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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290

作者:时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81章 崖山令


    你不愿脏手,本官已代劳。


    合着他这意思, 人是代她杀的了?


    见愁望着他良久, 也自然能感觉到整个掌狱司之中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


    谁能相信, 自己身边的同伴,就是这样一个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人呢?


    顾玲早已经小脸惨白,被老妪拉入了怀中, 一把切菜刀的已有隐隐的光华闪烁。


    陈廷砚的眉头, 更是皱得死紧。


    他捏紧了扇子,看着张汤, 但是并没有动手。


    佛像高高在上,似乎凝视着下方。


    见愁的目光里, 也充满了探寻的机锋, 持着虚魔伞的手指, 却慢慢地松开了, 终究用很奇异的口气,道一声:“有劳了。”


    张汤注视着她的目光,终于慢慢收回了,却不再说一句话,只将两手揣进了袖中,五指干干净净,半点污秽都没沾上。


    “时间紧迫,还是赶紧寻找出路的好。”


    他说了一句,便转头去看周围了。


    从陈廷砚到顾玲,没有一个人跟上去。


    见愁就看着张汤的背影,心情却是有些复杂:王人杰固然是祸患,但这样毫不留情直接下手,实在容易动摇旁人对他的信任。似张汤这样的人,约莫适合独自往来……


    她心念动着,却也没在上面花费太多的时间,很快也重新看向了那佛像,只道:“张大人说得极是,司马蓝关可没给我们太多时间……”


    他们要尽快找到通向下一层的道路。


    深蓝色的地面上,身首异处的王人杰,此刻已经化作了一团黑灰,眨眼只有残破的衣物还留在原地。


    顾玲身边,老妪注视着已经开始找寻道路的见愁与张汤两人,隐约间多了一点迟疑与忌惮。


    你不愿脏手,本官已代劳。


    有劳了。


    这样短短的两句话,看似寻常……


    可,细细一品,竟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老妪的手掌已经颤抖了一下。


    被她揽着的顾玲,一下就感觉到了,有些担心地抬起清澈的双眼,看着她:“婆婆,你没事吧?”


    “没事……”


    老妪勉强笑了一声,慢慢才将心绪平复下去。


    她们不远处,便是自张汤动手便没说过一句话的陈廷砚。


    他的目光,从张汤的身上收回,又慢慢落到了见愁的背影上,一双眼眸微微眯起,仿佛看出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王人杰乃是日游族修士,与他同族,关系虽不算是好,但也不算是有仇。


    入十八层地狱之后,陈廷砚对这一位烦人的同族,不是没有起过杀心,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动手契机。


    没有想到……


    第一个动手的竟然是张汤!


    而且是丝毫不计后果的动手!


    在王人杰根本没有对众人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的时候,他为防患于未然,杀的是“将要犯错却还没有犯错”之人!


    其手段,与定人“腹诽之罪”,有何不同?!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


    张汤却是以“心”给人定罪。


    酷吏者,莫过于此。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其实他应该很熟悉。


    这不就是人间孤岛的酷吏张汤吗?


    在极域这一段时间,只见他与见愁交流往来,虽亦冷面冷语,却无酷烈狠辣手段,所以倒叫他一时有些忘记——


    此人的本性,何其酷烈?


    而见愁……


    默认的却是“有劳了”。


    到底是谁起了杀心?


    到底是谁要杀人?


    紧握的折扇,被陈廷砚一点一点,慢慢打开。


    最终他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而是对老妪道一声“我们也找找看吧”,便自己寻了个方向找着去了。


    见愁倒是没有管他们其他人怎么看。


    她只是顺着墙根,一路看过来,原本是要找寻去往下一层的通道,可在看见周遭壁画浮雕内容之时,眼皮一跳。


    如目之所见,大多乃是六道轮回十八层地狱之苦。


    这里记载着他们将要经过的十八层地狱的名字,每道三地狱,如今他们所处的寒冰狱归属“地狱道”,下面还有两层则是“热恼欲”和“孤独狱”。


    每一幅壁画的笔触,都似乎很拙劣。


    然而……


    见愁却偏偏从中看出了一种悲悯众生的感觉,只是在这深蓝色地面的衬托之下,只给人一种邪气浸染的森寒之感。


    她看见了经幡,看见了木鱼,看见了菩提树,甚至看见了莲花佛台,还有头顶光环的僧人……


    越看,眉头也就皱得越紧。


    待她转过半圈之时,便重新回到了那一尊大佛前面。


    见愁抬起头来,凝视着这大佛似悲悯也似妖邪的佛眼……


    她想起了在青峰庵隐界那千仞巨佛,无数人头悬挂,万丈金光,气势磅礴,与此间佛像,虽有外气之不同,可佛像眉眼,竟极为相似!


    “这里分明是地狱里的掌狱司,大门看上去与人间的天牢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一座掌狱司塔身,却正正好七层……”


    佛门有“七级浮屠”的说法,指的便是七层佛塔。


    见愁的眉头不曾舒展,声音里暗藏着警惕与怀疑:“塔中的壁画,有关于佛门的典故,亦是随处可见。可周遭雕刻图案绘制,甚至这佛像,都透着血腥狰狞之气……”


    众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


    佛门在人间孤岛有传教布道,所以大家对佛门其实并不很陌生。


    陈廷砚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虽在看见这佛像右手所持的骷髅人头时略一皱眉,却依旧开了口:“佛门信奉轮回之道,应当已穷通此界真理,此处出现佛门印记,应当不算什么稀奇事。”


    “不算稀奇事?”


    见愁重复了一遍,却将目光慢慢地放下来,抬起手来,虚虚地向着前面一指,“那你们看,这又是什么?”


    她手指之处,乃是厅中佛像所踩的莲花台。


    众人不解其意,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雕刻在正面墙壁上的莲花台,内中分布着无数线条奇怪的花纹。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当他们定睛勾勒,以心神之眼观之,却是齐齐头皮一炸!


    顾玲更是脸色煞白,吓得浑身颤抖,连尖叫都不敢了。


    那莲花佛台,佛像盘踞之处,竟是无数交错在一起的人尸!


    四肢交叉,头脚混乱,如同一座堆积而成的尸山!


    只是其莲花台表面为泥石抹平,所以只看得见一片模糊的影子,他们先前乍一看,并未发现罢了!


    见愁距离这佛像最近。


    她并未收起虚魔伞,在提醒完众人之后,便猛地伸手,向着那莲花台上探去!


    看似坚固的莲花台,竟被她一手破入。


    见愁一只手直接抓住台中一道影子,往外一拽!


    “噗!”


    整个莲台竟然被这一物撞出一个破洞来,顿时灰尘弥散。


    “啊!”


    之前强忍住没有尖叫起来的顾玲,终于吓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还是没忍住叫出声来!


    陈廷砚这等见多识广之辈,此刻看着见愁手提之物,都忍不住心生寒意,更比张汤先前刃断王人杰头颅冷上十倍!


    就是张汤,在看清那东西之时,也忍不住眼皮一跳,眉头一皱!


    见愁方才从莲花台中拽出的,竟是一副骷髅骨架!


    嶙峋白骨之上附着着修筑莲花台时的污泥,此刻早已经干成泥块,身上衣料经年之后已经破烂不堪,仅能瞧见一点隐约的痕迹,似乎该是个老者。


    此刻见愁的手,便正握在这骷髅的手臂骨上!


    “嘎吱,嘎吱……”


    因为骨架毕竟松散,见愁只持着这一臂,余下的部分仅靠着衣物相连,所以晃动不已。


    同行之人,个个已经面无人色,面沉如水。


    作为亲自将这一副骷髅从莲花台中拉出的人,见愁的面色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股早从脚底窜起来的寒意,更是浸入了心底,叫她颤抖不已。


    她缓缓看了陈廷砚一眼:“这,还算稀奇吗?”


    “……”


    陈廷砚眼角狠抽,看着见愁那毫不避讳拽着枯骨的动作,心底忍不住一声咆哮:你特么还是不是女的?!


    只是,面对着见愁此问,他也实在说不出话来。


    仔细一看那枯骨,他攥紧了折扇,强忍住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将目光投向了莲花台。


    因为见愁之前生生从中拉出一副骷髅来,这完整的莲花台已经破开一个大洞,先前看不很真切的东西,便清晰了起来。


    里面一层一层,有的是头骨,有的是肢体,或者是衣服的碎片,全交叠在一起。


    垂目惊心!


    谁能想到这庄严佛像,身踞脚踏,竟是无数尸首!


    极域之鬼修若死,便从此真正消散在天地间,除非金身以上修士,谁人能留下尸首?


    这些骷髅,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廷砚一时想了很多,脑子都有些不清晰起来。


    他感觉自己喉咙干涩,骇然的目光,无法从那莲台之上拔回,声音都带着震怖的恍惚:“……是邪佛吗……”


    “……”


    满地寂静,一时竟然没有人说话。


    只有佛塔外面,已经传来了争斗之声,想必是外头又有了战斗。


    可他们,竟然都无法去关心,甚至不觉得重要。


    老妪紧紧地将顾玲搂在怀里,看着这佛像,也看着那莲花台上一片骷髅横陈的惨状,眼底竟浮出几分泪光来。


    “别看了。”


    她声音嘶哑,将顾玲那一双瞪大的眼睛,用自己皱纹横生的手掌,慢慢地遮了。


    “这不是佛,只是附佛外道。”


    接了话的,竟然是老妪。


    众人震颤之余,一时诧异,都回头看她。


    她却只是注视着那佛像,话语里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嘲弄:“自阴阳界战后,极域与佛门的关系,便甚为密切。佛门信奉轮回转世之说,至今也超脱于十九洲其余宗门,能入轮回。地府七十二城里,有三十六城皆为佛门信徒所占。”


    阴阳界战!


    正慢慢将那骷髅,放到地面上的见愁,一下愣住了。


    她转头看向老妪,目光瞬时变幻,一时竟惊疑不定起来,只是心底那一股森寒之意,却渐渐浓了起来。


    其实,这么多人里面,这老妪于他们而言,才是最神秘的所在。


    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容貌丑陋。


    可她为都市王看中,更得顾玲信任,一路上几乎没有说几句话,独独在此刻,一开口就是“极域”“佛门”“阴阳界战”!


    “佛门之中,有极多的分支……”


    老妪浑似没有看见众人探寻伴着怀疑的眼神,只是一字一句,用那苍老的声音叙述。


    “阴阳界战后,十九洲佛门北迁至北域,最大的两个分支各自分裂立门,是为佛门西海禅宗与雪域密宗,各在十九洲大陆东西两侧。你们如今所见这一尊,便是密宗佛。”


    见愁曾在崖山藏经阁内阅览十九洲诸多游记与典籍,对西海禅宗也有一些了解。


    西海禅宗,与她在人间孤岛所知的佛门,相去不远,又与道门世俗略有相近,讲究的乃是“见性成佛”,求的是彻见“心性”,所以又谓之“佛心宗”。


    相反,有关于雪域密宗的记载,却少之又少。


    密宗在北域极高的冰原雪域至高处,甚少与外界接触,因而殊为神秘。相传其宗门至高之顶,有一片雪域圣湖,明澈高旷,倒映着十九洲上最近的苍穹。


    似乎,雪域密宗应该是个让人向往的地方。


    可这老妪竟以如此笃定甚至嘲弄的口吻,说这佛像便是“密宗佛”。


    乍听人提起“西海禅宗”与“雪域密宗”,见愁便已经有一种人在梦中的感觉了。


    她入极域便在枉死城,与人间孤岛联系紧密,更鲜少听人说“地府七十二城中有三十六城乃是佛门轮回所占据”。


    所以,自然会有一种“在极域不谈十九洲”的惯性认知……


    如今,这老妪竟然张口“十九洲”,闭口“密宗禅宗”,实在让见愁不怎么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佛门修士可入轮回,这一点早在杀红小界时,她便介意之极。


    九重天碑之上,见愁突破金丹之后,筑基第二重天碑第一便换了西海禅宗的“了空”。


    她闲暇之余也曾听闻,师长们论及这小和尚,说的都是“三世善人”。


    不就是轮回三世依旧为人吗?


    寻常人间孤岛之人,如她那旧屋的屋主,为求一个下世为人,穷尽智谋,心机深重,步步惊心,纵是老奸巨猾,又何其艰险?


    轮到佛门之时,竟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心底,一时有一些极难言说的东西,慢慢地泛了上来。


    那旧屋屋主应当的确有古怪之处,只是对方是否知道佛门两宗之中的种种呢?


    若是知道,又是什么想法?


    见愁细细回想,竟才发现,那一屋子的书籍,竟不曾有只言片语涉及佛门之事。


    诡异。


    又似乎讳莫如深。


    见愁又看了那高高的佛像一眼,才慢慢将自己手上托着的这一副枯骨,放在了地面上。


    这一位“前辈”生命逝去之时,应当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就连整副骷髅,都给人一种用力蜷缩之感。


    见愁看着看着,便皱了眉头。


    “佛门导人向善,密宗虽属小乘,却在佛门之列……这佛像……”


    一时之间,竟难以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见愁的声音顿了一下,才续道:“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善道。”


    “阴阳界战,佛门北迁,至此之后,佛不成佛。所谓雪域魔宗,早是附佛外道,又算什么佛?!”


    老妪闻得见愁此问,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看着那一尊巨佛的眼底,更多了一层深深的厌恶,甚而……


    憎恶!


    任是众人先前对此老妪没有任何了解,此刻也能听出对方语气之中暗藏的不屑与痛恨,好似眼前这尊佛像,乃是其仇人一般!


    见愁抬眸瞧她一眼,心下的怀疑,却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她没有再问。


    只是见这一副骷髅衣物脏污,遍布褶皱,也不知怎么,竟心生怜悯。


    她伸手出去,为这一副骷髅整理衣物,将褶皱抚平,遮住那出露的白骨,心下却疑窦丛生:“极域之中修士,非金身境无肉身。如今这莲花台下的枯骨,却是实在存在,数量还如此众多,不知——”


    “啪嗒。”


    见愁话还没说完,便有清脆的撞击声,一下打断了。


    竟是她为这一副骷髅整理衣物的时候,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一下自残破腐朽的衣物间掉下来,落在了地面上。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被声音吸引,看了过来。


    那是一块残破的牌子,似乎是从骷髅紧握的左手指骨间掉落,此刻便在那手附近。


    牌子通体似乎呈现玄黑色,有清晰的断裂痕迹,边缘尖锐,应该只是某个东西的碎片。


    其上有雕刻的花纹,却因为沾着凝固的泥灰,让人分辨不清。


    见愁一怔,不知为什么,在看见这牌子的一瞬间,竟生出强烈的熟悉之感!


    心,颤!


    勉强镇定地伸手将这一块牌子捡起,她慢慢以拇指指腹摩挲,将上面沾着的泥灰慢慢去掉。


    一点一点。


    被遮掩埋藏的淡淡莹润光泽,便透了出来。


    原本不清晰的花纹,也慢慢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祥云纹。


    在看见这图纹的时候,见愁便眼皮一跳。


    她手指颤抖了一下,险些握不稳这小小的一块碎牌,只强逼着自己,将那种莫大的恐慌,从心底压下!


    簌簌……


    凝固的泥灰不断落下。


    见愁一点一点将泥灰磨去,祥云纹后面,很快渐渐露出了不一样的线条,稀疏的几个点,是悬崖上几颗散落的星子。


    星辰之上,很快便是条长索道,接着是一片平滑的空白。


    见愁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但是动作的速度也更快,不断将泥灰剥离出去。


    眨眼,空白消失了。


    出现在那一片平滑尽头的,乃是残缺的半个篆字——经!


    何等熟悉的一个字?


    深刻在她记忆之中的一个字!


    是终年环绕崖山山腰的千里浮云,是横绝在九头江上一道横绝的接山索道,是摘星台上抬首所见那漫天寒星!


    是按在崖山壁上,便能开出的藏经阁;是扶道山人挂在腰间,丁零当啷响着的一片;是她每次归于崖山,必向护山阵法出示的凭证!


    是——


    我崖山之令!


    “啪!”


    手竟然没能握稳!


    玄黑色的令牌一下从她指尖滑落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好似高山绝顶有人一剑劈下,又如寒冰雪原被人一刀破开,深痕裂缝扩成鸿沟天堑,有无数鲜血如沧海,自其中奔涌而出!


    冷。


    深入骨髓,刻进神魂的冷!


    见愁什么都感觉不到,就连先前持着的令牌的五指,都僵硬地蜷曲,带着一种难以控制的颤抖!


    那一副枯骨就在她的脚边,保持着死时的痛苦姿态。


    更有数不清的枯骨,堆积在她身后莲花台上、佛像脚下,如陷不得解脱之孽狱苦境。


    似乎有惨怛哀嚎冲上云霄,仿佛存悲怆痛呼冲涌地狱!


    ……


    碎片满地,有几块落到了老妪的脚边。


    她皱眉看了一眼,却像是早已经猜到,没有太大的意外,却有格外的复杂,只涩然叹了一声:“崖山令啊……”


    那一瞬间,见愁猛地抬眼,双目间竟已有血丝满布!


    陈廷砚等人立刻觉出了她此刻的异常,大惊之下,想要阻止,惊恐地喊了一声:“见愁!!!”


    可见愁哪里搭理?!


    虚魔伞一抖,是旷世的冷厉如风!


    “嘶拉——”


    太过迅疾,甚至难以捕捉痕迹!


    所经之处,空气层层炸裂,竟发出撕裂一般的尖啸!


    一丈长的黑金大伞,竟有金色凶焰滔天,熊熊燃烧,带着仙佛妖鬼之形扑出,照亮整个阴惨掌狱司!


    一点漆黑的伞尖,如同锋锐利刃的刃尖,直直点在老妪眉心!


    “你到底是谁?!”


    冷厉喝问,似惊雷炸落,在这七重塔中层层回荡!


    见愁手持虚魔伞,薄唇似寒冰所封冻,有着一层毫无血色的青紫,双目微有赤红,眸底却是一片滚烫的湿润。


    她就这么逼视着老妪,拿虚魔伞指着她眉心。


    此等逆天之法器,威势何其猛烈?


    伞尖未至,老妪那填着皱纹的眉心,已经为其威势所裂,有一股深白的血液自其中沁出,隐约惊心!


    再没人敢乱动一下。


    不管是被虚魔伞指着的老妪,还是正准备冲上来的陈廷砚,或者就在老妪怀中一脸惊恐与不解的顾玲。


    唯有原本就在见愁身边的张汤,冷肃地皱起了眉头,慢慢伸出手去,想要按住见愁的肩膀。


    “冷静……”


    然而,在他手掌搭上她肩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完全的紧绷之中,竟如金玉所成一般坚硬,乃至紧绷到极致,甚至下一刻就要崩溃之时,才会呈现的状态!


    甚至,还有轻微的、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看不到见愁脸上的表情,只是忽然发觉,自己触及了见愁不一样的秘密……


    眼底眸光,深暗而沉晦。


    他的手指,只在见愁肩上搭了片刻,便礼貌而克制地收了回来,唯有如银薄刃在他另一手的指尖,隐约流淌光华。


    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惊心动魄。


    见愁仿佛没有听到张汤所说的话,也没有感觉到他方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更没有看到陈廷砚与顾玲的紧张与恐慌。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没有移开半分!


    雪亮,清透。


    如刀如剑,更似那漫天降下的雷霆,要逼出这天地间所有的真相,叫污秽无处遁形!


    见愁的声音,压了下来,却是一字一顿,冷彻骨血!


    “我问你,到底是谁!”


    ☆、第282章 葬先辈以佛


    像是紧绷的弓弦,下一刻就要断掉。


    在场之人, 竟无一人敢喘口大气。


    外面尚有清晰的争斗声音传来, 大敌环伺, 里头却似乎起了一场内讧。


    见愁知道,在佩戴了鼎戒的情况下,在外面还有无数人注视的情况下, 在她还没脱离极域的情况下, 她不应该有分毫的行差踏错……


    可又如何能克制?


    她不过**凡胎,有七情六欲。


    乍见崖山旧物, 如何能冷静?!


    阴阳界战,崖山千修陨落!


    如今她竟然在十甲子之后, 看见了崖山令, 还被一密宗佛踩在脚下!


    而眼前这老妪, 对十九洲向来神秘的雪域密宗, 堪称熟知,种种秘闻,亦是信手拈来,身份绝不简单!


    未必是仇,可她不能不问!


    又或许……


    只是想借着这样杀机毕露的一声质问,来缓解心中猛然激荡的悲怆……


    见愁自己都分辨不清。


    她心绪如大潮起落,眼神却冰冷的一片。


    老妪被她注视,也被她手持的虚魔伞指着,先是生出一股骇然之感,可待她目光投落到见愁的身上,打量一番,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种无奈,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


    她转过了目光,看向了高处,那依旧俯视着他们的佛像。


    “……你不必怀疑我身份。我生前的确在十九洲,出身雪域密宗,乃是密宗佛母。”


    出身雪域!


    乃是佛母!


    众人全都怔住了。


    雪域密宗他们知道,可“佛母”这个词,却不很明白。


    一则谁也没想到她这样简单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知真假;二则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陈廷砚几乎立刻皱了眉:“十九洲雪域密宗的修士,应该在属于他们的三十六城之中。我枉死城向来与人间孤岛相连,你……”


    一个雪域密宗的人,出现在枉死城?


    “我死后本也在真言城,只是并不喜欢那个地方,是以一路跋涉,来到了枉死城,无意之间为都市王江伥殿下看中。今次入鼎争,并无与诸位作对,或者算计你们的意思,不过是陪顾玲这丫头来罢了。”


    说到这里,老妪低头看了顾玲一眼。


    顾玲先前经历过一场战斗,身上的伤都还没来得及处理,看上去已经有几分狼狈。


    她鲜少经历大起大落,眼下更是被见愁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住了。


    不同于先前看着见愁时候那种放心和喜欢,现在更多了一种浓浓的不解甚至是畏惧。


    听见老妪说起来这十八层地狱的原因,顾玲已经红了眼眶。


    众人也都知道这老小两人看上去关系不差,一时都没说话。


    所有人都去看见愁。


    然而见愁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她甚至没有在意陈廷砚的提问,也没有在意老妪的回答,只是一针见血,平直问道:“密宗佛母,是何说法?”


    “……”


    老妪一时没有说话。


    那一双苍老的眼睛,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便垂下来,闭上了。


    但她提着切菜刀的那一双手,却握得很紧。


    嗓子压着,有些嘶哑,带着一点风烛残年才有的凄凉,夹着三分历经世事的讽刺。


    “佛门分裂,密宗北迁至雪域后,便生出一种非常修炼之法,名曰灌顶。”


    “需选十二至十九的干净少女,作为‘明妃’,又称佛母,专给密宗修士双修灌顶之用。”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重新注视着见愁,竟慢慢笑了一下,带着一种奇异的怆然。


    “个中细节,你不会想知道的。”


    个中细节,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又到底该是怎样呢?


    那样小年纪的少女……


    佛门修士不都清心寡欲,竟做什么荒谬的“双修”之事,还要名曰“佛母”“明妃”?


    因为雪域密宗于他们而言,实在太过诡秘,所以少有几个人知道内中到底有怎样的隐情。


    只是这样听着,都有一种极端不舒服的恶心感,慢慢泛上。


    见愁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人,更不用说张汤、陈廷砚这等早已经见过世事的。


    一句“你不会想知道的”,里面藏了几多心酸与悲楚?


    雪域密宗……


    心里慢慢地念了一遍,见愁看着老妪,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也没完全收起自己内心的怀疑。


    外面的打斗声,到了此刻,已经渐渐有止息之势,小了下来。


    想来司马蓝关主导的那一场“内讧”和“背后插刀”,也快要落幕。


    “如此,倒是我多想,误会婆婆了。”见愁目光微微一闪,声音说不出是平静还是惊涛骇浪,“身边随意一个不起眼的修士,都是大有来头。想来,这一遭十八层地狱的鼎争,精彩该少不。地府七十二城中有三十六城都是佛门归属,我等后面,还要多仰仗婆婆指点了。”


    这是不会再追究什么了。


    众人都放下心来。


    见愁手腕一转,扫了顾玲一眼,也要将虚魔伞撤回。


    谁想,就在那一瞬间,竟有一道黑影,自侧面壁画之后闪过,像是有谁缩头缩脑偷窥。


    “谁?!”


    见愁目光顿时一厉,尚未收回的虚魔伞,陡然向着那黑影的方向一点!


    魂力立刻自她掌心之中,通过伞柄,汇聚到伞尖!


    “砰!”


    一道夹杂着隐约浅紫的白光,如流星一般,自伞尖飞出,顿时击中了黑影!


    立时就有“嗷呜”一声惨叫,响彻整个掌狱司,甚至惊得这建筑上的灰尘,都扑簌扑簌往下掉。


    众人全都警觉了起来,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竟然是只小鬼,藏在一尊五彩佛像壁画后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瞧不见身体,只有一只脑袋露在外面。


    见愁那简单而迅疾的一道魂力,竟化形成了一枚钉子,死死将他的头钉在了墙上。


    “哎哟,哎哟……痛痛痛啊……”


    小鬼满面乌黑,生着几根獠牙,头上还长着两根犄角,看上去凶神恶煞,但是叫起来却格外可怜,还带着哭腔。


    他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脑袋从那魂力凝成的钉子上拔下,不料越是往旁边拽,越是疼痛。


    于是,那惨叫益发恐怖起来。


    “是掌狱司的恶鬼。”


    但凡跟“狱”字沾边的东西,都是张汤的老本行,即便是在极域也不例外。


    一眼便从这小鬼的犄角上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他走了上去,看了看这壁画,用手指指腹轻轻一划,才发现壁画的颜料很不一般。


    “这里有‘门’在,后头不知道藏了多少恶鬼。”


    每一层掌狱司,都是每一层地狱的执掌者。


    什么生魂会被送到这里,什么时候他应该离开,都需要人来监看观察,必得一件一件,井井有条不可。


    是以,这不大的一座七层塔内,必定有不少恶鬼才对。


    可他们进来之后,一切竟然安安静静,半个鬼影都不见。


    先前见愁还以为他们是躲在了上面几层之中,故意避开他们,没想到是藏在壁画后面。


    张汤说是有“门”,那要么是障眼法,要么是跟空间规则有关的东西了。


    眉头略略一动,见愁走了过去。


    因为老妪与顾玲正好站在中间,所以她是从她们身边擦过去的,顾玲几乎立刻就后退了一步,被吓得不清。


    “呜呜呜……痛痛痛,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只是一个出来看热闹的小恶鬼,万万没有算计你们的意思啊。”


    “爷爷啊,奶奶啊,饶了我吧……”


    “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来世为您当牛做马也行啊……”


    “嗷!好痛!”


    那钉在墙上的恶鬼眼见着见愁走过来门,简直毛骨悚然,吓得用力一拔,结果把自己痛了个半死,眼泪狂飙。


    “少废话!”


    这十八层地狱鼎争,杀谁都不是问题,也没人规定过不能杀恶鬼。


    是以见愁行事几乎没有半点禁忌,她听他哭得头大,一时不耐,直接虚魔伞点上在对方脖子上。


    这一下,长着俩犄角的恶鬼立刻就不哭了。


    他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见愁。


    掌狱司之中的恶鬼,有强有弱,并且依着规则,不能轻易屠戮参与鼎争的鬼修,但是对方则无限制。


    这样一来,尽管对这些刚进来的人都很好奇,可大部分恶鬼都藏了起来,只等着所有人过去。


    小恶鬼是半点也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探出个脑袋来,看个热闹,竟然也能被人钉在墙上。


    呜呼哀哉!


    这个女人的手,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他喵的,简直一点不符合极域修炼的基本法啊!


    心里已经大骂出声,可小命偏偏还在人家手上,小恶鬼委屈极了,把肩膀缩起来,从墙壁里伸出两只手来,抱拳给见愁作揖。


    “姑奶奶,我真的没有恶意,您就饶了我吧……”


    这都叫成姑奶奶了。


    因着发现了崖山令,见愁的心情并不很好,换了平时她可能笑出来,现在却只面无表情。


    小恶鬼简直要被她一脸煞星阎王模样吓哭了,这一下连求饶都不敢了。


    听见他终于不叫唤了,见愁才慢慢开口:“我等查遍此地,亦不曾找到第二层的入口。你既然不想死,正正好,就给我们带个路吧。”


    “我——”


    小恶鬼立刻就要说话。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见愁更往他喉咙处戳了戳的虚魔伞!


    “别别别!”


    小恶鬼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就怕这女人一个不小心戳死自己,连忙把两手举起来,高喊道:“祖宗!祖宗!别戳别戳!我带,我带还不成么?”


    一张脸已经成了哭丧脸。


    因为见愁的虚魔伞还比在他脖子上,他生怕见愁一个不高兴就弄死了自己,是以动作十分麻利。


    他直接伸出手去,竟然拽着其中一副画在墙上的壁画,向着旁边一掀——


    “哗啦!”


    竟好似壁画上的东西,全都活过来一样。


    狱火万丈,恶鬼狰狞,夜叉凶残……


    一层迷幻的虚影,竟瞬间从壁画之上腾起。


    见愁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眼前的壁画,便看出了一种水雾朦胧之感,似真似幻,再不是原来死板的刻画了。


    “哼,反正也不是你们一队人下去第二层了……”小恶鬼嘀咕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去看见愁,“那个,现在是不是能把这‘钉子’给小的拔了?”


    见愁看了他一眼,只对张汤道:“照旧劳张大人先进去走一趟,我看着他。”


    张汤点头,便当先走进了壁画之中,身影顿时为一片迷雾所吞没,消失不见。


    后面的陈廷砚也直接跟了上去,最后才是顾玲和老妪。


    临进去之前,老妪看了见愁一眼,又看了一眼那高高的佛像一眼,想要说什么,可眼底一片的复杂,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最终,她苦笑了一声,带着顾玲走了进去。


    于是,整个塔中,便只留下了见愁与小恶鬼一个人。


    她也不为难他,直接一抬手,那一枚魂力凝成的钉子,便直接化作了无数道缠丝,竟然倒飞回了见愁的眉心。


    小恶鬼重得了自己,脸上被钉出来的那一片伤痕,也立刻恢复好了。


    他吞了吞口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简直心有余悸。


    “还好我反应得快,早早就屈服了,不然还不得交代——”


    “刷!”


    小恶鬼话音未落,便见一片黑风似的乌光,从面前腾起!


    竟然是站在他面前的见愁,猛地一剑挥出!


    倾天的黑色剑芒,带着一种恐怖的威势,纯粹极了,像是一匹飞坠的瀑布!


    小恶鬼顿时吓得亡魂大冒,大叫了起来:“啊哇哇你干——”


    “咔啦!”


    恐怖的劈裂声,一下将他余下的话音,完全遮挡!


    开、开什么玩笑?


    小恶鬼简直被自己面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这一匹剑芒,竟然不是斩向自己,而是直直劈向了正面那高大威严的佛像!


    大佛眉心处,立刻被剑芒楔入,出现了一条可怕的裂缝!


    “哗啦!”


    随即那无数的剑芒,竟然炸裂开来,化作无数团旋转的、爆炸的黑色风暴!


    “轰隆!”


    一声震慑神魂的巨响!


    这已在第一层寒冰掌狱司伫立了十个甲子整整六百年的佛像,竟被风暴一卷,轰然倒塌!


    灰色的烟尘,一时如浪潮弥漫,朝着他们扑来。


    见愁手持吞风剑,却没有避开半点。


    她只是睁大了一双眼,一双含着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盯着眼前这一幕,像是要将之深深地刻进记忆里,骨血中!


    大佛崩塌,飞灰弥漫。


    轰然倾颓的灰土石块,将莲花台上的无数尸骨埋葬,也压住了被她捧出地面的那一副骷髅,和散落在不远处的崖山令碎片……


    像是一片封土,盖住了下面无数的逝者。


    像是……


    一座坟墓。


    她是崖山门下,弟子见愁。


    如今却被困极域,就连见了诸位先辈的尸骸,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殓葬!


    一时竟有一股莫大的悲怆,自她心魂之中升起。


    从来没有一刻,她这样渴望回到十九洲,回到崖山,也从来没有一刻,她这样痛恨此刻的自己!


    “你……你疯了……你疯了……”


    小恶鬼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片废墟,不断地摇着自己的脑袋。


    “鼎争里还有三十六城都是佛门鬼修,你你你你你死了……你活不了了!”


    见愁却充耳不闻。


    她看够了,才沉沉地笑了一声,喑哑,森寒,有些轻蔑,又带着一种令人悚然的森寒!


    “是么?”


    原来这些个佛门修士,或者密宗修士,竟这样厉害?


    她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只一把掐住了小恶鬼的脖子,声音轻飘飘、虚渺渺:“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呢。”


    ☆、第283章 让道


    “疯了,真疯了……”


    小恶鬼已经听傻了, 加之那冰冷的一只手, 掐在自己脖子上, 让他完全思考不能。


    只觉得见愁这一句话,充满了诡谲的杀意!


    奶奶呀,到底谁是恶鬼啊!


    已经快要吓蒙了!


    小恶鬼哭天抢地起来:“您疯了也别拿小的开刀啊, 放过我吧, 没了我谁给您开门呀……”


    见愁听见了,却没理会。


    她只是慢慢地想着:疯了?也许吧。既然已经疯了, 又何妨更疯一些呢?


    先才佛像已经倒塌,碎石滚落。


    正有一截大佛的手指, 落到了见愁的脚边。


    她垂眸看了一眼, 半点没留情, 极其自然地踏了过去, 一脚踩了个粉碎,拽着小恶鬼的脖子,便直接朝着壁画里走:“放心,不杀你!”


    即便是要“滥杀无辜”,这也还没到时候呢。


    见愁话音落地,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掌狱司内,一时只剩下了那滚滚弥漫的尘土,堆积成山的一片废墟,还有那一截被踩得粉碎的佛指。


    掌狱司外。


    一场血腥的屠戮,已经宣告终结。


    伴随着“扑通扑通”的倒地声,一名又一名潘鹤寻那边的修士,被终结了生命,躺在了这冰冷的雪地上。


    只一眨眼,便化作了无数黑烟飞沙。


    从头到尾,司马蓝关都像是一个局外人,袖手旁观。


    他只提着那灯笼,顶着那一半清秀、一半狰狞的脸,似俗世雅人观花赏雪一半,带着几分悠然。


    掌狱司内那轰然倒塌之声传来的时候,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才终于往内收了一收。这声音是……


    “公子,要不要进去看看?”


    一名修士实在是忍不住,看着那半开着的大门,心里实在是不甘心。


    司马蓝关,只眯眼看着门内,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里面除了见愁他们,根本没人,怎么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此时此刻,距离他与见愁约定的半个时辰,才过去了一刻而已……


    司马蓝关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人皮灯笼,慢慢勾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来:“不急,发生了什么,一会儿我们就能看到了。我的美人皮,又怎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尾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可话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却是更深一重。


    方才出言建议的那修士,只觉得自己背脊骨上汗毛都要竖起来一层,一时之间,噤若寒蝉,竟然半句话不敢再说。


    倒是司马蓝关回过头来,便对众人道:“还有三刻,你们——”


    话说到一半,声音却忽然消失。


    一股异样至极的气息,竟然从他们后方峡谷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时有如凤凰轻吟,又好似百鸟啁啾!


    “钟兰陵!”


    司马蓝关也是酆都城的修士,对这个神秘冒出来的家伙,他哪里能半点不知道?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


    他顿时握紧了手中的人皮灯笼,目中涌现出浓烈的杀意来。


    有意思……


    都来了。


    他们这一行人,就站在寒冰狱掌狱司前。


    隔着百丈病员,前面便是他们之前经过的大峡谷,也是见愁他们出来的大峡谷。两侧高高立着的峭壁,垂挂着不少的冰棱,在他们之前的混战之中,有不少都被击落。


    地面上一片狼藉的碎冰。


    大峡谷弯弯曲曲,一眼根本不可能望到头。


    每一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将自己的法器握紧,等待着司马蓝关的命令。


    可司马蓝关,却像是没看到。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很快就完全封冻了起来,凝重地注视着那峡谷的出口,似乎这里随时都会钻出来一个怪物。


    然而,随即,便是一片的安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们的目光,无法穿透这一片长长的、逶迤的大峡谷,窥知那一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峡谷这边的入口处。


    两侧的悬崖,如向着中间环抱,造成了一个恐怖的倾斜角度。数百丈冰棱,像是一批通透的瀑布,从上方垂挂下来。


    傅朝生此刻站的位置,就是见愁在这里的时候所站的位置。


    一模一样,甚至不差半个脚印。


    他听见了后方传来的凤吟之声,只是半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依旧仰视着那挂在悬崖上的云雕鹤信纸符。


    这是见愁留给他的。


    一封死信。


    其实天底下几乎是谁来了都无法查看这一封信的内容,因为见愁根本就没有在里面留下任何的神魂印记。


    这是一封本来不应该被人打开的信。


    只是……


    傅朝生除外。


    有宇宙双目在身,即便是他不故意催动,仅仅凭着这两目溢散的气息,他都能轻易看到这一片峡谷内,曾经经过了谁,又各自在这里做了什么。


    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云雕鹤信,在傅朝生看来,是完全不设防的。


    就像是一张透明的纸。


    她留下一封死信在这里,也就是相信他有本事打开来看。


    而这个时候,他是“厉寒”。


    看来,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到底是他的“故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微微眯着眼,傅朝生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云雕鹤信上的消息,无非是要他看到之后,尽快跟上他们。


    她半点不担心他会跟不上。


    作为一只逆天的大妖,他该为她对自己实力的认可,感到高兴吗?


    傅朝生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看了那云雕鹤信很久,才像是想起来一样,回头望去——


    在那一声凤吟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后面已经来了人。


    落拓狂士,赤足凌空,抱琴而来。


    钟兰陵的眉眼五官,都带着一股子疏狂的味道,他一路追着见愁的踪迹而来,却没想到,到了这里,竟然会碰到“厉寒”。


    鬼王族中,经常有人提起的厉寒。


    因为他的横空出世,原本属于厉寒的那个名额被占去,导致他不得不去十八层地上楼争夺名额,而不是从鬼王最进鼎争。


    如今遇到,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冤家路窄。


    只是……


    钟兰陵深知,若无法在第一层赶上见愁,到了下面,变数也就会越大,那个女修的应变虽然很快,可修为毕竟太低……


    他怕,他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见愁便已经毙命于他人手中。


    所以,此刻看见厉寒站在原地这许久,他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他在打量傅朝生,傅朝生也在打量他。


    因有宇宙双目力量环绕,混乱的时间和空间组合起来,化作无数的虚影,重叠在了钟兰陵的身上。


    这的确是一个怪物。


    一个鬼王族生生造出来的怪物。


    傅朝生慢慢地皱了眉头,他不知道自己那一位故友,若知道眼前钟兰陵的底细,该有什么反应……


    整个峡谷口,一时之间,竟没有半点声音。


    钟兰陵的手指,已经按压在了琴弦之上,眼底带着几分忌惮,只问道:“厉寒道友,可否让个道?”


    这是出于礼貌。


    毕竟傅朝生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没有动作,没道理他不走,别的人都不走。


    只是……


    傅朝生从不是人。


    他抬了那一双藏着沧桑变幻与光影流转的眼眸,琉璃般的深蓝底下,似乎划过一抹隐约的苍青色。


    让道……


    “若是我说,不让呢?”


    ☆、第284章 先杀为敬!


    寒冰掌狱司。


    张汤等人已经提前穿过了壁画,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只是在看清周遭情况的那一刹, 每个人都皱紧了眉头, 紧绷了身体, 如临大敌!


    这是一个甚为广阔的圆形地下大殿。


    几乎没有什么光线,只有正中央一口圆形的一丈直径的深井,井内荡漾着黑沉沉、银闪闪的波光, 像是一井水银在内晃动, 更有无数起起伏伏的白色骸骨,在其中飘荡。


    一眼看去, 只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胆颤之感。


    那飘荡的波光,更有一种**般的虚幻之感。


    只要一靠近, 就好似要被吸引进去异样, 将这阴惨的地方, 照得一片光华灿灿。


    众人正好落在这井边, 立时察觉到危险气息,纷纷迅速地后退了好几步。


    待离得远了,那种迷惑之感,才稍稍退去。


    一时,他们都出了一身冷汗。


    放眼一看,周遭墙壁后,嵌着三十六条狭窄阴暗的甬道,深深地,也根本看不清到底通向何处。


    只有隐约的惨嚎声,从黑暗的深处传来。


    每一条通道前,都摆着一张长案,长案后都坐着一个面目狰狞、头上长角的恶鬼。


    三十六双或红或绿的眼睛,在他们到来的这一刻,齐刷刷地抬了起来,直勾勾注视着他们。


    不善。


    打量。


    恶意。


    冷笑。


    兴趣。


    ……


    种种不同的情绪,分布在这三十六双眼里,可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少数的几个,带着几分畏惧,在看见他们之后,又悄悄朝着最上首的位置看去。


    那是整个殿内,最长、最大、也最狰狞的一张翘头案。


    一名英俊的男子,身披冰雪之甲,头发眉毛皆一片雪白,连瞳孔都好似黑银染就,有一种不近人情好似仙神的感觉。


    像是苦于寒冷,他的嘴唇也变成了青紫色。


    此刻,正单膝屈起,一手搭在膝盖上,半是威严,半是闲适地坐在翘头案上。


    他扫了一眼张汤等人,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虚空之中的某一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嗡”地一声轻响。


    虚空顿时扭曲起来。


    像是有一阵涟漪荡开,扩散出一片雾气来,一道惨叫与哀嚎声,首先传入。


    小恶鬼特没骨气,张牙舞爪地哭喊:“别杀我,别杀我啊——”


    “砰。”


    一只紧绷的、骨节泛白的手,随意一放,松开了他的脖子。


    小恶鬼整个人立刻摔在了地上。


    “见愁!”


    陈廷砚立刻知道是见愁过来了,折扇一展,便直接站在了这涟漪的旁边,只忌惮地向着周围看去。


    他们都不知道见愁留在那边到底是要干什么,但也只等了这一小会儿。


    涟漪再扩。


    见愁整个身子,便从半空之中出现。


    她看上去,与先前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


    眉峰间染着的几许冰雪冷感,还有眼底凝聚着的那一点点、隐约着的杀机。


    见愁双足落了地,抬首向周围一看,竟也半点不惊讶。


    三十六条通道,三十六个恶鬼,应该都是这一层地狱的主簿。上头那佛塔一般的寒冰掌狱司,只是外在的建筑,这里怕才是真正“办事”的地方。


    看起来,他们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妙的境地。


    见愁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从脚边这一口深井掠过,立时就感觉到了井中飘荡的这井水的危险,一时心头一凛。


    只是她没有退开半步,甚至动也没有动一下,反而直接看西安了上首那冰雪一般的男人。


    “看来此狱便是阁下掌管了。我等参与鼎争,欲往第二层地狱去,冒昧打搅,不知阁下可否行个方便?”


    说话还算是有点礼貌。


    比先前通过的那一群秃子和那个自以为是的潘鹤寻好多了。


    男子便是这寒冰掌狱司的狱司,号为玄白,他打量着见愁,但只有一双眼珠子在转,整个身体却似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本狱司喜欢你这样知节懂理的。”


    他的声音,似早与这寒冰狱凝结在一起,有一种封冻之感。


    眸光一转,扫了一眼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恶鬼一眼,玄白才续道,“方便当然是可以给的,毕竟与你们方便,也是与八殿阎君方便。不过此狱之中,通道三十六,生生死死,你们尽可选择,到底哪一条是去热恼狱的路了,本狱司却是分辨不出的……”


    “……”


    众人一时之间,都紧皱了眉头。


    三十六条通道?


    这怎么可能选得出来?!


    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就连张汤这等不动声色之人,听了这话,都觉对方毫无诚意,双眸慢慢冷凝下来,袖中隐隐有暗光鼓荡。


    只有见愁,在听见这话之后,眉头一挑。


    她看着对方的目光没有收回,照旧一片死寂的平静,却有一点轻嘲的慧光闪过,只笑着问一句:“狱司大人此话当真?”


    三十六小恶鬼的目光,此刻齐刷刷落到见愁身上。


    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大胆,敢直接质问玄白狱司,除了那三十六城里那些雪域的贼秃,极域竟然还有这样嚣张的修士?


    一时之间,气氛诡异起来。


    就是玄白狱司,也觉得见愁这一句话透着诡异。


    这女修的修为实在是不够看,可却隐隐是这一群人的中心,这里面可都是玉涅境界的高手,更有一个玉涅后期的张汤,还有雪域来的佛母。如何能让她主导局面?


    心电急转,可玄白狱司依旧不知道,见愁为何这样有底气地问自己。


    但话已经说出去,无法再收回。


    他纹丝不动地坐在案上,只微微眯着眼看她,也不觉得她看破了这里的什么秘密,只道:“当真。”


    当真那就好了。


    见愁一手持伞,一手持剑,两手相抱,拱手躬身一拜:“那便多谢狱司大人了。”


    说完,她竟直接毫不犹豫,向着她脚边那一口深井,纵身一跃!


    “我们走!”


    张汤等人几乎同时头皮一炸!


    走?


    朝这一口漂着死人骨头的井里走?!


    他们哪里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得“哗啦”一声,黑银一般的井水水面,炸开了一团水花,见愁整个人竟然已经扎进了水中,一下消失不见!


    整个殿内,三十六恶鬼并玄白狱司,尽皆面色一变!


    甚至有人沉不住气,实在是太惊讶,立刻就骂出声来——


    “靠!”


    “怎么可能?!”


    “妖孽!!!”


    ……


    这架势简直像是要扑上来,将他们一刀砍死!


    到了这时候,陈廷砚等人哪里还不知道,这一口深井竟然才是真正通往第二层热恼地狱的路?


    众人对见愁反应怎么这样快,是半点也不清楚。


    但这不妨碍他们逃命!


    “快跑!”


    陈廷砚毫不犹豫,返身就扑进了井中。


    老妪更是直接将顾玲一抓,便带着她飞身而入。


    后面一些的张汤,反应亦很迅速,身形一晃,也没怎么挪动脚步,便已经直接到了井边,眼睛不眨一下便投了进去。


    “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水花响动,井水上面飘荡着的白骨都跟着游荡。


    眨眼之间,五个人竟齐齐消失不见了!


    原本端端如冰雪雕像一般的玄白狱司,此刻终于忍不住震惊,竟飞身自翘头案上一跃而起,来到了井边,面容上更是带着无尽的震惊——


    怎么可能?


    这个女修……


    寻常人即便是能猜到这一口看似死路的井才是出路,也都是在苦寻三十六通道无果之后做出的决定……


    多智近妖?


    还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三十六恶鬼全都面面相觑,半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哪里能知道,早在看见这一口井的一眼,见愁便知道有鬼了。


    那样熟悉的气息,换了寻常人来,可能还真的想不到什么地方去。


    可但凡每一个曾生活在灵照顶的崖山门下,若见了此黑银之井不产生点什么下意识的反应,那可真真算是废物一个了!


    整个崖山灵照顶上,最赫赫有名的,除却那三十丈拔剑高台,便是正中央那一口别有乾坤的归鹤井!


    每到一年鹤归时节,总有那崖山仙鹤,白羽飘摇而来。


    它们浮在归鹤井的水面上,优哉游哉,偶尔会与她那一只嚣张的鹅发生“械斗”……


    可其实,归鹤井不仅仅是归鹤井。


    只有崖山门下,才会知道,那是一道道门,通向整个崖山的地底,通向那气象磅礴的演武之地——


    困兽场!


    她曾在那里,目睹曲正风以一敌二,单凭**力量,击溃两个后辈;


    也曾在开印之地,等待扶道山人以万法归宗轮,开出惊艳的帝江风雷翼之道印;


    更曾在困兽场中,以筑基期修为,试斗金丹期的戚少风!


    这样的归鹤井,在整个十九洲都不多见。


    也少有人会想到在一口井中做奇异的变幻,即便是将“门”开在地面上,山洞中,也好过在井里。


    好歹,通过的时候不会给人一种“投井”的错觉。


    可……


    那又是何等令人怀念的感觉?


    那是见愁真正重获新生的地方,是她永远也忘怀不了的潇潇夜雨、崖山旧梦……


    在看见那一口黑银之井的瞬间,记忆里的一切便侵袭而来。


    见愁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迷惑,可那一种极其强烈的直觉,终于还是让她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


    黑银般的井水带着一种酷烈冰冷的气息,完全不同于归鹤井的清澈与清冽。


    冰寒,如同刀剑一样穿透她心魂。


    见愁将双眼闭上,有些恍惚。


    无尽的水流,从她身侧流淌而过,伴着无数的骸骨。


    可她,全无畏惧!


    哗啦啦……


    似乎有隐约的声音,可很快,那种冰寒的感觉,便立刻消失一空,一股熊熊的炎热之气,带着一种暴戾的鼓噪,扑面而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惊愕至极的声音——


    “怎么是你?!”


    见愁开眼,冰寒的目光,已经在落地的瞬间,投射出去!


    她根本不用看也听了出来,这声音不是潘鹤寻,又是何人?!


    不同于第一层的冰寒冷酷,此刻见愁凭空出现,脚下居然是一片巨大的熔岩湖泊,滚动的热流,带着通红的岩浆,翻滚如龙!


    放眼望去,足有千丈方圆!


    目之所及,尽是赤红苍穹!


    这里,竟是一座火山口!


    潘鹤寻一身黑衣,已经悠然地在此地等候一会儿,只待司马蓝关带着他的人,从这里出来,也把见愁张汤一行人干掉的好消息,给自己带来。


    可他没有想到,等了这许久,出现在火山口上的,不是司马蓝关,竟然是那个应该死在上一层的见愁!


    这怎么可能?


    司马蓝关好歹也是鬼王族顶尖的高手,怎么连一个见愁也干不掉?


    那一瞬间,他整个俊朗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见愁却已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先前与他们分别后,潘鹤寻便应该遇到了司马蓝关他们,但他们本就是一伙儿的,于是合谋定计,若无其事让潘鹤寻通过大峡谷与掌狱司。


    这样一来,后面的他们必定毫无防备,由此司马蓝关便有了一网打尽的机会。


    而且出面的是司马蓝关,即便有人活下来,也很难怀疑到潘鹤寻这个“名单上的人”身上!


    如今他等在这里,无疑是在等他的同伴。


    只可惜……


    等不到了!


    此人虽在名单之上,却包藏祸心。


    若容他逍遥,只怕这一趟十八层地狱之行,还不知有多少变数!


    大好机会,怎能放过了他?


    只那一瞬间,见愁已经下定了决心!


    张汤等人已经陆续出现在了她身后,她根本没回看一眼,只有双眸之中杀意,炙热滚沸!


    吞风剑向空中一扔,同时右手猛地一拔!


    “铮——”


    竟有一声刺破耳膜的恐怖剑吟!


    拔剑起,如乘风!


    长剑三尺,脱手如电!


    一时竟化作挟雷裹电的狂风,滚起一道漆黑的剑浪,在这赤红色的炽热岩浆湖泊上,破开一条通天大道!


    万夫不当的沛然!


    直直冲向潘鹤寻!


    一切,电光石火!


    陈廷砚张汤等人心中都要骂娘了,一头蒙地“投井自杀”也就罢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见愁竟然已经动手!


    “你疯了吗?!”


    空出的右手已迅疾地握在了虚魔伞伞柄之上,高高举起!


    见愁竟半点没有停手的架势,反而合身扑上,紧跟在吞风剑劈开的剑浪之后,竟似比剑势更快!


    如雷,似电!


    她满面冷酷的决然,炎风刮面,声如寒刃!


    “人多势众,先杀为敬!”


    ☆、第285章 群殴


    先杀为敬!


    在见愁这话一出口的瞬间,地府七十二城里面, 至少有一小半都炸开了。


    他们有一部分是一直在关注见愁这边的情况, 在看见见愁那么果断地直接跳井之后, 已经感觉脑子不够用。


    没想到,一出来,她竟然毫不犹豫开战潘鹤寻!


    也有一部分人是一直在关注潘鹤寻的, 更是半点也没料到这个情况。


    一时之间, 到处都是一片惊诧至极的咒骂声!


    “靠!”


    “老子的小心脏!”


    “有毛病吧她?”


    “没毛病啊!”


    “人家有虚魔伞啊!”


    ……


    “有虚魔伞了不起啊?”


    卢辛只是一个普通的酆都城鬼修,一张普通的国字脸上带了一道伤疤, 他已经盯着八扇屏上的画面很久了,心里并不很爽。


    他一直都很关注潘鹤寻, 也很支持潘鹤寻。


    转轮王虽是在八方城排于最末, 但掌管的却是轮回的最后一环, 并且是秦广王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


    能被转轮王看中的潘鹤寻, 又怎么可能寻常?


    一早卢辛就根本没考虑过潘鹤寻失败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的“盟友”?


    如今眼见见愁一个魂珠境界的,就敢仗着所谓的“人多势众”,仗着虚魔伞在手,就要硬碰潘鹤寻?


    “不自量力!看你怎么死!”


    卢辛不屑地哼了一声,对他所支持和崇拜的潘鹤寻极为有信心,目光转也不带转一下地,看着八扇屏上的虚影。


    炎海生波,乍起万千浪涛!


    火山口岩浆湖泊上的几个人,在听了见愁那一句“先杀为敬”之后,也没比外面人好到哪里去。


    陈廷砚险些眼前一黑,直接从半空中栽倒下去。


    从没见过这样震撼场面的顾玲,更是由衷地产生了一种畏惧,傻傻地看着眼前这近乎爆炸的场面。


    她还是第一次……


    真正地看见见愁出手。


    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其攻击,快似骤雨狂风,吞风剑出之后立时紧跟着虚魔伞,他们这些看的人都感觉喘不过气来了,潘鹤寻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与见愁之间相隔的距离本就不远,那吞风剑袭来,看着威势的确很强,但这个程度,他还没看在眼底。


    棘手的……


    是那一道早早锁定了他的气息!


    是见愁握着的虚魔伞!


    她正持着伞,如电一般飞驰在吞风剑之后,只待这吞风剑将他一组,随后再发动杀招!


    潘鹤寻不是傻子。


    他杀过无数人,拥有的战斗经验何其丰富?


    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见愁这是拼尽全力,要置他于死地的打法!


    不过……


    也好!


    鼎争,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他先前算计见愁,如今他们却安然无恙,想也知道司马蓝关那边肯定出了问题,若留此女,必为后患!


    同样是一瞬间,潘鹤寻也下定了决心!


    你有虚魔伞?


    我也不是没有压箱底的宝贝!


    强忍住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潘鹤寻在那恐怖的气机锁定之下,只高高抬起自己的袖子一甩——


    “去!”


    足踏炎浪,猛地爆退,口中却是一声高喝!


    伴随着他话音,竟有一团黑影从他袖中飞出,竟是一架通体漆黑的战车!


    初时见着还小,像是木头架子做成的微雕,可它一出潘鹤寻长袖,迎着那刮面来的狂风,竟然噌噌地往爆涨!


    “咔嚓咔嚓!”


    那恐怖的扩张之声,一时竟把见愁吞风剑掀起的滚浪之声给盖了下去!


    一座圆台从其底部渐渐升高,出现在了战车前方,圆形的表面,外层篆刻着苍穹星斗,中层篆刻着山川河流,内层则标记着八卦方位。


    一枚金黄色的大勺子正搁在上头。


    竟是一司南!


    战车有漆黑的甲板,四面刻着图案狰狞设计精致的阵法,更有三十六只白色的二尺飞轮,如同白骨造就,镶嵌在战车底部。


    此刻长风一吹,三十六只飞轮竟齐齐飞旋转动起来!


    呼啦啦……


    一时竟在这湖泊之上卷起了一股不亚于吞风剑形成的狂风!


    赤红色的湖泊上,顿时一片荡漾!


    潘鹤寻目中有滔天凶焰闪烁,还不待战车完全形成,便直接一个指诀打出:“起!”


    “刷!”


    还在不断变大的战车,竟真的应声而起,如同一面墙壁,挡在了潘鹤寻面前!


    “轰隆!”


    吞风剑挟裹而出的岩浆,如同一条长龙,自火山口湖面腾跃而起,当先撞在了战车之上!


    半空之中的战车立刻颤动起来。


    无数滚烫的洪流奔涌冲刷,可竟没在上面留下半点痕迹,连一点发烫的迹象都没有!


    目睹了这一幕的见愁,眉头顿时皱起。


    后方的陈廷砚,早早见了这战车,魂魄就要冒出去三分了,嘶哑着嗓子大喊道:“这是上古先民遗留的坤五都战车!这他娘能抵一整个大军!”


    上古先民遗留的坤五都战车?


    能抵一整个大军?


    见愁的目光,不知为什么,一下有些发亮。


    她当然知道陈廷砚提醒自己是为了什么,可她想到的却是这东西本身——


    真的有那么厉害?


    真有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落到潘鹤寻的手里?


    就像见愁只能拿到最弱的那一把虚魔伞一样,潘鹤寻也不可能有实力拿到这样恐怖的“坤五都战车”!


    一句话,这战车实力必定有损!


    上古先民遗留下来的东西,听着吓人,哪里有那么好玩?


    为今之计,当然还是仗势欺人,先下手为强!


    “咔!”


    在这瞬息的变化之中,见愁手中,虚魔伞再开三分!


    轰隆!


    天地骤然变色!


    原本红云密布的天空,好似被这热恼地狱的热给烧红,此刻却像是火焰忽然熄灭了一部分。


    竟有三分之一的天空,自见愁的背后,慢慢地暗了下去。


    平地里,有一股寒彻骨的冷风吹来,叫人心里发颤。


    潘鹤寻只一见这架势,便知道见愁竟是要直接对自己开杀招!


    你死我活的战斗之中,根本不存在先后的试探,只有一击必杀!


    这个女人,深谙战斗之道!


    棘手!


    太棘手了!


    即便潘鹤寻觉得自己有敢于虚魔伞一扛的实力,可见愁那边明显人多势众,即便是他拼着重伤,从虚魔伞下逃生,又哪里能干掉她的同伴?


    更何况,这才到第二层地狱!


    下面十六层,危险重重,哪里能容他以重伤之身混下去?


    逼不得已,潘鹤寻为阻止见愁继续开伞,不得已竟腾跃而上,一下从战车后面现身出来。


    同时向自己怀里一抽,一把白骨长鞭已经握在手中!


    那一刻,他看见了见愁,见愁也看见了他。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却都看清了此次的眼神,一模一样的眼神——


    杀意!


    双方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潘鹤寻一咬牙关,眼神里的狠毒,早已经毫不掩饰。


    他直接一抖手腕,竟将长鞭高扬,凌厉的一鞭顿时抽去!


    “呼!”


    白骨长鞭,威风凛凛,又带着一种刻骨的冷和毒,向着见愁破风而去!


    此刻的见愁,双手持着虚魔伞,正全力将魂力灌注到虚魔伞中。


    若是被这一鞭子抽中,她周身冲涌的魂力,只怕立刻就要被打断!


    虚魔伞是何等的杀人利器?


    当然也需要足够的实力来开启。


    即便反应再快,魂力再精粹,见愁也不过只是一个魂珠很小的化珠境鬼修。支撑虚魔伞本就需要全神贯注,若是被打断,后果不堪设想!


    万般危机之时,她瞳孔剧缩,只在疾驰的同时,一声断喝:“剑转身!”


    声音清越而且凛冽!


    潘鹤寻鞭在半空,眼见着就要到见愁的身上了。


    他一下不很明白见愁叫这一声的意思,可仅仅是愣了片刻,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先前撞到战车上的,只有那岩浆长龙,并且没有对战车造成什么损伤。可岩浆长龙原本只不过是见愁那一把诡异的剑,以剑势带起的浪涛!


    真正的攻击,根本是长剑本身啊!


    那么……


    那一把剑呢?


    这一刹那的变化,潘鹤寻即便想到了,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先前在岩浆长龙撞击来时隐匿了踪迹,几乎被人忽略的吞风长剑,此刻才猛然从下方钻出!


    原本长剑乃是直直向前,在见愁这一声断喝之后,竟然猛地一个回旋,势如龙卷,挟裹飓风,逆势而上!


    从笔直到向上,不过瞬息,毫无停顿!


    潘鹤寻人在半空,根本还来不及落下。


    眼见长剑忽然转向,面色大变,只是长鞭已出,再要收回,就慢了一拍——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真正危险的乃是虚魔伞,这吞风剑,又何足挂齿?


    当下,潘鹤寻竟然根本不闪不避,只抬手一个手诀向着下方战车那司南之上打去!


    “飞轮!”


    “当啷!”


    顿时有金铁撞击之声。


    一道赤金光芒,竟从司南勺柄之上,激射而出!


    “咔嚓!”


    竟同时有六个白色飞轮,自古拙狰狞的战车之底脱落,自动飞旋而出,迎向了见愁的吞风长剑!


    这是何等令人惊异的战斗?


    双方手中各持着武器,彼此之间你死我活,同时却还操纵着它物,争个头破血流!


    “刺——”


    一阵尖啸!


    六只飞轮集结起来,竟然组成了一个飞旋的□□,同样如同风暴一样,将吞风长剑困在其中!


    剑转,轮转!


    一者漆黑诡谲,一者深白狰狞!


    “哐当哐当!”


    长剑与六只飞轮相斗,顿时有恐怖而密集的撞击声在湖面荡开!


    所有听闻此声之人,皆觉头晕脑胀,险些从半空之中掉下去。


    就是见愁自己,也感觉眼前花了那么片刻。


    险些魂力凝滞,差点没维持住对虚魔伞的输出。


    幸好她是吞风剑的主人,受到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眨眼之间便已经恢复。然而——


    真正的危险,此刻才到来!


    吞风剑受阻,被坤五都战车的飞轮拦下,潘鹤寻的长鞭即便受到影响,也依旧威风赫赫!


    那冰冷的鞭梢,好似毒蛇吐信一样,散发着一股恶毒的气息!


    潘鹤寻脸上已经出现了残忍的笑容。


    即便是拥有虚魔伞又怎样?


    区区魂珠境界,坐拥重宝,一旦被打断开启的过程,几乎不可能有力气,再开启第二遍!


    只要打断见愁这一次,这里无数人,岂不任由自己屠戮?


    眼底凶光大炽,潘鹤寻猛地笑了一声:“受死!”


    长鞭破空,直击而出!


    见愁就这么睁大了眼睛看着。


    却出乎潘鹤寻意料地,依旧没有半点闪避,甚至根本看不到有半点慌乱,就好像眼前根本没有长鞭,也没有敌人!


    更带着一种嘲讽……


    好似,确定他这一击会落空!


    这眼神……


    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一瞬面,潘鹤寻是没有看懂的,然而,也仅仅是那一瞬间。


    因为,下一刻,答案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就在长鞭眼见着就要抽到见愁身上,甚至鞭笞其神魂,打断虚魔伞之开启的那一刻,那千钧一发的一刻!


    一柄威势惊人的偃月刀,自他左侧劈来!


    一把飞旋如电的金铁折扇,自他右侧斩出!


    更有一身穿黑色官袍、足踏皂靴的身影,自见愁身后升起,一时移形换影,竟然难以捕捉其方向与速度!


    潘鹤寻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一双根本不含有半点感情的眼眸!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只是一个等待凌迟的囚徒!


    银冠束发,袍带迎风!


    张汤眉峰冷凝,大袖一甩,五指张开紧绷,一时竟有千刀万刃,自他袖中飞出,在他两手手臂两侧集结成一片。


    一片银光冰冷!


    两面朔月霜寒!


    那一瞬间的张汤,竟好似将山崖里两弯钩月挂在了臂间!


    在潘鹤寻那长鞭眼见着就要触到他冰冷眉梢的瞬间,他左手手掌猛地一翻一压,挂在手臂上那薄刃组成的弯月,竟然发出一片令人心惊胆寒的撞击之声!


    无数的薄刃,好似忽然活了过来,在那弯月之中颤动!


    张汤只并指如刀,一划!


    “轰!”


    薄刃弯月竟凛然与那白骨长鞭劈在了一起!


    以凌厉对凌厉,以恐怖对恐怖!


    白骨长鞭本就是仓促之间击出,潘鹤寻本身修为亦只高出张汤一个小境界,更不用说张汤曾在杀红小界,眉心之中留有一缕青莲灵火!


    此刻便有一点点隐约的青色,覆盖在了那弯月之上。


    场中,立刻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场景……


    原本一片银霜般的弯月,在与白骨长鞭撞击的瞬间,竟变了淡青!


    下一刻,便爆炸开了。


    白骨长鞭如遭重击,本已经被薄刃霜月破去了凌厉与阴毒之气,此刻更为那一点青莲灵火附着,更有相克之效!


    长鞭顿时倒飞而回!


    潘鹤寻面色一片潮红,万分也没料到竟然是这个发展,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张汤凭什么为了那个女人如此卖命,更来不及去想这个向来神秘的枉死城修士到底拥有怎样神秘的战力,因为——


    左侧的偃月刀,到了;


    右侧的金铁扇,到了!


    甚至脚底下,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炎热得让人心底发毛的气息!


    潘鹤寻被张汤一击,气势早已经被打断。


    此刻又是多方夹击,又哪里反应得过来?


    躲了一边,躲不过另一边,怎么都是个死!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谁的攻击先到,整个火山口湖泊之上,便以潘鹤寻为中心,炸开了一团绚烂而恐怖的魂力焰火!


    圣洁纯洁却偏偏霸道的偃月刀之力,刁钻富贵却游带着凌厉杀机的金铁扇至力,甚至还有那赤红之中隐隐夹杂着黑色的火焰!


    全数爆炸!


    一身黑衣的潘鹤寻,像是被人击中的一块石头,猛地从半空之中砸落!


    “砰!”


    一声巨响!


    狠狠地撞在了坤五都战车的司南圆台上,一口深白的精魂之血,立刻喷出!


    酆都城第一,转轮王殿潘鹤寻,竟在这第一轮的交手之中,就身负重伤!


    十八层地狱之外,七十二座城池之中,无数目睹了这一战的修士,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尼玛也太惨了一点吧?


    酆都城的卢辛,眼见自己崇拜之人这样凄惨,更是气得一把拍碎了桌子站起来:“欺人太甚!太无耻了!这根本就是群殴,群殴!”


    ☆、第286章 天地织我衣袍


    群殴?


    周围有人听笑了:他们又不是没看到之前潘鹤寻联合司马蓝关算计见愁的事情。大家不过是一个比一个阴,群殴又怎么了?


    “就是群殴才爽啊!”


    “哈哈哈哈, 这他娘可是潘鹤寻, 酆都城第一的潘鹤寻!”


    “有生之年, 居然能看到他这么倒霉,这么狼狈,哈哈哈哈值了!”


    “这届鼎争值了!”


    “打脸来得这么快, 这个叫见愁的女修, 老子买她赢!”


    “潘鹤寻估计还是死不了的,毕竟这么多年的底蕴在, 不过可能会受伤……”


    “快打,快打啊!”


    “群殴死这个龟孙子!”


    ……


    极域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个事情越乱, 他们越兴奋的地方。


    整个鼎争, 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变数。


    但在进入第一层之后, 还没有发生几场像样的战斗,着实让众人看得有些不爽,眼见着见愁等人要直接取潘鹤寻的命,他们哪里还有不兴奋的?


    只在潘鹤寻第一回合交手落到下风的瞬间,就有无数极域修士兴奋地通知了他们的亲友,让他们不要错过这往后很可能会载入鼎争史册的一战!


    刷刷刷刷——


    眨眼间,就有无数的玄戒,接入了见愁等人所在的这一片战场!


    第二层热恼狱火山口的这一战,立刻成为了整个极域都关注的焦点!


    万众瞩目!


    只是……


    在这一片岩浆汇聚的火山湖上,没有一个人在乎!


    他们面临的,乃是生死之间的战斗!


    这个时候的潘鹤寻,总算知道了见愁那个眼神的含义。


    可早已经来不及了……


    从始至终,见愁都没有动过半分。


    她只是持着虚魔伞,面色渐渐苍白下来,可眼神也慢慢坚毅起来。


    在极域的每一次战斗,对她这个只有魂珠境界的“弱者”来说,都是危险的。


    然而,对此刻的见愁而言,她也是幸运的。


    毕竟,她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里剩下的每一个同伴,应该都是她可以相信的所在!


    潘鹤寻乃是酆都城明面上的第一,虽则见愁判断他实力应该不如司马蓝关,可也是个极难对付的家伙。


    坤五都战车这样的庞然大物,至今不曾展露过它的威力。


    即便已经受了重伤,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天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变数!


    既然受伤,那真是上天赐予的良机!


    趁你病,要你命!


    绝对不要再给对方多出手的机会!


    见愁目光森然,面容之上,只有满满的杀机,想起了他们险些折在寒冰掌狱司前的种种,想起还在下面的司马蓝关等人。


    此战,不宜再拖!


    “嗡!”


    她人在半空,手臂高高举起,身体之内无尽的魂力,疯狂地朝着伞柄之内注入,虚魔伞,已开到五分!


    一条又一条的金色符文亮了起来,虚魔伞伞面上那些图案,也一一地鲜活了起来,有普度众生的佛,有凌于九天的仙,有逆战不息的魔,也有狰狞血腥的鬼!


    张汤等人身上自然也有好东西,只是拿出来都难以与虚魔伞相比,不能一下搞定这一场战局。


    是以,他们非常清楚。


    此战,致胜的关键,就在见愁的身上!


    他们绝对不可以让见愁出事!


    只要虚魔伞一开,潘鹤寻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拥有回天之力。


    毕竟他们人多势众,一个全盛状态的潘鹤寻能不能赢都是个未知数,就不用说是虚魔伞下的他了。


    所以,在眼见着见愁加剧了虚魔伞魂力注入速度的那一瞬间,众人亦半点没有犹豫,竟然在这绝顶之上,开启了一场默契得惊人的配合!


    无数银光薄刃,在四散炸开之后,竟如同受到了什么感应,又从四面八方,群星一般重新汇聚,回到了张汤的脚下。


    他像是踩着一块由薄刃构成的银盘,八角尖锐,还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地翕动。


    在潘鹤寻砸到司南之上的那一刻,他便直接由高处,俯冲而下!


    分明一身披玄黑官袍的杀神,此刻却偏偏脚踏银盘,好似从月上飞下,竟给人一种凛冽不可侵犯之感。


    炎热的狂风,刮面而来,似乎要烤焦他两鬓墨发的发梢。


    一身衣袍,迎风鼓荡,并着墨发翻飞!


    唯一静止的,只有他那含着冷酷杀意的眼神!


    “张汤!”


    司南圆台之侧的潘鹤寻,抬起眼来,就看见了紧追不舍的张汤,一时之间,心中有万千的恶念,甚至恼羞成怒!


    不过区区一个枉死城出来的修士,修为还不如自己,偏偏在刚才电光石火之间伤了他!


    外面的人或许不知谁的攻击先到,可潘鹤寻身为苦主,是一清二楚!


    对方那银色薄刃的攻击,实在是太过诡异。


    尤其是其上携带的那隐约的绿光,竟直接破开了他身外的防御,让张汤的攻击,顺畅无阻地攻入了他神魂,如此才会使他重伤吐血!


    剩余那些人的攻击,也就能顺势将他困住。


    如此一来,四面夹击,他哪里还能跑得掉?


    潘鹤寻双目已然赤红,一片狰狞。


    他盯着张汤,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路上我拉拢你,你竟要帮助那个魂珠境的女修!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众人一听,简直怒从心头起!


    从老妪到张汤,谁不都是这一位眼珠子长到天上的潘鹤寻忽视的对象?


    原来人家都是为了拉拢张汤啊!


    打人不打脸,也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


    第一个炸了的就是陈廷砚!


    他哼了一声,双目之中闪烁的慧光,却是一下冷凝了下来。


    金铁扇“呼啦”一声飞回了他手中,他只伸出自己的食指,用力一点,顿时就有一一道魂力被注入其中!


    “刷刷刷刷!”


    那金色的十二根扇骨,竟然在这一瞬间,朝着扇缘外弹出三尺!


    “十二剑屏扇!”


    潘鹤寻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东西,瞳孔剧缩!


    陈廷砚持着折扇,却是笑得阴险狡诈,带着一点幸灾乐祸,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头发寒:“看来你也是个识货的嘛!”


    话音落地,整个人已经直接化作了一道光线,一扇击出!


    “咔咔咔咔!”


    那十二把剑竟然瞬间从扇上脱出,散成如雨一般的十二把飞剑,疯狂地穿梭,与张汤一道,前后夹击!


    一者是十二剑如剑雨,似飞针;一者是万万刃若白银,类钩月。


    金光银光,一时在场中交错,绚丽至极的同时,充满了危险!


    身上有伤的潘鹤寻,一时陷入了二人夹攻之中。


    他只伸手向着身边的司南一拍,但听得“当”一声恐怖的铜震,竟有一道古铜色的光芒,以司南为中心,向着整座战车弹射开去!


    “轰轰轰轰……”


    那一瞬间,依旧镶嵌在坤五都战车底部的三十飞轮,竟然全部脱飞而出,像是之前战车出来时候一样,迎风就长!


    原本数尺大小的飞轮,竟眨眼之间变得比战车本身还大!


    无数深黑色的符文,一下出现在了飞轮表面,密密麻麻的一片,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气息。


    “砰!”


    每一面巨轮,都像是一面墙壁,一座高山!


    在潘鹤寻和司南的操纵下,它们携裹着疯狂的力量,朝着张汤与陈廷砚撞去,也朝着远处的老妪与顾玲,甚至见愁撞去!


    整个巨大的熔岩湖泊之上,场面一时惊心动魄到了极点。


    漫天都是飞舞的法器,稍有不慎,便会分不清敌我。


    张汤与陈廷砚招招夺命,潘鹤寻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借着战车之上的禁制,同时力敌两个同境界的对手,竟然还不落下风!


    顾玲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张汤实力惊人也就罢了,陈廷砚向来被人传是纨绔子弟,可那十二剑屏扇一出,整个人的气势竟然节节拔升,隐隐有不输给张汤之势!


    可以说,自鼎争开启到现在,还从未有过任何一战,有此刻这一战的奇诡!


    飞轮飞来的时候,站在见愁不远处的顾玲,紧张极了。


    她只能竭尽全力地将自己双臂高高抬起,好似鸟雀即将振翅高飞,瞬息间,张口一呼,便是清越又含着一点戾煞之气的高亢啼鸣!


    “唳——”


    五彩羽衣,顿时迎风而舞。


    一时竟有一庞大的火乌鸦的虚影,自她身体之中,向着身体外部扩散开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法身虚相”!


    三足的鸟,形似乌鸦,双翅高举,周身燃烧着熊熊的烈火,赤红之中带着一点令人心悸的玄黑!


    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整个沸腾的火山口,都好似为之颤抖了,竟然安静了片刻!


    顾玲高高地仰头,顿时有烈风扬起她五彩羽衣!


    “啊——”


    一声分不清是人声还是鸟声的高亢啼鸣!


    “轰!”


    万千火焰,尽数腾跃而出!


    就连众人脚底下那滚沸的岩浆,也似不得不听从她的号令,化作数十条炎龙,齐齐咆哮,扑向了那数个巨大的飞轮!


    “轰隆……”


    巨大的撞击声,一下覆盖了整个火山口,磅礴至极。


    整个火山口的左边,是停靠的巨大战车,是争斗不休的张汤、陈廷砚与潘鹤寻,金银光芒交织,白骨长鞭纵横;


    整个火山口的右边,是腾空的火龙,燃烧的飞轮,还有那为威风凛凛的三足火鸟,伴着顾玲五色霓裳羽衣飘飞!


    这是何等惊人,又何等耀眼的一幕?


    自本届鼎争开局以来,还从未出现过!


    十八层地狱之外,早已有无数人,为这一幕痴迷!


    顾玲自己也是半点没想到,情急之下,全力攻击,竟然会产生这样恐怖的效果……


    她的火乌鸦,好像也不是大家说得那么差呀。


    眨了眨眼,她闪身就想要去帮助那边的老妪。


    然而……


    一道风,一道冷风,一道与此时此地完全不符合的奇异冷风,一下自她身边吹刮而起,阻止了她的行动。


    “嗡……”


    细微到极致的声音,似乎是流淌在风的缝隙。


    然而,顾玲听到了。


    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自己的行动,带着一种发自心魂的震颤,朝着那风的流向,看了过去。


    那一瞬间,再也移不开目光!


    耳边张陈潘三人战团那恐怖的交手之声,忽然就小了,甚至隐没了,顾玲的眼中,甚至是老妪的眼中,及至整个极域无数关注此战的修士眼中——


    只有那一道持着玄金大伞的身影!


    第二层地狱的天空,原本就覆盖着一片一片的红,好似涂在蓝色幕布上的鲜血。


    此刻,却已经只剩下三分依旧,余下的七分,竟都被黑暗吞噬,化作了万般的虚无。


    见愁凌空站在整个岩浆湖泊的中央,右手持着虚魔伞,竟已开了七分!


    天地与她的伞尖,有一线相连!


    那是苍穹的色彩汇聚成的细线,明艳,有蓝,有红,不断地向下流淌……


    苍穹,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漏斗。


    那明艳又醉人的色彩,就通过这一条细如蛛丝的长线,从天而落,流淌到伞尖,又顺着伞尖,覆盖整个伞面。


    甚至通过了伞柄,传递到见愁的身上!


    原本一身月白的长袍,仅仅一片浅蓝。


    可在那明艳长线坠落之时,竟有七分被一点一点,染成了澄澈的净蓝!


    一朵又一朵被烧红的云彩,则顺着伞柄,流淌到她身上,勾勒出了一朵又一朵赤红的云纹……


    那感觉,就好似……


    整片天空,都被她穿在了身上!


    吞天噬地虚魔伞,以无尽之万万苍穹,织我衣袍!


    ☆、第287章 我还天地颜色


    见愁持伞凌立,衣袂翻飞。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汇聚在她身上的天地之色太过绚烂, 以至于那一张脸, 看上去竟然多了几许苍白。


    隔得太远, 看得太虚。


    几乎没有人发现,她持伞那一只手,已经开始了颤抖, 仿佛下一刻就要握不住一样!


    太恐怖了!


    所谓的瞬杀玉涅的虚魔伞, 对只有魂珠境的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即便是悄悄同时吸收着来自玄玉的地力阴华, 可要满足完全撑开虚魔伞的魂力,还是太少, 太少!


    眉心处, 已经隐隐有一种干枯得刺痛的感觉。


    她那一枚小极了的魂珠, 正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旋转, 希图能跟上虚魔伞霸道的吸收……


    可是,不够!


    不够!


    虚魔伞撑开的速度,越来越慢,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开了七分的伞面,给她带来的压力。


    就好像一个人顶着高高的山岳!


    而山岳,随时会倾覆!


    她不过只是山岳之下,一颗脆弱的鹅卵!


    身体之中的魂力,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魂珠的旋转,也变得颤抖起来。


    上面那一条裂缝,似乎也在吟呻,好像随时会扩大!


    危机,不声不响地到来!


    这一刻,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了见愁的不对劲!


    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却处于了一种近乎油尽灯枯的颤抖,嘴唇都成为了青紫色,寄居着魂珠的眉心祖窍处,更是因为那近乎丧心病狂的魂力输出,变成了半透明!


    隐隐约约,那一枚虚弱的魂珠现了出来。


    “糟了!”


    老妪那边几乎立刻就叫了一声!


    顾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出来情况不妙,只看着这近乎毁天灭地的场面,吓得手足无措:“见愁姐姐!”


    “哈哈哈哈!”


    那一刻,一声狂笑,在这阴惨恐怖的天地间响起,带着无限的狂妄!


    兴许是看见自己最大的威胁陷入了的困境,机会终于出现,潘鹤寻整个人的气势,竟然猛地往上拔升了一大截!


    “一介弱质,以为拿到虚魔伞,就可以耀武扬威吗?”


    “凭你也想撑起虚魔伞?!”


    “做梦!”


    双手如同佛掌,在冷笑出来的一刻,便结成一古拙庄严的印记,竟直直朝着张汤那薄刃银盘打去!


    “战车,开五都!”


    庞大的战车上,立时迸射出一道同样庞大的虚影,附着在潘鹤寻身后!


    他一掌推出,那看不清形状的黑色虚影,也伸出了一只手掌,向着张汤推出!


    张汤立时感觉到了一种灭顶的恐怖压力!


    只是,不能退!


    也——


    懒得退!


    薄刃银盘在身前,拼凑成尖锐的八角形状,此刻已有足足三丈方圆,好似绘制的天上星斗!


    张汤双手一错,竟然旋转此盘,化作一天上满月,迎向那虚影的手印!


    “哗啦!”


    是流淌震颤如银的薄刃星斗盘,在张汤操控下破空而去的声音!


    “轰隆!”


    巨大的黑色手印立刻撞在了满月银盘之上!


    “咔嚓——”


    银瓶乍破,水浆迸溅!


    就好似一块石头,打破了的迷幻的琉璃银镜!


    潘鹤寻的手掌,或者说他背后那巨大的虚影,竟只受到了片刻的阻碍,便如捅破一张纸一般,轻松地击穿了整个银盘!


    瞠目结舌!


    强得爆炸!


    旁人甚至还来不及为张汤捏一把汗,他整个人便已经倒飞了出去。


    情势危急,他面容紧绷,直接凌空一个翻身,喊了一声“刃归”。那被撞散的无数薄刃,就如坠地的星光一样,全速倒飞而回,贴裹在他身周!


    张汤整个人,都被这银色包裹,在空中腾跃。


    一如——


    银龙遨游!


    潘鹤寻那一个古朴凝重的手印,最终擦着银龙的边缘过去,又撕裂了无数的薄刃,砸在了下方巨大的岩浆湖泊上!


    “轰隆!”


    如天外巨石坠落,无尽岩浆巨浪,滔天而起!


    “桀桀……”


    潘鹤寻仰天大笑,眼见张汤如此狼狈,心中得意满意至极!


    坤五都战车,这意外之中得来的上古法器,每每给他带来全新的惊喜!


    身受重伤?


    那又如何!


    坤者,地也!


    地面之上,唯我纵横!


    这一刻,他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双臂,发出一声怪异到了极点的呼号!


    “起,起,起!”


    “呼啦!”


    原本伫立在他身后的黑影,竟像是受到召唤,澎湃汹涌起来,凶悍地向着潘鹤寻本人扑去!


    “轰轰轰!”


    诡异,凶恶……


    就好似一大团黑色的棉絮,一下填充进一件小得过分的衣服,于是瞬间膨胀!好像要将他整个身体撑破!


    “啊啊啊啊……”


    潘鹤寻发出了痛苦的大叫。


    一道一道黑红的血纹出现在他脸上身上,竟然让他整个身体,迅速炸裂一般膨胀起来!


    一眨眼,一个怪物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头颅两侧生出两个新的头颅,背上肩膀上也伸出了四条全新的手臂!


    竟是壁画上才有的三头六臂!


    浑身遍布着黑红的血纹,双目圆睁,眼白多余眼黑,深绿的丝线盘在上面,森然可怖!


    潘鹤寻整个人足足拔高了一丈!


    黑影似乎是一种奇异的物质,促成了他的变化。


    只是数量过于庞大,如今的他还无法完全承受,是以在暴涨到极限之后,这样的膨胀便停止了。


    剩下的大部分黑影,挂在潘鹤寻的脑袋后面,像是一个巨大而臃肿的囊袋。


    一眼看去,他几乎已经没了人形,与那黑影连成一体!


    目睹此情此景之人,都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潘鹤寻拥有三个头颅,六只眼睛,视野一时极为开阔起来。


    重伤没有了,疼痛不见了,就连那种被人围攻的恼怒也不见了!


    只有强大!


    要将他整个人都撑破的强大!


    身后陈廷砚那十二剑屏扇拆分出的十二把金光飞剑,疾驰而来,潘鹤寻只随意伸出手掌,这么一挡!


    “哐当当!”


    十二把飞剑竟然全数颤抖起来,被一把拍了回去!


    “该死!”


    陈廷砚哪里想到他忽然来了这一出,始料未及之下,被这一股剧震动了身体魂力,如遭重击,险些从空中跌落下去!


    “不自量力!”


    潘鹤寻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了。


    太强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试验坤五都战车的上古附身之能,只有万般的惊喜!


    此时此刻,陈廷砚张汤这等小杂鱼,已经完全不重要!


    他六只眼睛,齐齐转向了见愁,眸底凶光一现,竟自坤五都战车上瞬间一跃而起,朝着静止在半空的见愁,飞扑而去!


    搞死这个女人,才是当务之急!


    “危险!”


    “见愁躲开!”


    惊呼之声,夹着发自心底的恐惧!


    见愁当然听到了,可是根本让不开!


    虚魔伞用一种疯狂的速度,抽取着她身体内的魂力。


    魂珠的旋转已经有一种凝滞之感,即便是暗中给了无数的玄玉,也根本撑不住这样恐怖的消耗!


    七分。


    七分五。


    八分。


    八分五。


    ……


    越来越慢,虚魔伞撑开的速度,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只差那么一点点,整个伞面便可以完美撑开!


    不够!


    不够!


    眼见着潘鹤寻那如魔似怪的身影向自己飞来,六只巨大手臂在空中狂挥乱舞,她心底竟然冒出了一股难以压抑的怒意!


    杀手锏!


    人人都有杀手锏!


    唯独她,只有一个魂珠境界,只有一破破烂烂的破魂!


    到现在,偏偏就差这么一点!


    退?


    当然不能!


    退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杀,或许还能杀出一条活路!


    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种选择!


    一条路,黑到底!


    见愁可从来没忘记过自己进入极域以来的种种遭遇!


    在那一刻,她咬紧了牙关,只吐气开声,像是要将心中压抑的狠劲儿都宣泄而出一般,一声呼喝——


    “聚!”


    不就是魂力吗?


    不就是地力阴华吗?!


    她是没有,她的魂珠也没有,可整个十八层地狱,乃是极域之中最要紧的所在——


    地力阴华!


    要多少,有多少!


    空着的左手,猛然伸出!


    大拇指与无名指指尖,轻轻一碰!


    “轰!”


    两指之间,竟电光闪烁,雷鸣阵阵!


    “呼啦!”


    平地一阵大风起,所有人都难以睁开眼睛!但是他们的神魂感知,给了他们一场巨大的震撼!


    那一刻,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


    地力阴华!


    那竟然是从火山湖中、地面之上、苍穹之下冒出的,无尽的地力阴华!


    铺天盖地!


    好似受到了什么感召,平日里千难万难才会从中冒出的东西,竟都跟疯了一样,朝着见愁扑去!


    一时之间,目之所见,魂之所感,再无他物!


    天地间,只有地力阴华!


    它们以见愁为中心,疯狂地旋转,形成了一道恐怖的旋涡!


    每一缕地力阴华,都直指见愁眉心!


    她眉心之中那一枚小如微尘的魂珠,在这一刻,猛地自她眉心飞射而出,投入了这一片风暴之中!


    何等磅礴的数量?!


    何等恐怖的威压?!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那样小的一颗魂珠啊……


    连婴儿小指头尖大小都不到,米粒萤火之光!


    甚至还有一道难看的裂缝,固执地竖立在魂珠表面,这是魂魄有残缺才会出现的情况,而且原本应该很纯粹的深白色彩之中,竟然夹杂着几分紫光。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看见人魂珠上有杂色!


    破烂!


    低劣!


    浑浊!


    太寒酸,也太可怜了!


    每个人的魂珠都是有限大小,只能容纳有限的魂力。就好似一个瓶子,只能装一定量的水,如果硬要往里灌,只怕立刻就会撑破瓶子,撑破魂珠!


    魂珠一破,便是魂飞魄散!


    见愁的魂珠这样小,明显是被虚魔伞庞大的魂力需求给架在了火上!


    众人都不忍看下去了,只觉得这一粒魂珠,飘荡在风暴之中,好似一叶小船,危如累卵!


    潘鹤寻则是大喜过望。


    “天助我也!”


    “你自己找死,还省了我动手的功夫!不过架势都摆开了,我送你一程!”


    话音落地,他竟猛一张口!


    “轰!”


    似洪水决堤,竟有一股精纯浓郁的黑气,如潮水一般喷吐而出,汇入见愁身前那一片地力阴华洪流,跟着旋涡,朝着那一粒魂珠奔去!


    “卑鄙!”


    顾玲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气得双目发红!


    这分明就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外面的地力阴华早就已经多不胜数,他竟然还往上加了一口精纯的魂力,岂不是要活生生“撑死”见愁,让她爆体而亡?!


    一时之间,众人俱愤慨至极!


    可在十八层地狱之外,蹭在小角落里看八鼎屏风的大头鬼和小头鬼,却是险些吓得怪叫起来,屁滚尿流!


    太熟悉了!


    整个极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场景!


    还记得初将见愁捡回来,跟她达成交易,看她修炼的时候……


    他们两个,与见愁同在一个屋子,却无法从地上抽取半分地力阴华。


    全他娘被见愁抢走了啊!


    至今他们都还记得那噩梦一般的一幕!


    一个人,一整个屋子,瀑布一样磅礴的地力阴华!


    此时此刻,只不过是比当初汹涌百倍,千倍!


    就好像是放开了所有的限制,疯狂地去吸引那些地下冒出来的东西!


    那种恐怖的亲和力和吸引力,还有同样恐怖的……


    仿佛同时想到了什么,大头鬼小头鬼齐齐转过头来,对望了一眼,只读懂了同样的一句话:潘鹤寻,太他娘倒霉了!


    心疼!


    心疼死了!


    可怜的潘鹤寻,此刻还半点不知自己将遭遇什么。


    他三头六臂,站在半空之中,狰狞着三张一模一样的面目,狂笑不止,只等着见愁葬身的那一刻!


    整个旋涡,已经完全失控!


    在潘鹤寻加进去的那一道浑厚魂力的影响之下,旋涡里的地力阴华,全数□□了起来。


    它们好似脱缰的野马,携裹着风雷,朝着见愁凶猛撞去!


    张汤等人有心要帮她,可此刻整个都天地间的地力阴华,完全排斥他们的接近,甚至就连他们的身体,也被这风暴卷入。


    自身难保,谈何救人?!


    这一战,在此刻,彻底变成了见愁一个人的战争!


    在无数人近乎窒息的屏息之中,磅礴的地力阴华,携裹着潘鹤寻那一股不怀好意的魂力,瞬间抵达了见愁微小而劣质的魂珠!


    “轰隆!”


    好像大浪冲刷之下的一块石头,立刻就要被击飞出去!


    然而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那一粒魂珠,竟停滞在半空之中,巍然不动!


    料想之中的瞬灭和摧毁,更是完全没有出现!


    无尽地力阴华,竟然全数被这一颗小得令人发指的魂珠吸入!


    魂珠旋转,如风!


    一半的地力阴华,被魂珠吸入,立刻开始了疯狂的转化;可另一半,却全从魂珠那一条并不大的缝隙之中——


    漏出!


    漏出?!


    “怎么可能?!”


    三个头颅三张嘴,此刻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不敢置信的声音!


    潘鹤寻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漏勺!


    她的魂珠竟然像个漏勺!


    那样磅礴的魂力,竟然有一大半都漏了出去,兜都兜不住!


    “靠!”


    别说是潘鹤寻了,就是无数场外等着见愁爆体而亡的那些人,也前所未有,整齐地爆了一句粗口!


    极域有史以来最小魂珠!


    原来是这么个“小”法!


    尼玛这种漏勺一样的魂珠,怎么可能不小?


    能修出这魂珠来,本身就已经是近乎逆天的事情了好不好?!


    这一刻,无数人想把自己膝盖骨挖出来给见愁扔到脸上!


    见过奇葩的,没见过你这么奇葩的!


    难怪敢丧心病狂聚拢那么多的地力阴华,难怪潘鹤寻落井下石再添一把火,她都不惊不乱!


    有这漏勺魂珠在手,再来两车地力阴华也不是事儿啊!


    气死了!


    气疯了!


    气炸了!


    无数人感觉出了一种被耍的愤怒,盯着场中见愁那魂珠的眼睛都在冒火!


    色彩浑浊的魂珠,正在以一种寻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疯狂旋转。


    转化之后的地力阴华,便成为了见愁自身的魂力,自微尘一般的魂珠中急速跃出,初时如线,出来后却迅速涨成了一道白龙,向着见愁眉心祖窍——


    激射!


    “砰!”


    磅礴的精纯魂力,瞬间抵达,灌满见愁眉心!


    苍白的面色,瞬间恢复红润,衣袍上苍蓝深红的色彩更是加速了覆盖,顷刻即满!


    巨大的丈宽虚魔伞伞面上,金光浮动,幻影飞涨,交错闪烁!


    整个第二层热恼狱,此刻只有伞尖对着的那一小块天空还有色彩。在魂力重新冲涌,从见愁身体内输送到虚魔伞的刹那,这一块天空,迅速缩小!


    好似一滩水洒在地上,风一吹,立时干涸!


    天地间最后一抹颜色,化作从天坠落的燃料,如一丝雨线,砸落在伞尖,掀起猛烈的狂风!


    如瀑乌发,尽染!


    青丝化作苍蓝,摘天上红云作簪!


    这一刻,虚魔伞已开到极致!


    真真正正的——


    十分!


    危险的气机,立时化作尖锐的刀剑,架在了潘鹤寻脖子上!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吐,浑厚魂力,不仅没能破坏对方开启虚魔伞的计划,反而为她做了嫁衣!


    那感觉就像是放出一把冷箭,最后捅回了自己的心脏!


    恨到发狂!


    眼前那无尽地力阴华旋涡,正被魂珠不断转化。


    原本好似杂色的一点点浅淡的紫色,在这样疯狂且不计后果的转化与吸收之中,竟然渐渐地变多、变深!


    没一会儿,整颗魂珠倒有大半成了纯正的紫色!


    帝王紫!


    那一瞬间,竟有一种极难言喻的威压,从这枚小小魂珠之上扩散开来,像是要压着所有人,俯首称臣!


    这个色彩……


    难道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


    怎么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且不是全紫,只是慢慢地变成全紫……


    不。


    不可能!


    潘鹤寻目中闪过一片惊骇,更有一种蔓延的恐慌:杀掉见愁!必须要及时地杀掉见愁!


    只要在这里杀掉她,不管这一枚魂珠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不是真正的帝王紫,都不重要!


    恐怖的杀意,一时在他六只眼眸里疯狂蔓延!


    潘鹤寻长开了嘴,狰狞地高喝了起来,如同一头猛兽,六只手臂挥舞,幻化出一枚巨大的深黑色骷髅,竟然硬生生挤入那地力阴华旋涡风暴之中,攻向见愁!


    见愁虚魔伞已开,哪里又畏惧他?


    那种充盈饱满之感,几乎要让她整个身体和头脑,为之炸裂!


    在潘鹤寻攻来的那一瞬,她亦迎风而起,双目一睁,千千万万金光汇聚眼底,持伞如电!


    “咔!”


    收!


    丈宽伞面金光流溢,瞬间向内收拢!


    整把虚魔伞竟好似化作一把利剑,以锋锐的伞尖,击向数丈高的骷髅!


    “轰隆!”


    竟然毫无抵抗之力!


    仿佛金铁撞击瓷器一般,那威风凛凛的骷髅,竟在被伞尖戳中的瞬间,四散崩碎!紧随其后的潘鹤寻立时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


    “竟敢坏我五都之鬼,杀、杀、杀!”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却是沙哑,仿佛在胸腔之中震动,重重叠叠,给人以魔音穿耳之感!


    见愁眉头一皱,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眸凝金光!


    在击破那骷髅之后,她持伞,速度更快上三分!


    眨眼已逼到潘鹤寻身前!


    潘鹤寻三颗头颅转过来,一齐朝着见愁咆哮,张开的口中,已弥漫着一片鲜红的血色!


    他六只手臂,皮肤黝黑,如同地狱里伸出的鬼爪,扑向见愁!


    一直咬在他脑后的大团囊袋般的黑影,更如活物一般,觉出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竟然在潘鹤寻六臂伸出的瞬间,疯狂地蠕动!


    轰!


    轰!


    轰!


    ……


    连成一片的响动!


    只一个瞬间,那大团黑影之中,竟然伸出了百条、千条粗壮的黑色手臂!


    青红的经脉盘踞在手臂的表面,大掌上有着尖利的黑色指甲,似乎随时能划破人心脏。


    这些“怪物”,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在虚空之中狂舞!


    何等恐怖的场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无数的手臂,填满了他们目之所及的虚空,带着凶悍邪神的嚣张气焰,携着一股必杀的决心,跟在潘鹤寻那六臂之后,齐齐朝着见愁轰去!


    “你自掘坟墓,我岂能不送你去死!”


    见愁目睹这比地狱更惨怛的一幕,心中竟无丝毫触动,一双清透的眼眸,只窥见了潘鹤寻此刻的虚弱与恐慌!


    你要死,我便送你一程!


    她手臂一抖,瞬间放开了禁锢的经脉,无尽磅礴的魂力,顿时山呼海啸,磅礴冲出!


    “轰隆!”


    才闭合上的虚魔伞,立刻张开!


    这一次,再不是先前的滞涩,也不仅仅只有它本身的一丈!


    在无穷魂力的激荡之下,它像是荒原上狂长的野草,疯了一样张开自己的伞面,侵占着广阔的虚空!


    大!


    大!


    大!


    只在见愁再次撑开伞面的瞬间,它已覆盖半片虚空!


    伞面上金色的符文,全数膨胀。


    那些神影,仙影,鬼影,魔影——


    不管是超尘还是狰狞,是庄严还是诡谲,全部吸饱了魂力,如同吹气球一样,阵列在伞前!


    满天仙佛在头顶,如云鬼魔绕身周!


    场面,雄奇到极点!


    高高的火山口,抵近苍穹;血红色的火山熔岩汇聚成湖泊;整个天空,失去了颜色,化作一片虚无。


    一面是潘鹤寻,一面是见愁。


    一面是填满了半片天幕的黑影,伸出千千万万条粗壮狰狞的手臂;一面是收纳了整个苍穹的黑金大伞,脱手飞出,浮出漫天的金色巨影!


    没有停滞,更没有犹豫!


    千万手臂如同惊雷爆炸,朝虚魔伞狂轰而去!


    漫天金影好似暴风呼啸,有高旷悲悯的梵呗之声缭绕,高山流水之乐长奏,桀桀怪笑伴随其中,呜呜鬼哭乱人心神!


    一伞出,似共工怒触不周之山!


    天地崩塌!


    一时只有无尽乱炸的魂力,充斥整个虚空,无尽的金光如山倾岳倒,以一往无前之势,砸向那不人不鬼之怪!


    千万条手臂,甚至潘鹤寻那狰狞的脸,都在这一瞬间,消没了影子!


    “轰隆隆!”


    恐怖的撞击声,充斥整个第二层地狱!


    这一刻,天地之间,静默一片!


    这一刻,极域内外,再无二声!


    七十二城,无数鬼修,心头颤抖!


    十大鬼族,百位长老,站立不稳!


    八方阎殿,八位阎君,豁然睁开双目,自王座起身,深邃的目光穿透地狱层层阻碍,直达火山岩湖!


    ……


    第二层地狱中部,两群相距甚远的僧人,已默立良久,此刻则带着忌惮或者警惕,抬起头来,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回望——


    巨大的黑影,被彻底击溃,倒砸回了坤五都战车司南之上,消没了影踪。


    三头六臂的潘鹤寻整个身体化作了一片血红,白骨长鞭飞向空中的同时,他的身体也轰然消散……


    金光慢慢地隐去。


    虚魔伞还在见愁手中。


    只是那宽大的伞面,已消失在一片忽然燃起的火光之中,只剩下一片光秃秃如同扇面的伞骨。


    苍蓝底色的衣袍上,红云绣纹依旧。


    见愁默立了良久,只向虚无苍穹,回首一望,目中顿时流露出一种难言的高旷……


    抬臂振袖,一挥而去!


    宽大的袖袍,在晦暗的虚空里,留下一道绚烂的痕迹。


    那凝聚在她身上的无尽色彩,竟随着她这一挥,如一汪染料般脱飞出去,洒在虚无黯淡的天际!


    澄澈的苍蓝底色,立刻渲染而出。一朵一朵被烧红的云彩,亦镌刻其上,渐渐铺展开去……从一个角落,覆盖到整个天空!


    凌空而立,见愁已一身清风,素淡如初。


    振袖间,还天地以颜色!


    ☆、第288章 坤五都战车


    八方城,秦广王殿。


    满地的冷寂和空旷, 原本只有秦广王一人高高地立于大殿之上, 凝视着虚空之中浮现的画面。


    倏尔间, 七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整个第二层地狱,在那魂珠微小的女子, 一挥之下, 焕然光彩,仿佛赋予了整个世界魅力。


    他们身居高位, 当然知道吞天噬地虚魔伞的奇妙与威力。


    只是亲眼看见一个魂珠境界的女修用出来,甚至其本身, 完全没有被虚魔伞的光彩覆盖, 实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尤其是, 那一枚魂珠。


    战斗结束, 磅礴的地力阴华失去了控制,四散崩溃。原本被风暴挟裹的珠子,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因为吸饱了周遭的地力阴华,所以魂珠的直径也扩大了许多,便得有寸许。


    浑浊的浅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帝王紫,如同飘带一样,勾勒在深白的魂珠上。


    就好似,一枚雕饰画彩的珍珠。


    唯一的美中不足,只是那一枚竖立在魂珠上的裂缝,也随着魂珠的变大和成长,开裂得更大,像是一条深渊。


    都市王江伥立在台阶下,目中有着难言的光彩。


    宋帝王拈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悠悠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啊,数百年了,竟然还会再看见帝王紫……”


    “上次看见这个,还是在都市王殿下的身上吧?”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宋帝王身边响起。


    十多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锦缎长袍,活像个富家少爷。他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瞳孔暗金的小猫,也抬起了一张还带着稚气的俊脸,就盯着那一枚魂珠,眼底却有几分邪气。


    “她会是第九个吗?”


    第九个。


    这个词,换到别的地方,可能不会让人产生太大的感觉,可在这“八”方城的“八”方阎殿之上、“八”殿阎君面前出现,就显得不那么简单了。


    秦广王一身威严的衮服,负手而立,目光不曾收回。


    整件事……


    真的让他有一种难言的无措感。


    这个女修,不过只是转轮王提起,是以被他们偶然加入了鼎争的名单,并且安排了张汤等人“照顾”。


    可没有想到,现在才刚刚到第二层,约定好要照顾见愁的修士,便对见愁下手。


    更出乎意料的是,最后死的还是那个修为更高的。


    潘鹤寻已经化作了一堆黑灰,从天际飘飘荡荡落到下方的火山岩浆湖之中。


    第九个?


    秦广王慢慢问道:“仵官王很希望再来一位吗?”


    “对啊,天命之鬼,很久没出现了。”


    回话的,竟然正是那抱着猫儿的十来岁少年!


    八方阎殿,第四殿,仵官王!


    他随手抚摸着猫儿身上雪白的软毛,一双精致得如同猫儿的眼瞳,也抬了起来,回眸望向秦广王,唇边却挂了完全不符合其外表年纪的沉沉笑弧。


    “不过这个见愁嘛,她的魂珠一开始只是淡紫,倒半点看不出‘天命’的迹象。这一次秦广王殿下是随意挑中了她,恐怕也没想到会收获这样大的惊喜吧?”


    殿内其余几位阎君,都没有说话。


    虚空画面之上,那一枚魂珠,已经重新向着见愁的眉心飞去。


    秦广王见状,终于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鼎争规则,我等皆不能干涉。一切,待鼎争结束再说。这女修,魂珠有残,便是魂魄有缺,却偏偏能修炼到如今地步,更有帝王紫出现,势必身怀秘密。她若死在鼎争之中,我等自无话可说。若她侥幸能活,再来计议……”


    不是每一位出现了“帝王紫”魂珠的修士,都能成为八方城至高无上的所在。


    也有很多……


    都无辜枉死。


    这些年来,他们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或者说,明里暗里,做得也够多了。


    八位阎君,已经稳定了许久。


    六百年来,也不过只添了都市王与转轮王两位,都市王不爱争斗,转轮王乃他一手提拔,承运而生……


    眼下这一位见愁,又将带来什么呢?


    秦广王也不知道。


    他背着的手掌,手指轻柔且和缓地点动,无名指上那一枚赤金魑魅戒环,也慢慢地转动,流光隐约。


    整个极域七十二城,早已被这一战惊得坐不住。


    无数人已经在心中骂娘,更是有大把大把的下巴掉在了地上,众人看着见愁的目光——


    有的震撼,为其风采卓然;


    有的惋惜,为一代高手潘鹤寻的殒身;


    有的肉痛,已经开始担心他们先前下好的赌注;


    当然也有人,眼红。


    潘鹤寻身化飞灰,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但他留下的法器,一为白骨长鞭,正被抛到了天空的至高点,朝着下方坠落,更有那一架纵横的坤五都战车,失去了空中,颓然滑向烈焰滚滚的岩浆湖泊。


    “嘟。”


    一声轻响。


    已经被深紫色图纹覆盖的魂珠,从远处疾驰而来,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没入了见愁的眉心祖窍。


    一种奇异的强大感和控制感,竟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自服用过逆魂丹后,这一枚魂珠就已经出现了变化。


    只是那个时候,紫色尚太浅,让人以为只是魂珠太劣质,不够纯净;如今这一抹淡淡的紫色,在吸饱了地力阴华之后,竟然变得如此浓郁。


    旁人看不到,可见愁无比清楚!


    在没入她眉心之后,这些紫色的图纹之上,竟然闪烁过了一片片电光!


    涌动在祖窍之中的魂力,都随着魂珠上图纹的转动,凝结成一股一股小小的旋风,好似飘带一样,围绕着旋转。


    众星拱月!


    不过如此!


    威严,让人心生寒意。


    这样的变化,似乎隐约意味着什么,但见愁难以参透。


    她对极域的了解,还是太少。即便有那旧屋主人书斋里一屋子的书,可任由她搜遍了记忆,竟也找不出半点与之相关的内容。


    一时,也只好将疑惑放下,看向眼前。


    天空恢复,庞大的岩浆湖泊,依旧翻滚着热浪。


    白骨长鞭,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落下,见愁当然半点也不客气,伸手便是一接!


    “啪嗒。”


    长鞭直接落在了她的掌心,被她紧紧攥住!


    七十二城内外,无数人都心紧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潘鹤寻是死了,可是他的法器还在啊!


    见愁前方不远处便是那眼见着就要沉入下方岩浆的坤五都战车,漆黑色车身铁甲,因为没有人控制,也失去了主人的催动,正在不断朝内回缩,向着它原本微缩的模样变去。


    方才的潘鹤寻,能凭借这一架战车,以一敌五,甚至还不落下风,足可见这到底是怎样惊人的一件法器!


    早在当初看见这一辆战车,听陈廷砚说起这战车来历的时候,见愁就有些心动了。


    与潘鹤寻一战,更让她折损了一把虚魔伞。


    眼见好东西在前,见愁也不是什么圣人,高高兴兴地顺势将手中白骨长鞭一甩,便抖出了“啪”地一声脆响。


    “呼!”


    风声呼啸。


    白骨长鞭破空而去,直直抽在了下方那坤五都战车的边缘!


    看似坚硬的白骨鞭鞭梢,在甩出去的时候,竟然柔软无比,直接一伸一卷,竟然就卷入了战车边缘一只飞轮!


    “起!”


    见愁手腕一用力,便听得“哗啦”一片水声。


    那眼见着沉下去一半的坤五都战车,竟被白骨长鞭生生拉起!


    无数岩浆全都滑落下去,在下方湖泊上溅起大片的水花,可那曾被岩浆吞噬的甲板,却漆黑如旧。


    竟然半点没有折损!


    上古先民遗留的战车吗?


    见愁眼眸微眯,只一收长鞭,抬手一接。


    坤五都战车,在被拔起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了迅速的缩小,待得落到见愁手中之时,已经恢复成了巴掌大小。


    好似一尊小小的雕塑。


    近处在掌中之时,仔细打量,竟是处处精致,半点看不出所谓“上古”的粗糙。


    唯有当中那司南圆台之上,分布的字迹,的确是上古文字。


    陈廷砚张汤等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


    此刻见战斗已告平息,潘鹤寻两件法器都落入见愁手中,几个人终于凑了上来。


    顾玲已经重新变成了一个无害的天真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见愁手中的战车。


    陈廷砚更是咂摸咂摸嘴,嘿嘿笑了两声:“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爽啊!潘鹤寻这种冤大头,再来几个多好啊!”


    老妪默默看了他一眼,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见愁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战过后,半点疲惫都没有,甚至因为魂珠的变化,反而双目凝神。


    身周的气势,也隐隐改变了一些。


    竟是要比这一战之前,还要强上许多!


    “折了一把虚魔伞,补了一架坤五都战车,再算上这一把白骨长鞭,算是赚回来了。”


    见愁心情也不错,一手持着白骨长鞭,一手拿着战车,还挺满意。


    陈廷砚已经迫不及待了,直接摸了几枚丹药出来,一人散了一颗,同时对见愁道:“赶紧精魂认主,看看这战车怎么样!”


    纨绔子弟,就这么一点爱好了。


    陈廷砚手中的折扇砸着手心,连声催促。


    见愁无奈一笑,但心下也好奇。


    她想起在旧屋书房里学来的惊魂认主之法,只沉下心神,一个手印捏出,顿时有一股混杂着祥瑞紫气的魂力,自她掌心喷吐,缠绕成了一个精致奇诡的六角形印符。


    潘鹤寻一死,原本他烙印在坤五都战车之上的神魂烙印,已经消散。


    见愁此刻将手印,向着坤五都战车一推,那奇诡的印符,便顺利地没入了深黑色的战车车身之内。


    “嗡!”


    那一刻,一道黑白相间的波纹,自整个坤五都战车车身之上,向着四面弹射!


    竟有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见愁只觉自己神魂立刻与战车勾连了起来,就好像当初在鬼斧之上滴血认主一般,想来极域与十九洲地方虽不同,可认主之后的感觉相差无几。


    一切一切的功用,一切一切的执掌之法,也瞬间铺陈在了见愁的脑海。


    原来……


    这坤五都战车,还有这样的来历。


    见愁一时心神震动,但眨眼之间,就想到了更实际的用法。


    “去!”


    她手掌一扬,竟猛地将巴掌大小的战车抛飞出去!


    “咔咔咔咔!”


    当初在潘鹤寻执掌之下看见的场面,此刻一模一样重演!


    坤五都战车,重新伸展,迎风就涨,越来越大!


    只一眨眼,就已经又五六丈长宽,像是一只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巨轮!


    “哈哈哈!”


    陈廷砚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喜上眉梢,“大收获,大收获啊!上古先民遗留之物。见愁,回头你可得借给我看看,这东西我太喜欢了!”


    “也不是什么……”


    “大问题”几个字,尚未出口,见愁面色已忽然一变。


    一股透着熟悉的气息,带着他们先前感受过的波动,凭空出现在了岩浆湖泊之上!


    众人回首一看,虚空之中,一片扭曲的波纹。


    这分明是又有人过来了!


    “司马蓝关!”


    见愁立刻想起了还在第一层之中的那一位杀神,他们人多势众,眼下这是要上来了?


    那一瞬间,她毫不犹豫,直接朝着坤五都战车,飞身而上!


    “上车,先走!”


    众人反应也不慢,听见愁这一句就知道,坤五都战车应该是逃命的好东西,当下个个身化流光,直奔战车!


    几乎是在同时,见愁人已在战车之上,朝着司南圆台,一掌拍下!


    “轰!”


    三十六只雪白飞轮,竟然完好无损,全数自战车底部探出,飞速旋转!


    一股磅礴而古老的力量,立刻自战车之中升腾而起!


    在司马蓝关的身影,出现在湖泊之上的瞬间,整架战车之上,竟然窜过了一串一串电光,化作一片混沌的深灰。


    嗖!


    眨眼之间,消失无踪!


    只有一阵狂风,平地掀起,遗留下一股沧桑的气息……


    除此之外,连痕迹都没留下。


    司马蓝关提着灯笼,一时有些愕然:是他刚才眼花了?竟然看见了见愁站在潘鹤寻那宝贝战车上……


    身边,一道又一道沾血的身影出现。


    司马蓝关皱紧了那清秀的长眉,微微眯了眼眸,原本想直接离开,可眸光一扫,竟然发现这一片火山口湖泊之上,留有战斗的痕迹。


    那一刹,他心头一凛!


    抬手一翻,心神沉入鼎戒,平静的面容上,终于略过了一片压不住的暗惊:星云画卷上,他那个酆都城第一的“盟友”潘鹤寻,已消失无踪……


    “见愁么……”


    ☆、第289章 狭路相逢


    第二层热恼地狱。


    越过高高的火山口,便是一片通红的、仿佛燃烧着的莽莽平原, 寸草不生, 坚硬的岩石上分布着火山熔岩流淌的痕迹。


    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行僧人顺着一条巨大的裂缝,朝着另一头行进。


    一名穿着月白僧袍的小沙弥,名唤定能, 此刻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岩石上, 但依旧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后面。


    “定心师兄,刚才我们后面到底是什么呀?”


    定能看了半天, 还是想不通,走前面两步, 去询问前头踩着草鞋的师兄定心。


    定心入极域也有许多年了。


    比起才入极域没两天的定心, 他修为要更高一些, 人也更成熟一些。此刻两手合十, 并不受热恼影响,一步步往前走去。


    听见定能此问,他也向着苍穹望了一眼,想起了方才的浩大场面。


    那种天地骇然变色之感,漫天色彩都被吸走,实在叫人有些心生忧怖。


    “阿弥陀佛……”他宣了一声佛号,借以稳定自己的心神,随后却是长声一叹,“看方向,色彩皆向着我们后方汇聚,想来应该是后来者发生了争斗。只是能开启如此匪夷所思术法之人,势必修为高强。”


    “哇,那岂不是比我们厉害很多?”定能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不知道到底是谁……”


    他们属于佛门禅宗。


    在十九洲修行之后,若因故殒身,其魂魄便会转入此间,继续修炼。待得一够了年份,又会重新投回俗世,再拜入禅宗。


    因此,禅宗有时候也会专门安排转世历练。


    这一趟“鼎争”,在他们看来,倒与胜负没有关系。


    要紧的,是眼见周遭世界,参悟洞明道理,若能悟出几分玄机来,于将来的修行自然大有益处。


    只不过定能刚来,年纪也的确不够,所以反倒去关心发生在此处的争斗了。


    定心自然是半点不知道后面到底是谁。


    他向着走在最前方的那一名枯瘦老僧看了看,微微一笑:“或许师叔他们知道。”


    定能脸上顿时露出悻悻的表情。


    只远远一看师叔那一把骨头渣子似的背影,他就什么好奇心也生不出来了,更不敢作死跑去前面问他,回头又受得一顿好戒律!


    摸了摸鼻子,定能嘀咕:“我们若是走得慢一些,说不准也能看到了。”


    定心叹气:“若是走得慢一些,又不知要落后雪域多少了。”


    又是雪域。


    定能皱了皱眉,下意识就要反驳两句。


    没想到,就在此时,一阵恐怖的深灰色狂风,忽然从他们身边巨大的裂缝上空,肆虐而过!


    “轰!”


    仿佛整个耳边都充满了爆炸的声音!


    定能一个没站稳,险些被卷入风中,刮到裂缝里面去!


    还好旁边的定心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拽住了他,才险险站稳!


    “哗啦啦……”


    边缘的石头簌簌地坠落下去,连个声响都溅不出来。


    定能吓得一头冷汗,惊骇至极地看向前方。


    那一阵深灰色的狂风,似龙卷一样,眨眼就消失在了天边,无影无踪!


    整个禅宗这一行人,全都愣住了。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你们看清了吗?”


    “平地里一股妖风……”


    ……


    定能耳边都是声音,傻傻地看着前方,脸上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刚才应该只是一阵狂风刮过,里面没人的吧?


    应该只是一晃神,看错了……


    “定能师弟,你没事吧?”


    定心把他拉住之后,就见他傻站了半天,不由有些担心。


    定能却还是很难回过神来,磕磕绊绊道:“我刚才看见,那一阵风里,站着一个女修。”


    而且特别像是崖山那一位大名鼎鼎的大师姐。


    可是这剩下的半句话,定能不敢说。


    因为当初去看左三千小会,乃是他假借师门游历的由头,偷偷跑去的,若被师父们知道,必定又是一顿骂。


    时间其实才过去没多久,所以他至今还对那一幕印象深刻:


    扶道山人忽然翻出的厚土印,一朝覆灭的剪烛派,袖手旁观的横虚真人,那被鲜血溅上的通天路,一步一步踏天而去的持斧女修,还有那凌于至高之处的一人台……


    旧日的画面,竟忽然跟刚才重叠了起来。


    那一日,是那一位崖山大师姐手按在一人台上,于是一道光芒投射而出,让整个十九洲的天空,由昼而夜,化作一片茫茫的星海;


    这一日,是那些不知身份的神秘修士,夺走了整片苍穹的光彩,让整个热恼狱,黯然失色……


    是巧合吗?


    定能有些迷糊起来。


    他知道的东西很少,但却很清楚,三世善人了空师叔,乃是在崖山见愁师姐突破金丹之后,才排上第二重天碑的。


    “唔,一定是我看错了……”


    十九洲其他修士根本不入轮回,再说了,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定能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向定心笑了笑,便没再深想。


    倒是最前面那枯瘦的僧人,看着前方那狂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整个第二层地狱,延续了第一层地狱毫无生机的风格。


    并且总有恐怖的热浪,凭空腾起,灼得人心绪烦乱。


    那一团狂风用一种恐怖的速度,在荒原上肆虐。


    “太快了!受不了了!”


    “哇,好快!天啊,都看不清周围是什么样子了!”


    “慢一点,慢一点,见愁你慢点……呕……”


    ……


    小姑娘顾玲,属鸟嘴族,天□□风。


    坤五都战车一飞起来,堪比光速,一时让她兴奋得大喊大叫。


    另一头的陈廷砚却是险些哭出声来,他自来坐个马车都要晕,是以还在人间孤岛的时候就喜欢骑马,若不得不坐马车,一定要能工巧匠精致,绝不能颠簸。


    可这坤五都战车倒好,一飞起来不要命了!


    他整个人都险些被吹飞了,一张脸更是被吹得面目扭曲,狂风像个流氓,要将他一身的衣袍都给扒下来!


    他两手死死地抱着司南圆台,什么形象都不想要了,就差吐给见愁看了。


    “慢点!”


    “慢点啊!”


    “真的受不了了……”


    “这他娘这么牛的坤五都战车,都没个防护阵法的吗?”


    见愁此刻也绝对不好过。


    太快了!


    实在是快得人灵魂都为之震颤!


    周遭的景物根本看不清楚,只觉得一片红云,模模糊糊立刻就拉成了一条长线,。从他们身周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天的尽头,越来越近!


    直到这个时候,见愁才隐约记起:刚才司马蓝关骤然出现,她慌着驾车奔逃,好像的确少开了什么……


    只是她眼见着陈廷砚这狼狈模样,实在有些心虚,不敢说什么。


    当下,连忙在司南圆台上翻找起来。


    司南圆台上的字迹都是上古的文字,见愁虽然认识,但因其年代久远,辨认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是以有些慢。


    足足看了一圈,她才在陈廷砚被吹飞之前,找最关键的那个位置!


    扶风阵法!


    鹤腾翅!


    “找到了!”


    见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手上则立刻结印,朝着司南圆台上这角落一拍,同时转动着司南圆台上的司南勺柄。


    一时只听得“咔咔”的脆响,继而“啪”地一声,仿佛卡在了什么位置。


    那一瞬间——


    “嗡!”


    一声清鸣!


    两道深白的光芒,竟似展开的鹤翅一般,从坤五都战车的两翼腾跃而起!


    鹤腾翅!


    整架坤五都战车,竟然为之一轻,好似真的化作了一只仙鹤,在这莽原之上,翱翔乘风。


    黑白的战车,漂浮在血红的天际,一时奇丽壮美。


    恐怖呼啸的风声停止了。


    所有的流风,都被这腾起的鹤翅分流,从战车周围过去。


    于是,张汤那凛冽狂舞着的衣袍,也终于落了下去。死死抱着司南圆台的陈廷砚,已面白如纸,两股战战,手脚发软。


    在风停的这一刻,他险些感动得哭出来:“爷讨厌坐车……”


    即便它是坤五都战车!


    也不能改变他晕车的残酷现实!


    什么车,有多远死多远去吧!


    一身贵公子气度,早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陈廷砚看上去狼狈极了。


    见愁心里有些愧疚,赶忙把他拉了起来,带了几分讪讪:“毕竟是刚到手的战车,并不很熟练……”


    陈廷砚好不容易站稳了,还觉得自己脚下踩着一片云,整个人跟飞着一样。


    他幽幽地看着见愁,很想说一句“以后你的车我都不上了”,可一想到自己好歹还说过要追她,于是一时发怂,到底半句埋怨的话都没说出来。


    只能狠狠一跺脚!


    “该死的潘鹤寻!该死的破战车!看回头你没用了我不拆了你!”


    众人尽皆无言。


    整架坤五都战车,实在是强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玩意儿跑起来竟然有这样恐怖的速度,此刻解决了狂风的问题,便觉飘摇起来。


    鹤翅腾风而起,整架战车都在天际飞腾,速度略慢下来一线,仔细看也能分辨出下方的景物立刻。


    见愁只隐约记得刚才好像一不小心从一堆僧人中间穿了过去,也不知道是雪域密宗的人,还是西海禅宗的佛修。


    方才与潘鹤寻一战,她修为不降反升,乃是所有人之中最不需要休息调息的一个,是以对众人道:“下一层的入口便由我来找,诸位不如趁此机会,调息疗伤。若遇到什么事,我再唤诸位。”


    “也好。”


    众人对望一眼,也都知道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


    坤五都战车六面防护已开,更有两翼在侧防守,暂时也不用担心会被偷袭。


    所以先前已经吞服过丹药的几个人,便就地调息打坐,见愁则继续辨别着方向,将入目所见之景与自己脑海之中的地图一一对应起来。


    她需要的,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最后一层!


    原本的一行人之中,王人杰被张汤手刃,厉寒,或者说傅朝生,一进来就失踪不见。


    但是见愁并不需要担心他的行踪,更不需要停留下来等待。


    所以,此时此刻,只有一心一意的前进!


    于是,整个七十二城的无数人,经历了他们此生所见过最快的、也可以说是极域鼎争有史以来最快的通关速度!


    半个时辰后,见愁驾驭着坤五都战车,飞驰了大半个热恼狱,成功找到了位于边缘的热恼掌狱司,直接进入下一层。


    六道之地狱道的第三层,孤独地狱!


    入目所见,竟是一派人世景象。


    长河倒悬,河岸边有一些被流放的魂魄,孤独地伫立,给人以一种压抑之感,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一时的见愁,驾驭着坤五都战车,从长河之上飞越而过。


    心里,一时怅惘,便想起了崖山。


    只是她心里清楚,这都是孤独地狱要将他们留在此处,产生的“惑心”之效,因而根本懒得停留,更没有去比对此处的景致与人间孤岛有无不同。


    坤五都战车,呼啸而过!


    这一次,只用了一刻,便直接进入了掌狱司,甚至连战车都没下,直接带着战车,一起投入井中。


    自此,六道第一道的地狱道三层地狱,便全数通过。


    随之而来的,乃是更艰难一层的饿鬼道。


    外障、内障、无障三层地狱,地面上皆有无数的饿鬼朝着战车攻击而来,只是经过了前面两层的磨合,见愁对坤五都战车也算是驾轻就熟。


    当下连眼皮都不需要抬,便直接唤出了那三十六只飞轮!


    森白的飞轮,迎风就涨,绕着战车狂舞。


    所有冲上来的饿鬼,全数被那齿轮绞得粉碎,残肢横飞,深白的“血液”洒满整个高空!


    一时之间,整个饿鬼道三层地狱中,满布着饿鬼们的惨叫呼号,更添几分人间地狱的惨怛之状。


    见愁便这样一路驾着战车,在地狱之中横冲直撞,自有一股难言的枭雄气概。


    外面七十二城的无数修士,看她杀鬼时候毫不眨眼的利落,在经过初时的震骇之后,已经进入了麻木的阶段。


    她就这么狂杀了整整三层!


    三个时辰之后,整个战车的车身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原来的玄黑,尽数被鲜血覆盖满,变成一片雪白!


    如同一只飘荡在天际的冰雪之舟!


    饿鬼道的最后一层,也终于到了。


    第六层无障地狱的尽头,掌狱司依旧巍峨地耸立。


    一路上过来,他们都没有再遇到任何一名鬼修,原本见愁以为他们已经是最快的那一批人。


    可没想到,在看见掌狱司的同时,她也看见了站在掌狱司前的那一群人。


    约莫,是一群僧人。


    大多数人身着雪白长袍,后面挂着宽大的兜帽,双手合十,往前行走。


    少数的几个,一身红衣,边缘饰以金色的图纹,却半点不给人热烈之感,只好似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庄严而圣洁。


    打头的那一名红衣僧人,脖子上挂着雪白的佛珠,手中还捏着一串,正要走上台阶。


    在见愁坤五都战车飞驰而来的那一刻,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白雪飞舟似的战车,就悬浮在第六层地狱的高出,因才从饿鬼围杀之中冲出,狰狞之中更透着一股霸道的凶煞之气。


    站在战车最前方的见愁,更一身沉凝。


    与下方这一群僧人相比,他们就像是身负千万般罪恶的罪人,竟有一种强烈到突兀的对比。


    见愁一时皱了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只觉得这打扮与她所知的僧人,略有几分出入,绝非西海禅宗。


    可看那佛珠,又确是佛门修士……


    是……


    “雪域密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给出版的《我不成仙2》写拉页,凑了个“崖山八景”出来2333


    乘风鹤归井,演武兽困场;


    云出崖山道,江流千修冢。


    台危手摘星,殿高人揽月;


    试君一拔剑,罢手还鞘顶!


    *


    快了快了,争取写快一点,早回十九洲。大师姐的车,飙起来有点吓人,坐稳了。


    ☆、第290章 雪域风云


    原本他们以为,他们已经是鼎争之中走在最前面的一拨人, 更前面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对手。


    可谁也没想到, 在经过了整整五层, 到了第六层之后,竟然发现有人比他们更快!


    而且……


    还是雪域密宗的修士!


    第一层寒冰掌狱司内,那高大的踩着尸骨的佛像, 周遭无数奇诡的壁画, 还有那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的崖山令……


    见愁可是半点没有忘记!


    人在战车上, 她藏在袖中的右手,已经瞬间扣住了新的杀手锏, 心中的杀意亦随着脑海中画面的闪烁, 不断增长, 继而沸腾!


    张汤等人, 也根本都没想到,竟然还会在这里碰到雪域密宗的修士。


    而且……


    他们一路驾驶战车而来,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势如乘风”,整个鼎争之中按理不可能有人比他们更快!


    可眼前,这一群密宗的修士,就这么站在下方,与他们遥遥对峙。


    见愁等人的心中,是一片惊讶;下方雪域密宗的修士们,心中的震骇,却是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西海禅宗与雪域密宗,乃是佛门之中最大的两个分支,其余的小分支大多依附这两宗而存在。


    这几百年来,因为“轮回”的缘故,他们对极域、对鼎争的了解,远非常人能比。


    其中,雪域密宗因修炼功法与提要法旨的便利,比西海禅宗佛修的温和,更多几分战力。


    所以,即便对鼎争和极域拥有同样的了解,他们的速度也可以让他们远远将对方甩开!


    可是,竟然还有人能追上他们!


    而且根本不是西海禅宗!


    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心底,生出了这样的疑惑。


    雪域密宗众人,一时已是如临大敌!


    就连领头的宗图,在听见见愁这满含着杀意的四个字之后,也忍不住心生震怖,皱了眉头。


    在以肉眼看清见愁的瞬间,他已经有些惊讶;可在用心眼看清她的那一刻,便是十足的诧异与惊奇!


    好像……


    就是这一位?


    宗图怔怔看着见愁,一时竟忘记了回答。


    见愁凛冽的目光,已从下方扫了过去,充斥着杀意的内心,却在急速地计算着一口气灭掉所有人的可能性。


    只是在瞥见那领头的红衣僧人看着自己的奇异眼神时,她微微眯了眼。


    老妪却没有管那么多了。


    她曾是雪域的佛母,对下面这一群人的装束,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时只冷笑了一声,道:“跟他们废什么话?他们就是雪域密宗的!”


    这声音,一下吸引了下方诸多密宗佛修的注意。


    他们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见愁身边这个老妪,一时就有不少人认了出来:“她不是佛母吗?”


    “对啊,我们密宗的佛母,什么时候可以进鼎争了?”


    ……


    有人顿时疑惑起来,立时便有站在宗图身边的另一个一脸阴沉的僧人站了出来,指着老妪便厉声喝问:“你是哪位上师的佛母,竟敢不遵我密宗戒律?!”


    真真是好大的威风!


    好大的口气!


    那一瞬间,见愁都没忍住笑出声来,眼底已是杀机炽烈!


    “区区一个密宗戒律,也敢拿出来叫人遵守?!”


    森然的冷笑!


    几乎就在那人话音落地的瞬间,见愁右手已经直接劈出,带起一道虚幻的光芒,如同天上垂下的银河,直接砸了过去!


    密宗众修士谁也没想到,她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


    况且他们密宗的事情,与这个女修又有什么相干?


    几个红衣僧人,怒意已生,立刻就抬起手来,结成印符。


    一朵莲花,立刻自他们手心生出,便要朝着见愁这光芒虚幻的一击挡去!


    宗图一见,立时大惊!


    旁人看不出见愁这一击的深浅,他如何能不知道?


    一时之间,便是一声藏着惊骇的大喊:“不可!”


    宽大的袖袍,猛地一甩!


    宗图长眉紧拧,面上已经是一片的肃然,直接卷起一道风来,将那几名要向见愁动手的同门佛修甩开!


    同时右手一拍自己胸口,竟然直接拍出了一道血红的莲花印!


    宗图伸手一摘,便持着这一朵莲花,向前一挡!


    虚幻似银河瀑流的光芒,立刻撞在莲花印上,竟像薄雾撞上清风,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那一瞬间,宗图面上一白!


    他胸口上,顿时浮出了一道更小的千瓣莲印记,仿佛挡住了什么东西,层层叠叠的莲花花瓣竟猛地朝内一合!


    “啪!”


    好似将什么东西,生生勒碎在里面!


    随后,千瓣莲才“哗”地一下打开,放出来的却已只是几道虚幻的光芒,不一时便流散了,寻不着踪迹。


    直到此刻,千瓣莲印记,才从宗图的心口,隐没进去。


    见愁顿时“咦”一声,十分惊异:“倒有几分本事!”


    她这一道攻击,本就是虚幻之中的虚幻,更能叫被攻击之人捕捉不到它的阴影。是以方才宗图才会扑空一把,反而被攻击到了胸前。


    没想到,这凭空出现的千瓣莲,却能分辨真伪,一下挡住了攻击。


    实在是有些奇妙。


    而且,竟给人一种雪域的圣洁庄严之感……


    见愁微微眯了眼,却笑了起来。


    手腕一翻一转,虚幻的光芒,便从她手掌周围散去。


    于是,众人终于看清了那被她握在手中的法器,也是刚才发动了那虚幻一击的法器!


    见愁专为鼎争备下的第二道杀手锏——


    六脉分神镜!


    六角形。


    石质的镜面,粗糙,并不光滑,照不出半片影子。


    艰深的符文,雕琢在六角形镜面的边缘,像是一条又一条古老的花纹。


    背部扣着一枚盘龙形的石环,可让见愁手指穿过,将此镜扣紧。


    整个镜子,看上去普通到了极点。


    就好像见愁刚才发动的那让人不大看得懂的攻击异样,貌似平平无奇。


    可是,七十二城之中无数观战的修士,已经齐齐骂了出声!


    “操了你大爷的!”


    “她到底还有多少杀手锏?!”


    “怎么六脉分神镜也到了她手里?谁给的?!!!”


    场中的几个先前要阻击见愁的红衣僧人,虽不知道六脉分神镜是何等的存在,可他们知道宗图那一朵千瓣莲的厉害!


    宗图乃是密宗最古老的宁玛派的传人,修习莲花生大士留下的心法,在三转小成之后,就会在心上凝出一道“心咒”。


    千瓣莲心咒!


    只有万般危急之时,这一枚印记,才会浮现出来,守护其主。


    这个女修,不过看似随手的一击,竟然就逼出了宗图的心咒,该是何等骇人的手段,何等厉害的法器?


    所有人,不管红衣还是白衣,不管先前有没有质问老妪,此刻都已经警惕了起来,身体紧绷,预备着随时出手!


    只有宗图,在接了见愁这一招之后,发白的脸色还没有恢复。


    他只看向了见愁,打量而探寻的目光,并未收回,只双手合十,道了一声:“千诺。”


    这是一句类似于佛门“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之类的口头禅,只是来源于密宗。


    见愁差不多能猜到。


    只是她看不明白对方这姿态。


    她已经先动手攻击,可这人挡了她一击之后,竟然半点没有要还手的念头,反而跟她合十道礼,倒像是先前的攻击根本不存在一样。


    正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的宗图虽然没有笑,可见愁竟也觉得再出手相逼不大好。


    她只沉着脸,冷笑了一声:“我等赶路,欲从此处过。便请你们密宗,赶紧滚开,让个道吧!”


    这话说得忒霸道!


    但凡是有脾气的,听了立刻能跟见愁打起来。


    素来敏锐的张汤,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见愁固然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用上极为凌厉的口吻,可基本也只在战斗之中。


    如今竟然开口让人滚开让道?


    不对。


    这是要逼人出手,想打上一场!


    一路上,她都求快。


    张汤也知道她来历不简单,答应参加鼎争,也怀有别的目的。甚至在先前驾着坤五都战车的时候,已经暗中向他与陈廷砚提过,她必须先到第十八层地狱。


    可如今……


    她的一言一语,都与达成这个目的,背道而驰!


    这样霸道不讲理,甚至透着蔑视的话,分明是要激怒对方,让对方出手!


    一瞬间,张汤就已经知道见愁是什么想法了。


    不待见密宗这一帮人。


    脑海之中虽已经分析出不战最好,不发生冲突直接走人最快,心里却咽不下这一口气,所以自己给自己找机会,多番挑衅!


    一句“请你们密宗滚开让道”,半点也没把人放在眼底。


    张汤一转眸,便看见了下面不管是白衣僧热,还是红衣僧人,全都露出了一脸愤然的表情,仿佛恨不能冲上去就把见愁给撕了!


    只是宗图及时阻止了他们,带着隐忍与克制,竟然躬身对着见愁一拜,道:“我密宗佛修,入鼎争只为修行自身,不与人斗,亦不争鼎元。几位同门言语冒犯,还望见愁大师姐宽宏。”


    见愁……


    大师姐?!


    众人都听愣了。


    见愁更是瞳孔剧缩,险些一道分神镜给这宗图扔过去!


    可在触到宗图那并无恶意的眼神之时,她强行忍住了,唯有心底,一片一片惊涛骇浪,不受控制地炸开!


    崖山大师姐这个身份,她在极域从来不曾对人吐露!


    非十九洲修士,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这个密宗的修士……


    不是察觉了什么,便一定是最近两年才进入极域,并且还无巧不巧地知道她!


    太巧了……


    简直让她有一种把宗图的脑袋一把拧下来的冲动!


    手中六脉分神镜扣得更紧,汹涌的魂力,已经缠绕在五指之间,随时可以发动最强一击!


    见愁睁着眼睛,寒声说着瞎话:“我是见愁,可不是你什么大师姐。你又是何人?!”


    见愁不承认,但也没什么关系。


    宗图平和地抬了眼眸,如常道:“宗图出身雪域密宗,分属宗内宁玛派,四个月前进入极域。我宗寂耶圣子,曾在宗图入轮回之时告诫,若在极域遇到见愁大师姐,退避三舍,不与为敌。”


    “……”


    诡异了。


    这一回,里里外外都诡异了。


    老妪更是在听见“寂耶”两个字后,面色骤变!


    场中的见愁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寒毛都在宗图这一句话之后炸了起来,魂力运行都险些被这一句话给打乱。


    其他人则是大半不知道宗图与见愁打的是什么哑谜,所以一头雾水。


    唯有陈廷砚与张汤略猜到几分,并不作声。


    七十二城内外,更是直接炸开了锅。


    这发展真是谁也想不到。


    一时之间,议论声席卷了无数地方。


    就是八方阎殿上,一直关注着见愁的几位阎君,也都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大师姐?


    这个见愁,难道竟来自密宗?


    可又为什么说,不认识宗图?


    他们觉出事情出了几分古怪,一时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第六层无障掌狱司前。


    一种莫大的危机感,已自见愁心尖升腾而起,她站在坤五都战车之上,面对着掌狱司,身体紧绷。


    对雪域密宗,她并不了解。


    相反,只有浓浓的厌恶与深深的怀疑!


    圣子,寂耶?


    见愁干脆左手也悄然握了第三道杀手锏,白玉四象冕!


    随时准备杀宗图灭口!


    只是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平静续问道:“你说的这一位寂耶圣子,我既不知道,更不认识。你们当真不是找错了人?”


    宗图其实也不很明白这件事的原委。


    但对寂耶,他心悦诚服,是以当时也并未多问,此刻只依旧合十道:“圣子只言,八十一年后,您将成他挚交,全他涅槃。”


    合着又是遇到神棍了!


    挚交?


    涅槃?


    乱七八糟,也真是敢说!


    见愁知道,修界一直有窥看天机的说法。


    谢不臣那个老不死的师父横虚真人,便是其中翘楚:他曾因算准谢不臣乃是能救昆吾百年大劫之人,所以特意去收了谢不臣为徒。


    由此,才有如今的“崖山见愁”!


    就是她昔日得自鱼目坟的“宙目”,也能窥看时间长河,历史洪流,望见未来的亿亿万种可能。


    只是她修为不够,连开启宙目都很困难。


    最终,这一枚宙目被蜉蝣傅朝生借走,估摸着回头会还给她。


    却不知,今日这骤然出现在别人口中的“圣子寂耶”,又从何处窥看了天机!


    见愁忍不住便嗤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若我真是这个见愁大师姐,那你们密宗,都不能与我为敌,还要乖乖给我让路了?”


    宗图只道:“的确如此。”


    “宗图师兄!”


    “凭什么?!”


    有几个红衣僧人,立刻不满了起来,看着宗图的目光,更是跟淬过毒一样!


    只是宗图并没有搭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极域,也是第三次参与鼎争了。


    对极域非佛门修士而言,极域是一个修罗场;对他们这些出身佛门的修士而言,极域便成了一个中转地。


    他们在此地参与轮回,借助“轮回”来修行感悟。


    并且以秘法留存体悟,待转世之时,即便**凡胎,在“心”上的修为,也会远远高出寻常人。


    如此,“修身”也就变得简单起来。


    作为雪域密宗之中最古老的宁玛派的传人,宗图的心性与天赋都是一等一。


    本来经过了前面两世轮回后,他已经积累过了足够的明悟,可以在雪域,一路修行,飞升天上佛国。


    可没想到,圣子寂耶的降临,点燃了密宗内部汹涌的暗流。


    雪域密宗,统共有五个派系,虽共拜释迦牟尼,却有不同创派始祖,信奉佛门不同的理念。


    任一佛修,必在五派中择一栖身。


    而在更大的修炼方向上,又以“灌顶”“双修”等秘法为分界,分成了立场截然不同的两派。


    一派更近佛门未分裂时的修法,主张参悟得解脱、大圆满,于是称之为“旧密”;


    一派则是以无上瑜伽为核,借明妃、佛母为男女双修之用,不经“灌顶”不传道,称之为“新密”。


    圣子寂耶,乃是新密一派开坛做法,自百世轮回之中请出,欲借其通天佛力、百世圣悟,肃清异己。


    可谁也没想到,寂耶头一转,竟直接支持了旧密!


    圣子在雪域是何等崇高的存在?


    万人敬仰,万修膜拜!


    他从来是没有立场,也不亲近任何人的,如今这么转头一支持,几乎炸得所有人晕头转向!


    整个雪域密宗,立刻陷入了混乱。


    彻彻底底!


    宗图在这错综复杂的形势之中,因投了圣子寂耶,在乱斗最恐怖的那一个夜晚,被一名萨迦派的上师杀死。


    对方割下了他的头颅,抛入进了雪域圣湖之中。


    他的魂魄,因此为圣湖之水溶去,离散一空。


    宗图本以为自己彻底灰飞烟灭,不存于世。


    可没有想到,圣子强行清洗了反对力量最大的萨迦派,在屠了其派中一百八十三名上师之后,竟然唤醒圣湖,重新凝聚了他的神魂。


    由此,他才可以第三次进入轮回,等待着重投于世,回到雪域。


    如今,十九洲雪域上的争斗,已经发展到动辄屠戮同门,极域之中不可能没有半点影响。


    这里各派门人都有,而轮回,会将上下的消息传送。


    这一来,极域之中也自然地划分出了相应的派别。只是因为身在极域,有十大鬼族、八方阎殿在,没人敢相互残杀、削弱自身力量罢了。


    可在他刚才说出“圣子寂耶”四个字,表明要让开这一条道给见愁这一行人之后,明显属于“新密”的那一派,便已极为不悦!


    宗图对此心知肚明。


    他的目光,落在见愁手中那紧扣的六角石镜上,又一瞥那左手袖中隐隐持着的冠冕,终于还是一垂目光,不忍见同门送死,长声一叹。


    “她右手拿的是六脉分神镜,左手持的是四象白玉冕。诸位师弟师侄,心中若是不服,可尽往一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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