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先生。”葛大爷敲响了“翰墨青山”的门。
宿兰亭穿着一身素青色睡衣打开了门,“葛大爷,有什么事吗?”
“翰墨青山是有两间客房的,我看另外一间客房一直没有人住,我是想问问你商量下能不能给别的客人一个房间。你放心,那个房间我不收你钱。”葛大爷的脸上有着些许的期盼。
毕竟凌晨的秦再序,看上去确实是遭了不少罪,身上又没有钱和身份证。在江南色村做民宿生意的,又有多少人会收留她呢?葛大爷想到这就可怜那个女娃。
“葛大爷,是那个女生吗?”宿兰亭扬了扬眼示意远处的秦再序。
葛大爷有些不好意思,这般上门唐突,点了点头。
“不要进我的房间就好。”那间房空着也是空着,宿兰亭看是个女生,也不多介意这件事。
“哎好嘞,谢谢你呢,我跟那女娃说。”
“嗯。”
宿兰亭原先是想让覃戒同他一起住在民宿,但是覃戒的姥爷在这里,又因为他许久没有回来的缘故,所以覃戒就住去了姥爷家,空留宿兰亭一个人住在这里。
宿兰亭昨天晚上睡得早,凌晨三点的时候被雨声惊醒,睡意全无,干脆就直接起床看了会雨景。说到这,他确实不得不佩服这间民宿的地理位置,临山临水而建,再加上民宿的价格,确实有汤显祖笔下“一生痴绝处”的表面意境在了。
三点半时,宿兰亭觉得有点饿,就下楼去厨房找点吃的。
刚入住的时候,葛大爷就同他讲过,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所以深夜的时候是不会在前台值守的,若是肚子饿了或者需要医药箱,就去厨房自取即可。
还没走到厨房,宿兰亭就看见一身湿透,湿漉漉的衣服上还沾着不少的黄泥的秦再序跟在葛大爷后面进来。
答应葛大爷的请求,一是那间房间确实那样空着挺是浪费,二来就是因为凌晨三点半的这一面。
秦再序看着葛大爷走来时脸上的放松,就知道事情成了。
“秦姑娘,你可以住下了,就是那个房间的价格比你这间尺牍流水要贵一些。”
“谢谢葛大爷,我今天晚上就能把钱给您。”
“你还需要注意一下,那个给你让出房间的先生,让你不要进他的房间。”
“好的,我不会进的。”秦再序欢喜应下。
“那秦姑娘,你就收拾收拾搬过去吧,我也好让保洁过来收拾房间。”
“好的,葛大爷。”葛大爷说完就要走,被秦再序拉住了,“葛大爷,您能不能先借我两百块钱让我打车去个公安局?”
葛大爷没带现钱在身上,让秦再序收拾好了去楼下小院找他拿。
秦再序道好,先回房间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房门再次被敲响。
“是葛大爷吗?您等等,我很快就来。”秦再序刚好在拆卸镜头,不好立即离身。
门外的人没有应答,秦再序赶紧放好了镜头,跑去开门。
门开风涌,宿兰亭的亚麻外套被轻轻吹起。秦再序见是那间“翰墨青山”的租客,以为是要来反悔的,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是翰墨青山的房卡,另一张在我助理那里,你先拿这张用。”
秦再序接过那张房卡,道了谢意。现在除了谢意,秦再序也没有什么可以给的了,等她将丢的东西都找回来以后再去送份谢礼吧。
秦再序出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她在公安局补办了身份证,拿了张临时身份证以备不时之需,又借公安人员的手机问年见君转了钱。
这个年代,身份证和手机丢了就是麻烦。一直忙到晚上七点,秦再序才把自己的“身份”找了回来,至于那辆报废了的车,秦再序联系了救援,走完了保险流程。再回到泼墨民宿时,秦再序又是筋疲力尽。
她独来独往惯了,什么事都不愿意让关心自己的人知道。
哪怕是认识十几年的朋友年见君,秦再序都只是说自己弄丢了身份证和手机,除此之外不提别事。
刚到门口,秦再序就听见民宿内的欢声和葛大爷茶杯击茶盘发出的脆声。
声声未言话中乐,声声在语其中欢。
“你是新来的朋友吧,一起喝茶聊聊天呀。”一位身穿白色紧身连衣裙的女孩子第一个看见了进门的秦再序。
秦再序拿着自己的晚餐,想要拒绝来着,那个女生就已经上前环住了秦再序的胳膊,“一起坐坐嘛,我第一天来,认识一下。”
秦再序喜欢这样直接张扬的情感表达,拒绝的话就收回了腹中。
葛大爷和其他的租客也一起招呼着秦再序坐过去。
“揽人”的姑娘先开口,“我是晋州来的,我叫段明妃。‘生长明妃尚有村’的明妃。”
秦再序觉得这名字倒是和年见君的名字来源有些相似,年见君当初起名时,因为家里人格外欣赏王昭君出塞边疆的女子气节,就在王安石的《明妃曲》中取“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引了“见君”这个名字,又恰和年见君的爸爸年建军是谐音。
秦再序放下手里的晚饭,“我叫秦再序,再见的再,顺序的序。我从栾京来。”
段明妃看见秦再序的买的是面,担心面会坨,“你还没吃晚饭吗?”
“还没。”
“那你快吃,面要坨啦。”
秦再序也不介意,直接端起面就吃了起来。
“秦再序,好名字,听着就很有诗意。‘情再续’,你这辈子也许有一段前世的美好的缘分要续下去呢。”
满座皆笑,秦再序慢慢融进了这个新的小集体。
榭云阁。
宿兰亭蹲在地上和装修的师傅确定着屋檐的材料,确保防雨情况。
覃戒刚刚买完材料回来,看见要收拾东西回家的师傅,顺便把手里的煎饼也给了师傅一份。
“老板,你天天把人家师傅留这么晚的,人家家里人会不高兴的。”
“怎么,我加班费白出的?”
“也不是……”覃戒真是佩服宿兰亭这嘴皮子。
“让你拿的卡呢?”宿兰亭让覃戒今天记得把他不住的房卡拿来。
覃戒把煎饼放下,从口袋里摸出房卡来,“姑娘嘿,住多久啊?”
“不知道。”
“人家和你住一个房间啊?你怎么能不知道人家住多久?”
宿兰亭看着八卦的覃戒,从桌上的袋子里拿了个煎饼,就往外走,“开车,回去睡觉了。”
“吃我煎饼,还不告诉我什么情况!”覃戒一脸幽怨地跟上宿兰亭。
吃了一口煎饼,不合口味,宿兰亭就把煎饼团巴团巴放回了覃戒的手里。
宿兰亭回到泼墨民宿的时候,秦再序已经回房处理照片了。
宿兰亭和秦再序的房间之间,有一个小客厅,摆着茶桌茶具。
宿兰亭刷卡进门的声音,没有传到秦再序的房间里,秦再序也没有发现宿兰亭回来了。
等秦再序将好不容易拍到的照片都处理完后,肚子就响了,她打算下楼找点吃的。秦再序除了摄影旅行之外,生活简单的她就只有好吃一个爱好了。今天她将翰墨青山的房费结清后,又多给了葛大爷五百块钱,想要感谢葛大爷的帮忙,但是葛大爷没收。
刚出房门,秦再序就遇到了同样下楼找夜宵的宿兰亭。
“你好。”宿兰亭认出了这是今早的租客,他先开口打招呼,“我叫宿兰亭。”
“你好,我叫秦再序。”
宿兰亭喜好描摹有中国传统建筑风格的画,也因为奶奶林江春的缘故对书法有所涉猎。其中他也对欧阳修的《兰亭集序》里的描写有过在装修设计上的引鉴。这次请他过来设计榭云阁的李宗远的一位书法老师是有名的书法大家,曾经在皖庆办过一场名为“再序兰亭”的书法展,远誉海内外。
宿兰亭看秦再序听到自己名字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大变动,猜到她应该不知道这件巧合。
“你是要?”宿兰亭再次开口。
“我下楼找点吃的,你是要出门吗?”
“我也是下楼找点吃的。”
秦再序讲出“出门”的下一秒,就后悔了,人家怎么可能穿着睡衣出门。她一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一起吧。”宿兰亭把手机闭了屏,和秦再序一起下楼找吃的。
冰箱里的东西多是面包糕点类的,秦再序不太想吃,宿兰亭也不太想吃。
“你吃面吗?”秦再序看见了玻璃橱柜里的挂面,“我们煮面吃吧。”
宿兰亭看着秦再序拿出了那包挂面,朝秦再序点了点头,“那我给你打打下手。”
秦再序想做成拌面,担心宿兰亭吃不惯,就问了句“宿先生,你吃拌面吗?”
在一边拿碗的宿兰亭点点头,“你按你的口味来就好,我不挑食。”
“你不用叫我宿先生,叫我宿兰亭就好,我也叫你名字。”
“好。”秦再序打量了半天,没看懂那围裙怎么个系法。宿兰亭回头看到,就接过了那件围裙。
“葛大爷之前把系绳抽断了,没有新围裙了,我给你系。”
秦再序乖乖转过身背对着宿兰亭。
“谢谢。”
过了一会儿,秦再序就端上了一盘喷香的拌面。
“宿先生……哦,宿兰亭,可以吃了。”
“看着很不错,你是北方人吗?”
秦再序用筷子将面上的酱搅拌得更均匀些,“嗯。你也是吗?”
“我是福亭人,南方人。”
“那你倒是没有什么口音。”秦再序印象里的南方人,很多是带着特有的地域腔调的,特别有人文特色,秦再序也好奇宿兰亭难道是通过她的口音猜到自己是哪里人的吗,“那你怎么猜到我是北方人?”
“瞎猜的,因为你的面看上去很好吃。”
秦再序笑起来,夹了一筷子面进口。
宿兰亭也笑,夹了一口面。
“斯哈。”宿兰亭飞速吞完一口面,被辣得面红耳赤。这可把秦再序吓了一跳。
“宿兰亭,你没事吧?呛到了吗?”
宿兰亭是个不会吃辣的福亭人,秦再序是个无辣不欢的栾京人,秦再序做面的时候只放了对她而言只有一点点的辣椒量。
秦再序赶紧从冰箱里面拿了瓶红茶饮料,忙不迭地递给了宿兰亭。
“我没事。”宿兰亭猛灌了好几口饮料,缓和了些就开始安慰被紧张得半死的秦再序。
“你这是怎么了?是面做得太辣了吗?”秦再序担心是自己辣椒放多了。
“吃得太快了,不是面的原因。”宿兰亭馁着声音解释着。
秦再序看着脸上红色还没褪去的宿兰亭,有些好笑,又带着些歉意。
去年在西江拍摄的时候,秦再序是被西江人的吃辣程度震惊过的,于是下意识以为一山之隔的福亭,也许也很能吃辣。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会吃辣,我去给你重新做一份吧。”
“哎别别别,就这份就好,我配着饮料喝就行。”
“可以吗?”秦再序还是有些担心。
“可以的,不用担心。”
秦再序看着越吃越小口的宿兰亭,心里努力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