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电脑椅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砰砰砰砸得我耳膜都在响。
“完了完了完了……我就那么消失了?在她眼里我是不是‘唰’一下就没了?她才多大啊!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我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行!我得回去!至少…至少得解释一下!不能让她觉得被丢下了!”
冲到电脑前,死死盯着那个白色网页。
剩余次数还有六次!机会还有很多!
“这次一定要做好准备!”我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首先,地点和时间……上次输入的是“2009年,《唐山大地震》片场”,那这次是不是接着来的?网页会不会自动延续时间线?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压箱底的加厚羽绒服,羊毛裤,围巾,帽子,甚至还想把滑雪手套戴上,但觉得行动可能不便,悻悻作罢。
最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臃肿的球,站在三十多度的室温里,还没穿越就已经开始汗流浃背。
然后,带点什么?
上次临时用超市小票折的兔子太寒碜了。
我眼睛四处瞟,看到了沙发上邻居家小屁孩来玩时落下的一个毛绒钥匙扣,是个憨态可掬的小熊。
“借来用用,下次买糖补偿他。”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揣进了兜里。
万事俱备,只欠……点鼠标。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再次点击了“启程”。
无法抗拒的困意再次袭来。
……
热。
闷热。
黏糊糊的热。
像被塞进了一个装满湿棉花的蒸笼。
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与上一次的刺骨寒冷形成了惨烈对比。
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晃得我差点流泪。
耳边是蝉鸣聒噪,空气中弥漫着柏油马路被晒化的味道,还有路边摊若有似无的食物香气。
我……正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边上。
低头看看自己,羊毛裤紧贴着皮肤,围巾缠在脖子上,帽子严实实地扣着。
汗水像小溪一样往下淌,里面的T恤早就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身上。
与周围穿着短袖裙子的行人格格不入。路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惊奇和…同情
“噗,你看那人,大夏天穿羽绒服……”
“是不是拍戏啊?”
“拍戏也没这么拼吧,中暑了怎么办……”
我脸烫得能煎鸡蛋,一半是热的,一半是羞的。
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羽绒服扒下来,抱在怀里。羊毛裤是没办法了,只能硬扛。
这什么坑爹设定!时间地点都不对的吗?!说好的接着上次呢?!差评!绝对要打差评!
我环顾四周,试图搞清楚自己在哪儿。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城镇街道,不算繁华,但生活气息很浓。
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大门。
那是一个中学的校门,门上挂着醒目的校牌:XX市第X中学。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中学?子枫……这个年纪,应该上初中了吧?
我心脏猛地一跳,赶紧掏出手机想看看日期,但手机屏幕是黑的,按什么键都没反应,估计是穿越的副作用。
我只好拉住一个路过的大妈,尽量让自己笑得得体:“阿姨您好,请问一下,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啊?”
大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2013年7月3号啊,姑娘你热糊涂了?”
2013年!夏天!距离我第一次穿越的2009年冬天,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我愣在原地。所以,这个“七回时光旅行”,并不是连续剧,而是可以跳跃到不同时间节点的?
我没有修改第一次的地方,所以它默认给了我一个随机的场景?
也就是说,现在,张子枫应该是个初中生了!这个学校…很有可能就是她所在的初中。
我抱着厚重的冬装,像个可疑分子一样在校门口张望。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出来,有的回家,有的奔向路边的小吃店。
她会在里面吗?长大了不少吧?
还会记得……那个冬天奇怪的姐姐吗?
估计早忘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也是,穿越是项体力活。
我看了看校门对面一排小餐馆,决定先去填饱肚子,顺便……守株待兔?
买点吃的给小子枫,她这个点肯定刚放学也饿坏了。
我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快餐店,推门进去,冷气开得很足,瞬间拯救了我快被热晕的灵魂。
我把那堆冬装塞进一个角落的卡座,然后去点餐。
价格便宜得让我想哭,一碗牛肉面才八块钱。
这就是十几年前的价格吗!多么感人!
端着面回到卡座,心不在焉地吃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学生渐渐少了。
就在我决定出去找找看的时候,快餐店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走了进来。和其他叽叽喳喳的学生不同,她一个人,安安静静。
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压得很低,脸上还戴着个大口罩,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虽然裹得严实,但那身影,那种独特的气质,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是她。绝对是张子枫。
即使她伪装得这么好,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长高了不少,身形抽条了,有了少女的轮廓,但那种安静又带着点倔强的感觉,没变。
她径直走到柜台,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但很清晰:“阿姨,要一份扬州炒饭,打包。”
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机会!这是机会!
我要去帮她买单!
怎么能让小朋友买单呢!长了一大把年纪,我唯一学会的道理!
我立刻放下筷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虽然身上还穿着羊毛裤动作有点滑稽。
冲到柜台,抢在她掏钱之前,把我那张印着伟大领袖毛爷爷的钱币啪地拍在了柜台上,尽量用自以为很靠谱的声音对收银员说:“你好,这位同学的饭,一起结。”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帅呆了。
想象中子枫惊讶又带着感激的眼神……
收银员阿姨拿起我的钞票,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手捻了捻,眉头皱了起来:“姑娘,你这钱……不对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对?怎么不对?”
“样子怪怪的,”阿姨把钞票递还给我,语气肯定,“没见过这样的,假的吧?不能用。”
假的?!我如遭雷击,猛地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
年代!现在是2013年!我用的钱是2015年才发行的版本!这个时候根本还没问世呢!
在她们眼里,这可不就是制作拙劣的□□吗?!
我靠!我真是个猪脑子!光想着穿衣服,忘了钱这回事了!
我的脸瞬间爆红,比刚才穿着羽绒服在太阳底下晒还要烫。
能感觉到旁边子枫的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虽然隔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那种无声的注视简直让我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我……我……”我手忙脚乱地想从钱包里翻找其他钱,但尴尬的是,我钱包里除了几张2015版的百元大钞,就只有银行卡和硬币了。
硬币倒是能通用,可一份炒饭八块,我难道要数八十个一毛钱的硬币出来吗?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社死,绝对的社死现场。
我的人生为什么总是充满这种抓马?
就在我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时候,旁边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没关系,姐姐,我来吧。”
是子枫。
她已经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旧旧的二十元递给了收银员:“这个姐姐的饭钱一起算上。”
阿姨接过钱,找了零,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准备炒饭了。
我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完了,留下了个使用□□的可疑印象。
我低着头,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对不起啊……我那个……钱可能拿错了……”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算了,反正她也认不出我了,我还是赶紧抱着我的冬装滚蛋吧,别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就在我准备灰溜溜撤退时,她忽然又开口了,声音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姐姐,你……长得好像我小时候做梦梦到过的一个人。”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地上,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
她依旧戴着口罩,但露出的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害怕厌恶,只有一种淡淡的探究。
“梦……梦里?”我的声音干涩。
“嗯。”她点了点头,鸭舌帽下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像是在笑,“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冬天,在片场。那天我哭得很厉害,有个穿得特别少的姐姐过来安慰我,还给我折了一只纸兔子。她跟我说,我演得特别好,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很棒的演员。”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她记得!她居然记得!而且她把那次相遇当成了一个梦!
“然后呢?”我几乎是屏住呼吸问。
“然后……”她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梦”的细节,“那个姐姐很奇怪,穿得那么少,还说不冷。我跟她说了没几句话,她……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谢谢,也没来得及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流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所以刚才看你穿这么多进来,又……嗯……挺有意思的,就觉得,好像啊。特别是眼睛。”
可能是年纪太小,面对自己解释不了的事情以为是做梦了吧…倒也好,没吓到她就行。
我想说点什么,比如“那不是梦,我就是那个姐姐”,或者“好巧啊”,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们就这样站着,在快餐店略显嘈杂的背景音里,陷入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懂的沉默里。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再次袭来!
糟了!时间要到了!
我脸色猛地一变。
这次绝对不能再在她面前表演凭空消失了!
那估计就不是“像做梦”,而是坐实“撞鬼”了!
“对……对不起!”我慌慌张张地扔下这句话,也顾不上那堆昂贵的冬装了,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往外冲。
“姐姐?你的衣服……”她在身后喊了一句。
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拉开快餐店的门,冲进了夏日灼热的阳光里,沿着街道拼命奔跑!
我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知觉在迅速抽离,视线开始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好像回头看了一眼。
快餐店的玻璃门后,那个戴着口罩帽子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望着我逃跑的方向。
她的眼神,隔着玻璃和距离,看不真切。
但这一次,我没有看到惊恐。
只有一丝……若有所思。
然后,黑暗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