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重生以后,奇欢欢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上位者。面对他们,她总有本能的逃避。可每一次,他们都会用他们的宽容把她留下来。
长大后才知道,那是真正强大的样子。
“真正的强大。是允许发生,是包容,是不恐惧,不焦虑,不抗拒,也不需要证明。所以不管我们说什么,他都愿意去倾听。不管我们对他做什么,他也可以接受。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解决……
“让人可以安心地待在他的身边,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被他欺负……因为那样的人,在面对弱者的时候,永远不会觉得自己的强大是自己应得的,会允许弱者的软弱,也理解弱者的软弱。不会质疑弱者的痛苦,更不会把社会对弱者的补偿看作是一种不公。因为他们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社会对他们的资源倾斜和命运对他们的运气加成,才是弱者所遭受到的最大的不公……”
倪安如是,高建云如是,而她……也在努力学习着成为这样的人。
但真的有点难。
尤其是在得知苏浔在两人温存后单方面断崖式斩断两人间的联系……她当天真的差点就飞去京城冲到海山去问他到底“为什么”?
不管怎么回想,她都没想明白那天晚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除了他突如其来的昏睡,让火热的夜晚瞬间回归于平静。
但那也不是她的错啊!
她想不明白,但也逼着自己去理解,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只要他爱她这件事情不变,那所有事情都还有回转。
但回转这件事,从不由上位者主动引发,至少明面上不行。如同高建云每次对待她,每次按捺不住的永远是她,运筹帷幄的永远是他,永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于细微处试探,于无形中杀人……或许这就是上位者之所以为上位者该有的姿态。
奇欢欢心里是有气的,但她还是觉得,该退让的人是她。苏浔爱得比她深,也比她痛苦,所以才会决绝得如此突如其来……如果这是他耍的小小脾气,那她也该全盘接受。
可……宣布退圈这件事,就不太对了。
几乎是在第二天,热搜上就爬满了这件事的热搜词条。奇欢欢是忙到夜里才看到,太阳穴在高压下直突突,一瞬间她真的想放弃做什么上位者,直接冲到他跟前问个清楚他任性成这样到底想干嘛……最后是一口气灌了两瓶冰水下肚才冷静下来。
一向理性冷静的脑子乱得像浆糊,感觉快要到临界点了,实在忍不住了,给倪安去了个电话,问她当年邵他一声不吭跳进姜永延挖的坑的时候,她是怎么忍住不管任由他胡闹的?
倪安只回了一句——要懂得把握能够积累道德资本的机会,往后吵架会很有用的。
奇欢欢听了只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小狐狸。
她本就不擅长算计人心,事业上她足够理智尚可进行博弈,可一到苏浔……她就各种自顾不暇,自乱阵脚。
电脑屏幕亮了一夜,天一亮,奇欢欢就开车去了余州大学找高建云。
教工食堂里,他脱下正装,只着一件再常见不过的白衬衫,头发没打理,只松软地盖住他的额头,眼镜被他扔在一边,远远看去只觉得是个气质不凡的人民教师,谁也没把他当什么大企霸总。就连人走到跟前和他对视,也不觉得有什么能压得住人的气场,温和儒雅得像是只软柿子。
除了奇欢欢。因为两人合作以来,高建云鲜少会到公司去,他们之间大部分的工作交接都在食堂这里。嘈杂声中,唯有他的思路和问话清晰得无一漏洞,比他穿上西装时还更瘆人。
她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他回以饭卡。
“先吃饭。”
教工食堂的饭菜和学生食堂的大差不差,不过精致一些,多样性上甚至不如学生食堂。她虽然仍是博士在读的身份,但因为工作忙,非必要不常回学校,仔细想想,倒对这教工食堂更熟悉些。
最后要了份柴鱼花生粥,再拿了杯咖啡。
回到位置上,才发现刚递给高建云的资料,现已被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都不曾发现他有抬眼,手中的咖啡便被他拿了过去:“熬夜不要喝那么多咖啡。”说完又把自己那杯豆浆推给了她,“喝这个,我没碰过的。”
奇欢欢撇了撇嘴,没说不喝,但也没动。
柴鱼花生粥的味道很一般,符合大学食堂的水准,但适合这个季节,像室内开着的暖气,喝进去一阵温暖。
不知不觉见了底。
高建云早就已经看完了,但愣是等她吃完才开口:“说说吧,想做什么?”
奇欢欢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才道:“庆典的时候听说的,集团有收购海山的意向。但我没听你说过,所以大概率是高建宇那边的打算。我研究了一下,动机成立。”
“哦?说来听听。”
“他在任期间,你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也有了不少动作,现如今明面上看着你俩所持股份没怎么变,可实际上投票支持率已经导向你。高建宇肯定得想办法解决,而解决的办法就是海山。海山是娱乐市场中为数不多依靠版权费用立足的,股权结构简单干净,现金流非常不错。如果高建宇能拿下,那他就有了继续与你缠斗下去的资本。所以……”
“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高建云接道,但面上却没什么惊喜,“可这也只是阻断他而已,没了海山,他能找湖山,找江山,换一个现金流不错的公司,他的目的一样能达到。总不能他投一个,我们跟着买一个吧?”
“当然不能,如果对我们没有利,那也没这个必要去争。”
“那我们要争的理由是什么?”
“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不是高敬董事长留下的25%股份。”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奇欢欢确实没有证据,只能根据这几年下来所经历的一切来总结出结论,“如果是我,我不会把最终结果的判决,交到一群我无法掌控的人手中。风险太大,既然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我一定要确保百分百胜利。”
“假如真如你所说,那我的目标是什么?”
“是即便这25%的股份最终给了高建宇,G&O集团也要能在你的手中。所以你之前用那25%的股权收益来融DH资本的钱只是第一步,分红制度改革也只是个小插曲,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在为接下来的事情铺路。”
“什么事情?”
“DH借给G&O的钱最后都去了科技、能源、文化、教育这4家子公司,这其中只有能源不属于你的管理范畴,可偏这么巧,两天前的庆典晚宴上,高则呈就犯了错。如果我没理解错,这是个障眼法。而你想要做的接下来的事情——这4家子公司,会是未来集团新的权力中心。新的世界需要新的形象,以往是高家人,可你我,都是冲着能够推动G&O进行彻底的结构性改革去的,所以我们目前的困境是——需要足够的现金流能够保持现行的股权估值和结构,让它不足以发生太大的变化,稳中向好;还有,需要一盏聚光灯,用舆论重塑集团的市场认知和品牌中心。这样,即便高建宇拿到那25%的股权,集团也早已脱胎换骨,他就算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也只是个被架空的皇帝,真正掌权的人,只会是你。对吗?”
高建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指她近日出现的原因,把那份资料推到了她跟前:“所以,你觉得海山适合做那盏聚光灯?”
奇欢欢神色未变,只眼底略过一丝微漾,几乎不可见。只因脑海中忽地闪过曾经她记念了很久的画面——是年少未成名的苏浔坐在无光的场地,只用一把吉他一把好嗓,就生出了无数的光。
谁又能说,那不是聚光灯本身的样子呢?
她做了一晚上的调查,于私可能她未必能做到完全坦荡,可于公,她确信自己的专业判断:“嗯。”
高建云听见了她的回答,却不再追问,只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不像奇欢欢那般妖冶,但同样深邃,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要把人看穿一般,如同审判的凝视。
奇欢欢这些年已然经历过无数次,可依旧习惯不了。虽然面色不会太过慌乱,可等到他再开口时,背上总是会冒出一层薄汗。
这次更甚。
幸好结果一切顺利,并且高建云的脸色还比刚刚添了些许喜色,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
“去吧。”
奇欢欢长舒了一口气。
消息放出去后,苏浔找上门的时间比奇欢欢预想中要晚。
冬天已去,春暖花开。可惜琥城的春天不像余州,四处风起,更像是寒冬未走的样子。
奇欢欢赶了一晚上的论文,按下发送键以后盖上电脑往后躺去,由内而外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没什么意外,这是她最后一篇论文指标,只等高建云点头,她发去给期刊,在追逐学历的这条路上,她的奔跑就已经到了终点。
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
她闭上眼,开口道:“Dora,几点了?”
“9点半了。距离你今天最近一场会议,还剩半小时的时间。”
她听了,却无半点慌张,只喃喃道:“足够了。”
公寓和公司一字之差,距离也不过10min的脚程。
她慵懒地开口道:“Dora,拉下窗帘,还有咖啡。”
“好的。”
屋内,家电自动运转。
奇欢欢默默起身去洗漱,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在众多的衣服和化妆品中,最终选择了用一顶帽子。
行走在阳光之下,明明是一天的开始,明明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她仍然觉得自己像在飞,不像在走。
直到远远地,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奇欢欢的脚步也一下子落回了地上。
她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