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楹舒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仔细搜索记忆之后才想起,凌皓旸兜里放的,应该都是她擦眼泪和鼻涕的纸。
关于陈嘉慧婚礼的记忆到现在还有些破碎,感觉什么都记得,可是突然提起哪个细节又觉得恍惚。
这一方面是因为低血糖昏迷得太突然,让她头脑发懵;另一方面可能也有连续几天熬夜没缓过来导致了类似“脑雾”的症状。
婚礼前一天,新郎和新娘两边分别进行了所谓的“单身之夜”。
高中时,许楹舒和夏萌萌去陈嘉慧家里看电影,看到主人公在结婚之前的放纵派对,还逗她:“等以后你跟航哥结婚,前一天我们就叫二十个帅哥陪你!任你挑选!”
可现实却与当初想象的场景相去甚远。
面对“婚礼”如此重要的场合,新娘堪比女明星参加颁奖典礼走红毯,皮肤一定要保证最佳状态,并且婚礼当天行程如打仗,新娘一般四五点钟就要起床开始化妆,睡眠不足绝对会尽显疲态。
所以,女孩们曾经好奇并期待过的“单身之夜”,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彻夜狂欢,无非也就是与好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九点多钟大家就自觉散场,让陈嘉慧赶紧回家睡美容觉。
许楹舒也反复叮嘱陈嘉慧好好休息,还以首席伴娘的身份承诺,明天早上要给她打电话叫她起床。
可她自己回家后却失眠了。
她失眠,当然也会把凌皓旸拉下水。
凌皓旸这边刚结束男方的“单身之夜”——同样与影视作品中荒淫无度混乱不堪的派对毫无关系,纯在KTV唱了几个小时情歌,甚至连酒都没怎么喝.
航哥给出的理由是“明天得早起娶媳妇,喝酒误事”。
凌皓旸走在初夏夜晚的街道,有不少烧烤店还开着,人们坐在路边的塑料桌椅上,吃着串、握着啤酒或汽水玻璃瓶,大声说笑。
烧烤的烟火气从小摊飘散到小路上,啤酒沫带着浓浓的小麦香溢出了座位,橘子汽水里的气泡在玻璃瓶中争先恐后地炸开,酸甜清爽的味道与孜然辣椒争夺着夏天空气里的主导权。
凌皓旸在一家名为“小胖烧烤”的店前停下了脚步。
这家门脸不大、卫生条件堪堪合格的烧烤店,是凌皓旸初中时带许楹舒来的,后来升级成她最喜欢吃的店之一。
不过,因为她实在受不了炭烟的呛鼻和熏烤,每次来吃的时候,只能坐离烧烤炉最远的地方;如果占不到那个座位,就只能选择打包带走回家吃。
他正要掏出手机发消息,语音通话就恰好蹦了出来。
按下接听后,许楹舒不带丝毫倦意的声音跃到他耳朵里:“凌皓旸,你在哪儿呢,你们男生的party没搞什么刺激的项目吧?”
凌皓旸失笑:“不会吧妹妹,你这是查岗呢?”
许楹舒:“少来。姐就是好奇心泛滥,想知道你们男的聚在一起会干什么好事,也是顺便帮嘉慧探听探听。”
凌皓旸:“航哥的人品你还信不过么?就算信不过他,总该信得过我吧,我这么洁身自好,我的朋友们能坏到哪儿去。”
许楹舒感叹:“真不要脸啊你是。”
“跟你学的。”凌皓旸问,“这位半夜打骚扰电话的许师傅,我正好路过小胖烧烤了,要给你带点儿吃的回去么?”
许楹舒一听,馋得忍不住在自家床上翻了个身,开始趴在被窝里认真思考。
“好想吃啊!可是这会儿吃夜宵不得胖两斤?我明天还得穿美美的裙子呢……”
凌皓旸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本来还说请你呢,那算了,再说吧。”
“留着改天请!”许楹舒尖叫。
凌皓旸听她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就知道她一定还有别的事。
“说吧,大半夜打电话,除了探听消息之外,还有什么事?”
许楹舒:“想你了不行啊?”
“切。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她总开这种让人心跳慌乱的玩笑,凌皓旸从不敢当真。
“诶说真的,我给你买了个礼物,明天给你!”
“礼物?”
“你别嫌弃是我拆开过的就行。”
“……”
果然不能信她。
一定又是买了什么小玩意儿,拆开后发现不喜欢又不舍得扔,就直接送给他。
凌皓旸快走到小区门口了,电话仍然没挂断。
“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礼物?你送的,我肯定不嫌弃。”
许楹舒神神秘秘卖了一通关子。
最后告诉他是男士香水。
“男士香水?你为什么会买男士香水?”
“你别管,反正我买都买了。”
男士香水。
她原本是要送给谁的呢?
这下,轮到凌皓旸整晚失眠了。
……
第二天一早,许楹舒和凌皓旸原本是需要分头行动,分别去往新娘和新郎家,但凌皓旸放心不下,就说好了先把许楹舒送到目的地。
“给你做了三明治,还带了点巧克力和糖果,你记得吃。”
许楹舒顶着黑眼圈睡眼朦胧。
“感恩感恩!但我没睡醒,三明治真吃不下,巧克力我收了!”
说完就把巧克力塞包里,随后掏出一个盒子。
“呐,你的礼物。”
阿玛尼寄情男士香水,非常经典的一款男香。
他握着黑色玻璃瓶,端详了一番。
“收下了,谢谢。”
“喷一下试试!”许楹舒眼睛亮亮的,黑眼圈都挡不住她的好奇神采。
凌皓旸按下泵头,细密的香水液滴弥散在空中,带着浓烈而富有层次的香气钻进了他的头发、皮肤和衣服上。
本属于前调的海水和香柠檬味道很淡,几乎全部被辛辣浓郁的迷迭香、鼠尾草,略带腥味的天竺葵以及阴冷潮湿的广藿香所掩盖。
“咳咳!”许楹舒被呛得捂鼻子,“救命,为什么是这个味道!到底谁在说它好闻!!!”
“还行吧,味道是烈了点。”凌皓旸问,“你不是已经拆开了吗?没自己试试?”
“我是想试试来着,但我又怕味道不喜欢。”
许楹舒仍捂着鼻子,“果然嘛。”
凌皓旸仔细看着她捂住口鼻、皱眉的表情,贴心地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我觉得还挺适合我的。”
像是在黑暗中翻滚的情和欲,企图用清新的表象掩盖,却怎么都遮不住内里迸发出的情不自禁。
车子快到陈嘉慧家。
凌皓旸叮嘱:“待会儿堵门的时候,记得手下留情。”
许楹舒:“那得看你们的红包准备得到不到位咯。”
八点多钟,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抵达。
许楹舒、夏萌萌还有其他两位伴娘,带领着一众小姐妹分批守着两道门。
也不知是伴娘这方有人放水,还是新郎和伴郎给得太多了,第一道城门很快打开。
一众人一拥而上,热闹得不行。凌皓旸见场面混乱,赶紧先上前将许楹舒圈在门边的角落里,以防拥挤受伤。
她凑近他领口嗅嗅:“香水味儿好像散了点。”
“那当然,这都走一路了。”
“可还是挺冲的。”她仍在领口附近停留。
凌皓旸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借机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小红包塞给她,“给你留的。”
许楹舒:“原来是想贿赂我~放心吧,我们不会为难航哥的。”
确实没怎么为难新郎。
大家默认都是为难伴郎。
比如一位伴郎需要做十个俯卧撑,并且选择一位伴娘坐在他的背上。
很常见的接亲游戏。
凌皓旸就是那个被选中要做俯卧撑的伴郎。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请体重最轻的伴娘来配合完成。
但凌皓旸完全没考虑另一位体格更瘦小些的姑娘,直接点名许楹舒让她过来。
十个俯卧撑轻松完成,甚至还多做了俩。
许楹舒见他气息都还是匀的,丝毫没有成就感。
等游戏进行到下一位伴郎时,她才在凌皓旸身边小声道:“早知道我就该把三明治吃掉,给你增加点难度。”
凌皓旸不屑:“区区三明治,也太小看我了。你再胖二十斤我也没问题。”
“真能吹。”许楹舒撇嘴,“那你下回别去健身房了,直接找我练呗。”
凌皓旸做负重俯卧撑时没什么反应,现在却被她这句轻飘飘的话搞得莫名心慌意乱。
迷迭香和广藿香混杂的味道仍经久不散,逐渐与他的皮肤贴合,诱出了几丝荷尔蒙的味道。
另一位伴郎卢菲迪喊他:“你俩别说悄悄话了,凌皓旸快帮忙一起找鞋!”
找的是新娘藏起来的婚鞋。
他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跟别人一起搜寻,脑海中还时不时闪过刚进门她凑在自己领口前闻香水的样子,和那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直接找我练呗”。
后来在婚礼上,伴郎伴娘需一一对应,他理所应当地与许楹舒站在一起。
新娘新郎在台上互相读着告白信,诉说着多年来坎坷的恋爱长跑。
运动会、晚自习、篮球比赛、楼梯间和走廊……
大学虽然都考到了北京,却因学校不在同一个区而来回奔波,辛苦得像异地恋。
贺昂经历的这些,他都同样经历过。
在那些贺昂对陈嘉慧的心动瞬间里,他也同样注视着许楹舒。
那时候,自己也心动了吗?
他偷偷用余光瞄着身边的许楹舒。
结果她正仰着头,眼睛红红。
“怎么哭了?”
“他俩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能……”许楹舒眼睛一眨,大颗的眼泪终于不再被困于眼眶,滑落下来,她抽噎着问,“凌皓旸你带纸巾了吗?”
那些关于心动与否的思考暂时被搁置。
他从右侧裤兜掏出纸巾,拆出一张递给她。
她擦过眼泪的纸没地方扔,凌皓旸无奈地伸手:“给我吧,我先装着,待会儿扔。”
总不能直接扔到草坪上吧。
于是,他的左侧裤兜便成了属于她的小型垃圾桶。
随着许楹舒哭得越来越凶,他右侧兜的纸巾逐渐变少,左侧兜逐渐被塞满。
不仅有擦眼泪的,还有擦鼻涕的。
他想着,等仪式结束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这小祖宗搞出来的一兜废纸扔掉。
结果最后的扔捧花环节,许楹舒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昏倒了。
那些打湿了又被揉成团的纸巾,也就不再占据凌皓旸分毫的注意力。
直到跟着西裤被他一起扔进了家里的洗衣机,凌妈妈按下开始键,纸团与其他衣物被除菌液、洗衣液轮番清洗,在滚筒中转了又转,从团状变成了碎纸屑。
“你还笑?”
凌皓旸捏着许楹舒的脸颊肉。
“谁能想到你会突然晕倒呢?不然我也不会忘记兜里还有一堆鼻涕纸。”
许楹舒放下筷子挣扎,张牙舞爪地要打他,却被他接下来沉静又温柔的语气定住了神。
“我差点被你吓死。以后得按时吃早饭知道吗?”
他松开手,拇指蹭了蹭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
“弄疼了?”
许楹舒这才回过神儿来瞪着他,夸张地“嗯”了一声。
“下手真狠!我待会儿去你家帮你摘纸屑还不行嘛……”
“这可跟纸屑没关系。”
“那我以后天天吃早饭,你监督我,行了吧。”
凌皓旸用手掌托着她脸颊揉了一会儿。
他看了一眼远在沙发上聊天的许爸许妈,回过头来凑到许楹舒耳边。
“这是我代表叔叔阿姨,对你「觊觎十**岁男大」不良思想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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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婚礼碎片(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