其是驳斥她逻辑的那一段。


    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镇定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反击,真的是需要心态和专业两手过硬。


    钱兴成今年才二十五,年轻,非名校出身的他进不了大律所,能有今天基本都靠自己。原本只是来递个名片,真心实意,可谁想到程白直接就夸了他?


    一下便有些蒙。


    “啊,程律说笑了,都怪先前眼高于顶瞧不起人,被那些媒体忽悠瘸了……”


    “你从业几年了啊?”


    程白心思微动,忽然问了一句。


    钱兴成下意识回答:“三年多快四年。”


    这年限在意料之中。


    从业时间不长,但有这本事是真的可造之材了。


    程白又问:“那主要打哪方面?”


    “前两年什么都接,这两年主要就是民事。”


    想接好案子也接不到啊,都被大律所和大律师垄断了,所以钱兴成才会低价来接安和财险这个案子,为的就是打关系。


    但没想到,输得这么惨。


    他说起来还有些羞愧。


    程白手指轻轻一翻,将他名片拿在了手心里,只笑一声:“你待的这律所我还没听过,习惯吗?现在打民事,以后考虑不考虑打打商事,或者做做非诉?”


    “……”


    这、这是?!


    钱兴成不是傻子,如果这时候还听不出程白是什么意思来,那脑袋可能是真的被驴踢了!


    只是程白没明说,他倒不敢确定。


    所以强压下那一瞬间有些跳起来的心,回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愿意。”


    “行,那回头联系。”


    程白了然,跟他随意一摆手,便先告了别。


    “程律再见。”


    钱兴成目送程白走向在二楼转角处,直到那一抹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他才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卧槽,什么情况……”


    不敢相信!


    程白这话的意思完全就是问他想不想跳槽啊!


    天降大饼!


    别人都是赢了官司也未必名利双收,可自己法庭上那熊样,在庭辩上一败涂地,丢尽颜面,竟然还一下得了大par的青眼,忽然就有了飞升的机会?!


    “我是做梦了吗……”


    程白是真觉得钱兴成挺不错。


    虽然一开始印象很不好,但这个律师在看见曾念平的时候,目光十分平和,并没有一些人鄙夷或者嫌恶的眼神。庭辩中遭遇意想不到的情况,心态和状态也很快调整过来。签庭审笔录的时候,更是一页一页仔细地看。


    刚才结束还来给她递了名片。


    要知道,一般律师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一结束就脸红脖子粗地走人了。


    说到底,她是个挺重视细节的人。


    她在天志是空降的高级合伙人,未必不招人恨。现在手底下能用的就肖月一个,还得要两个多月才能拿到律师执业证。


    费靖一直催她建团队呢。


    程白也知道自己只要一条朋友圈一发,分分钟能把团队搭起来,但那样没什么意思,团队里的人还是自己一个个挑起来有意思。


    今天既然遇到个合眼缘的,不出手太可惜。


    不过今天实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所以她也不急,随便跟钱兴成聊了两句,收好对方的名片后,就一旁的楼梯下楼,同时从包里摸出了车钥匙,准备外面找曾念平,问问曾青的情况,顺便送他去医院。


    可没想到,才下台阶,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冷冷的,说不出是平静还是愤怒。


    “程白。”


    伍琴出来后在这里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看见她走到台阶上,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声。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叫的“程儿”。


    连名带姓喊程白的人一直不多。


    熟的都喊“程儿”。


    因为她早年在北京工作,那些个老北京就一口京片子,带着个儿化音喊“程儿”,听着还挺顺口,所以后来认识的也都这么喊开了。


    在她印象里,总是连名带姓喊自己的,也就方不让一个。


    她听出这声音是谁来,便转过了身。


    在转身的刹那——


    “哗啦!”


    迎面就是一沓印满了铅字的纸张大雪似的朝她飞洒!


    都是刚才庭审时候的资料。


    伍琴扔得很用力。


    入冬后的风不小,眨眼便将这无数的纸张吹散了,有那么零星的几张撞到了程白的身上。


    她站着没动,看向伍琴。


    白纸黑字在视野里飞动,很快落到人脚边上,台阶上,甚至是一旁的走廊里。


    “敢情那天吃饭时候你说的那个倒霉朋友就是我啊。”


    伍琴站在她面前,嘲弄地勾了勾唇,声音里是满满的讽刺。


    “你这朋友做得也真是够义气!”


    那天说了那么多的话,伍琴注意到的只有“倒霉朋友”吗?她说的明明是,这个朋友是她很在意的、不想伤害的朋友。


    有时,心决定所见。


    程白觉得,伍琴是真的变了很多。


    工作最重要,赚钱第一位。


    朋友应该接受这件事。


    如果她不能接受,说明这个人根本不配当你朋友。


    这些话都是伍琴说的。


    她记得。


    但不知道伍琴还记不记得。


    程白想了想,只平静地道:“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伍琴了。”


    伍琴盯着她冷笑:“所以你觉得是我变了?”


    “至少,我认识的伍琴,不会连合理怀疑都不排除,就草率地判断一位老人撒谎骗保;不会在毫无证据甚至连传闻都没听到的情况下,臆断公司新来的女孩子靠睡上位;更不至于把官司的输赢当做筹码,把法庭当成算计的名利场。”


    边斜眼睛很毒,程白这么多年跟各种人打交道,也从来不差。


    人见多了,就越看越透。


    “也许你没变,只是我以前没注意。”


    可能真的跟边斜、高书朋一样吧?直到某一个瞬间,发生了点什么事,你才会突然发现,原来大家不是一路人。


    不见得有对错,但必定不同道。


    程白注视着她,脑海中回闪出来的是当初那些在法学院的日子,只慢慢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学法,但我学法不是为了欺负普通人。”


    伍琴依旧冷笑,没有回应。


    程白也不再看她是什么神情,转过身,便直接顺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


    边斜就站在下方。


    他方才几乎目睹了全过程,在看到那纸页飞了满天的时候,差点就冲上去。


    此刻看程白走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程律你……”


    程白打断了他的话:“会开车吗?”


    边斜一怔:“会倒是会,可……”


    程白直接把车钥匙递过去:“一会儿你开车吧。”


    边斜顿时有些茫然,不知道程白是什么意思。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


    但这时眸光一垂,才发现程白握着车钥匙的那只手,竟有些轻微的颤抖。


    然而她注视着自己,目光平静,一张脸上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已到喉咙口的“驾照过期”,不知怎么,一下就咽了回去。


    边斜觉得自己开始作死。


    从程白手里接过车钥匙,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我就是老司机”的模样,道:“没问题。我们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


    “老司机”翻车,即将上演→_→


    15字红包一会儿发,thanks?(?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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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第022章 三陪作家


    程白的车是一辆银灰蓝的保时捷, 也不特别贵,二百多万,但是今年刚出的款。边斜上回跟她去见公司股东的时候, 搭的就是她的车,那时候就想过,程白这车应该是从北京回上海之后新买的。


    他接过车钥匙后, 程白就说一会儿先送老曾。


    所以他问了停车场的位置, 先去开车。


    费靖这会儿已经被其他几个律所的大par拉着去吃晚饭了,程白则看见了在不远处给医院打电话的曾念平。


    在半个小时前, 手术已经结束了。


    据医院那边说, 暂时算成功, 不过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毕竟是紧急做的手术, 未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曾念平几乎是喜极而泣, 拿着他破旧的老人机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周遭路过的人都不由多看他一眼。


    程白在不远处站着, 并没打扰。


    肖月过来把她手里的案卷资料都接了过去,还要回一趟律所, 不跟他们同路, 所以笑容甜甜地先跟程白告别,自己乘车先走。


    过了一会儿, 边斜把车开了过来。


    速度不快。


    但程白也没注意,只让曾念平先上了车,坐在后座, 自己则开了副驾的车门,坐在边斜旁边。


    边斜心里狂擦冷汗,坐在方向盘前面,简直觉得自己脖子不是脖子,脑袋不是脑袋,有种莫名的僵硬。


    想了想了,他问了一句:“你要不坐后面?”


    程白微微闭了闭眼,道:“不用。”


    “……”


    边斜顿时不能说什么了。


    他是真看出程白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猜测多半是因为庭上那个安和财险的法总。


    应该是熟人吧?


    但出庭后好像就闹崩了。


    车,边斜是会开的。


    只不过开得不多,加上车上不止有自己,所以格外小心。


    程白搭着眼帘,路上还跟曾念平说上一两句话。


    如果边斜不是先前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听到程白说出那一番话,又注意到她先前手指微颤的细节,只怕也不会觉得此刻的程白和往日的程白有任何差别。


    然而一旦知道,再听她无比正常地说话,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程白就像是一个谜。


    一无所知的时候,真不觉得有什么;可若偶然窥知了某一点蛛丝马迹,反而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得更深。


    边斜一路没插话,心里想法乱转。


    医院距离法院有一段路。


    车从黄昏穿行到了夜晚,冬日的白昼已经变得很短,不过半个小时,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到医院,曾念平就下了车。


    因为这些日来总是以泪洗面,他一双眼都变得更浑浊了,满面都是岁月风霜雕琢的皱纹,一身寒酸的穿着披着城市繁华的灯火,反倒越显得格格不入,佝偻伛偻。


    程白也下了车,陪他到了医院门口。


    边斜在车里等着,只看见曾念平说了什么,深深地向程白弯下腰鞠了一躬,才走进医院。


    这个时候,医院门口的人来来往往还不少。


    有的人穿得更光鲜,有的人却平平无奇。


    曾念平走进去后,那总是不大能直得起腰的背影,很快就跟其他人混在了一起,找寻不到了。


    程白这时候才走回来。


    她重新拉开门的瞬间,有冷风灌了进来,但很快又随着车门关上被阻断在外。


    外面灯火辉煌,街道上车水马龙。


    但车里却一片安静。


    这么衬着,倒有一种奇怪的冷清。


    边斜还握着方向盘,望着医院门口的方向,一下想起了自己在病房里捡到的那张小票,又想起褚贤文说曾青的手术费已经交齐的事情,就思量了起来:“明明是等着打完官司保险公司赔钱,可现在手术费忽然就凑齐了。程律,你说曾大爷这钱哪儿来的?”


    程白靠在车座里,闭着眼睛,道:“没问,也跟我没关系。手术做了,成功了就好。”


    是吗?


    边斜不由打量着她,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再转念一想曾念平遇到的事,又觉得复杂。


    世上像曾念平这样的才是大多数。


    也许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也没存下多少钱来,在城市的边缘生存着,没有任何抵抗风险的能力。


    过得怎么样,全看老天爷。


    也许一辈子自己与家人无病无灾,就这么幸运地过去了;又或许忽然一场病疾来袭,跟台风一样,摧枯拉朽,眨眼就能毁灭用艰辛和汗水换来的平静。


    曾青只能算是手术成功了而已。


    术后恢复要钱。


    住院要钱。


    复查要钱。


    眼下不过才算是迈过了一道坎儿,而现实所给予的重压与苦痛从来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更和善的假面,盘旋在柴米油盐里。


    边斜把车开出医院,重新上路,道:“他们这样,手术虽然成功了,可往后活下去,好像才是真正的痛苦。”


    程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浓长的眼睫垂覆在下眼睑上,没有睁开眼,只道:“可不活着,哪里有什么希望?”


    这话说得十分冷淡。


    边斜忍不住转头望着她。


    程白却忽然问他:“你跟高书朋之前关系很好?”


    “算挺好的吧,高中时候就认识了。”


    突然跳转话题,边斜差点没反应过来。但这时候又觉得程白问自这个问题,有点别的意思。


    他想起她跟那个伍琴来。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前阵子不都劝我了吗?人总是在变的,大家所处的环境不同,做出的选择也就不同,想法观念都在慢慢改变。我是觉得三观都不同了,要做真朋友肯定很难。所以,散就散了呗,没什么可惜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这一辈子,不就总是在离别,又总是在相逢吗?”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离别,又总是在相逢。


    程白听着一下就笑了出来。


    她发现边斜真的是个很敏锐又很感性的人。


    于是问他:“你们当作家的都这么细腻有洞察力吗?”


    其实有些话是真的不用说开的。


    程白听得懂边斜这话是宽慰谁,边斜也听得懂程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听她笑,就放心了一点。


    当下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他轻哼一声:“作家么,就得有眼力见儿。不过可不是什么作家都有这个洞察力的。”


    哦。


    懂了。


    顶级作家的“含蓄”自夸。


    程白忍不住点了点头,附和道:“也不是什么作家都有这样的脸皮的。”


    “……”


    所以这一路上担心她是做鸡毛啊!这嘲讽他不还挺来劲儿的吗?


    边斜忍了忍,才压下了反驳的冲动。


    当下用力握住方向盘,他露出标准的假笑:“今天我高兴,不跟你计较。”


    程白便打量他。


    平心而论,边斜是真的能靠脸吃饭的。


    但他的一双眼睛跟她以往接触过的人都不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东西,有的人阴沉,有的人市侩,有的人天真,有的人沉重。可边斜的这双眼睛,却很纯粹。


    是心里没有坏想法,举止上也不端架子。


    有时让人觉得这是个很难伺候的祖宗,口是心非不自觉,不该有偶像包袱的时候挂着个偶像包袱,该有偶像包袱的时候又特别扔得下节操。


    哪儿哪儿都跟别人不一样。


    可不能说这人不成熟。


    就四合娱乐那一回,就能看出这人其实很有担当。


    刚才接她车钥匙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有一点犹豫,但下一刻就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没问伍琴的事。


    但在她问高书朋的时候,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不得不承认,周异看人的眼光真的从来不差。


    程白的心情莫名就好了一点,忽然冒出点想法来,于是饶有兴趣地揭穿了他:“你其实没有驾照吧?”


    操!


    边斜哪儿想到她忽然来这么一句,差点吓得把方向盘都甩了出去,一脚急刹停在了路边!


    然后才转头来看着她。


    程白这一回是真的笑出声来了,好半晌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来:“真当我是瞎吗?一路上过来,你开着我车,压了三回斑马线……”


    压完了还要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一眼。


    简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她只是路上心情不好,根本不想开口说话搭理他罢了。毕竟车开得虽然烂,但总归够小心,不至于出事。


    边斜却觉得自己难得做了一回不遵纪守法的坏事,还被人抓了个正着,面子上挂不住,看她还笑,就恨得牙痒:“谁说没驾照?过期驾照也是驾照好吗!”


    “过期多久了呀?”


    程白从一旁的盒子里摸出了块薄荷糖,咬了一口,眉梢一挑,淡淡问他。


    “这个……”边斜想了一下车管所通知自己去换证是哪年,算了算,道,“顶多也就过期了两三年吧。”


    两三年……


    程白没话说了。


    这人简直是那种传说中的“宝藏男孩”,她还是头一回知道还有这种操作。


    “你知不知道,两年不去换证,驾照就作废了?”


    还有这种事吗?


    哦。


    那作废就作废了嘛!


    “反正我也不开车。”他说这话的时候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半点也不心虚地忽略了自己车库里那几台掉灰的法拉利,信誓旦旦地道,“我平时出门都是打车坐地铁的,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奢侈铺张还要开个豪车的人!多破坏环境啊,而且还不方便。上海的路,十分钟能堵上一个钟头,何必呢?”


    行吧。


    相信他不是因为拖延症或者懒等等奇怪的理由,所以才一直没有去换证了。


    人艰不拆嘛。


    程白貌似相信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把这货从驾驶座上面拎下来了,两人换了回来。


    边斜坐回副驾的时候,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莫名有些被嫌弃的委屈。


    这一路他可是陪送,陪聊,还陪笑!


    三陪作家也不容易的好么!


    可程白没理会,系好安全带就问他:“你去哪儿,我捎你?”


    “我……”


    边斜刚想说自己回家,但话才出口,就瞥见了车上的时间,忽然就惨叫了一声,连忙把自己那两张戏票拿出来看。


    “完了,七点半的票,现在都七点了!”


    是那两张《控方证人》。


    程白看见了,怔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这就是当初第一回见面边斜从自己那儿要走的那两张。


    这阵难得忙碌,她都差点忘了。


    乍见他这一副模样,程白细长的手指搭着方向盘,便道:“应该还来得及。你约了人吗?”


    边斜现在满脑子的想法都是自己还能不能赶上这一场戏了,哪里注意到程白问了什么,下意识就回了一句:“约什么人啊。老周出差,也没时间看啊。”


    话音刚落,他就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傻逼吗!


    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干什么,他又不是同性恋!


    程白是真被他给逗笑了。


    心里琢磨了一下,她屈起手指,轻轻在方向盘边缘敲了敲,看起来十分自然地问了一句:“你现在还没女朋友?”


    暴击!


    这话简直比周异那一句“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更狠!


    边斜有种想死的冲动,瞬间就不说话了。


    但程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一勾唇,踩下油门,重新把车开回路上,导航去大剧院,只道:“没有正好,多出来的那张戏票还是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


    程儿的这句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哈哈。


    小绵羊啊~


    2/2


    依旧是十五字红包~


    以及,解释一下,《控方证人》是戏剧演出,在剧院,不是电影院。大部分剧院的单双号是分开的,所以这两张戏票是连座。


    23、第023章 男性朋友


    多的那张戏票留给她?


    边斜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


    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或者说,不敢有什么意见。


    要知道这两张戏票原本就是从程白那边要过来的,他自己一个人去看戏也的确要不了两张这么多。而且她的语气实在是稀松平常, 让人半点也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所以边斜惊讶过后就点了点头:“那也好,我还在想多出来一张有点浪费,琢磨着一会儿到了剧院门口看谁想看又没票就送出去呢。”


    还想把票送出去……


    这一位边大作家, 真跟别人不一样。


    程白笑了一笑, 也不接话,按着导航的方向就把车开去了大剧院, 在附近找了停车场, 然后两人一道走去剧院。


    抵达的时候距离开演只剩下五分钟。


    2排4座和2排6座, 剧院的单号和单号挨在一起, 双号和双号挨在一起, 所以这两个位置是连座, 而且位置还非常靠前, 在中间。


    剧院卖票定价都是根据位置来的。


    程白当初扔的这两张票, 绝对算得上是两张vip座。


    两人持票入场。


    但不管是边斜还是程白,都没有想到, 在他们从左边顺着第二排走到座位前的时候, 一抬起头来,就看见对面有个穿深咖色呢绒大衣的男人从右边走过来。


    尼玛……


    那一瞬间, 边斜心里爆了一句粗,严重怀疑自己是拿到了什么狗血剧本!


    又遇到这么巧的事?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跟周异上回请程白吃饭时候遇到过的谢黎!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程白的……


    前男友。


    而且更可怕的是,程大律在对谢黎说话的时候,自称是被甩的那个。但看上去,明显是谢黎更放不下一点。


    修罗场修罗场了。


    边斜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视而不见,还是假笑假笑打个表面招呼。


    谢黎当然也看见了他。


    更看见了和他一起来的程白。


    生活里好像总是有这样的悖论。


    东西不用的时候感觉到处都看得到,真到了用的时候翻箱倒柜也找不着。分手之前总没有时间聚到一起,不是你忙就是我忙,真分道扬镳了,又总能听见对方的消息,甚至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场合相遇。


    看见谢黎时,程白有些轻微的讶然,但很快就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毕竟当初她买这场,就是因为觉得谢黎会想看。


    那么现在谢黎出现在这里,虽在意料之外,但实在情理之中。


    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尴尬的神情,只浅淡的一笑,主动打了声招呼:“也来看戏啊?”


    而后目光一转,看见了谢黎身后。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谢黎也一样。


    那是个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姑娘,应该刚参加工作不久,穿着打扮都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感觉。小小的瓜子脸,头发黑长直,看着很文静。


    但两手将prada的小包提在身前,就显出几分拘谨。


    显然,这姑娘并不认识程白,在看见谢黎脚步停下又看见程白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露出了几分茫然。


    然而很快就变成了一点猜疑。


    可能是虽然不认识,但从别的地方听闻过。


    谢黎这时候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带了女伴来了,在看见程白的这一时间,便觉得一颗心在鼓噪。


    人跟人的缘分可真奇怪。


    今天的戏票他分手之前老早就买好了,可终究还是先跟程白提了分手,眼下遇到,实在让他心里难受。


    听程白语气平静、半分波澜不起地打招呼,他勉强笑了一下,道:“今天正好有空。上回是我喝多了,失态了。”


    “也没大事。”


    程白问得简短,应得也简短。


    寒暄完就不说话了。


    她原本是先进来的,但却坐在了靠左的位置上,将与谢黎挨着的那个位置留给了边斜。


    “……”


    在看见空出来的那个位置的瞬间,边大作家真是头都大了两圈。


    他何其敏锐的人?


    只看程白挑这位置,就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是不愿意挨着谢黎坐,所以他只好挂了几分僵硬的微笑,十分碍眼地坐在了两人中间。


    四个人位置依次是:程白、边斜、谢黎、那个谢黎带着的年轻女孩儿。


    坐下来之后,真是安静极了,什么声儿都听不见。


    四个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不说话。


    这一场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可奇怪的是,他们前面的第一排始终空着,三十好几个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


    那长发披肩的女孩儿终于小声地问谢黎:“前面那排为什么没人呀,是不能坐吗?”


    声音软糯,听着就乖巧。


    其实这不仅是她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但还没等谢黎转过头来回答她,前面就有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女人谁都不认识。


    但男人程白和边斜都认了出来。


    原本披着的西装穿上了,手里的奶茶不见了,晚上的方不让唇边挂着几分放荡不羁的笑,一手揣在西裤兜里,另一手的手臂里却挽着那个穿了身深紫色小礼服裙、外面搭一件雪白皮草大衣的女人。


    他一直是很邪俊的五官,身上又带着点成熟男人才有的味道。


    可以说,一向是女性杀手。


    今天带的女伴,容貌也很端丽,妆容化得很精致。比起方不让的随意,她对今天的这一场约会似乎要重视很多。


    才走到第二排中间,他才一抬眼,就非常自然地看见了程白,顺带也看见了程白旁边的边斜、边斜旁边的谢黎。


    至于谢黎身边那小姑娘,直接被他忽略。


    脚步停住,方不让颇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哟,程白?”


    如果说遇到谢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在这里遇到方不让就透着点见鬼的意味了。


    程白都要怀疑自己是认错人了。


    她从方不让这一声“程白”里听出了点惊讶,但也听出了一种奇怪的玩味。


    她之前和谢黎交往的事情在圈里不算什么秘密,甚至还有人戏称他们为“金童玉女”,方不让在律界树大根深,消息从来都灵通,想来也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情。


    这话里的玩味,多半是因为看到谢黎了。


    程白的笑意没有破绽,回道:“打完一场官司出来看看戏放松一下,方大律这是?”


    “哦,我是别人送的票。”


    方不让收回了看着边斜的目光,手指直接随意地向这排座位一扫,就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前阵帮这剧院老板解决了点私事,人非要送我一排戏票,说就算我不看,送给团队里的人看看也行。我不收当然不好。哎,你们怎么都坐后面,前面位置还多呢,要不到我这排来?”


    一个人,一排座……


    这毫不遮掩的炫耀……


    程白嘴角微微一扯,平静地拒绝:“不用了,第二排也挺好。戏就要开场了,还是请方大律赶快坐下吧,挡着后面人了。”


    方不让当然知道程白不可能坐到前面来,但他说这话也就是为了膈应膈应程白。


    毕竟偶遇的时候不多。


    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拒绝他的拉拢呢?能膈应回来一点是一点。


    两个人的对话拢共就四句,愣是说出了一种针锋相对、暗流汹涌的感觉。


    边斜只听周异提过,知道这方不让算是程白律师从业生涯里真资格的第一败,还是一败涂地的那种。


    他本以为,这两人就算不掐个你死我活,也相差无几。


    但半点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貌似心平气和地说上话,顿时感觉有些奇妙。


    戏的确就要开始了。


    方不让不再说话,坐了下来。


    他整个人很正常,但挽着他手臂来的那名穿着裙子裹着皮草的漂亮女人却是颇带几分忌惮地看了程白一眼,才在方不让身边坐下来。


    很快,剧院里的灯光就彻底暗了下来,只留下舞台上的那几盏。


    演员陆续登场。


    《控方证人》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原著小说改编,中文也常常译作“原告证人”,讲的是一位妻子为了使涉嫌谋杀的丈夫脱罪,与丈夫合谋,先后欺骗过了律师、法官等多方人的故事。但在故事的结尾,丈夫却肆无忌惮地搂着自己的新欢情人出现,宣告自己不过是利用妻子脱罪。愤怒的妻子终于在空荡荡的法庭上,杀死了丈夫,为这个悬念迭起的故事画上了一个急促而惊悚的句号。


    很早以前这部小说就有过一部同名电影,但在剧院里看的感觉和隔着屏幕看电影很不同。


    戏的主要场景就两个。


    律师的办公室和法庭。


    在出色的舞台布景和设计之下,所有人都面对着法庭,坐在观众席上却有一种坐在旁听席上身临其境之感,来自百老汇的异国演员们字正腔圆地演绎着故事里的人物,更有一种别样的震撼。


    边斜是看过电影也知道后续情节如何发展的,但现在又看一出现场版,依旧很快沉浸进去。


    程白却是头一回看,也很认真。


    旁边的谢黎是什么心情就没人知道了。


    能听见的,只是方不让带的那名女伴。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戏太无聊,她两回凑到方不让耳旁说话撒娇,前两回方不让都放低声音哄了她。


    但漂亮蠢货大约是不懂他的。


    两回得了甜头,第三回就挨过来朝他耳廓上吹气。


    这一次,方不让只回头笑着扔了她一句:“不看就滚。”


    那女伴的脸色瞬间就煞白了下来,又是没面子又是委屈,咬紧了嘴唇,差点哭出来。但又不愿意走,所以再也不敢说一句,从这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方不让身边了。


    近三个小时的戏,演过上半场就有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


    程白看戏的时候手机就不断有震动,等中场休息的时候打开来一看,全是微信消息。


    来自詹培恒。


    圈里一个专打国际文物返还的朋友。


    这位不都脱离主流律圈很多年了吗,怎么忽然发消息来?


    她迅速地浏览这一长串的消息,多少有些惊讶,跟边斜说了一声,就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边斜也不知她有什么事,但在她出去后,低头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左右,想了想,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他记得来时曾经过一家饮品店。


    这会儿便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出了剧院,去了店里,让店员调了杯热牛奶,再配根吸管,揣进自己风衣的大衣兜里,准备一会儿给程白。


    他是不饿的。


    习惯性三餐不规律了,也不爱吃东西。


    但程白下午才打完一场庭审,送了曾念平去医院,就跟他一起来了剧院,还什么都没吃呢。


    牛奶揣在衣兜里还挺暖和。


    边斜悠闲地晃回了剧院,正准备掏出留的票根重新入场,没想到后面就传来一道声音。


    “其实你不是她现在的男友吧?”


    是谢黎。


    中场休息的时候应该是出来透了透风,正好跟边斜撞见,虽然心里知道这样问很挑衅,可一见到他,就没忍住,直接这样问了出来。


    边斜顿时一挑眉,转过头来看他,从对方冷凝的眉眼间,轻易就察觉出了那种并不掩饰的隐隐敌意。


    话里这个“她”无疑是指程白了。


    他的神情变得古怪了几分,暂时没回答。


    谢黎便有些不耐,只道:“那天见过之后,我找人打听过了,你只是最近才找上程儿的一个客户,算当事人?”


    莫名很不爽这个人。


    但真的也没办法否认。


    边斜并不确定程白跟眼前这位关系怎么样,但想了想上一回当着程白的面口无遮拦瞎说的下场,果断就抛弃了怼回去的想法,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回的事的确是误会。我不是程律的男朋友,顶多能算个朋友,男、性、朋友。”


    最后四个字特意咬了重音。


    但还没等谢黎做出回应,旁边忽然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十足的讶异:“性朋友?”


    边斜和谢黎同时一怔。


    方不让也从外面走过来,手里拿着根一块钱买来的棒棒糖,用一种古怪至极的眼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程白这么开放的吗?”


    “……”


    “……”


    操,什么鬼断句啊!


    说的明明是“男性朋友”不是什么“性朋友”!


    这个姓方的……


    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脏玩意儿!


    边斜和谢黎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方不让摇着头拿着他那根棒棒糖走了,两人才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声。


    但要反驳也迟了。


    这时候下半场已经开始了。


    程白在外面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倒没注意别人,就看见边斜脸色有些奇怪,低声问他怎么了。


    边斜敢说个屁。


    他盯了前面方不让后脑勺一眼,只把先前揣兜里的牛奶递给了程白,道:“没什么,刚才出去,顺便给你带的,将就先喝点吧。”


    一杯热牛奶到了手掌中。


    她顿时愣了一下。


    再抬头看边斜,却见对方臭着一张脸,也不知刚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但戏开始了,她也不好多问,只琢磨了一下他话里这“顺便”两个字,觉出点意思来。


    饿是真有点饿。


    程白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拆了吸管便就着,一边看戏,一边慢慢地喝了起来。


    下半场主要都是庭审戏,最后剧情的两重反转惊得满场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末了妻子怒而杀死丈夫的情节,更是出人意料。


    戏才一结束,场上便掌声雷动。


    本场演员一一返场致谢,气氛很热闹,又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圣诞,现场还派发了一些小礼物。


    方不让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戏一结束,演员刚返场,他就带着自己的女伴,上了外面等着的加长豪车,离开了剧院。


    谢黎也没待多久。


    他本来是想找程白说点什么的,但看边斜跟她坐在一起,又觉得满心烦躁,干脆也带着自己的女伴走了。


    程白跟边斜倒是不急。


    俩人还领了个小小的圣诞帽,这才走在稀疏的人流中,从剧场里面出来。


    冬夜里,寒风已经有些凛冽。


    程白把喝完的牛奶扔进垃圾桶,走在边斜身边,看了一眼表,便对他道:“你也还没吃饭吧?折腾了快一天,我请你吃顿夜宵?”


    吃饭?


    夜宵?


    边斜原本走在她身边还很惬意,听着一句简直汗毛都要竖起来!当日被程白夹菜吃到想吐的惨痛经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让他连忙摇头:“不不不不,不了不了,我真的一点也不饿。”


    啧,这挑食毛病还真是根深蒂固!


    不吃饭是想上天?


    程白抄着手,瞅着他,笑出来,一句话扔出了一道杀手锏:“我的微信,你还想加吗?”


    程白的微信!


    能加上?


    边斜立刻抬头,一秒投降,非常上道地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把自己原来的立场一抛,斩钉截铁地道:“我们现在就去吃饭!你请客,我结账,山珍海味随便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管够!”


    作者有话要说:  *


    假如吃完了饭,不给加微信……[doge]


    15字红包继续。


    今天可能就1更,明天再加。


    24、第024章 当狗真开心


    就这样, 边斜上了程白的贼船,哦不,贼车。这感觉真比当初坐着周异的车去程白的律所还要多那么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壮烈。


    他心想, 怎么就能把自己卖了呢?


    三陪结束后陪看戏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为了加个微信陪吃饭!


    “我要再跟程白一起吃饭我就是狗!”


    那天晚上对周异发过的毒誓如同魔咒一般回响在他耳边,催促着他立刻夺门跳车而逃。


    但冥冥中就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他按在了座上。


    动弹不了。


    反正车都上了, 不就是吃个饭吗?


    男子汉大丈夫, 怕个屁啊!


    边斜把手机捏在手里好半天,终于还是横下心来, 打开微信联系人界面, 给周异发消息。


    他先打出了一个“汪”字, 然后加了个句号, 成了:汪。


    但打完了之后盯了这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半天, 觉得这他妈也忒没气势了, 于是退格回去。


    句号删了。


    再打上叹号。


    框里的消息就变成了:汪!


    很好, 这下看着凶了一点, 理直气壮了一点,边斜斟酌了三遍后, 终于放心地发了出去。


    顶级作家, 就是要字斟句酌,一个标点符号都要做到最完美!


    发完之后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这一时抬头看路,天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也很稀少。


    程白竟然把车开上了淮海路。


    边斜愣了一下, 莫名就觉得这行车路线很像是那天周异开的,但还没等他脑子里梳理出明确的方向感来,车往一旁并不宽阔的岔路上一转,没多一会儿就已经停下了。


    晚上十点半快十一点,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


    唯独一家小店还开着。


    五六米宽的门面,看着寒酸而狭窄,卷帘门上挂了块牌子,是最寻常不过的机器打印,红底白字,“张记粥面”。


    在看见这牌子的瞬间,边斜终于想起来了。


    这尼玛不是周异那回给他买粥的那家店吗!


    眼见着程白已经直接解了安全带拎包下车,他满心都是拒绝:“等一下,程律,我们就在这里吃吗?你确定?我真的不缺钱的!你不用这么客气!”


    程白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现在这反应是真的太好玩儿了,想了想,故意道:“可我就好这一口,怎么办?”


    边斜想起上回喝的那什么干贝鸭心粥,去死的心都有了。他倒不是拒绝这种环境的小店,只是单纯觉得那玩意儿不好吃。


    但程白都说话了,他还反抗什么?


    当下便豁出去了:“那当然是程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家店一定是人间至味,没得挑!”


    这一下,两人才先后进了店。


    程白走前面。


    边斜跟在后头,磨磨蹭蹭的,跟要上刑场一样。


    小小一间店面,顶多也就三四十平米,还没边斜的书房大。外面看着寒酸,但走进来之后才发现,桌椅板凳墙面地砖,竟然都干干净净。这个点了,也还有几个人坐在店里喝粥。


    墙上贴着去年的福字。


    这一段时间又快圣诞节了,店主便好像凑热闹似的也在墙上贴了几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前面搁了几张供食客堂吃的桌子,收银的小柜台则很靠里,后面坐了个上了点年纪的店老板,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绒线帽,正拿那种按一下就念一声的老式计算器,对着账本。


    玻璃门推开的时候,上头挂的一串铃铛就响了。


    老板顿时从账本里抬起头来,招呼客人:“两位吃点什么?”


    程白也不看菜单,轻车熟路地要了一笼汤包,两碗白粥,一碟酱瓜,然后挑了个角落坐下。


    边斜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店面真的不大,他身材又很高,推玻璃门进来的时候都要稍微低一下头,怕撞着上面的风铃,二者对比起来难免显得店面很是狭窄逼仄。


    还在店里吃着的,看模样都是上班族。可能是夜里加完班没吃饭,也可能是晚上睡觉前饿了,所以到这里来吃点东西暖暖胃。


    大家穿得都挺寻常。


    边斜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奇怪和违和,但程白这一身酒红暗色的西装坐在角落里,莫名让人觉得格调错位。


    不过他这念头才冒出来,程白就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跟包一起放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里面是打着领结的白衬衫。


    这一下,那种紧绷着的压迫、暗藏着的冷肃,顿时从她身上褪去,只留下一种静水深流似的温和与平静。


    “不坐?”


    她看他站在桌前,盯着自己半晌没动,有些奇怪。


    边斜立刻就坐下了。


    这小店里开着暖气,并不寒冷,所以他也将自己厚厚的风衣外套脱了下来,放到一旁。


    程白则从包里重新取出自己的手机。


    但手机拿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几张名片掉了出来,一张翻到了桌上。


    边斜一眼就看见了上面写的字。


    上海法言律师事务所,钱兴成。


    他顿时皱了眉,看向程白,问道:“这不是今天庭上那个跟你对打的律师吗,怎么你还有他的名片?”


    “这人?”


    程白把掉下去的名片捡起来,这都是今天打完官司之后收的,抬起头来才看见那张掉在桌面上的,便笑了一声。


    “这个人庭辩虽然输得很惨,但还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


    又是这一句!


    边斜一时想起程白说过自己有意思,说过祁镇有意思,现在连对方律师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果然她的“有意思”是批发的吧。


    心里槽着,边斜轻哼一声:“输得那么惨,能没意思吗?”


    哟。


    这还有情绪了。


    程白放好名片之后,就把手机搁在了手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刚才在剧场看戏,下半场老觉得你脸色不对,是中场休息出什么事了?”


    她的洞察力向来也是不差的。


    但边斜是真不可能告诉她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倒是她忽然提起今天这场戏的事,他就忍不住想起《控方证人》里演技一流的妻子和被欺骗的大律师,一时抬眸注视着程白,有一会儿没说话。


    程白疑惑:“怎么了?”


    边斜又看了她半晌,才道:“我还真的挺好奇的,如果你是这部戏里的那位律师,遇到女主角这样的人,设了这样一个局,会怎么办?”


    “小说终究是小说,戏剧也终究是戏剧,现实里基本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世界没有这么悬疑,也没有这么惊悚。”


    程白并没有回答,而是否定了这个问题。


    “大部分律师小半辈子都在打无聊官司。”


    “那曾念平这一桩呢?”


    他两手都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十指相互交叉到一起,目光投进她的眼眸,头上有几缕碎发落下来,让他的眼神忽然多了一种很沉的思量。


    “庭审是结束了,可他真相呢?”


    程白摇头,回答得异常干脆:“我不知道。”


    边斜眸底便透出几分审视来:“可我记得,程律在第一次跟我签合同的时候,问了我三个问题,还说那三个问题是你惯常会问的。那你一定问了曾念平了。他有撒谎吗?”


    这个人……


    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吗?


    程白跟他隔了一张桌,慢慢抬眸,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只道:“你好像有话要说。”


    边斜想了想,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便将先前揣在衣兜里的那张小票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中间,道:“之前在曾青的病床底下捡到的。”


    是购书的小票。


    程白没有伸手去拿,只这么扫了一眼,但面上一片平静,让边斜无法从中窥知什么端倪:“这能证明什么?”


    “如果这是曾青购书的小票,那上面的购书时间是去年十一月,但医院十二月才诊断出曾青患有脑瘤。从老曾在庭上的陈述看,他自称是在动了骗保的念头后,才开始了解有关保险的东西。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些书就不是老曾看的,而是曾青看的。”


    边斜的逻辑非常清楚。


    “我记得,曾青读书时候成绩很好,还是个大学生。”


    “然后呢?”


    程白平静地望着他,等着下文。


    边斜便慢慢皱了眉:“虽然按照常理来讲,的确不会有人骗交强险和三者险这么弱智的险种,但安和财险做出拒赔的第二个原因,是被水泥板砸伤的人伤情并不特别严重,他们认为曾念平赔给伤者的钱过多,是联合伤者一起骗保。”


    程白笑出声来:“你是想说,如果这张小票是曾青的,那曾念平骗保的嫌疑很大,甚至还可以有点更可怕的猜测。比如曾青自己没有买保险,但他们的起重车和曾念平本人都有保险,天知道儿子坏还是老子坏呢?”


    边斜看着她没说话。


    程白却垂下了眼眸,把三颗薄荷硬糖摸出来,一颗一颗排在桌上,声音淡淡:“可惜,只有作家和警察才关心真相;对我来说,真相并不重要,我也并不关心。”


    律师就是为当事人服务罢了。


    世上的事情本来就很难分清楚真假和对错。


    她在意的只是官司怎么打,能不能赢,输赢又会有什么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那你为什么要接这种案子?”


    大律师的咨询费都只是明面上挂着好看,事实上没有哪个大律师还真的在接一般人的法律咨询,除了为了出名打的刑事,其他案子大多都是按照案件标的金额的一定比例收取费用。


    曾念平这一案,未必够程白买个耳坠。


    “好奇心害死猫,边大作家的好奇心,好像有点重呢。”程白把糖都排好了,才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玩味,“可惜,我还是不想告诉你诶。”


    “是吗?”


    这一瞬,边斜微微挑眉,回视着她。


    “不过我刚才忽然在想,我只是说了点自己的发现,可程律好像一下就补充了我的推测和想法。但我分明还没说话。程律,你说,一个人要是自己没怀疑过,又怎么会觉得别人这样怀疑呢?”


    锋锐的目光。


    就像是那刀刃尖上闪烁的寒光,一下望进程白眼底,楔进程白心底。


    富有穿透力,且毫不掩饰。


    程白浑身的警惕几乎立刻就张开了。


    然而根本不待她做出点什么来,边斜已在下一刻收回了这样的目光,一副已经达成了目的的得意神情,尾巴都快翘起来,学着某人先前的口气,笑了一笑:“程律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嘛。”


    说完他把桌上的那张小票一团,潇洒地扔进了垃圾桶。


    程白知道自己的确是被试出点东西了。


    她当然怀疑过曾念平的,只是从未对人提起,又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对旁人提起。怀疑永远是怀疑,只要没有证据,就永远不该为人定罪。


    然而刚才她接了边斜的话。


    明明不过是个写书的,这么敏锐是想干什么?


    程白难得从行外人的身上觉出了一种针锋相对的较量感,但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再搭理这个人了,所以只悠闲地扔了最后一句:“反正案子已经结束了,你愿意怎么想都没人拦着。”


    边斜不说话了。


    程白也收敛了心神。


    粥很快就端了上来。


    两人起筷。


    边斜捏着筷子,想自己是为加程白微信来的,无论如何也该表现一下,所以一脸舍身就义的壮烈,都不待程白说话,就直接夹起了一个小个儿的汤包。


    然后……


    “烫烫烫!”


    皮儿特别薄,一碰就破。


    里面汤汁都还滚着,程白想阻止都晚了,一下就听他痛叫起来。


    她差点笑呛着,只把那碗白粥推过去,道:“心急吃不了热汤包,还是先喝粥吧。”


    边斜捂嘴,瞪她。


    然后才把勺拿起来,舀了口粥。


    天底下粥的味道都差不多,这家也就是米好一点,熬得久点,粥稠一点。


    还以为程白要带他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尝了一口之后,他就摇了摇头,只道:“很一般嘛。”


    这回答真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是个挑食的宝宝。


    程白也不生气,只好整以暇地把原本搁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碟腌制的酱瓜推过去,道:“试试这个。”


    喝粥不能不配小菜。


    尤其是喝白粥。


    但边斜觉得这些都是理论,对他来说,吃什么都没差,所以筷子一伸就夹了块酱瓜起来,放进嘴里。


    “咔。”


    腌制的酱瓜其实是软的,被压走了水分,但咬下去那一瞬间的口感却是脆的。


    酱汁里是酱油乌醋砂糖的味道。


    也不过就是那……


    操。


    还他妈挺好吃?


    边斜惊了,一句早已经准备好的“不怎么样嘛”愣是说不出口。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不信邪地夹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夹一块吃一块。


    等夹到第八块的时候,他才发现空气好像有点安静。


    一抬头,程白正幽幽注视着他。


    于是,边斜想起来了,望了望这家小店陈旧的天花板,忽然觉得它们有了一种复古的设计感,然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人设——


    可能是哪个傻逼作者给他定的吧。


    顶级作家,就是要吃最香的饭,当最野的狗!


    作者有话要说:  *


    红包下午再发,先第一更,二更晚点。


    25、第025章 加上微信了吗


    酱瓜, 其实也就是酱黄瓜,腌制的凉菜罢了。但边斜还真的是头一回吃到口感这么爽快的,放进嘴里, 那就是咔嚓咔嚓,软中带脆,咬下的声音却会经过骨传导传到人的大脑, 悦耳极了, 简直有一种让人停不下来的魔性。


    这一刻,他很想跟程白解释。


    但程白已经提了筷子自己夹了一块, 在他开口之前, 淡定地替他找了个理由:“我知道, 是酱黄瓜先动的手。”


    “……”


    要出口的话硬生生被程白这一句给噎了回去, 边斜瞪眼看她, 还真不好反驳。


    再想想, 的确是酱瓜先动的手, 不能怪他。


    所以他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再次把筷子伸了出去。


    桌上有两个人吃饭的感觉和自己一个人吃饭是完全不同的,而且因为就两碗白粥、一笼汤包、一碟酱瓜, 简单得不行, 所以也不用纠结自己筷子每次伸出去要夹什么菜。


    越简单,越干脆。


    两人吃得都不快, 喝粥,就几块酱瓜,一咸一淡再配个虾仁汤包, 间或聊上两句,整个过程别提多惬意了。


    边斜很聪明。


    他和程白不是同种职业,暂时也不清楚她有什么喜好,而曾念平那个案子程白明显不想聊了,所以直接跟她聊他工作室的事情。


    毕竟现在程白是工作室的法律顾问了。


    前阵子他那么一闹,把高书朋那边负责内容的人挖了个干净,都放到工作室来,自然就能拓宽很多之前原本不打算的业务范围。这中间就涉及到很多风险的管控和法律上的具体条文。


    他对工作室了解,程白则很专业。


    两人都有话聊,于是这一顿饭吃得算是十分愉快且有内容,而且没有尴尬的冷场。


    一碟酱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


    笼里的汤包很快没了踪影。


    碗里的白粥也渐渐见了底。


    碟里就剩下最后一块酱瓜,边斜也没注意,完全在这小半个钟头里养成了惯性伸筷的习惯,直接把筷子伸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另一双筷子从对面伸来。


    这一下他顿住了,那双筷子也顿住了。


    对坐在桌两旁的人抬起头来,对望了一眼,都愣了一下。


    边斜立刻缩回筷子,道:“你吃。”


    程白摇了摇头,也缩回筷子:“不用了,看你挺喜欢的,你吃吧。”


    边斜把酱瓜碟推了过去:“没事,我已经吃饱了。”


    程白莫名觉得这酱瓜金贵了起来:“不,我……”


    旁桌终于有一位食客看不下去了,提了店家准备好的打包盒就走,对着自己手机那头道:“哎,老婆,这就回来,都打包好了。我跟你说你不知道,遇到俩傻逼,坐个破粥铺里开口就谈几个亿的生意,结果吃剩一块酱黄瓜跟那儿让了半天,特逗……”


    边斜:“……”


    程白:“……”


    两人的身体同时僵硬,什么动作都停下来了,这一刻相互望着对方。


    在那食客推门出去后,程白一下就笑了起来。


    完全没办法忍住。


    边斜心里有点愤愤不平,因为他是真的有几个亿的生意在谈,没有吹牛逼的。


    只是这块酱黄瓜……


    脸上莫名有点烧,他放下了筷子,咳嗽了一声,对程白道:“我吃好了。”


    程白还在笑。


    她是真的好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了,越琢磨越觉得喜感,好半晌才停下来,但嘴角的笑意都还没办法绷下去,只道:“哎,大作家,跟你在一起的人,智商是不是都会降低啊?”


    这也太傻了。


    八块钱一碟儿,想吃再叫不就是了吗?


    她居然被边斜带了节奏。


    一块儿酱瓜让什么让啊!


    “你这样说我可就不能忍了啊!”边斜撇了撇嘴,皱起眉来为自己的智商正名,“不说别人,就说周异。你看看他,我俩合作这么多年,他智商降低了吗?完全没有!他不仅能力强了,人聪明了,钱也多了,而且还长得更成熟更帅了!”


    “……”


    这给自己贴金的。


    程白类推了一下:“这么说,要跟着你边大作家混久了,我很快也会业务能力变强,智商提高,一夜暴富,而且很快能变得更漂亮?”


    “那是当然。”


    脸皮的厚度都是练出来的,边斜回答得一点犹豫都没有。


    程白服气了,开玩笑道:“我看都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练出来的吧?哈哈,不过这顿饭吃得还成。这家是我以前还在上海时常来吃的,东西都很简单,就酱瓜的味道不错。原本还真担心你不喜欢,一会儿饿着回去,没想到你其实挺好养啊。这不是不挑食,也能吃的吗?怎么周异老说你厌恶吃饭?”


    “那能一样吗?”


    跟程白这一顿饭难得吃得很舒坦,也是真的单纯的吃饭,什么事和目的都没有,边斜这时候真的是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


    “在家自己又不做饭,叫外卖没锅气,难吃。再好的饭店,菜外送来都变了个味道。而且大家都很忙,也没人——”


    也没人会这样陪他吃饭……


    话到这里,剩下的没说,忽然就停下了。


    边斜的眸光一时略略垂了点,藻褐色堆叠在眸底深沉如海,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寂闪了过去,但仅仅下一刻他就抬了眼眸,漫不经心地弯唇一笑,把话圆了回来。


    “也没人的微信能跟程大律一样有魔力,能让我乖乖就范呀。”


    听上去太正常了。


    但这话前后其实没有因果逻辑的关联。


    边斜后半句原本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程白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或许真的就忽略过去了,但她跟人打交道太多了,更需要时刻甄别当事人和证人们说的话,难免已经养成了一种对语言的下意识关注,所以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异样。


    但边斜的话题跳得太快了。


    他提到微信的时候,已经用一种藏着点期待但又故作矜持的眼神望向了她:“咳,那什么,戏看了,饭吃了,咱们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吧?程律,这个微信……”


    程白无言,这人是真的还惦记着呢……


    她想了想,把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摸了过来,划开屏锁,就想去微信联系人好友申请界面去翻自己忽略过的那个好友申请。


    一连串都是未通过的申请。


    边斜目光飘过去,悄悄瞅了一眼,心里咋舌,震惊于程白这些好友申请的数量,然后道:“不用找,那阵的申请现在早过期了,我重新发一个你通过就行。”


    说着他就在自己手机上点了一下。


    程白那边很快收到,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通过。


    这感觉!


    成功添加好友的通知秒到,边斜莫名就生出了一种优越感,很想立刻截图去跟周异炫耀,但忍住了;也很想立刻去翻程白朋友圈,看看这样一个人,平时都发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爪子拿着手机,他眉眼都是笑意。


    当下便宣布:“我们俩现在这就算是正式建交了。”


    “建交”是什么鬼形容……


    程白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当然是不知道在她那天拒绝边斜的好友申请后,这件事就已经被他界定为“严重的外交藐视”,所以今天才有这话茬儿。


    但有些人吧,天生地得寸进尺,拿了个芝麻还想拿西瓜。


    边斜显然就是这类人里的翘楚。


    他本来要放下手机去结账了,但突然就想起什么,又拿了起来,问道:“哎,程律你微博是什么啊,我们互粉一下?”


    程白微笑:“我没微博。”


    居然不玩微博?


    这都什么年代了!


    边斜自己虽然也不大上微博了,但想法冒出来就压不回去,开始忽悠程白:“现在微博都跟百度一样,有什么事情你上去一搜肯定有,什么社会热点啊,娱乐新闻啊,感觉资讯对你们律师也挺重要的吧?程律你要不要注册一个?”


    然后互粉啊。


    程白直接把自己手机放下了,屏幕也就亮在了边斜的面前,道:“我手机里没有下载微博的应用。”


    “这不是事儿!”


    边斜伸手指了指她的手机。


    “我帮你下一个,帮你注册?很快的,店里还有wifi呢。”


    这明摆着是跃跃欲试,一副得寸进尺想要趁此机会向她手机伸手的模样,可落在程白眼底,莫名觉得他就像是在危险边缘试探却对深处的危险一无所觉的某种动物。


    人坐着,岿然不动。


    她双臂环抱在一起,微微眯眼看着他,慢慢地勾唇一笑:“好啊,你下载,帮我注册,然后我们互粉。”


    “……”


    为什么莫名觉得她这笑有点别样的意味,平白让他有点背后发寒,好像被什么盯上了,有一种自己成了什么的猎物的错觉。


    但程白的手机就放在那儿。


    边斜实在无法抗拒她刚才那句话的诱惑。


    于是一点一点,他探出了自己的手去,过程中一直在观察程白的反应,然后一下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抓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一时才算是放了心。


    看来刚才的都是错觉。


    他开始捣鼓程白的手机,划开一看,真的连微博都没有。于是他先下app,把手机向程白一转就通过了人脸验证。下载完毕后立刻开始帮她注册,还问她要叫什么昵称。


    程白问:“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边斜满心都在注册微博上面,没感觉出她这话有什么异样,下意识道:“也叫‘下雪打伞’吧,还挺独特的。”


    程白没有意见。


    边斜作为资深网瘾狗,迅速注册完毕,然后就在搜索框里输入“边斜”,找到了自己的微博。


    边斜,著名作家。


    一千三百万粉丝。


    关注列表只有寥寥一百多人,全是男性,除了有几个骚得一逼披着马甲去写女性小说的人妖同行之外,尚未关注过真正意义上的女性。


    他都没想太多,直接点了关注。


    接着就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登上了有一阵没上的微博,既没有管评论里一堆号丧催更的,也没管私信里破口大骂“边斜老狗你死了”的,更没去看超话里发现他忽然诈尸激动得仰卧起坐的粉丝,就翻开新粉列表,找到“下雪打伞”,点了关注。


    状态顿时变成了“互相关注”。


    这一下,边斜满足了。


    心里美滋滋。


    他把手机递还给程白,忽然又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知乎啊,ins啊,人人啊,天涯啊,支付宝啊什么的,要不一起加个好友?”


    “……”


    程白看他的目光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边斜顿时把手举起来,老实了:“对不起,当我没说。”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了。


    他起身去结账。


    一顿粥喝下来六十八块,也就那笼汤包稍微贵了点,价格便宜到让边斜怀疑自己吃了顿假饭,但肚子里的饱腹感却偏偏告诉他,他吃得很他妈舒坦。


    程白重新穿上了外套,拎着包在店门口等他,看他结完账走过来便问:“你家在哪儿,我开车捎你回去?”


    “啊,我正好住在这附近,不用这么麻烦。”边斜摇了摇头,客气了一句,“天这么晚了,程律还是先回吧,我走回去就成。”


    “是吗?”


    他竟然也住在这附近吗?


    程白倒有些惊讶。不过听他婉拒,便也没想太多,道:“那行,我就开车走了,再见。”


    “……”


    边斜一下傻了眼,满脑门的问号。


    这就走了?


    喂,喂!


    他就客气一句而已啊,虽然住的的确很近,没两分钟就到家,但她走得也太干脆了吧!


    边斜站在路边,一时生出几分嘀咕自己作死的好笑,一时又有点无奈,只看着程白跟他告了别去开车。


    车就在路边。


    她钻进车之前跟他挥了挥手,他便也挥了挥手,但心里面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以后该没什么机会接触了吧?


    他跟周异一向是分得很明白的,他从不去干涉周异对工作室的决定,除非他真的很有意见。


    这是他对自己经纪人的尊重。


    所以即便程白还是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好像接下来也不会产生什么自然的交集了。


    冬日的夜,冷风簌簌。


    刚喝进去不久的粥倒是暖暖。


    边斜照旧穿得很厚,跟车里的程白挥着手,目送她将车驶离街道。裹了风衣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很长,灰色的长围巾被风拽着向一边偏去。


    他慢慢把手放下来。


    然后才抬头,看了看欲雪的晚天。


    真的下雪了。


    车里开了空调,程白一抬头就看见了那飘落在挡风玻璃上的细雪,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视镜里看去。


    边斜立在路边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转上深夜的淮海路,没了白日的繁华,只有零星的车辆从路上驶过,竟透出点无端的寂寥与落寞。


    程白往前开了很久,看着一道道经过的红绿灯,满街都是圣诞的气氛,但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浮出的竟然是先前那一道立在路灯下的身影。


    边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原以为自己很清楚,但直到同桌喝粥的某一个瞬间,她才发现,这个人可能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心里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堵着。


    雪也越来越大。


    程白握着方向盘,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抽了,竟然直接一打方向盘,往回开去。


    没五分钟就转回那家粥铺。


    路灯下空荡荡。


    粥铺那有些上了年纪的老板,正关上店铺外层的卷帘门,见她返回,有些意外:“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程白坐在车里,看见周遭冷清而寂静的街道,慢慢靠回座椅,才发现自己这一路竟然都是紧绷着的。


    这一下,便笑了出来。


    她向那老板摇了摇头,重新踩下了油门,只淡淡地道了一声:“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


    上午发了800个红包出去,有点手软,就没继续发了……


    这章再继续吧。


    昨天酱黄瓜配小酒鸽了一更,今天补……


    26、第026章 作家的劣根性


    在感情上, 或者说在一切事情上,程白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性且主动的人。


    主动,是有兴趣就会去尝试;


    理智, 是尝试之前考虑周全。


    因为主动,她欣赏肖月;因为理性,她能平静地与方不让论交。


    但主动和理性有时是矛盾的。


    绝对的主动绝不理性, 绝对的理性绝不主动。


    所以人生会充满意外。


    因为总有那么一两点不受控的情况出现。


    冷静下来后, 程白觉得自己驱车返回去找边斜的这个举动,就十分地不理性。


    不能否认的是, 她对边斜有兴趣。


    但这种兴趣未必能长久。


    而且作家和律师这两种职业, 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既没有多少思维方式的接近, 更缺少足够的共同话题, 这一点从边斜喝粥时候找的话题就能看出来。即便因为一时的激情在一起, 也很难说什么时候就崩塌。


    就像是谢黎。


    律师和金融证券好歹还能有点交集, 不管是工作上还是趣味上, 都有点话聊,只要相处得足够好, 就能稳定地继续下去。


    但就算是这样, 她都跟谢黎都分手了。


    如果这个人换成边斜,也许只会更快。


    高书朋的案子因为那天边斜在四个娱乐那惊世骇俗的举动, 算是就此搁置了,再起诉对边斜来说,意义不大。


    一是边斜不缺钱, 这公司也不值钱;


    二是最在意的人他已经弄了回去,剩下的四合娱乐在他看来就是个风一来就会倒的空架子,他不想要这累赘。


    所以接下来,她和边斜很难再有什么交集。


    即便有工作室。


    因为在律师这行当,但凡有点名头的合伙人,履历上总要挂上七个八个公司的法律顾问。


    可想而知,工作量都不大。


    公司有法律相关的问题,第一先问自己公司的法务,涉诉了才会外找顾问,这个“法律顾问”的位置更多的就是有备无患,主要给合作方和竞争对手看的。


    她虽然和边斜加了微信,还互粉了微博,但律师一直是个社交性与专业性一样高的职业,这意味着她对边斜的兴趣再大,也不会去尝试跟一位大作家进行小学生式的网恋。


    既不是她的性情。


    也不是她的风格。


    说到底,程白和边斜,律师和作家,不搭调,不合适。


    就当是放了这位大作家一马吧。


    程白忽然就笑了一下。


    车开回来很快,开走也很快。


    就像是她忽然回笼的理智。


    晚上的上海,半点也不堵,回去只要十来分钟。


    在车库里停好车之后,她上了楼,却并没有换衣服睡觉,而是收拾出了行李箱,装了几件衣物,想了想又把酒柜上的红酒放了一瓶进去,然后把小乌龟装进便携的方形龟缸。


    十一点四十分,她重新下楼。


    拖着她银色的行李箱,带着那只巴掌大的龟。


    这房子买了虽然有两年,装修了也有一阵,但她以前都在北京,回上海的时候本来就不多,所以住得很少。


    最近回来,却总是失眠。


    屋子装修得再好,也总透着股冷冰冰的味道,闻不见丝毫的烟火气。


    程白把行李箱放到车的后备箱,方形的龟缸里那只小乌龟则被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开车前,她看了看自己的微信头像。


    陈旧的老照片。


    一把蓝色老式直柄伞,斜斜地靠在上海某个老弄堂斑驳的过道里,沉淀着岁月悠悠的痕迹。


    边斜是真的住得很近。


    这个地段的确算寸土寸金,更不用说是建在这地界上的一栋老洋房了,还带个院子。


    他顶多走了十分钟便到了家。


    东边那一排洋房别墅里还隐约有点小资情调的灯光,西边接着的老弄堂里则是锅碗瓢盆和一些隐约的小孩儿的笑闹声。


    这就是民国后遗留下来的格局了。


    边斜穿过二者之间那一条算不上宽阔的夹道,便看见了右手边自己那栋新装好不久的洋房,左边弄堂里那户挨得最近的人家却总是黑漆漆一片,据隔壁一个大爷讲,这里原本是住着人的,但他这一位“邻居”应该是去外地发展了,常年不回,基本不住了。


    雪下得不很大,基本刚掉下来就化掉,毕竟才十二月上旬,连冬至都还没到,即便是寒流入侵,也不至于太过凶猛。


    他头发和围巾上都沾了点雪水。


    道上很黑。


    从中走过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走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回得这么玩,所以忘了开门旁路边的灯。


    进了院子后,便从一旁的花盆里摸钥匙。


    一小串。


    夜里是冷清清的金属撞击声。


    边斜忽然就觉出了那种难捱的感觉:夜深人静,一栋很大的房子,但并不会给人慰藉的感觉。相反,在一个人默不作声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某种冷寂的情绪就会充塞满人的心脏,让冬日这一点寒意浸进皮肤,往更里面渗去……


    因为你知道,这栋房子里除了你,再没有别人。回来得再早,也不会有人为你主动开门;回来得再晚,也不需要担心吵着除了自己以外的别人。


    边斜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冰冷的钥匙串,忽然也没了什么开门的心情,就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


    想要抽根烟,但发现外面没烟。


    然后才莫名地笑了一声,扔掉脑袋里盘旋的那些东西,站起来重新开门。


    懒得开灯。


    直接摸黑上楼。


    洗个了热水澡,头发湿漉漉的也不擦,就随便系了宽松柔软的睡袍出来,这时候才把手机拎出来看。


    先前给周异发的消息周异也不知有没有看到,但反正还没回。


    往下一拉却是工作室的微信群。


    这一群二傻子改了群名,叫:今天边神脱单了吗?


    他眼神都没晃一下,随意地拉了拉消息——


    眼镜是本体:什么时候边神来工作室看看啊?布置得特别好了!


    粉红头花的萌娘:屁,谁今天抢老娘工位来着?


    养生大叔:年轻人,少点火气,一会儿被异哥看见,当心把皮给你们扒下来~


    叼叼叼:我哭了,边神居然写死了吴虑……


    张桥:我吴虑男神啊啊啊啊!我要给边神寄刀片!!!


    蒋铭:那个,打断一下,我想问,如果异哥喝醉了怎么办?


    粉红头花的萌娘:????


    养生大叔:你不是正跟异哥在深圳出差吗?


    世界第一策划:异哥喝酒了?


    蒋铭:今天见的几个合作方非要开酒局,桌上花式劝酒,我可去他妈了。异哥刚难受去洗手间吐了一回,脸色也不大好,我心好慌……


    ……


    下面一连串都是乱七八糟的回复。


    边斜看到蒋铭发的那一句时,就已经停了下来,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晨零点十分。


    周异酒量很一般,还不如他能喝。


    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了想,还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传来。


    好像是不大舒服。


    周异的身边有水声,对边斜这个点打来电话似乎有些疑惑:“这个点不睡,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出事了?”


    “哪家拉你喝酒?”


    边斜说正事的时候很少讲废话,单刀直入,能少用一个字是一个字。


    周异在那头怔了一怔,便猜是跟着自己的蒋铭在某个地方叨逼叨让边斜看见了,于是笑一声:“天万和深影的人,就想买《被盗的一年》,我听着条件都还挺不错的,电影这块他们真的挺有实力,我就跟着喝了个五六轮。”


    “喝他妈。”


    书房里也没开灯,就落地窗外有点灯光照进来,边斜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大半在黑暗中,眸底晦暗的一片,透出几分阴郁。


    “别谈了,就跟他们说边斜那事儿逼有事喊你回。”


    周异在那头笑出来。


    边斜的口吻淡淡,但声音在这一片冷寂的夜里回荡开,说轻不轻,说沉不沉:“我们现在就是顶级,既不缺钱,也不缺资源,不是往年什么都要熬的时候了。只要保持住这个优势,不犯错,不给别人机会,就没有人能超过我们。老周,不要那么玩儿命。你知道,钱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伯父伯母在上海虽然过得也挺好,但你多陪着吃两顿饭总是好的。工作室场地都租好了,给自己弄个办公室吧,以后少出点差。要谈合作,有诚意的都到上海来,反正爱买不买。”


    “咳……”


    周异那头又在咳嗽。


    隐约有蒋铭问他有没有大碍的声音。


    边斜踩在长绒地毯上,看着落地窗外那快掉光叶子的法国梧桐,也看见有车灯的光芒从道路的远处来,将那枯黄的树叶照亮。


    他依旧对着那头的周异说话。


    连语调都没变一下。


    “我的书不应该靠你跟下游资源的关系售卖。如果我的书需要我的经纪人在外面喝酒应酬才能推销出去,那这是我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失败。老周,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废物。”


    这番话边斜很久之前就说过了,但他真的是习惯这么拼命了,很难改掉。


    周异叹了口气,无奈地笑出声来。


    “好了,知道了,一会儿就买机票回。”


    但电话并未就此挂断。


    边斜拿着手机,沉默了很久,才忽然问了一句:“我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这一回,是电话那头沉默。


    周异过了一会儿才道:“看到了。”


    边斜微微垂了垂眸,还是问了出来:“你喜欢程白,准备追她吗?”


    太直白了。


    周异觉得,有时候他会很委婉,但有时候又直接得让人难受。


    小事也许放纵、拖沓,大事从来克制、果断。


    当年合约还没结束就直接打电话到平台来挖他,离开平台单干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后来也不是没有人效仿他,但真的很少有几个人能做成。


    一是写得没他好,二是没他的魄力。


    但当这样的魄力用到他身上时,千言万语都只能汇作平静的一句:“边斜我草你妈。”


    边斜从落地窗前走回书墙前,整面顶到墙高的书墙,就像是用一本一本书构筑起来的堡垒。


    他伸手到那本《蝇王》旁边。


    这里藏着几根烟。


    但在跟人谈大事的时候,他从来都很克制得住,所以摸出一根烟来,又放了回去。


    在听见周异这一句骂时,他表情纹丝不动,只看着洋房别墅与老弄堂之间那一条黑暗的夹道,按开了墙上的灯控,慢慢道:“作家的劣根性在于迷恋有故事的人。而我,是这个职业的顶级……”


    ***


    这一处的老弄堂,是历史保护建筑了。


    程白把车停在外面,拖着行李箱拎着那巴掌大的龟,就从外面走进来。因为已经是凌晨,路上人家的灯几乎都灭了,整条路都显得很是黑暗。


    但她的脚步半点也不乱。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很快就看见了靠着东边那一排洋房别墅最里面的房子。


    那就是她今天的目的地。


    该算是老屋。


    她父亲程渝东尚未发迹之前,一家人都住在这弄堂里,后来开始做生意,有了钱才从这里搬了出去。但那场官司一输,一切都化为乌有不多,还资不抵债。


    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就剩下这么一座老屋。


    寂静的凌晨,行李箱拖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十分明显,她尽量放慢了速度,以使这声音不吵到别人。


    黑暗中行走,很快就习惯了。


    但在走到那夹道前时,程白却愣了一下。


    明晃晃的一盏壁灯就镶嵌在右侧的洋房墙上,连着三盏排过去,刚好能照亮整条道。


    她还记得,这里总是没有亮的。


    因为平时没什么人经过,而旁边的这一栋洋房别墅虽然位置很靠里,但据传主人家开了个天价,一直没卖出去,所以空着没人住。


    但现在……


    程白抬头望去,就看见了那一栋洋房里的灯光,拉着窗帘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但光看着重新整修过的外墙就知道,是花了不少钱的。


    这地方居然有冤大头买了?


    既不临街,出入也不是最方便,而且紧靠着这头的弄堂,就像是被锁在了一栋围城里,位置真的不算好。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僻静。


    但也可以说是偏僻。


    她着实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往下想更多了。


    经过这条夹道,往左边一转,就是陈旧的老屋。


    门是旧的,门锁是旧的。


    以前程渝东侍弄的花草,在他病逝后无人照看,早已经送了周围的邻居,所以现在门墙上光秃秃的一片。


    程白摸了钥匙开门。


    通向二楼的楼梯干干净净。


    这些年她虽然不住在这里,但都有托邻居葛婆婆帮忙定时打扫,所以即便好几年没回,这里也不至于变成一栋鬼屋。


    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多少有些费力,她只好先把小乌龟拿上去,再把行李箱提上去。


    高跟鞋踩在多少有些破旧的木楼梯上,咯吱作响。


    这时候,程白就不得不吐槽这破鞋除了显高、衬气势之外没什么鸟用了。


    但一番折腾之后,好歹算是上了二楼。


    按开灯的那瞬间,程白便有些怔忡。


    屋里所有的摆设,好像都还是原来的那样,甚至就连空气里,都浮着一点隐约的,浅浅的药味儿。


    老沙发被葛婆婆用布蒙了起来,怕掉灰;


    旧电视上放了一只搪瓷盘,里面搁着一些早已经不需要的剪刀、顶针、线团之类的小东西;


    电视旁的柜子上摆着一架老式留声机。


    唱片都一张一张排在柜子里面。


    程白把行李箱拖进屋里,小乌龟则搁到了外面的窗台上,暂时待个一宿。沙发上的布被她扯下来,老沙发是真皮的,有几年没人打理,显得沉暗了不少。


    但这好像才是老物件应该有的色泽。


    接下来便是打扫整理房间,从这小小的客厅,到自己的卧室,还有盥洗室。


    倒也没花多少时间。


    到处都算得上干净,应该是葛婆婆才来打扫过不久,所以程白把行李箱里带回来的衣服都挂到旧衣柜里之后,便拎着那瓶红酒,放到了客厅那台留声机旁。


    这一时,很是恍惚。


    是下雨天。


    是父母都在。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相拥谈笑,而她打着自己的新伞,在楼下的过道里,在滴雨的屋檐下,赤脚踩着水,浑然不顾一身新买的碎花裙子溅得湿透。


    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雨。


    因为下雨就能打伞。


    伞总是很漂亮的,能满足一个女孩儿对雨天所有的幻想,充满着一种甜蜜而飞扬的心情,就算天在下雨,心也很晴。


    但程渝东总是会看着他们一群玩闹的小孩儿叹气。


    她有一回便问为什么。


    他便指着停在角落里的那辆车说,只有小孩子和卖伞的人喜欢下雨,在外面讨生活大人们可讨厌雨天,因为下雨了,街上的人要么避雨了,要么不出门了,货都卖不出去,又要为明天吃什么发愁。


    那时的程白似懂非懂。


    到如今明白了,程渝东也不在了。


    父母都在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应该就是他们这样;但一朝输了官司,父亲缠绵病榻,有关于生活的真相就在眼前扯破,母亲一走了之,据说后来出了国,父亲过没多久还是病逝。


    那段日子她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既要在律所忙碌,又要应付上门催债的人,还要打起精神来回家笑对病床上的父亲……


    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程白微微闭了闭眼,浅淡地弯了唇角,只弯腰蹲在留声机压着的柜前,在里面一张一张地翻找起来。


    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那张唱片。


    帕瓦罗蒂唱的,《我的太阳》。


    程渝东的私人爱好都还挺文艺,记得当年淘这留声机和老唱片的时候,一脸如获至宝的模样。


    很快,家里便总是回荡着各种乐声。


    放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张。


    她拿出唱片来看了看,然后小心地将它放到了转台上,拨过了唱针往下压。


    老式唱片机摇晃起来。


    刻满了弧形凹槽的唱片也跟着旋转起来。


    唱针行走在唱片的轨迹里,还原出那悠扬的曲调,还有那一把略显出几分沙哑的、让人迷醉的男音。


    经典的拿波里方言演唱。


    歌词简单又动人。


    多么辉煌,那灿烂的阳光


    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


    清新的空气令人心仪神旷


    多么辉煌,那灿烂的阳光


    啊,你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那太阳灿烂辉煌


    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太阳灿烂辉煌


    ……


    程白听了一会儿,便去找了根笔,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遇到的人,终于还是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然后起身走到墙角。


    那里立着三根掏空的圆木,从左到右依次写着“爸爸”“白白”“妈妈”,第一根和第二根都还完好,但第三根已经摔坏了,破了一条难看的裂缝。每一根圆木上都开了个不大的小孔洞。


    2000年王家卫的《花样年华》,让“树洞”这个词成为了一时的流行,身上总有着一股文青气的程渝东,又怎么可能没看?


    看完回来就做了这么三根圆木。


    然后跟她们说,这就是每个人的树洞了,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或者不能说的小秘密,都写在纸上藏在里面,谁也不许偷看。


    现在回想起来,程白真惊讶于那个大男人的幼稚和天真,只把手里这张纸叠成了小小的一方,塞进了“树洞”。


    帕瓦罗蒂唱到后面一段了。


    那声音高了起来,是一种黑暗里向光的虔诚。


    当黑夜来临,太阳不再发光


    我心中凄凉,独自在彷徨


    向你的窗口,不断的张望


    当黑夜来临,太阳不再发光


    啊,你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太阳灿烂辉煌


    ……


    乐声从没有合紧的窗缝里透了出去,慢慢散在冬日的静寂里。


    程白想,今晚该能睡个好觉了。


    周异没有再回答一句。


    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后,他挂断了电话。


    边斜听着通话结束后的忙音,然后看见工作室的微信群里一群夜猫子深夜还在聊天,也就蒋铭忽然发了一条消息,说已经开车载着周异离开酒局回酒店。


    其他的什么影视群,作者群,都还有没睡的人。


    但他只随便看了看。


    然后便划到了程白的微信。


    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和系统自动发送的打招呼消息还在对话框里,边斜终于点开了程白的头像,翻起了她的朋友圈。


    没有什么三天可见和半年可见。


    她的朋友圈竟然是全部可见。


    好像但凡加进朋友圈的人都不需要避讳一样,不像是他,朋友圈里干干净净,基本什么都不发。


    翻到第一条,没有文字,就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把新的直柄伞。


    再翻第二条,还是没有文字,依旧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还是一把伞,但款式和颜色不同。


    再翻第三条,第四条……


    边斜嘴角忽然就抽了一下,迅速往下拉了这位程大律大半年的朋友圈——


    全他妈一模一样。


    除了伞还是伞!


    而且看上去应该都是买的,有一张图上还露出大半个伞柜,完全是一整间屋子都用来放伞。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程白的昵称为什么叫“下雪打伞”……


    这尼玛居然是个集伞狂魔!


    幻灭……


    边斜真是说不上来,有种立刻发微信质问她“你朋友圈就不能发点有干货的内容吗”的冲动。


    但看了一眼时间,还是忍了。


    他仰面将自己放倒进床里,举着手机又点开了微博,超话好像炸了锅。


    微博超话就是个毒瘤。


    上线了有提醒,签到了有提醒,发博了有提醒,连之前诈尸上去关注了个人都能被注意到。


    今天边斜填坑了吗:卧槽,边神一顿诈尸,我他妈还以为他要写我吴虑男神的小论文了。这是嘛玩意儿,谁啊?


    下面一张截图。


    是他寥寥无几的关注列表里新增的“下雪打伞”。


    一条微博都没发。


    明显是个小号。


    这条下面的评论也早就炸了锅,居然有一千多条回复。


    吴虑的小娇妻:僵尸号?


    吴虑是我的:边狗微博关注的都是同行,没关注过非作者,这是哪个作者大大吗?


    夜行第八部快点出:卧槽你们注意一下性别好吗!!!


    跪求吴虑吐盒饭:卧槽女的!


    边斜颜狗:什么,边狗不跟人妖搞基了?!


    边斜老狗吃我一拳:下雪打伞,没听说过有谁是这个笔名啊。


    边神的表柜:边神终于要脱单了?


    坑底亡魂: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敢相信,这个小号到底谁啊?


    名侦探福狄柯:私信问了边神关注列表里的朋友一圈,有回复的都说不知道。艾玛,啥情况啊,地下情?老邪以后有人管了,是不是就老老实实出书了?


    沈榭脚踩吴虑:做梦吧,可能是被盗号了……


    沈榭才是真男神:太他妈好奇了,大晚上诈尸关注个小号,难道边老邪新书出完被我们喷疯了?


    ……


    对一个小号,能不能别那么好奇?


    边斜头都大了。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心虚,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应该不是问题。


    毕竟他注册时候起的昵称叫“下雪打伞”,跟程白腥风血雨的本名基本搭不上半毛钱关系,应该出不了事。


    想了想,他便将手机放下了。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谁兴起,放起了帕瓦罗蒂,声音不大,他窗没关完,能听个隐约。边斜暗暗地鄙夷了一下这人品味,但细品又觉得歌词莫名契合心境。


    于是一抬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


    天志律师事务所,主任,费靖。


    名片翻过来,后面就是手机号码。


    他定定地盯了一会儿,那种隐约的神经质又出现在了眼底,只喃喃地念了一声:“一位合格的小说主人公,应该具有足够的主动性……”


    自然的交集很难,那就人为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替换完了。


    明天应该有万评加更。


    ps,同一章节真的不用多次评论,0分评对作者没有意义,咱正常交流就行~


    第二卷 理想·文物返还


    27、第027章 最大牌助理


    可能是案子终于忙完了, 也可能是终于找对了睡觉的地方,搬回老屋之后,程白好几年都没治好的失眠情况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连着好几天, 都睡得不错。


    要说唯一的不好,可能是跟隔壁洋楼别墅之间那条过道上的灯。


    都一大早了,还亮着。


    很显然, 这栋洋楼的主人十分不缺钱。


    电费是不放在眼里的。


    她刚搬回来的那晚上, 从这两栋楼之间的过道经过,还觉得夜里又盏灯照着路挺好。但这两天睡前, 把窗帘拉上, 那灯的光亮都能透进屋里, 有点晃着, 就让人心里不那么好受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土豪……


    又是一天清晨, 程白早起推开窗来, 盯着过道上那三盏灯半天, 想了想还是算了, 决定回头给自己换一挂厚实点的窗帘。


    毕竟人晚上在黑漆漆的过道上开灯,也是好心。


    这几天, 她都没去律所。


    一是因为刚搬家。


    回来的那天晚上虽然打整过了一遍, 但很多家具其实已经不能用了,又因为常年不住人, 缺少很多日用品,都需要回头添置。她列了个清单,一一购置。至于程渝东留下来的那台留声机, 已经很破旧,而且放着很占地方,可她也没舍得丢,就放在客厅一角当个摆设。


    二是联系钱兴成。


    跟安和财险打完官司之后,她就收了钱兴成的名片。这些天在忙碌的间隙,都跟钱兴成联系着,又找了个时间在外面谈了好几天。


    毕竟是她挖人,不好大张旗鼓。


    钱兴成刚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十分受宠若惊,后面几天才渐渐冷静下来。


    对他来说,这是个不能放过的机会。


    整体都谈得很愉快,只等曾念平与安和财险这案子判决下来,他就能直接到天志。


    事成后,程白给费靖打了个电话沟通了一下具体情况。


    费靖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是根本没想到程白这么快就开始搭建团队了,只嚎着“程儿我果然没看错你”。她听得无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挂了电话。


    三却是因为詹培恒了。


    早在那天跟边斜剧院里看戏的时候,程白就已经收到过了詹培恒发来的消息。


    那时他只问了一句,现在律所里律师赚么?


    她于是嗅出了一点东西。


    当时中场休息,直接就给詹培恒回了个电话。果然,詹培恒准备“下水”了。


    在程白的印象里,这是个很顾家的男人,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其本人更是儒雅有风度,典型的学者型律师,精通六门外语,绝对的才华横溢。


    但他从业十多年,选的领域偏偏是国际私法和文化财产法里一个特别冷门的分支——


    国际文物追索与返还。


    履历说出来很吓人。


    起诉法国某美术馆返还被盗文物,向英国某个博物馆追讨英法联军从圆明园掳掠的珐琅器,或者向丹麦的法院提请返还海关查扣的中国文物,等等。


    可内里究竟如何,真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程白虽然号称“能为万金油律师正名”,但接受过的国际纠纷很少,只听说文物财产领域尤其是近似于给国家打官司的这种,又穷又苦还受气。


    她连着跟詹培恒聊了好几天。


    正好他那边一个起诉荷兰讨要文物的官司判决下来,输了,他13日就回上海,程白便约了他,晚上给他接风洗尘。


    不过这一天,正好有天志每月一次的合伙人会议。


    程白进了天志后,还不算正式参加过。


    费靖怕她忘了,提前一天给她发了消息,让她记得早上十点准时到,还说有惊喜要给她。


    程白当时盯着“惊喜”两个字看了半天,只怀疑会发生点什么“惊吓”,心里实在很想问,但一看费靖这故作神秘的语气,就干脆地忽略了,只回一句“收到”就结束了聊天。


    合伙人会议当天,程白准时抵达会议室。


    每一家律所,都有自己的风格。


    有的跟律所的定位有关。家事民事的,装修风格都会亲民很多;主要做非诉的,装修都很高大上。


    但更多的时候,跟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创始合伙人有关。


    在天志,这个人就是费靖。


    至于他的审美……


    进入这间奇特的三角形办公室,坐在这张奇葩的三角形会议桌旁,再看看费靖今天背带西装裤、白衬衫之外加的那条辣眼睛的橙色领带,程白只能默默地垂下眼去,瞅着自己保温杯里漂浮的枸杞,思考起自己为什么会被忽悠到天志来这种严肃的人生问题。


    “例会项目还跟以前一样,不过今天加进来一位新成员,就是这位了,程儿。不用说,大家这几天肯定都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介绍。”


    费靖说话的时候,还坐在转移上转圈。


    完全像是有多动症。


    “一眨眼就到年底了,我看各个团队的业务都挺好的,大家交流交流?”


    天志律所一共有八位高级合伙人。


    除了费靖之外,尚有一男一女两位创始合伙人,眼下就坐在费靖两边。男的那位姓陈,叫陈炳国,已经秃得差不多了,国字脸,面容严肃,沉默寡言;女的那位姓纪,叫纪慧然,却是保养得当,身着职业套装,眼角只有些许鱼尾纹,唇边挂着笑意,一副温和模样。


    剩下的五位高级合伙人都是后来出资入场的。


    除了程白之外,全是男性。


    主做资本与市场业务的戴华,穿一身高档的手工定制西装,手上戴块万国达文西系列的铂金表,看着风格跟方不让很像,毕竟圈内非诉领域,人人都想当方不让;


    主做银行与金融业务的耿荣,比起戴华低调很多,不时转动着右手戴的戒指,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主做海关法律服务的向连凯,面相看着沉稳,但却戴一副镜架镂花的克罗心眼镜,这个品牌出了名的小众、不羁,让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别样的魅力;


    最后便是主做争议解决的赵天理了。


    在座的都一副开始做年末总结的架势,有的先做了点准备,照着念一遍,有的则更随意着,按着自己关注的重点谈。这部分人大部分都已经不做业务了,更多进行公司管理。


    但程白的目光却落在赵天理的身上。


    这位高级合伙人,有四十三岁了。


    寸头,两粒扣黑西装,戴一块有些上了年头的浪琴手表,一脸的苦大仇深,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个经常上法庭的狠人。


    他所带着的,正是天志规模最大的争议解决团队。


    覆盖大部分诉讼领域。


    团队内有数名一般合伙人和数十名资深律师。


    整个例会上,赵天理都没怎么说话,轮到他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最近一个季度的情况,接下来就把话茬儿扔给了坐在他右手边的程白。


    但程白真没什么好说的。


    才来天志没两个月,官司也没接几个,而且因为先前跟费靖沟通过,连个负责的方向都没有,只能含混地说团队正在搭建之中了。


    戴华带了几分油滑,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恶意地调侃了一句:“程律当年在乘方可是呼风唤雨的,记得什么领域都做过,只要感兴趣的案子都接,钱有了,名也有了。现在空降我们天志,还没找到个方向,心里不会不舒服吧?”


    程白原本挺舒服,听了这话之后就真不舒服起来了。


    戴华在她眼底就是个低配版方不让。


    而且还是超低配版的那种。


    但大家毕竟还坐在同一张会议桌边,所以她勾了勾唇角,没翻脸,只道:“暂时没考虑清楚做什么,还真挺为难的。我看戴律最近挺忙的,听说刚接了一个企业的资产重组,要不我到您团队里,给您打个下手?”


    戴华脸瞬间绿了。


    他哪里能让程白来给他“打下手”?只怕到时候不是打下手,而是直接架空他了。


    “呵呵,还忙得过来,不用了。”


    其他高级合伙人见状,再想想前阵子在圈内广为流传的微信群编排程白被方不让艾特正主打脸的截图,便隐约明白了程白现在的风格,就算是心里对程白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忌惮,也就自然地不多说什么了。


    接下来又在费靖主持下谈了谈行业大势。


    方不让前段时间那桩8000万的破产管理难免又被拉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分析。


    一直快到十二点,才算结束。


    但临到要宣布散会的当口,费靖就咳嗽了一声:“那什么,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还请大家多留一会儿。”


    众人都抬头看他。


    也不知为什么,程白忽然就想起了他先前说的那个“惊喜”。


    “是这样,你们都知道,那什么电视台啊,影视公司,要做律政剧的时候,都会找律所收集一下素材,他们业内称作‘取材’。咱们所虽然算是国内的一线所了,但一直都没有人来我们这里取材过,这怎么能行呢?”


    费靖捋着自己那条鲜艳的橙色领带,一副全无私心、为了律所的模样。


    但眯起来的眼睛,说明他心情很好。


    “我们所的宣传,一向是落后于其他同等级律所的。所以,这一次我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接受各种影视公司、工作室或者编剧作家之类的个人,来我们公司取材!这两天,就正好有一位超超超超级大牌的作家,联系到我,说想要来取材哟~”


    超超超超级大牌的作家……


    一种古怪的不祥预感,忽然就出现在了程白心里。


    其他合伙人都还一头雾水。


    费靖狡猾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程白的身上,脸上顿时挂出和蔼的笑容来,透出一点讨好的味道:“目前我们律所,稍微闲一点的,也就是我们程律了。而且程律身为我们律所的高级合伙人,连个助理都没配,这多少有点不好。所以,一是这位来取材的作家自己有意向,二是我们经过了考虑,都决定让他跟着程律,就当程律一段时间的助理。程律没有意见吧?”


    当她的助理?


    这就是费靖说的“惊喜”吗?


    程白抬起头来,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十分和善,但这笑落在某些心虚的人眼底,就颇有一种令人悚然的皮笑肉不笑之感了。


    “敢问,费主任说的这位作家是?”


    “啪!”


    费靖直接一拍手,就等着程白问这句呢!


    “人就在外面等着呢,大家稍等一下!”


    话说完,这只灵巧的胖子竟直接从转椅上弹了起来,拉开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就走出去把坐在隔壁小会议室的人拉到了合伙人这间会议室,还自己给配了个出场音乐。


    “当当当!”


    “著名畅销书作家,我的偶像,边神!怎么样,程儿,给你安排了这么个大牌助理,够有排面了吧?”


    边斜今天穿得正式一些。


    一身深墨蓝的西装,服帖而有设计感,极为合身。只一粒扣,窄边的翻脸向两侧散开,里头一件深色的衬衫,散开两颗扣子,没有打领带。外头却罩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很长,也更衬得他人高。


    肩宽腰窄,是能撑得住正装的。


    但这一件大衣加上,就让他显出几分让人舒坦的闲适与从容来。


    站到会议室门口,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挂上了礼貌的微笑,先道了一声“大家好”,然后便转向了程白。


    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这一时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只向她眨了眨眼:“接下来这段取材的时间,我就是程律的助理了,还请程律多指教。”


    指教?


    装的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很靠谱呢!


    程白可记得这是个挑食、事儿逼的杠精!


    要他成了自己的助理,还不知是谁伺候谁呢。


    她承认,先前她是对这人有兴趣。但很快就意识到大家不是一路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放下了。


    可谁想……


    这人天堂有路偏不走,要来闯她地狱门!


    坐在会议桌边,程白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又移到一脸得意的费靖身上,在两人间来回逡巡了半晌,最后才定定地望着边斜,勾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边大作家客气了,能指教的,我一定到位地‘指教’。”


    边斜:?


    费靖:???


    等一下,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好像有哪里不对!背后,忽然有点奇怪的凉飕飕……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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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合伙人参考上海两家律所,这个争议解决团队是大面上的形容,细分下去每个领域都一个合伙人带小团队。高级合伙人是真的基本不打官司的。上海一些律所因为口岸原因金融中心,大部分都是非诉业务为主,诉讼团队虽然大,但利润不高。剧情需要只拎一个赵天理出来说话。


    28、第028章 抢人


    要知道, 程白看上去是个很冷淡的人。


    就是那种外表温温和和,但实际上算不上好相处的人。就连费靖都有些怵她。


    可现在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连点反驳和质疑的意思都没有!


    有鬼。


    一定有鬼!


    费靖身上汗毛都差点竖起来了, 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跳进了某个火坑,搅和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边斜也觉得她话里这“指教”两个字有点说不清道不楚的意味儿。


    但眼下不适合深究了。


    费靖是前两天接到边斜电话的。他本来就看边斜的书,前阵子还要到了签名, 偶像有求, 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答应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这事儿对律所没坏处。


    相关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到律所取材的, 算不上多, 但也绝对不少, 如果搞好了, 也能成为律所的宣传。


    而且边斜不拿工资还倒贴钱呢。


    一般影视公司取材, 最主要的途径就是两种。


    第一, 制作团队或者编剧团队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 约见能接触到的各律所的律师、合伙人, 先吃顿饭,饭桌上就能聊点行业的东西了。有时候, 素材就有了。但也有的一些案子特殊, 人家不方便开口,这时候就要使点钱, 撬开这些金口。一般三五十万顶多了,已经足够挖掘到很多有价值的内容。


    第二,制作团队跟律所接洽, 安排编剧在律所某个团队跟上几个月,浸入式地了解,可以更深入地挖掘出行业里的一些细节。但这种情况,就很考验取材者自己的发现能力了。有的待个半年,写出来一部烂剧;有的三四个月,就能写出一部爆款。


    边斜就属于第二种。


    天志律所以前还没进过他这样来取材的,程白虽然答应下来,但其他合伙人却颇有疑虑。


    费靖便只好请边斜先坐再说。


    边斜挑了最边上的一个位置,暂时坐了下来。


    然而,在他将两手放到桌上,自然地交握在一起时,整张会议桌边上所有合伙人都眼角一抽。


    衣服也许不大看得出来,但表好认啊。


    尼玛。


    低调的耿荣,转动着自己戒指的手指,顿了一顿;不羁的向连凯,翘起来露出那双昂贵皮鞋的腿,也不大自然地放了下去;炫富的戴华,暗咬着牙,默默把西装外套的袖子拽下来,遮住了自己戴着表的手腕……


    助理?


    助个屁的理!


    谁他妈见过这么有钱的“助理”啊!


    天志律所也能算是圈里一线所了,每年的营收都很高,但这些收入并不都是一个人的,按合伙人的情况进行分红。他们一年的收入算下来,在圈里算很高,也足以让普通人难以企及。


    但放在边斜面前?


    一年的收入也就能当他半本书。


    现在作家圈的顶级,个个都是印钞机,赚起钱来捞就是了,根本不跟你讲道理!


    程白就坐在他们对面,将这一点细微的变化看在眼底,心里发笑,忽然就觉得,边斜来当自己的助理,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不会很无聊。


    她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听费靖跟众人解释这回取材的事情。


    合同是提前签过了的,有关于艺术创作和现实影射的界线也划定得很分明,如果边斜书里将来涉及到名誉侵权,天志这边会保留追究的权利。


    剩下的都是细则。


    费靖给边斜的位置就是程白的助理,至于要不要找其他合伙人接触,或者其他合伙人跟不跟边斜交谈,这都是合同之外不规定的双方自由,全看双方的意愿。


    其实跟其他律所入驻编剧的时候差不多,总体原则就是不干扰律所一切正常事务的运行,在这一条原则下能挖到多少、别人愿意说多少,都看边斜自己的本事。


    这一下,其他合伙人也没意见了。


    会议到此结束。


    边斜正式成为了程白的助理。


    临走的时候戴华又没忍住上来犯贱,看了边斜一眼之后,酸溜溜地对程白道:“这么大牌的助理,程大律真是好大的魅力啊……”


    好吧。


    现在程白想说,这人连超低配版方不让都算不上。


    她半点没生气,相反,心情莫名愉悦,只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戴律谬赞了,一般般,一般般。”


    一般般你个大头鬼!


    戴华气得扭头就走,差点甩乱了今天精心吹过的发型。


    其他合伙人倒都还沉得住气,当着程白的面,都只不咸不淡地跟边斜打了个招呼。


    “边大作家下本书是想写律政?”


    程白拿着手里薄薄的几页纸,出了会议室,就顺着走廊去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问边斜。


    边斜过了先前那一阵心里发毛的时候,尾巴就开始翘起来了,眼下走在她身边,看着工作区域内那些忙碌的律师,别提有多得意了。


    简直想为自己的英明欢呼。


    听见程白此问,他好不心虚地答道:“那是当然了,我这不都到天志取材来了吗?”


    “行吧。”


    程白微微扬了扬眉,也不多问,快走到自己办公室前面的时候,便在办公室门外对应的工作区域停了下来。


    天志的格局是按着方便走的。


    合伙人的办公室外面对着的,都是自己团队所在的工作区域。


    目前程白办公室外面这一片还挺冷清,就坐了肖月一个。


    她领着边斜就走到几个空着的工位旁,道:“这里你随便挑个位置坐吧。”


    工位?


    窄得就能放一台电脑!


    边斜一瞬间傻了眼:“我以为……”


    “你以为?”程白似笑非笑地转过眸来看他,调侃,“有个工位都不错了,边助理不会以为还能有个豪华办公室吧?”


    边斜默了。


    他非常敏锐地注意到程白对他的称呼已经从“边大作家”变成了“边助理”。


    这待遇,不是跳水,是跳崖啊!


    肖月就在旁边,听见程白的话,顿时就坐直了,一张圆圆的苹果似的小脸上出现了几分紧张:“程律,这是……”


    “哦,边先生来我们律所取材,以后这几个月就是我的助理了。”程白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了顺毛,“别担心,他连法考都没过,就是个冷宫里的。你才是宠妃。”


    冷宫?!


    边斜瞬间想要爆炸。


    但下一刻就对上了肖月那隐隐藏着敌意的目光,明显是将他当成了竞争对手。


    还别说,真有那么点争宠的架势。


    小妹子前段时间跟他们接洽工作室工作的时候,都还温柔腼腆。可在听说他是程白新助理的那一刻,脸直接就拉了下来。


    这是情绪都在脸上。


    边斜觉得这绝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会成为自己未来路上的绊脚石啊!


    要搞定程白,怎么能不先搞定她身边的律师助理呢?


    还宠妃呢!


    手凑到唇边,他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下,提议道:“那什么,我初来乍到,现在正好是中午,要不我们出去吃顿饭?”


    肖月嘴唇紧抿,被程白摸着脑袋,刘海趴在额头上,越发可爱,但偏偏一脸的严肃:“我已经提前订好了外卖!”


    边斜一愣:“外卖?也行,将就——”


    没等他说完,肖月已经生硬地补上了后半句:“订了两份,事先不知道边老师要来,所以没定您的。”


    没定他的……


    还有这种操作???


    敌意也太明显了吧!


    边斜彻底傻眼,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于办公室和职场的深深恶意!


    程白没憋住笑出声来,一副过来人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咳,崽啊,险恶冷酷的职场生活终于对你下手了。为了收集素材,你可千万要抗住啊!”


    “没事,虽然从来没有进过职场,但我想我还扛得……”


    等一下!


    “崽”是什么鬼称呼!


    边斜一下就抬起了头来,想要纠正一下。但就在抬头这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与程白有多近。


    前所未有的距离……


    因为她伸手来拍他肩膀,所以两人中间就搁着一条手臂的距离,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揽住她的腰。


    漂亮的五官不见瑕疵,卷翘的睫毛像是精致的小扇。


    粉白的唇瓣上涂着一层淡淡的花蜜似的唇釉,润泽到了极点,还弯着一点隐约的弧线。


    让人脑子里忍不住要冒出点奇怪的念头……


    心跳。


    口干舌燥。


    边斜的身躯一下僵硬了些许,下意识将呼吸屏住。


    但程白真的只是拍拍他肩膀罢了。


    丢下这么一句近乎于风凉话的“职场险恶”,她就笑眯眯地收回手来,又揉了揉肖月那一头呆毛,交代她一会儿教边斜填写资料和去下面领大楼的出入卡,便拿着那几页纸转身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刚过走道,微信便蹦出提醒。


    是詹培恒的消息。


    程白顺手划开一看,脸色就是一变,眸底瞬间笼上寒霜,直接一个电话敲到斜对面大楼某间办公室里:“我的人都要抢,方不让你是不是变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


    方不让:你猜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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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第029章 热搜爆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那道显然透出几分愠怒的声音, 方不让越发惬意地调整了姿势,将两条腿高高地架在了玻璃面的办公桌上,只透过旁边那道窗向另一栋写字楼望去。


    如墨长眉斜挑, 肆意而邪俊。


    当下是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故作风凉:“不抢不是我风格,你都知道我叫方‘不让’了, 何必这么生气呢?”


    不生气?


    泥人还有三分气呢, 程白又不是圣人!


    她这头捏着手机,也没管公共办公区域其他人忽然听见“方不让”这三个字都是什么反应, 就直接推开自己办公室门走进去, 跟方不让隔着电话理论起来。


    “以前在乘方的时候, 所里但凡有能力的律师都被你的猎头骚扰了个遍。但那时候是我跟方让合伙, 你们兄弟俩之间的恩怨我不参与。”


    “现在算怎么回事?”


    “乘方注销了, 方让出国了, 詹律是他的朋友, 已经在跟我谈合作意向。别人横插一脚也就罢了, 你方不让当自己是惯三吗?什么事都要来掺和一脚!”


    “惯三”这个词可以说是很毒了。


    方不让以前把锄头朝乘方墙角挥的时候可不知道程白原来这么生气,大约还是因为那时候矛盾在水面下, 大家都属于暗斗, 且程白也很少在这些事上出面吧。


    但他这回想抢詹培恒,好像触怒了她。


    方不让半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相反还十分得意,只道:“虽然詹培恒看着就是个苦哈哈打文物返还的,可咱们圈子里又眼力见的谁不知道他的本事?常年在国外跑诉讼, 对国际私法那一套可比我们熟多了。我最近想拓展拓展海外的业务,正好缺这么个人。好东西就摆在市场上,你没有本事圈住,旁人自然会抢到手。说实话,你们天志这破庙,或者说你那个压根儿还没搭建起来的团队,根本就不适合他。好律师也需要好平台,我这儿才是他正确的选择。你猜,他会选谁?”


    詹培恒先前发给程白的就一句话:方让他哥忽然问我要不要去明天诚,什么情况?


    程白不用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以前在乘方的时候这种事情见得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她想也不想就给方不让打了过去。


    现在听方不让这一番话,她就冷笑了一声:“我说的只是詹律一个人吗?我冒昧问一句,你心这么大,胃口这么狠,是个你看得上的都想要,不怕哪天吃撑了噎死?”


    “那也比饿死强。”


    方不让把玩着那只小盒子一样的黑色打火机,轻轻用它精钢的边角敲击着桌面,透出几分好整以暇的闲适感来。


    “而且我最想要的明明是你程白,可惜你瞎了眼,偏要去天志。”


    “我为什么会去天志,方大律心里没数吗?”


    方不让是方让的哥哥,两兄弟的关系非常僵,尤其是方不让对方让的敌意很深;程白跟方让是朋友,即便乘方注销,也不会去明天诚,更不会去方不让的团队。


    一是因为的确不合适;


    二便是因为方让。


    她跟方不让的接触并不多,虽然知道这人的确唯利是图,但当年见识过他针对乘方的种种竞争手段,程白真的不敢确定自己如果选择了明天诚,会遭遇什么。


    相反,天志很合她的胃口。


    唯一不好的一点,可能就是天志在上海,甚至在律所选址上跟明天诚遥遥相对。她跟方不让不管是在团队成员还是业务范围上的摩擦,比起还在北京时,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你既然已经向詹律伸出了橄榄枝,这件事我本身也无权干涉。可詹律不仅是方让的朋友,他还是个有老婆孩子要养的人。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挖詹律到你团队,我会为他得到这样的机会感到高兴;但如果你只是为了跟我作对、跟方让作对……”


    说到这一句时,程白已经有些说不出下去了。


    她顿了很久,才对着电话那头道。


    “方不让,你真的做个人吧。”


    外头普通律师的办公区域,有不少正在忙碌的律师都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程白办公室门一眼。


    显然,那一句“方不让”让人浮想联翩了。


    程白这种大par认识很多人是必然,但竟然能在电话里直接怼方不让这么不客气的一句,就有些稀奇了。


    边斜还站在肖月工位前不远处,听见程白给方不让打电话时,也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但很快办公室门就关上了。


    在外面也听不见里面讲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应该发生了一点好玩的事情。


    肖月依旧带着敌意看他,整张小脸都绷得紧紧的。但因为先前程白走时有交代,又不能把他撂在这里不管,只好承担起一名合格的“前辈”的责任,先带着他在律所里转了一圈,跟他讲解一点律所里的规定。


    比如,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但经常加班。


    比如,没有打卡制度,但考勤另有标准。


    比如,所里有个交互式的现代化办公系统,要求所有律师的动态和工作进度都能在系统上查到。


    边斜听到这里的时候就两眼发亮:“这个内部工作系统,我也能进去看看吗?”


    肖月在前面走着,道:“不能。”


    边斜不理解:“为什么?我现在也是律所的一员了啊。你也是助理,你刚才说你也能啊。”


    肖月终于回了头,虽然个子很矮,但在抬起下颌的这一刻硬生生有了两米八的气场:“严格来讲,我不是助理,而是律师,助理律师!跟边老师你这种没有过法考的真‘助理’有很本质的区别。”


    这是一种高贵冷艳的藐视……


    边斜感觉到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人家内部系统,好像的确没有必要开放给一个连法考都没过的助理,而且这一位助理的身份还是出了名的“瞎他妈写第一人”。


    整个律所走完也没花上多久。


    边斜跟肖月又回到了程白办公室门外。


    他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挑了个肖月对面的工位坐了下来,凄凄惨惨地拿出手机,就准备点自己的那份外卖。可没想到,才按亮手机屏幕,他就愣住了——


    卧槽,什么情况?


    消息忽然多到爆炸!


    从他进会议室前最后一次看手机到现在,拢共没到半个小时,未接电话有二十几个!


    微信消息更是一连串!


    甚至就在他怔神看着手机屏幕的片刻里,又有三五条消息挤了进来,出现在通知栏。


    周异:你他妈还跟她微博互粉!


    老秦:爆了爆了!边神你爆了!!!


    人妖文学的丰碑:边神你有点野啊!


    挥斥方遒:快看热搜,你又被扒皮了!!!


    ……


    边斜眼皮瞬间狂跳起来,一时是谁也没回复,直接打开了微博,热搜榜上一片红!


    #人渣边斜#


    #下雪打伞#


    #方不让艾特截图#


    #程白#


    #王境泽定律#


    #方不让程白边斜#


    ……


    从上往下一拉,除掉娱乐圈明星和社会热点之外,热搜榜上五十个位置跟他、跟程白有关的竟然占了七个!


    扒皮小精灵:史上最戏精的打脸截图!逃不过的真香定律!著名畅销书作家边斜疯狂打脸,点击就看!


    下面一共三张图。


    第一张是不知哪个野鸡媒体出的不实报道,明晃晃的标题就是“著名作家边斜炮轰大律程白‘专为人渣打官司’”!


    第二张是他微博关注列表的截图,正好是先前边斜超话里粉丝贴出来的那张,一个光秃秃的名叫“下雪打伞”的小号。


    这两张都还不打紧。


    可怕的是第三张。


    这一张竟然是微信群聊截图!


    群名就叫“老法师俱乐部”,其他人的昵称都打了马赛克,只露出“方不让”和“下雪打伞”两个昵称。整个截图的重点就是这两个账号之间的对话——


    方不让:下雪打伞,程白,有傻逼骂你呢,快出来挨骂了。


    下雪打伞:嗯,在看。


    边斜万万没想到还能从这里扒出联系来,顿时眼前一黑。程白当初在群里这件事,到底是在圈子里传了多远啊,感觉影响很大的样子,不然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到了微博上来。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从这两句对话里推出,“下雪打伞”就是程白,前阵子那个传说中专为人渣打官司的程白,传说中被边斜炮轰过的程白!


    可天知道边斜发布会上顶多算是杠了一句!


    “程白专为人渣打官司”这话他根本没有说话,只是书里的那个反派专为人渣打官司罢了,媒体张冠李戴搞噱头,现在又他妈盖回他脑袋上了!


    再一看下面评论。


    乱码军:前脚刚骂了人,后脚微博互粉,弄啥嘞?


    少女心爆棚:不不不重点难道不是我边神关注后这小号也立刻回粉了吗?很显然这就是面对面互粉啊!而且这小号看着好像是刚注册的……


    吴虑我男神:卧槽,劲爆!


    边斜老狗你死了:给你们爆个更猛的料,边斜新成立的那个工作室,法律顾问就是程白!


    吴虑的小娇妻:哈哈哈哈我的天为什么我只想笑?我边神是真香精转世吗?笑死我了,打脸来得猝不及防!不会是因为发布会上瞎他妈说被人告了不得不屈服吧?


    烦死智障:博主你发截图之前验证过真假吗?第一张图片里那话边神根本就没说过,造谣传谣过五百当心喝茶!


    乌合之众:已举报。


    沈榭我老公:方不让是想的那个方不让吗,就、就那个比程白还出名很多的讼棍……


    暴躁老铁:次元壁破裂!


    边斜脑残粉:哇我边神搞到真的了?


    背起书包炸学校:等一下,方不让艾特程白,还说这种话,我居然看不懂这两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王二小:专给人渣服务的程白跟边斜互粉还当了他们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啧啧啧,不是人渣是什么?粉丝闭眼洗真是逼脸不要。看看都是什么人吧。方不让律界垃圾,程白诉讼败类,边斜作家人渣,物以类聚,一丘之貉![呕吐]


    水军1997: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了。


    恋爱脑:完了,我磕的方程cp好像有哪里不对,虽然还是方,但我想磕的不是这个方……


    不懂法的小法师:啊啊啊边神竟然勾搭到了超级美腻的程大律!我的女神啊!为我边神哐哐撞大墙!


    吴虑在我床上:看吧,这就是写死我吴虑男神的报应,必须让我吴虑男神吐盒饭才能转运!


    边神黑粉:看着边老邪翻车,我,无动于衷,内心还有点窃喜……


    哼哈一将:我他妈抱着吴虑就是一个豹笑。


    沈榭第一不服打我:就问一句,边老邪什么时候不人渣了?[微笑]挖坑136填坑21,他没写完我可能已经去世了。


    没心没肺:老司机翻车现场哈哈哈!


    ……


    著名畅销书作家边斜,半年前声名狼藉的乘方所大par程白,再加上一个无辜躺枪的红圈所大佬方不让。


    扒皮起来,谁也挡不住。


    两位律师的履历都令人咋舌,更不用说边斜前后的反差特别适合营销号编段子蹭热度,自带b站大魔王王境泽的真香定律,简直拥有一种病毒性的传播力量,眨眼就在热搜上爆了一连串!


    比起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大部分边斜的粉丝和读者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一路上跟着边斜腥风血雨见多了,撕演员的时候都有,这点还不放在眼底,只在评论区和超话统一了战线——


    边老邪写死吴虑,看他倒霉我们开心!


    边斜翻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这群假粉!


    这时候,互联网连接着的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人坐在一堆古玩字画里,对着挤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间的电脑屏幕看了半天。“人渣边斜”这个关键词已经迅速压过了原本位于第一的“英国拟向我国追索被盗文物”,到了顶端,还莫名其妙地挂了个“爆”字。


    “专为人渣打官司?”


    这位仁兄琢磨了一下,眼睛都发了光,激动得一拍自己大腿就站了起来,连旁边一个明代的青花碗摔下去都不心疼了。


    简直为他量身打造!


    “我他妈就是人渣啊!”


    作者有话要说:  *


    二更√


    太晚了,红包明早再来发,400个15字随机。


    30、第030章 喝上了


    还好没人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天志, 成了程白的助理,不然不得被群嘲到死?


    这是浏览完相关热搜后,边斜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但紧接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事情明显不大对。


    微博爆搜什么时候就这么好上了?平时得要非常有流量的明星们爆个什么分手出轨离婚之类的, 才能“爆”上一回。他这么点小破事,挂个热搜尾巴,他能理解, 但挂个“爆”字还登顶了, 就透出几分离奇了。


    现在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读者们,已经在微博上热火朝天地开起了盘, 赌这个叫“下雪打伞”的小号, 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发第一条微博。


    这号的粉丝肉眼可见蹭蹭往上涨。


    边斜看得一头冷汗。


    他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下意识向程白办公室看了一眼, 隔着玻璃墙那一圈一米多高的磨砂, 隐约能看见她正站在落地窗前跟人打电话, 应该还不知道热搜上的事情。所以他想了想, 捏着手机就溜出了律所, 在外头打了个电话。


    “老秦我这热搜谁买的?”


    “是不是高书朋?”


    “他还敢还手了!”


    “两倍,马上撤下来。什么玩意儿都能上爆搜, 要脸不要?”


    打完了, 才没事儿人似的溜了回来。


    边斜原本很担心程白知道这件事,毕竟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不小心, 注册个小号也就罢了,还偏要叫什么“下雪打伞”,结果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 又带累了程白。


    但没想到,程白根本没看。


    她似乎真的不是典型的互联网网民,或者说的确对微博毫无兴趣。打完那个电话之后就在办公室里忙事,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一直待到下午五点,才拎着包从里面出来。


    边斜一整个下午却是没干什么正事儿,都拿去百度了。


    诸如——


    助理的日常工作都有什么?


    助理行为准则。


    助理要怎样才能得到老板的赏识?


    给女上司当助理是什么体验?


    ……


    前面的几个问题还好,到问题里包含了“女上司”“助理”两个搜索关键词的时候,搜索出来的页面忽然就变得邪恶起来。


    第三条赫然是:


    情感天地,给女上司当秘书,我终于在酒后被潜规则了……


    还有这种好事?!


    边斜怀疑这多半是个典型的骗点击yy帖,但鬼使神差地,就想点进去看看写得怎么样。


    对,只是好奇他们编故事的水平而已!


    可都还没等他刷新出来,一抬头,竟看见程白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我了个去!


    那一瞬间真是汗毛都倒竖起来!


    边斜莫名心虚,“啪”一下就把手机屏幕向下盖到了桌面上,条件反射一般就从自己座位上站起,问了一句:“程律就要下班回家了吗?我开车送你吧。”


    程白愣了一下,脚步停住,转头看见他,反应了片刻,才忽然记起来——


    哦,她多了个助理来着。


    超大牌的那种。


    只不过……


    幽幽地注视了对方足足三秒钟,她才道:“你开车,是想送我去火葬场吗?”


    咻咻咻!


    膝盖上插满了箭!


    边斜差点给她跪下了。这时候才想起自己驾照已经过期注销的事情,百度上说什么助理要主动,偶尔还要帮上司开车,但压根儿不适用于他这种情况啊!


    坑爹!


    都怪刚才一念之差要点进去看什么狗屁的潜规则帖子,让他心里一慌,说话都没过脑子。


    边斜尴尬不已,开口想为自己解释。


    但平时思维敏捷、下笔千言如有神助的他,这时候就跟短路卡壳了一般,绞尽脑汁愣是没找出个合适的理由。


    总不能甩锅给?


    程白看着他这模样,却是一下笑起来,也没为难他,只心思一转,忽然就问了一句:“你会喝酒吗?”


    边斜愣了一下:“会啊。”


    程白点了点头,又问:“酒量如何?”


    边斜还没反应过来,答道:“还不错。”


    那应该够用了。


    毕竟詹培恒应该不大能喝。


    程白看着边斜的目光忽然就温和了一些,向他招了招手:“走吧,我的大牌助理,今晚带你去应酬。”


    带、带他应酬?


    这是什么发展?


    边斜看着程白唇边那抹笑,忽然觉得自己眼前这漂亮的女人像极了狼外婆,脑海里同时冒出来的,却是之前搜索出来的那个帖子……


    直到再次上了程白的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脑子里都还糊糊的。


    听说律师圈里风气不怎么样。


    成名的律师,尤其是男性律师,跟娱乐圈的明星很像,工作压力太大,又缺少发泄的途径,所以私生活都比较混乱。


    他一度怀疑程白要带自己去什么奇怪的场合。


    但没想到,车最终停在了一家饭店。


    订的是个包间。


    他们由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领进去的时候,程白那位朋友已经到了有几分钟,听见包间门开,看见人进来,就站了起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程儿,好久没见了!”


    声音里满满的斯文与温和。


    是那种一听就很真挚的,不过分热切,也不显得冷淡。


    完全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詹培恒今年有三十四岁,已然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刚从荷兰回来的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高领毛衣,厚实的羽绒外套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偏瘦的身材,五官很端正。


    嘴唇不薄不厚,丹凤眼浓长眉,架一副方形的无框眼睛,看人的目光像水,是那种让人第一眼就会生出好感的人。


    只是比起往年,眉宇间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反倒透出几分失意的忧悒,像是为什么事情困扰着,锁了几分愁惨。


    程白看见,就知道他近来该不算好。


    毕竟谁打到那样的官司心里能好受?


    “也好久没见詹律了,难得大家都有空,竟能在上海聚首。”面上没表露出分毫,她笑起来,打了个招呼,顺便介绍了一下跟自己一道来的边斜,“我的新助理。”


    詹培恒也没介意,以为她说的是助理律师,又知道她对自己手底下的小孩子一向很好,就没多问,只向边斜笑着点了点头致意。


    边斜连忙喊了一声“詹律好”。


    三个人这才坐下来点菜。


    不过菜是其次。


    到点酒的时候,程白就问詹培恒:“喝两杯吧?”


    詹培恒变得沉默,抬眸看程白,便对上她那洞悉的目光,最终便苦笑了一下,叹了一声道:“喝两杯也好。”


    说什么接风洗尘,其实不过是找个听得懂的人倒倒苦水罢了。


    有的事心里憋久了,终究难受。


    詹培恒打文物返还十多年了,一年比一年难受,赢了还有个慰藉,输了真是心灰意冷。


    这一次从荷兰回来,更是带着一桩打输的官司。


    他原本是不喜欢向人倾诉的人。


    可程白跟他喝了三两杯,他酒量又不大好,三两杯下去,被程白问起,一个成熟的大男人,素来待人温文有礼,克制忍耐,却差点说得红了眼眶。


    这回是一个荷兰的收藏者,收藏了一尊中国遗失的坐佛。詹培恒打的这个官司,就是在荷兰的法院起诉该收藏者,要求返还文物。


    相关媒体都对结果非常看好。


    因为早在2013年的时候,有过一个荷兰政府归还塞浦路斯失窃神像的先例,所有人都觉得这回能赢。


    “可这两个官司哪里一样了?”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塞浦路斯神像的案子,从2002年就开始打了。第一次判决下来,都没要回去。2007年才根据1954年公约,批准了一个法案,禁止进口或交易任何来自冲突地区的文物,而且不设追溯期的限制。到2013年,这神像才物归原主。”


    “我们的佛像什么时候被盗的?”


    “和平时期啊。”


    “根本就不在这个法案规定的‘战时冲突’范畴内,适用不了。更别说我们跟荷兰连文物返还的双边协定都没有,哪里能打得赢了?”


    输,是意料之中的事。


    作为中国的律师,在国际上打文物返还官司,十件有九件都是输。


    赢了才是不正常!


    “程儿,你知道那佛像有多珍贵吗?”


    詹培恒这一回是真的憋狠了,平日温文的人,都没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洛阳出土,镀一层金身……”


    程白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打文物返还官司。


    虽然因为国情,国内的律师普遍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但人多了,总是会有几个例外。


    詹培恒就是这样的例外。


    几乎全世界的博物馆里都放着来自中国的藏品,164万件,47个国家,无数的私人藏家、拍卖行。谁见了,能无动于衷?


    只是她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了解,说法条还能知道点,说文物本身就陌生得很了。


    所以她没办法接话。


    倒是旁边安静了大半天的边斜,忽然插了进来:“詹律说的坐佛,是不是一座女佛?二十多年前洛阳一古墓里被盗的,一伙儿盗墓贼挖了,当时拍了张照片,然后就走私出去了。我看过照片,那佛面是据说是按着武则天的容貌刻的,整体一米多高,手势是拈花指——”


    “对,对对对!”


    詹培恒愣了一下,接着目光就亮了起来,颇为惊喜地看向了边斜。


    “就是那座!你竟然知道?”


    边斜摇了摇头,忙道:“也不知道多少,正好看过罢了。”


    程白听见,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真的“正好看过”。


    但接下来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简直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詹培恒打的这个领域实在是太冷门了,平时有什么圈里的沙龙他都是不去的,因为跟别人聊不到一块儿。


    但边斜接了这话,就勾起了他的谈兴。


    又往下聊了几句之后,简直恨不能将他引为自己的知音!


    说洛阳的坐佛,边斜知道;


    说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边斜知道;


    说解放前出土的藏龙杯,边斜知道;


    说敦煌道士塔文书,边斜还是知道!


    不仅是知道有这么件事,连来龙去脉都很清楚,甚至还清楚盗掘古墓判多少年……


    前面还是边斜帮詹培恒倒酒,到后面就成了詹培恒给边斜倒酒。


    一杯接着一杯。


    程白虽然带了边斜来就是想找个能喝的陪詹培恒喝两杯,但万万没料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一时看着边斜,有些怔忡。


    边斜已经喝了不少,看上去正常无比,见回眸看她望着自己,只以为她是疑惑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便稍稍向她那边倾身,解释了一句:“以前写书,略查过点资料。”


    压低的嗓音,浸了酒,沉沉地,有点哑。


    一点酒气暖热,染在了她耳廓。


    程白顿时有点战栗,想要退开。


    但边斜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皱了眉,似乎疑惑她为什么要退,自己话还没说完呢。


    这一时就靠她耳旁,飞快地说了一句:“詹律这么着不行,你一会儿悄悄给他酒里兑罐雪碧,我看他聊得高兴还想喝会儿。”


    红酒里兑罐……


    雪碧?


    程白嘴角顿时微微地抽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看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


    昨天有事出门了, 回来就睡了……


    压根儿没写。


    这更先补昨天的。


    晚上还有一章,嗯,第31章,酒后→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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