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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作者:hylinone871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八章·异火烽


    他垂眸细看怀中人的睡颜。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威严,此刻的法海眉宇舒展,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唇色是情潮褪去后的淡粉,微微张着,呼吸轻缓绵长。齐衡的目光落在他颈后——那里光滑如初,只有昨夜自己情动时留下的浅浅吻痕,却并无乾元标记坤泽时会留下的齿印。


    心尖蓦地一软,又有些说不清的疼。


    昨夜他不是没有动过标记的念头。情到浓时,乾元天性中对坤泽的占有欲几乎冲垮理智,他想在那如玉的颈后留下自己的印记,向天地宣告此人是他的,永生永世都是。可最后关头,他还是松了口——不是不愿,是不敢。


    法海不是寻常坤泽。他是金山寺的禅师,是降妖伏魔的得道高僧,是注定要在青灯古佛前修行的出世之人。自己这一口咬下去,断的不只是他的清净修行,更是他半生坚守的道。齐衡自问做不到这般自私。


    况且……他想起法海昨夜情动时的模样。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泛起水光,眉头轻蹙,唇间逸出压抑的低吟,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肩背,留下道道红痕。那一刻的法海,不是禅师,不是高僧,只是个初次承欢的坤泽,脆弱又热烈,真实得让人心悸。


    这样一个人,他怎忍心用一枚标记将他禁锢?


    齐衡轻轻抽出手臂,动作极缓,生怕惊醒了怀中人。饶是如此,法海还是含糊地哼了一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无意识地寻找热源。齐衡心中柔情更甚,俯身在他额间印下一吻,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情海缱绻总有止歇,人生天地亦需就食。齐衡不是耽于**之人,昨夜放纵已是逾矩,今朝该面对的,该安排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眼前。他拢了拢裹着法海的那件玄色大氅——那是他自己的外氅,昨夜情急之下脱下来为法海御寒。大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在晨光里莹莹如玉。


    齐衡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自己散落一地的衣物。月白长衫皱得不成样子,沾着昨夜山洞地上的尘土草屑;腰带不知所踪,最后在石榻角落寻到;发冠早已滑脱,一头青丝披散下来,他随手拢了拢,用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枯枝暂且绾住。


    穿戴整齐后,他又回头看向石榻。法海仍蜷在大氅里,只露出半张脸,睡颜安宁。齐衡看了许久,才转身走出山洞。


    洞外已是晨曦初露。昨夜一场大雨将天地洗得澄澈,树叶草尖都挂着晶莹露珠,鸟鸣声清脆婉转,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齐衡站在洞口深深呼吸,将胸中那股缠绵悱恻暂且压下,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


    告父母,请媒妁,合八字,定姻期,猎聘雁,下婚书——寻常人家的婚事尚且要过这六礼,何况他是齐国公府的嫡子,娶的又是……又是法海这样的坤泽。每一桩每一件都需要细细筹谋。


    父亲那边还好说。齐老爷虽重门第,但更重人品修为。法海是金山寺高僧,佛法精深,降妖除魔无数,在修行界名声赫赫,父亲未必不允。难的是母亲——国公夫人出身江南世家,最重规矩礼数,要她接受儿子娶个还了俗的和尚,怕是……


    还有媒妁。寻常媒婆自然不行,得请修行界德高望重的前辈出面。青云观的玄真道长与齐家有旧,或许可托他。合八字更简单,他与法海的生辰,钦天监都能查得到。至于聘雁……


    齐衡正思忖间,忽然听到洞内传来极轻微的声响。他心头一动,快步折返。


    石榻上,法海已经醒了。


    他没有起身,仍裹在那件大氅里,只睁着眼睛望着洞顶。晨曦从石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双眸子愈发幽深,却空洞无神。齐衡走近了才看清,他眼角有泪痕未干,大氅内侧的布料洇湿了一小片。


    “卿卿……”齐衡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妥,改口道,“法海禅师。”


    法海闻声浑身一颤,却没有转头看他,反而将大氅拉得更紧,整个人往里缩了缩,连头脸都埋了进去。那姿态,像是要将自己与这世间隔绝开来。


    齐衡心中一痛。他放下手中刚从洞外取回的野果和清水,在石榻边坐下,伸手想将他从大氅里挖出来透口气:“别闷坏了,出来可好?”


    大氅裹得更紧,法海在里面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却抗拒之意明显。


    齐衡知道他是情后面薄,昨夜种种荒唐事,于自己而言是两情相悦,于法海而言却是破戒**,此刻怕是羞惭愧悔交加,不知如何面对。他不再用力拉扯,只轻轻拂了拂大氅大概是他肩膀的位置,柔声道:“我去为你找些衣食来。这山洞虽能遮风挡雨,但毕竟简陋,你身子……需好生将养。少待片刻便好。”


    他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大氅下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衣角。


    那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却仍在颤抖。齐衡回头,对上大氅缝隙里露出的那双眼睛——眼眶微红,眼中水光潋滟,却不完全是羞惭,更多的是迷茫和……恐惧。


    “别走。”法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


    齐衡心尖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他重新坐下,将那只手轻轻握在掌心:“好,我不走。”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洞外鸟鸣啁啾,晨光渐暖,洞内却仿佛还停留在昨夜的旖旎与混乱里。许久,法海终于一点点松开大氅,露出脸来。他垂着眼,不敢看齐衡,只低声道:“昨夜……是贫僧修为不精,着了道,连累了齐公子。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不必因此有什么负担。”


    这话说得客气疏离,齐衡却听出了其中的自弃之意。他握紧法海的手:“禅师不必如此说。昨夜之事,齐某心甘情愿。若说连累,是我连累了禅师——若非为了护我周全,禅师也不必涉险,更不会……”


    “够了。”法海打断他,抽回手,别过脸去,“此事就此揭过,往后不必再提。齐公子请回吧,贫僧……需要静一静。”


    他说得决绝,可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真实情绪。齐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犹豫终于消散——他不能就这样离开。若此刻走了,以法海的性子,怕是要将昨夜种种视作毕生污点,从此自我放逐,再不见他。


    “法海,”齐衡不再称禅师,语气郑重,“昨夜我未咬你后颈,不是不愿,是不敢。你是得道高僧,是金山寺的骄傲,我不能用一枚标记断你修行路。但这不是说我不认,更不是说我后悔。”


    他顿了顿,见法海肩头颤得更厉害,继续道:“我齐衡在此立誓,昨夜种种,我心甘情愿,此生无悔。你若愿意,我便三媒六聘,风风光光迎你入齐家大门;你若不愿,我亦不会纠缠,只求你莫要因此自苦。昨夜……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


    法海猛地转过头来,眼中满是震惊:“你……你要娶我?”


    “是。”齐衡答得毫不犹豫,“我心悦你,从初见时便心悦。昨夜虽事出突然,却也是我心中所愿。只是……”他苦笑,“只是委屈你了。我知你志在修行,如今却要因我……”


    “别说了。”法海闭上眼,眼泪终于滑落,“你让我……让我想想。”


    “好。”齐衡起身,“我去寻些衣食,很快就回。你在此等我,莫要……莫要不告而别。”


    他深深看了法海一眼,这才转身出洞。


    山洞外不远处,不为带着几名国公府护卫,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昨夜齐衡与法海进了这山洞后便再未出来,不为不敢擅入,又担心主子安危,只能在外守着。直到天色微明,才派了名脚程快的护卫回府报信,自己则带着其余人继续等候。


    见齐衡出来,不为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小公爷!您可算出来了!昨夜……昨夜没出什么事吧?”


    他话说得含蓄,眼神却不住往齐衡身上瞟——月白长衫皱巴巴的,还沾着草屑泥污,头发用枯枝随便绾着,面色虽有些疲惫,眉眼间却带着掩不住的餍足和……柔情。不为跟了齐衡十几年,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模样。


    齐衡轻咳一声:“无碍。法海禅师在里面休息,昨夜……受了些伤,需静养。”他顿了顿,“你去准备些干净的衣物——要僧衣,还有素斋、清水,再带一床被褥来。记得,僧衣要细棉的,素斋不要荤腥,被褥要厚实些,山洞里阴冷。”


    不为一一记下,又迟疑道:“小公爷,昨夜城东大火,烧了半条街,死伤数十人。老爷和夫人担心得一夜未眠,您是不是……先回府报个平安?”


    齐衡眉头一皱:“大火?可查清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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