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浔最后没有走,在次卧住了下来。
原因是他抱奇欢欢去主卧的时候发现,主卧本质上是另外一个套间,不仅有独卫,还有独立衣帽间和阳台。除去吃饭,奇欢欢平日里在房子里的生活动线基本上和他无关。
是他矫情了,还没有搞清楚现状,就各种夸张反应。
反倒是床上的人,跟昨晚应激的样子两模两样,睡得极其安稳。那双桃花眼紧闭着,没了醒着的娇媚和精明,此刻显得乖巧至极。丰润的花瓣唇微张着,娇憨又性感,再多瞧上两眼,便容易引人犯罪。
苏浔只帮她盖了被子,便逃离了房间。
傍晚到店里的时候,舞台已经搭好了。苏浔临走时写下的一些需要购买的音响设备,也都到了店里,等明天白天师傅再来安装。
奇欢欢正坐在窗边,跟冯春商量着店里改造的事情。
除去舞台部分,她还打算加一个吧台,菜品上也得相对应丰富起来。原本椰子鸡用不到厨师,现在不仅得招厨师,还得招调酒师。且除去苏浔的驻唱,还得去招募一些乐队来店里错开来进行表演……
一一交代完后才发现,原来的火锅店已经面目全非,现在更像是餐吧。
在看公户上一笔一笔划走的钱,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割肉,疼的不行。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更何况,还有苏浔。
她抬眼便见他朝这边走来,虽然已经洗过澡了,但身上还是穿的之前那身。她想了想又跟冯春交待道:“他的工作服也帮他准备一下吧,还有化妆什么的……”
冯春一一记下:“要找化妆师吗?”
奇欢欢叹了口气,虽然花不了什么钱,但是能省就省,便道:“不找了,我自己来吧。”
“好。”
人马上就到跟前了,奇欢欢忙使了眼色。
冯春是个机灵的,一边起身还一边招呼苏浔过来让他坐下:“你还没尝过我们店里的菜吧?来,快坐下尝尝,反正你俩也错过工作餐了,正好一起。”
苏浔当然乐意,一脸喜笑颜开的。
已经吃过八百遍的奇欢欢默默翻了个白眼,奈何她现在是个收银员,只能听命行事。
等锅底烧开的时候,苏浔突然查起了户口:“你多大了?”
“17。”奇欢欢如实回答,“7月生日,就成年了。”
“那你现在读高二?高三?”
“高三。”
“那你什么时候开学?”
椰青水开了,苏浔揭开锅盖,奇欢欢把盘子里的鸡肉下了下去,他再把锅盖盖回来。
等放下汤勺,奇欢欢才回道:“我不用再去学校了。”
苏浔不解:“为什么?”
“我保送了。6月份回学校参加个成人礼就毕业了。”
苏浔眼睛都瞪大了,突然对眼前的人另眼相看起来:“学霸呀!”想了想又觉得合理,“也对,你看起来就很聪明。”
奇欢欢笑了笑,吐槽道:“还能有人看起来就很笨吗?”
“有啊。”苏浔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不笨吗?”
奇欢欢盯着他看了一会,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看得苏浔背上发凉,眼神想要躲开却不知道看哪。
不自在全都写在脸上,看起来确实是挺笨的,只是:“你听说过社会化吗?”
苏浔摇了摇头。
“就是如果你真的很笨,那你不会让别人看出来很笨,因为那样大家都会来欺负你,所以相反的,很笨的人会努力装作很聪明的样子,而很聪明的人也会因为不想大家防着他,所以装作很笨的样子。”
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听得苏浔如坐针毡,彻底垂下了眸,只盯着眼前没开的锅。
“所以你笨吗?我不觉得。”
她直接下了结论,引得苏浔心里头猛跳了一下。一直在脸上的笑容更是没了从容,僵硬得像是硬挤出来一样。
可是她都说到这种程度上了,再装也没意义了。
他敛去了眼神里的天真,只眨了下眼,成年人眼中的成熟与思虑便已出现。嘴角的笑意温柔不减,但染上了些许的疲惫。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真笨装聪明的那个?”
前后不过几秒钟,眼前的人便换了副模样。坐在他跟前非常直观地观看整个过程的奇欢欢都有点想让人过来看看,却又怕人不信。
她其实不过是试一下。毕竟昨晚他能那样和她对峙,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是个单纯之人,只是没想到竟藏得那么深。
深到,他们竟然是一路人——看似简单顺利的人生背后,都藏着一段难宣之于口得故事。故事曾于成长中反复回想、思考、解读,只为给自己的人生找个答案,找个出口。
但奇欢欢并不想听他的故事,也不想告诉他关于自己的故事,便只摇了头,回道:“我长这样,不管是真笨还是装笨,都会完蛋。我只能聪明,没有别的路。”
“你倒是对自己清楚得很。”
“你不也清楚得很?”奇欢欢看着他提醒道,“不然也不会一直不上钩。”
苏浔一想起昨晚的事就忍不住心惊胆颤的,深吸了一口气,仍有些后怕道:“以后别这样了,万一真遇上坏人怎么办?”
奇欢欢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别人根本到不了那一步,出租车就已经全出局了。”
苏浔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早就无意中逃过一劫。
沙漏里的沙漏了干净,这次换奇欢欢掀了盖。沸腾的椰香气瞬间沁满了鼻间,清润的汤里鸡肉不带一丝血,白嫩得诱人。
雾气朦胧间,她一边动筷一边道:“你很聪明,但你是个好人。”
苏浔学着她的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到跟前的蘸料里转了一圈。轻咬一下,鸡肉就已经脱骨,沙姜混着柠檬的香气激发了肉本身的鲜香。
可再好吃,也不及奇欢欢一句话来得吸引人的注意。
“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他笑道。
奇欢欢对肉没什么兴趣,吃了两块便停了下来,往自己碗里盛了碗汤,却不着急喝,只用勺子慢慢地舀着。
她也笑了,因着他的玩笑话:“不喜欢?”
只一笑,她脸上的的锐利和强势便淡了不少,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的些许媚态让她看起来温婉又明亮。
苏浔有些看呆了,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快了,快到他的手都快要抓不住手中的筷子。忙低了头,轻声道:“不敢。”
道出口后,才发现这回话像极了**。别人看不见的眼神里尽是慌乱。
奇欢欢却不怎么觉得,但也不想再扎在昨晚的话题里,便问起了他:“那你呢?打算在这里做多久?”
苏浔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怎么,工作是你给我介绍的,这么快就后悔了?”
“没这个意思。”奇欢欢坦坦荡荡,“只是据我所知,这店可能半年后就会转手出去,会换老板。你如果没有长期在这待的打算,可能得早做打算。”
苏浔不以为然:“换老板就换老板呗,谁是老板跟我也没太大关系。要是能一直做下去,也不是不行。”
奇欢欢听着,心里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谁是老板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是她也没有关系是吗?
那缠在她心上的问题她没问,而是问起了他另外的话:“你是说,你想一直在这唱下去?”
“有问题?”他学着她的语气反问道。
“你唱这么好,不打算签个公司,出道做个明星什么的?”
苏浔手中的筷子一时没抓紧,夹着的肉直接掉进了碗里,些许汤溅到了四周。他眼神微动,抽了张纸巾,一边整理一边回道:“不打算。”
回话的瞬间,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些找来学校的商人,以及老师们接连不断地牵线搭桥。他来余州,就是为了逃离那些名利场的复杂。
他思虑重,眼里又揉不得沙子,脾气又犟,见过太多人在那圈子里身不由己,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待在那个圈子里。
但要解释,话又太长。直接道了决定,倒是让人不知从何问起。
奇欢欢还没来得及追问,他便另寻了话题:“你爸妈呢?你一个人在外头,他们不担心你吗?”
“死了。”奇欢欢朱唇轻启。
好不容易夹起来的鸡肉又掉了回去,这回苏浔顾不上汤溅不溅,只抬头惊讶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神情里分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可惜奇欢欢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车祸,全死了。我现在跟养父母住一块,他们在舒城。”也没有悲伤,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偏他心里像被揪了一下,莫名在意起来:“什么时候?”
“5年前。”她语气依旧很淡,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走的。”
窗外,街灯开始亮起,夜晚正式降临。
树影被风摇晃,像被禁锢的灵魂苏醒,流淌在街道上,似不安,又似狂欢。
锅里汤水渐干,香气渐散,雾气却萦绕散不太开。
奇欢欢突然想到,明天这个时候,苏浔便要上台了。
她转头问道:“紧张吗?”
苏浔还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出不来,半晌才回道:“什么紧张?”
“明天的演出。”
他松了一口气,淡然问道:“你紧张吗?”
奇欢欢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在雾气中陡生了几分**。她希望演出能成功,心里越期盼便越:“紧张。”
苏浔笑得清朗,笑里尽是自信。
亦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