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欢欢会这么想,是因为对自己的认知极为准确。她打小便生了一张好脸,青春期发育了以后,身材变得高挑又匀称。她见识过无数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猥琐眼神,甚至不夸张地说,但凡是个男的,见了她都会有过那种龌龊念头,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所以她不敢赌。
眼前的陌生人,看起来再怎么善良,那也只是陌生人。只要有一念之差,她就得承担所有后果。
但还没等她开口赶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浔身后多了个人,猛地朝他冲了上来。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瞬间转移到了那人身上,直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睁大了双眼把警惕拉到了最大。
苏浔更是以为那人是冲着奇欢欢来的,直接转身伸开了双手,挡在了她的面前。结果就看着那人直冲冲地朝他奔来,一手扯过他肩上的带子,抱着他的吉他就往前跑。
他愣在了原地忘了反应,他就这么……把自己的吉他交出去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后立马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声,紧接着的是一声沉闷的“噗通”。
苏浔应声看去,才发现那人倒在了地上。他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人可是健壮得很,看上去少说能有个180斤,就……这么被放倒了?
而一旁的奇欢欢,像是一点都不带用力过的样子,活动活动了自己刚用了力的脚。
或者说,是在蓄力。
下一秒,她便把那掉在地上的吉他盒往旁边一踢,开始一脚一脚地踹那人的肚子,力气大到踹得那人连声都喊不出来,只憋着脸红了个透。那人本能地去抓奇欢欢的脚,却被她快速躲过。好不容易抓到了,奇欢欢干脆就力换了个脚,一脚踹到了他脸上……
“啊”的一声……这下,叫出来了。
苏浔听得出来,再这么下去,那人今晚非得交代在这里。眼前的奇欢欢,能立马从流浪少女,变成犯罪嫌疑人。
一想到这,他立马上前拽人,结果被她硬生生甩开,力气大到他一个差不多两米的大男人硬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好不容易稳住,他没了办法,只好上前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她双脚离了地,却还在用力往前踢,甚至还分了力气来抠他箍住他的手。苏浔几乎是用了所有力气,才没被她挣开。
还得抽空朝地上那只剩半条命的抢劫犯叫道:“不想死就快走!”
那人见机,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几乎是滚着往前跑的。
奇欢欢踢不着人,只好放声大骂:“抢什么不好抢人吃饭的家伙!抢人饭碗断人财路杀人父母,你个畜生不死也没用!”
叫骂声中,抢劫犯逃之夭夭。苏浔见人跑远了,才松开手把人放下。
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果不其然,下一秒奇欢欢就把气撒在了他身上:“你丫吃那么多长那么高那么大只有什么用,连那种人都能来抢你的东西,你怎么不干脆送他算了!”
她说话的时候,音调时高时低,高的时候像是把刀,感觉光凭语气就能把人杀死。
苏浔没忍住随她的节奏抖了两下,沉默了一会却默默地笑了出来。
笑得如明月清风,一下子温柔了眼前清冷的一切。
奇欢欢看着他的笑,瞬间被噎住了。
这人,不会真有病吧?
苏浔不是有病,他只是心动了。
奇欢欢骂他那些话,他每个字句都听了进去。一开始心脏一颤一颤的,可眼神却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她的怒目,她的骂声,最后都如鼓点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并不认识她,但他却正因为她为他伸出的援手,而欣喜若狂。
虽然他也知道,那只是一种见义勇为。换做别人,她也一样会出手相助。
明明前一秒她还把他当作坏人一样防……
他忍不住高兴,甚至难以自已地笑了出来。
奇欢欢无法理解,只当自己遇上了怪人怪事,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天冷,却月明星稀,照得她走在路上的背影分外好看,像武侠小说里的女侠穿越到了现代,路见不平,悄无声息地拔刀相助,完事后潇洒离去,只留下一丝风的缱绻。
苏浔再一次被迷了心神,弯腰捡了自己的吉他,快步跟上了她。
奇迹花园在城南,而奇欢欢现在在城北,两地相较约有30公里。她现在身上钱不够,手机也被偷了,本想着找个24小时营业的店将就一晚上,等6点地铁开了她才买个票回去。
现在好了,被“变态”缠上了。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刚刚,就不多管闲事了。
但遇事不怕事,解决了就行,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他执着于让她接受他的“善意”,那她便只有两条路——要么真的接受,要么拆穿“善意”的真面目。
她提了口气,忽而转身道:“好啊,那你给我打个车吧。我手机被人偷了,身上没有现金,打不了车。”
苏浔欣喜若狂,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好!”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兴奋。
“急不可耐”的样子,让奇欢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苏浔拿出手机准备给她叫车:“你住哪?”
“奇迹花园。”
苏浔输入进去后,看着平台给出的价格有一秒的愣神……竟然要一百多。他今天唱了一天赚到的打赏也不过两三百,这个价格着实是有点把他吓到了。
但他还是下单了,毕竟安全第一。总不能让人真的睡在街头,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等有人接单了,他才回道:“好了,车牌号是6074,银色车。”
他口中那辆车缓缓朝他们驶来的时候,奇欢欢正抱着臂坐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
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开始盘算等下了车怎么逼他暴露他那龌龊的念头,后理所当然地痛斥他的罪恶,替天行道,最后不带一丝愧疚地拂袖而去。
结果“嘭”的一声,车门关上,身旁的座位却仍是空的。
苏浔钻进前面的车窗,对司机师傅道:“拜托啦师傅,车牌号我已经拍下了,等您把我妹妹安全送到了我一定给您个五星好评!”
说完便钻了出去,往后退回到公交车站台上,隔着玻璃微微屈膝,朝坐在车里头的奇欢欢摆手道别,笑得一脸纯真。
脸上就写着俩字——冤!种!
车窗并没有完全关上,风从缝隙里溜进来,不至于冷,但透气。窗外的街景开始往后倒退,落在最后的身影,遗留在后视镜里,一点一点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奇欢欢有点慌。
她相信等价交换,世间的一切施予都涵盖价格,接受的瞬间,也就意味着要付出代价。
倘若这份善意是真的,也就意味着早晚有一天,他俩立场交换,她需要偿还。而经由时间的调控,她偿还的价格,可能远不止这一百来块的车费。
她不太会让自己处于下风位置,因为她这辈子已经欠下太多人情债,她早已还不清。再多一人,虽只多一人,她也觉得犹如骆驼身上的稻草,压力山大,且永远不知什么时候会是最后一根。
在所有的“善意”里头,她最唯恐避之不及的,就是因她这身姣好的皮囊而产生的善意。
她见识过太多这种善意的真面目,走到尽头,所图无非是两种——权力和**。不管是想用蝇头小利换来绝对的臣服,还是身份的加冕,都只是为了满足对方的虚荣心。
比起他的尾随,他单方面交易完成的施予,现在更令奇欢欢不安。
她纠结了两秒,还是决定:“停车!”
银货还未两讫,他怎么敢走?
夜色很暗,为响应节能政策,路边的灯已关了大半。长长一条路,只有一盏孤灯在街头守着,把人影拉得长而无形。
苏浔正低着头用手机找着这附近有什么24小时营业的店,手机上突然弹出“行程结束”的通知消息。
行程结束?30多公里得开一个多小时的行程这才没两分钟就结束了?开什么玩笑?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他瞬间皱紧了眉,脑子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正想点开行程页面看发生了什么事,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从远到近,一步一声,像一颗石子,从山坡滚落,初始缓慢,继而势不可挡地撞向心底。
“开间房。”旅馆前台,奇欢欢拉着苏浔的手腕,叫醒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一间还是两间?”眼神里见怪不怪。
“一间。”
“两间。”
两人异口同声。
前台有些不耐烦地确认道:“到底是一间还是两间?”
这次苏浔没敢出声,因为奇欢欢手上的动作越发收紧,只听她说:“一间。”
“住多久?”
“天亮就走,最好是钟点房。”
“身份证。”
奇欢欢转头看向身后的苏浔,他看着她的眼睛晃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忙掏出身份证递了出去。
“140,中午12点前退房,扫码还是现金?”
奇欢欢继续回头,苏浔这次没看她,直接掏出了手机。
房间很快就开好了:“406,直走右转是电梯。”随身份证被递回来的还有房卡。
苏浔几乎是被拖着上楼的,他一直在试图挣脱手上的桎梏,却被她躲开,几乎不得劲。他心跳如雷,根本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却又直觉会发生些什么……一想到那些事情,就觉得自己肮脏无比,禽兽不如。
只用余光偷偷瞄一眼,他都能感受到她那完美的侧颜宛若高山横亘在他们中间,站在低谷他连抬头仰望都成了一种打扰。
等她刷了卡,两人进了房间,身后的门关上,他更是像站上了悬崖边缘,开始惴惴不安。胃里像塞了一团滚烫的、蠕动的铁块,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在皮肤上留下冰凉的轨迹。
奇欢欢松开手的同时,他立马转身往门口跑:“你好好休息,我下去再开一个房间。”
他话音未落,风便涌了进来。南方的风湿粘,总是要比北方的风要恼人几分。因它不讲道理,太过缠人。
“你敢走,我就敢从这里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