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时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却看见那男人身影也是一颤,竟也往后缩了缩。
男人似乎对她能看到他感到意外和慌乱。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时间久到祝时安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缓下来。
是,祝时安从小就能看到鬼,但她看到的大多都是无意识的鬼,就算是这样,她也是能避就避开。
就像是在动物园看老虎一样,远远地看下可能问题不大,那如果那老虎跑到你身边来了呢?
更何况现在这只老虎还向祝时安伸出了爪子——他居然在跟着自己!
祝时安不觉得一个鬼跟着自己会是一件什么好事,哪个正常人看到老虎对自己伸爪子会认为它是在友好地和自己打招呼啊?
男人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攻击。
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祝时安只能尝试交流。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
“我······我妈告诉我,要跟着学习好的人走,你、你是省状元,我要向你学习。”
男人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怯生生的颤音。
祝时安:“······?”
巫由见此适时发声:“这人怨念很重啊,死后也会一直记着生前的执念。”
祝时安觉得有些离谱:“那你怎么不去跟着全国状元?”
男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一是他这种鬼级别不是很高,还没有大范围移动的能力,一般只会活动在生前常住的区域内;第二个嘛,你在鬼节出生,体内阴气极重,这些鬼最喜欢呆在阴气重的地方了,再加上你有阴阳眼,能连接阴阳两界,与人和鬼沟通。很多鬼都更愿意找有阴阳眼的人帮忙消除怨念,好干干净净地转世投胎。”巫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所以,你的出生就注定着你背负了特殊宿命,你的一生注定会变得不平凡。”
“那我该怎么让这人,呸,这鬼别缠着我了啊?”
“两种方法,一是你契约我,我能帮你直接用神力让这只鬼灰飞烟灭;二是你得想办法帮这只鬼消除怨念,让他重入轮回。”
“这鬼跟着我会有什么影响吗?”
“唔,你是极阴之体,对你的影响倒是不大,但是在你身边呆久了,会让你阴气变得过重,你到底是活人,长此以往你情绪会变得无常,头也会发昏,思维会变得缓慢什么的;但是对活人的影响可就大了,普通人但凡接触一下黑色虚影鬼,就很容易得发烧感冒这种可轻可重的病,长期接触的话,鬼还会消耗普通人的阳气,会影响正常人的寿命的,除此之外,人还会变得非常不幸,出门被车撞都算家常便饭的那种。”
祝时安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拿出手机。
“你要干嘛?”巫由有些好奇她的神明代理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给我妈发消息,找借口不回家,我不可能把这家伙到家里去祸害我家人。”
“你打算帮这只鬼消解怨念?”
“不然呢?”
“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和我签订契约吗?!!”巫由忍无可忍地咆哮,祂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神明吗?!
“唔,再说吧。”接下来估计还会用得上巫由,祝时安决定暂时不把它惹毛了。
在得到妈妈“在外玩注意安全”的嘱咐后,祝时安放下手机。
转身,仇大苦深地盯着男人,男人头垂地更低了。
“你叫什么?”
“季乐。”
“为什么不入轮回?”
“我、我也不知道···”
“?”祝时安与季乐迷茫的双眼对视。
要不是季乐的表情太过真挚,祝时安都怀疑季乐在耍她。
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最后还是季乐开口了。
季乐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心中有些烦躁,我···”
季乐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那复杂的心情,越想越烦躁,痛苦,整个人蹲在地上崩溃地抱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脑袋。
一直很安静的人突然变得情绪失控,祝时安默默地离远了些。
“他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触及了他执念啊,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他。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秩序。滞留在阳间的鬼魂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来自灵魂的折磨,之前他一直保持安静才是奇怪的。”
“现在他这种痛苦,情绪失控才是大部分鬼魂的常态,更何况······他还在太阳底下!”
说着,巫由的语气中都带上了敬佩。
缓了将近半个小时,季乐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想见见我妈妈。”季乐原本迷茫的眸子化为了坚定。
这种坚定的目光没有多少爱意,只夹杂着痛苦。
这看起来可不是什么温情的戏码。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向祝时安的心头,她看向季乐:“冒昧地问一下,你是怎么死的啊?”
“我······跳楼自杀的。”
“···在哪跳的楼啊?”
季乐抬起手,指向一中方向。
祝时安心中了然,看来之前同学们讨论的主角就是季乐了。
嗯······没准她们讨论的时候季乐就猫在某个角落看着呢,毕竟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在她身边的。
祝时安领着季乐打车前往一座写字大楼,那是季乐妈妈工作的地方。
季乐也上车了,但他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待在后备箱的角落里。
“我天,你们华夏的鬼都这么善良吗?”巫由在感慨。
季乐这是为了把自己对普通人的影响降到最低啊。
司机还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默默地将空调调高了一些。
很快,写字楼到了。
祝时安从季乐那得知,他母亲名为季兰,是农村人,通过自己努力考上公务员,得以在J省一线城市贷款买房。
但在早期,季兰生活在农村,长期受她丈夫的殴打,忍无可忍离婚了。
季兰的丈夫好不容易娶了老婆,离婚就成老光棍了,这在村里是件很没面子的事,这是要被他的狐朋狗友嘲笑的,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季兰。
“我爸文凭不高,只读了个小学就辍学不读了,他不懂什么法律,只知道打老婆能维护他那可笑的自尊心,能让他在他那狐朋狗友那有一份可炫耀的谈资。”季乐跟着祝时安上电梯,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眼神清明得没有波澜。
不知道看着就很内向的季乐为什么能这么平淡地将他的原生家庭伤疤揭开给她看,但祝时安没有开口打断,只是默默地听着。周围乘坐电梯的人一切正常,看来普通人的确是看不见季乐,也听不见季乐的声音了。
“我妈提过很多次离婚,都被我爸用拳头逼得闭了嘴。后来我妈也找过妇联,村委会求助。妇联找借口糊弄,村委会倒是来找我爸谈过几次,我爸每次都是表面上和和气气,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打得更狠了。”
祝时安听着,呼吸不知不觉放轻了,她家是小康家庭,父母感情也挺和谐的,季乐的话向她展开了人性的另一面,这是她以前从未接触过的。
“后来闹大了,我妈被打得半死,差点闹出人命,有人报了警,在警察的帮助下,两人在民政局办理离婚,但没离成。”
“我爸不知在哪听说了离婚冷静期这个东西,在冷静期内跑到村委会和明政局去装深情,说他们很少吵架,我妈身上的伤是我妈情绪激动自己弄伤的,还主动承认这次吵架是他不对,没有照顾好我妈的情绪,闹出这一出,给大家添麻烦了······”
祝时安听得呼吸一窒,借着电梯进进出出的人群的掩护,对着电梯角落轻声道:“后来呢?你妈没有继续反抗吗?”
季乐沉默了一瞬:“没有,我爸拿我威胁我妈。我妈长得很美,我大部分遗传了我妈的长相,青春期没长开之前很清秀,像个女孩。村里的老光棍寂寞久了,那是什么都不挑的。”
“我爸威胁我妈,要是她再继续闹,就把我卖给老光棍给他凑酒钱。我爸······简直就······不是人!”季乐的呼吸变得急促,吐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变得极为困难。
祝时安走出电梯,路过没人的拐角时轻声附和,“你爸畜牲都不如。”
季乐听到这意外了一瞬,像是喘气终于顺了一样,声音带上了控诉:“没错,那畜生每隔几天就去明政局装爱妻人设,声泪俱下地忏悔,连带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去帮他说好话,明政局不知道是真的动容了,还是嫌那畜生烦,又或许是程序就是如此,他还真在离婚冷静期内以一方坚决不同意离婚给取消了离婚申请。”
“天天拉下脸在民政局低三下四装好人损了那畜生面子,回家后打我妈打得更狠了。”
“我妈受不了,趁着畜生半夜和狐朋狗友喝酒醉酒带着我逃了,我们逃去了大城市。我妈应该是计划了很久,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我爸藏起来的户口本,把她自己和我的信息重新上了另一本户口,她是户主,我从此就跟着我妈姓季了,我的转学证明也被她弄好了。那年我14岁,按理来说这不符合明政局的规矩,但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就是做到了。”
季乐垂头攥着衣角,眼中眸光闪动:“我记得,逃走的那一晚,我妈攥着水果刀站在那畜生面前站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松开了水果刀。”
季乐顿了顿,他嘴角牵起一丝弧度,语气中带着敬佩继续开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带着我,一边供我上学一边上班,还能在大城市安定下来的。她只是让我好好读书,其他的事什么都别管。后来我们的生活安定下来了,我妈可以腾出手来,关心我的学习了。期间那畜生不是没想过办法找我妈,但他那种人是到不了大城市的,他有智能手机,但只会刷刷视频,连网上购票都不会,他注定只能烂在农村。”
“那畜生很懒,又很怕死,大城市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怕是过个马路都会心惊胆战怕被车撞死,他不会为了我妈和我大费功夫地冒着危险跑到大城市来。”说着,季乐继续嘲讽:
“那畜生最大的出息也就是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拿出结婚证去警局里借着担心妻子的名义查查我妈的行踪了,然后托同村一个同样在大城市的人来给我妈捎来一封写满威胁的信。那畜生都多久没有读过书了,字肯定也是不会写的,那些狐朋狗友文化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最后还是他来念,请顿饭让那捎信的人写的。”
“但能来大城市打工的人到底是有出息的,那人一眼看穿那畜生的算盘,不想粘上腥味惹得一身臭,但又抹不开同村的面子,见到我妈的时候谈论那畜生时满脸鄙夷,是真被恶心到了,临走前还劝我妈直接把信烧了。那人显然也是瞧不起那畜生,也是聪明人,我妈到底是公务员,那人带着一丝讨好拍着胸脯向我妈保证,他没有透露我妈的地址。”
祝时安走到了一处办公区域,敲了敲门,向工作人员说要找季兰。
工作人员眼神怪异地看了一眼祝时安,打量道:“你和李兰什么关系?”
“她是我远房亲戚,她老家那边托我打听一下季兰的近况。”祝时安不动声色地往工作人员的手里塞了200块钱,八卦似地看向对方。
对方会心一笑,放下心,看在钱的面子上将祝时安拉在角落,吐槽道:“咦,这件事可是我们公司的大瓜,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季兰被开除了!”
祝时安心中顿感不妙,公务员可是国家编制,一旦考上,除非是犯了什么大事,不然不是那么容易被开除的。
她面上假装好奇,追问道:“她做啥了啊?”
“听说季兰的儿子去世了,精神出了点问题!”工作人员唏嘘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要是因此颓靡一段时间,大家也都能理解,但偏偏季兰不知道脑子哪根筋坏了,居然勾引部长!部长大度,没太和她计较,只是严肃警告了她一番。可后来她不知悔改就算了,她还继续勾引局长。”
“简直伤风败俗,要是她是以前就算了,好歹有些姿色,但自从她受她儿子那件事的打击之后,都没有心思收拾自己,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憔悴,精神看上去都有点不正常,经常走神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但凡是男同志都离季兰远远的,不想惹事上身,然后大家一起举报,季兰就被辞退了。”
打听完消息,祝时安离开写字楼,看向一路沉默的季乐。
“我们接下来去哪?”
季乐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那是季兰居住的地方。
路上,祝时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真诚发问:“你爸那么畜生,你怎么没想着报复他啊?”
季乐苦笑了一下:“他几年前就死了,他半夜和好兄弟在镇上喝完酒,醉酒后回家走在马路上闯红灯被货车撞死了。”
祝时安闭嘴了,替那个无辜的货车默哀。
不一会,到达了那个小区。
祝时安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她又耐着性子敲了几分钟,没人开门。
看来季兰不在家,但她又不工作,不在家能在哪呢?
祝时安回忆了一下,季乐是上周六去世的,今天是星期五。
季乐的头七到了啊!
“要不去你的坟头看看?你知道你被埋在哪么?”
季乐喉结滚动:“知道的。”
在季乐的指路下,祝时安来到了本市一座比较有名的公墓。
她一路向东走去,看到了一个枯瘦的中年妇女蹲在坟前,边烧着纸钱边说着话。
祝时安缓步走向前,站在季兰的背后,但或许是季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还没发现自己。
而祝时安听清了季兰在嘀咕什么后,头皮发麻,一时半会也不敢主动上前打招呼。
“乐乐啊,妈妈只能就给你烧这么多钱了,烧多了我怕你乱花,你可别在下面学坏了······”
季兰的语气温柔亲昵,季乐的情绪却又变得不稳定起来,带起一阵阵阴风。
纸钱的灰烬被风吹起,季兰连忙用手护住,声音忽然拔高,变得兴奋起来,笑得有点疯癫,“宝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当哥哥啦!我今天去医院做了检查,我怀孕了!你要有弟弟了!!”
火光渐弱,季兰抓起一把烧剩的纸灰紧紧攥在手里,话锋一转,上一秒还是温情母亲,下一秒就变成了怨妇一般,愤愤地控诉道:“呵,你弟弟将来肯定不会像你这样没没出息,连读书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了,想当年我为了把你带出来,受了多少苦······”
控诉完,季兰又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炫耀般自豪地自言自语,“你弟弟将来可不会像你一样没出息!宝宝,你可不要学你哥哥,我都帮你规划好了,我会攒钱给你报兴趣班,不会让你输在起跑线上,将来你一定能考上状元,进入A大出人头地······”
季乐情绪彻底失控,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妈!你逼死我一个人就够了,别再祸害我那未出生的妹妹了!!你现在最需要最紧急的事是赶紧去看下心理医生!!!”
祝时安紧绷着身体,她只觉得随着季乐的嘶吼,一道强大的力量自他体内爆发。
正在喃喃自语的季兰愣住了,她刚刚好像听到了她儿子的声音?
祝时安用手挡住脸,她察觉到一道强大的精神波动,在这精神波动中,她看到了一些属于季乐的记忆片段,不仅如此,她还能身临其境般体会到季乐的情绪。
深夜,
季乐刚写完作业,他轻手轻脚地前往厨房打算热牛奶,他刚把牛奶倒进奶锅里,就听到背后厨房的门被打开了。
季乐脊背一僵,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季兰正站在那里,他声音干涩,放轻语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妈,你还没睡?”
“等你啊。”季兰低头看了眼灶台,眉头微不可察地叠起,“怎么用这个奶锅?我说过多少次,热牛奶要用小砂锅,保温好,还不会有金属味,你就是记不住。”
季乐攥紧手中的牛奶盒,低声解释:“太晚了,砂锅洗起来麻烦,就想着凑合一下,妈你回去睡吧,我自己来就行。”
“凑合?”季兰温柔却又强势地接过奶锅,将里面的牛奶倒掉,换上砂锅,倒上牛奶,小火慢慢加热,才抬眼看向季乐,眼中带着几分不赞同和失望:“妈知道你学习很辛苦,可这就更不能委屈你的身子了!这奶锅是铁的,煮出来的牛奶腥气重,对肠胃不好,你从小肠胃就弱,忘了之前就因为喝了铁锅热的牛奶,拉了三天的肚子?下周就要冲刺高考了,这可耽搁不得。你快回房在学会儿,牛奶热好了我给你端过去,以后这种小事你不许自己来。”
······
季乐回到家,发现自己书桌抽屉大开,他的心猛地一沉,察觉到背后的动静,转身,发现季兰手中拿着自己的日记本,还有那张他藏在试卷堆里的模拟考成绩单!
“妈不是故意看的。”季兰看着那张名次明显下降的成绩单,解释般道了歉。“我帮你打扫房间,它掉在了地上,我就捡起来看了下。”
可这平静的语气分明没有丝毫的歉意。
季乐低着头,喉咙发紧,他忘了,季兰总有无数个“顺便”的理由,翻看他的手机,他的日记本,他的一切!
季乐没有生气,他不敢争辩和反抗,他知道,他一开口,季兰就会红着眼眶,拿出那些她收藏妥当的泛黄的奖状和他从小到大的病历本,细数她为他付出的一切。
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以“为你好”的名义的唠叨。
祝时安被动承受着季乐汹涌的情绪,只觉得自己心中被裹得喘不过气。
······
高考出成绩的那天,季乐看着那优秀却不顶尖的成绩,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季兰不满意地摇摇头,眼中满是失望,却依旧对自己儿子鼓励道:“没事,我们再来一年,明年你一定会考上A大的。”
这句话宛如最残忍的宣告,季乐崩溃大喊:“妈,不要!我不想再复读了,真的!B大也很好的,就比A大差了那么一点点!!”
“妈!”季乐几乎是哀求一般,“我今年已经21了!!你知道班上其他同学看我的眼神么?A大不是只需要努力就能考上的,这更需要天赋的!您也看到了,我复读了4年,成绩一年不如一年,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我考不上的!”
季兰摇摇头,像看一个不懂事乱发脾气的小孩一样看着季乐:“不,乐乐,A大和其他大学不一样,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听到这句话,季乐就像一个泄气了的气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沉默着。
季兰见儿子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替他理了理皱了的衣领,指间的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束缚,甚至还鼓励道:“听话,妈不会害你的。你应该只是基础不牢,咱们从高二重新开始,妈想办法给你塞到市里最好的高中试试···”
······
这道精神的执念太深,祝时安集中全部注意力才把自己拽了出来。
清醒过来后,祝时安注意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弥漫上一层灰蒙蒙的雾了,但现在是大下午,这雾气显然不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在心中问巫由。
“这是鬼域,由死者的怨气凝成。在鬼域中,鬼域的主人可以主宰一切。”
祝时安尝试着走出去,却仿佛遇到鬼打墙似地,无论朝那个方向走,都走不到尽头。
巫由见状,开口劝道:“别白费力气了,以你现在的实力是走不出去的。而且鬼域没成形还好,一旦成形了,除非有外力愿意花费大代价强行突破,否则执念不消,鬼域不解。你要想出去,有两种方法,第一种······”
祝时安面不改色,打断巫由的自我推销,“你直接说第二种方法吧。”
巫由:“······那你自己想办法帮他消解怨念吧!”
祝时安花费了一点功夫,才终于在灰雾中找到了季乐。
季乐似乎是用了某种方法,季兰现在能看到自己儿子,两人现在在吵架。
季乐在诉诸自己这些年的委屈,顺便试图开解自己母亲,劝她要么换一种教育方式,要么别生下这个妹妹。
季兰一边在指责自己儿子,细数自己的付出,固守己见,一边争执咬死自己怀的是男孩。
祝时安站在一旁观看了一会,但两人越吵越激烈,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季乐对他的母亲应该是有恨的,但祝时安知道,他本性太善良了,孝道是最锋利的枷锁,也是道德绑架的极致。
祝时安不指望季乐会对季兰动杀手,季乐一个连脏话都说不出口的人,再生气都只会自己内耗。
也许是受过伤害,刻意避免着成为他父亲一样的人,季乐从来都不会把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他到现在都还在试图和他母亲讲道理。
知儿莫若母,季兰显然知道自己儿子性子中的弱点,几句自我牺牲的温柔刀抛出,就足以击碎季乐的心理防线。
祝时安都不知道该嫌弃季乐软弱的善良还是该敬佩他,他到底还是突破了季兰强加给他的价值观,从中找到了自我。
毕竟在社会中,很多像季乐这样的人早就放弃自我意识,甚至摆烂享受起母亲为自己规划的一切,当起了妈宝男。
当然季乐更惨,遇到个这么丧心病狂的母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祝时安突然觉得巫由随地大小开讲的学习模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祝时安看不下去了,对季乐喊道:“季乐,你先是你自己,接着才是季兰的儿子!你看你都死了,你妈给你烧纸钱都想着控制你自己。”
季兰理所当然地吼道:“你懂什么,我那是为了他好!”
祝时安直接打断,声音拔高:“为了你好会不顾你自己地想法,强制让你复读这么多年?会否定你的所有想法?这可不是为了你好,她这说白了就是一种自私的表现,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你。她在控制你的人生,好活出她想要的样子,达到她的目的。”
“你不要觉得你欠她什么,你都自杀了,说明你过得很痛苦。她,季兰!让你觉得活着是一种折磨,一种痛苦!说白了她就在拿着孝顺,仗着你是她儿子在道德绑架你。”
李兰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继续在对着季乐说着自己的良苦用心。
祝时安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离开,季兰的歪理她听着头痛,她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快被污染了。
见季乐有些动容,她也没有一味地讲道理,她直接把她和自己父母相处的生活模式说出来:“唉,你妈怎么这样啊~反正我妈不会强制我学习,我就算成绩不好我妈也不会为难我,她只会给我攒够钱,好让我找不到工作不至于被饿死~”
“咦~你妈不顾你的意见,想让你出人头地,让以前的你那么痛苦,可真是!为了你好啊~”
"对喽,我妈从不会乱翻我东西,进我房间都会敲门滴~"
“我妈很尊重我的意见,从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就算高考前熬夜玩手机我妈都不会有意见,因为她从小就教育我,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要对我自己负责。”
“我可以冲我妈撒娇哦~”
“我妈有事都会找我商量哦~她在我8岁的时候就不把我当小孩看待了,我想干什么,想去哪都行哦~”
“唉,你妈真关心你,老是害怕这一辈子毁了,好像你但凡没达到你妈心中出息的样子,你的人生就废喽~”
“不像我妈,就算我想摆烂,将来只能月入3000,我妈劝不动也不会借着爱我的名义强迫我,毕竟爱是放手嘛~”
······
季兰见这不知道哪来的小姑娘一直在那“妖言惑众”,也放大声音输出自己的观点。
季乐除了学习就是被cpu,多么单纯小伙子,他听不出来这话语中的阴阳怪气,是真的被祝时安的言论给惊呆了。
更何况祝时安句句都在有针对性地进行对比,每一句话都直戳季乐地心。
季乐眸子一暗,很是羡慕,原来有人可以活的这么幸福······
两道声音同时在叽叽喳喳响起,但季乐的耳中只有那少女的声音。
毕竟,季兰那套理论他生前就已经听够了,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但少女口中所描绘的是另一个,与他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他想都不敢想的···美好世界!
祝时安嘴都快说干了,开始边输出边观察季乐神情,要是他还是那一副为难犹豫的死样,那她还是选择方法一吧。
“······”巫由也是被祝时安的骚操作给惊呆了,忍不住吐槽:“原来你竟是这样阴阳怪气的人!!”
祝时安:完蛋,风评被害!
好在季乐到底也不是一根筋。
季乐深呼吸,像是做出极为艰难的决定一样,向少女求助。
“那我该怎么做?”
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她到底是我妈,她······也不容易,我不可能······”
“不可能主动伤害她,对吧?”祝时安接话,有些无可奈何。
季乐也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脸红了。
他21岁的人了,在被一个18岁的小姑娘教训!
祝时安也没真的生气,无论什么原因造成的,这就是季乐的性格,她也无法下定论,这是好是坏。
但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可以让你妈体验一下你的人生,要是她不能接受,看看她会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过自新吧!”
“要是她能接受······反正你死都死了,她也不能在祸害你了,你自己又下不了狠手报复,那你就自认倒霉吧!”
祝时安也是没招了,遇到这样的母亲······斯,不行,她只是换位思考一下,但还是想想就觉得崩溃。
季兰见自己儿子真的相信别人的妖言,又或许是见自己的那套理论被否定,她是既失望又生气,竟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祝时安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哀怨地看向季乐,要不是他已经死了,她是真想找他赔精神损失费啊!
但季兰嘶吼了没一会,忽然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祝时安有些意外的看向季乐。
季乐松了一口气,耳边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开始认真思考祝时安计划的可行性。
恨,他是有的。
只是他在感恩的心理作祟下,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否则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肯入轮回。
而现在经过少女的一顿输出后,他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回顾自己的人生。
仔细权衡之下,要是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是不愿意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的,他更想让自己的孩子活的像眼前这少女一般明媚开朗。
可是······自己母亲到底曾经把自己从一个深坑里拉了出来,还托举自己上学,他母亲对自己是有爱的,只是这份爱表达的方式不对,或者是到了后面变了质。
种种因素综合起来,季乐心中倒是平静下来,看开了不少。
事情已经发生且无法改变,与其死死抓住过去,不如开始期待未来。
他决定了,
他要结束现在,迎接他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