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
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
学堂里传出孩童们背诗的声音,饭香味从私塾厨房里飘出来。时雨使劲儿闻了闻,在一片歌颂田园美好的诵诗声中抬起自己发软的腿,死皮赖脸地求过路人给口饭吃以免饿死。
乞讨非她所愿。
可怜她是身穿。
倒是没因为身穿引起什么大瘟疫最后连自己也被变异病毒杀的挂掉,却面临了没有身份不被任何店家接受做工的困境。
不是不想找份活计糊口,实在是因为是黑户的原因,没一个正经人愿意雇佣她。如今开局连破碗都没有一个,只要能吃上一口饭,别的怎么着都行。
厨子打扮的人端着一碗肉出来,站在后门处笑眯眯地看着她。
时雨:……
好吧,也不是别的怎么着都行。
她早上就碰见这厨子了,那时候她在一家包子铺前面讨食。厨子买了三个拳头大的包子冲着她走过来,她本来以为是碰到好人,对方却对她动手动脚。
时雨吓的把包子全推回去,飞快逃走了,并决定再也不去那包子铺附近。
谁知道重新选了地方待着,又撞上这个人。
时雨准备离开。
厨子挡住她的路。“妹妹跑什么呀?你一天没吃饭了吧?闻闻这肉……你不饿吗?”
饿呀!饿的前心贴后背!
时雨呵呵两声,“不饿,不饿!”
她绕开厨子跑了,那厨子倒也没追她,端着肉稳稳站着。时雨没回头,听见吐痰的声音,还有厨子轻蔑的一句:“装清高的小*子,看你什么时候跪着回来求我!”
时雨犹豫着想回嘴,一分神,在巷口处撞上一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撞上什么人,就被一把推倒在地。
“走路不长眼睛啊!竟敢往我家姑娘身上撞!脏死了脏死了!!!”
时雨重重摔在地上,手肘磕破好大一片,痛的眼冒金星。抬眼去看,发现一行三人。黄衣貌似是丫鬟的女子围着戴帷帽的白衣少女嘘寒问暖,黑衣少年沉默地站在后面,看打扮好似是奴仆。
时雨看向那为首白衣少女,“我不是故意的。”
但你这丫鬟这样用力推倒我,也太过分了些。
这话在心里转了一圈,时雨没说出来。这少女看上去非富即贵,她一个黑户,不太想试试古代世家千金讲不讲道理。
少女看上去倒是很讲道理,她蹲下身,向时雨伸出手。“你没事吧?是锦儿太冲动了,她不该那样推倒你的。”
少女将时雨拉起来,全然不顾旁边的丫鬟频频阻止,又从钱袋里数出几粒碎银,放到时雨手中。“这些钱,你拿去医馆看伤吧。”
丫鬟气的跳脚,伸手想抢银子回去。“拿点铜板就够了,哪儿用得着给那么多!哎呀姑娘你别再碰她了,瞧瞧你的裙子!”
时雨瞧了眼少女的白裙,那乍看朴素实际暗纹精致面料非凡的白裙已经被弄的发黑,有撞出来的印子、有蹲下身蹭到的印子、还有拉她手的时候袖口蹭到的印子。
时雨握着碎银子,自觉地站的离少女远了些。
丫鬟拉着少女往前走,一副要早点离她这个脏臭人远点的样子。“好了好了,钱也给过了,姑娘我们快走吧!”
少女这次没做反抗,任由丫鬟将她拉走了。时雨侧站在一边等她们过去,听到走在最后的少年低声道:“你最好别拿那些钱。”
那声音很轻很轻,刚吐出来就化在风里。时雨听得不大真切,抬眼去看他,却看他抿紧了嘴唇,再也没打算说一句话的样子。
什么意思?不愿意让自家小姐损失钱财?
还是她拿了钱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对方什么都不说了,时雨想要再多观察下他表情获取信息都不行——他的上半张脸被铁面具盖的严严实实。
时雨:“你……”
少年飞快地伸出手,在她的手上拂了一下。时雨见手背上竟闪过一道红光,惊疑不定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她本来是不信鬼神的。
但是穿越了,这事又变得不好说起来。
饿出来的幻觉还是真的?
没有人给她答案,丢下这一道震碎世界观的雷,少年没多作解释,紧跟上了前面的两人。
一行人走远了。
时雨握着手里的银子,想了半天,万分不舍,最后还是把它们放下了。
那道红光还是吓到她了。
她不敢拿这银子了,就像不敢从厨子手里取那一碗肉。
她匆匆离开,巷子里的厨子没再纠缠她,奔着她留下的银子去了。时雨张开嘴想提醒一下,嘴张开,又不知该怎么说。再想到遭遇的咸猪手和那句‘小*子’,就又把嘴紧紧闭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重新找了个人多的地方窝着乞讨,在天黑之前讨到了半块白饼子。大概是饿极了,这个在从前的她眼中只能被划拨到难吃行列的饼,在她嘴里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味。
有了这半个饼打底,她饿的没那么难受了。傍晚被驱逐了几次,终于在一处铁匠铺的院墙外落了脚,幕天席地地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看见白日去过的学堂方向灯火通明。两边店铺里守店的人都被吵醒了,开了门向外张望。
有人抓住路过的更夫问发生了什么事,那更夫道:“好像是学堂里出了事,张厨子给死了!唉!”
时雨身上发冷,等更夫走了,和旁边人搭话,问清楚了张厨子的面貌特征,确定这个人就是她白日里碰见的那个厨子。
他死了。
时雨耳边仿佛又响起那面具少年的话。
‘你最好别拿那些钱。’
时雨抖了一下,往后退两步,靠在了墙上,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