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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作者:风泠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苍天有眼


    明疏影问了冬苓,冬苓表示她也不晓得。


    不过,想也知道,此二者难逃其一。想来,一个是为了让傀儡公主安静些,另一个则是恨这半路杀出的痴儿抢了自己的夫婿。


    所幸苍天有眼,而今,定安侯结果了那乱臣贼子,想必不假时日,便能肃清其余党,如此一来,公主也就不会再遭其迫害了。


    这样的想法,并未能占据冬苓的脑海。毕竟,前脚才走了匹豺狼,后脚就来了头猛虎。


    想到定远候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以及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冬苓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


    只盼自家主子莫要入了那狠角儿的眼,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才好。


    冬苓在心里求神拜佛了一番,便端着残羹剩饭出去了。明疏影趁机跑出去示意楚聂进屋,然后直接抓起他的一只手掌,想在上头写字。


    楚聂吓得抽回右手、连连避退。


    “公主!公主!公主千金之躯,卑职岂能随意触碰?”


    明疏影没法子,灵机一动,扯扯男子的衣袖,示意他跟她到桌子那儿去。


    楚聂照办了,随后看着女子以食指沾了茶水,开始在桌面上写字。


    能替冬苓找个太医吗?


    楚聂一愣,抬起头来,对上女子清澈而镇静的目光。


    公主她……果然有些不对劲。


    “公主……您……”


    明疏影瞧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和猜度,这就不假思索地在桌子上写了另一行字:以前的事,忘了。


    见心中猜测得以证实,楚聂仍觉不可思议。


    莫非公主跌入池中,倒是寻回了清明,因祸得福?


    这样想着,楚聂倒是不由替女子高兴了一把,他定了定神,表示现下宫中局势混乱,太医们都逃回家中了,就连先前他匆忙逮着的那个,也在为公主诊完脉后就没了踪影。


    明疏影皱眉。


    那冬苓的伤怎么办?


    楚聂想了想,说:“卑职去寻个有经验的嬷嬷来,让嬷嬷替冬苓看看吧。”


    明疏影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商定之际,胸口仍在隐隐作痛的少女正四处打听着太医的动向。无奈几番询问皆是失望而归,她只得揣着一肚子焦虑,回了自家主子的寝殿。孰料刚一回屋就被一个冷面的嬷嬷架到了床上去,几经挣扎更是全然无效,她没一会儿就被嬷嬷给扒了个精光。


    好在嬷嬷只是应了楚侍卫的请求,来替她检查伤势的,想到这一点,冬苓也就顺从了许多,由着对方在她胸口又摸又按的。


    “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伤到筋骨和脏腑,死不了。”嬷嬷冷冰冰地说罢,起身便懒得再看她半眼。


    “多谢嬷嬷……”虽然人家话说得有些不好听,但好歹也是帮了忙的,冬苓低眉顺目地谢过了她,又因想起一事而喜笑颜开。


    楚侍卫看上去一板一眼的,倒也是个会关心人的。


    这么一想,心头的清甜顿时浓了几分,殊不知嬷嬷乃是受楚聂所托,楚聂却是奉他人之命。


    当真没事?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公主寝殿的桌子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楚聂颔首称是。


    明疏影笑笑:那就好。


    楚聂欲言又止。


    明疏影微惑:有事?


    有事的,显然不是他楚聂。


    尽忠职守的楚侍卫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明了自己的顾虑。


    公主虽是变得与常人无异了,却难保没在池子里磕磕碰碰的。先前那个小太医太不负责任了,才花了半柱香的工夫,便断定公主无碍,随后提着药箱就跑了。这种人得出的诊断结果,恕他难以信任。是以,为防万一,他还是盘算着要到宫外走一趟,请个可靠的太医回来替公主把脉。可是,他这一走,公主身边就没有一个会武的了,如若发生什么了意外,谁来护公主周全?


    想起两个时辰前的一幕幕,楚聂就觉心有余悸。若非那时定安侯的人恰好出现,拿下了世子,他真不敢想象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思及此,未能护住女子的男子难免愁眉深锁。


    明疏影并未瞧出他渐渐走远的心思,只垂下眼帘,凝神在桌上抹着那一笔一划。


    我真的无碍,你不必担心。


    见对方依旧蹙眉不语,明疏影勾唇给了他一个柔柔的微笑。


    楚聂恍惚失了神。


    他一直非常喜欢公主天真纯净的笑容,仿佛只要一看到她的笑脸,无论什么烦恼,就都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公主又对他笑了,他却冷不丁觉着,这好像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却很可爱的小姑娘了?


    唔唔唔……


    楚聂迅速驱散了这一念头。


    公主永远都是公主,是他要全心全意守护的主子。


    这样想着,他隐去了少许不易察觉的情绪,便行礼告退了。


    一夜过去,明疏影确实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倒是冬苓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脸色也有些憔悴。明疏影见她精神不济,便不让她再伺候着,催着她卧床歇息,还命楚聂再去太医院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太医的影子。


    岂料楚聂走了没多久,一群不速之客就登门造访了。


    由于寝殿内外只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小宫娥,定安侯手下的人马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直闯公主闺房。


    其实,这群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也不想这样,可谁让这痴儿的屋外实在没个像样的人负责通报,事急从权,他们也只好亲自入内了。


    对于这些男人的冒犯,明疏影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这定安侯请她前往那金銮殿外,所为何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疏影觉得,定安侯不会无缘无故“请”一个的痴傻公主前去那般重要的处所,所以……


    她隐约感到,此行怕是并不简单。


    这样一想,她也不去知会正在另一间房里歇着的冬苓,径自装出一副呆傻痴憨的模样,乐呵呵地跟着来人走了。


    一路顶着东风来到金銮殿外的广场上,明疏影一眼就望见了几个跪在青石板上的白衣囚犯。奇怪的是,囚犯的附近还立着个素衣女子,春寒料峭,那看不清相貌的女子衣衫单薄,似乎正在凉风中瑟瑟发抖。


    明疏影闹不清何者是何,眼珠子一转,便又瞧见了另一片光景。


    延绵的阶梯之下,定安侯已不再是昨日那身的武将装束,而是换上了一席素色的锦袍。他正襟危立,双手交叠,掌心抵着一柄做工精良的宝剑,一双凤眼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前方。


    诡异的是,他的身边立着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还有一个由宫女牵着的小女娃,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四五岁的模样。


    明疏影偷偷打量着她们的仪容装扮,见两个女子皆是珠光宝气的,身后又各自有婢女侍候着,便思忖着她们乃是宫中的其他几位公主。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出现,随即便向她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看来还真是了。


    被领路人带到了三位公主的身旁,明疏影故作痴傻地朝两个年纪稍长的笑了笑。那个方才就很嫌弃她的公主越发厌恶她了,翻了个白眼就把头一扭,当没看到,另一个倒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喜,不过明疏影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另一个太过畏惧那不苟言笑的定安侯,是以除了缩着脖子、绷着脸,再也没法表现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明疏影又垂眸瞧了瞧那个宫女牢牢拉拔在身前的小女娃,见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面容冷峻的定安侯,然后……冷不丁抬起一条小胳膊,把手指伸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明疏影霎时无语。


    到底是个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她哪里知道,此刻,自己对着啃手指、流口水的那个美男子,只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明疏影悄无声息地看向那一语不发的男人,恰逢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明疏影悄无声息地看向那一语不发的男人,恰逢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既然几位公主已然到齐,那么沐姑娘,你可以动手了。”


    ☆、第122章 毒之迷局


    自作孽,不可活,五公主不日便有了一位驸马。


    对于这位女祖宗终于被送出宫去的结局,宫中的大多数相干人等都是喜闻乐见的。毕竟,这位公主殿下心高气傲又与人不善,宫里没了这样一位主子,于他们这些奴才而言,自然是件好事。


    大家觉得,原来,成天冷着张脸的摄政王也是会做善事的。


    不过,这件对于后宫来说皆大欢喜的事情,落到前朝众臣的眼里,却是成了另一番光景。


    这老大难的五公主都嫁出去了,他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再提一提皇上的婚事了?


    蠢蠢欲动的大臣们终究是按捺不住,于次日早朝时分提及了半个月前的旧事。


    摄政王君宁天面色如常地听罢,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不慌不忙地眸光一转,看向了专心在龙椅上玩手指的女子。


    “皇上,想嫁人吗?”


    明疏影循声抬起脑袋,看着他的脸,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众臣无语。


    摄政王您这做得也太明显了吧?铁定是老早以前就吩咐好了,让皇上当众拒绝国婚的吧?!


    个别心系皇室的老臣不服气了。他们无视了摄政王森冷的俊脸,直接拱手向皇帝发起谏言。


    “皇上!您贵为天子,自当为皇室开枝散叶,岂有不成婚生子之理?”


    你们跟一个傻子说这些,也没用啊……更何况,人家摄政王还在这儿呢,你们就不怕得罪了他?


    明疏影故作无知地听着几个老臣慷慨陈词,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时不时地看君宁天几眼。见他一脸老僧入定般的神情,她就知道,那些神神叨叨的大臣约莫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只是,她这个皇帝的婚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实际上,明疏影有些不明白,君宁天完全可以将他的哪个心腹安插在她的身边,如此一来,既堵住了群臣的悠悠之口,又可以照旧大权在握,为什么非要选择一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呢?


    她想不透的这一点,也让一些大臣百思不得其解。过了一阵子,宫里宫外甚至传出了诡异的谣言,说摄政王之所以至今未娶,乃是因为他的口味特别与众不同。比如,他喜欢那种肤白貌美、□□……却痴痴傻傻的姑娘。


    乍一听这等传言,正在喝茶的明疏影险些一口喷了出来。


    这说的可不就是她吗?!不对不对,这种事情是谁胡诌出来的呀?!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吧?!


    “皇上,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背后编排摄政王……”将此讯告知与自家主子,冬苓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神情尴尬地嘀咕着,“也不怕摄政王万一大发雷霆,把他们给……”


    君宁天大发雷霆?倒是没见过呢。他这个人呢,还是比较擅长用周身的寒气把人冻成渣滓。


    这样想着,明疏影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她扭过头去看着冬苓,光是笑,也不说话。


    少女不一会儿就察觉到自家主子的注目,对女子对视了片刻后,她如梦初醒地张开了嘴,退到一边跪了下来。


    “奴婢失言。”


    她的动作太迅速了,明疏影连阻拦都来不及,只好起身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说的是事实,况且,你能像这样有感而发,恰恰证明了朕伪装得很好,连你都觉得,朕就是个毫无实权的傻子皇帝。”


    诚然,一个皇帝的贴身侍女,听到自家主子跟摄政王被人嚼了舌根,头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尔等宵小,竟敢藐视皇权?”,而是“当心摄政王发起火来,一刀把你们给‘咔嚓’了!”,由此可见,她这身为国君的主子是多么的软弱无能。


    “奴婢失言,请皇上责罚。”冬苓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自然而然地把那番话给说了出来,乃是因为她仍然觉得,自家主子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九公主,可是,毕竟实情已非如此,她不小心冒犯了天颜,即便只是无心之失,也该当领罚。


    明疏影自然不会当真罚她,抿着唇思忖了一小会儿,就“罚”她到屋外陪着楚聂晒太阳。


    冬苓被她一面声称是“罚”却一面冲自己暧昧微笑的做法惹得脸红心跳,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埋低脑袋,迈着小碎步“受罚”去了。


    婢女走后,明疏影便悄悄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微微推开了一条缝,就着它往外瞧。


    她看到冬苓在楚聂一头雾水的注目下站到了他的身侧,低着头也不说话。最后,还是楚聂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同她搭了话,内容大抵是问她怎么出来了,站在他的身边。


    没多久,明疏影就瞧见楚聂扭头往她这儿望了过来,想来是不解于素来亲和的主子怎么会叫冬苓罚站。


    明疏影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离了助她偷看的窗户。


    这楚聂,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太过木讷——连她都看得出冬苓待他不一般,他怎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呢?


    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明疏影觉得,要是有一天,她能帮着这二人的成好事,就好了。可是,瞧瞧眼下自个儿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情况,她又觉着,这一天似乎有些遥远。


    罢,有当红娘的心却没那个命,她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是思量的女子无法未卜先知,事实上,她还是挺有牵线搭桥的潜质的。这不,才过了没两天,自她登基以来就从未主动与她见面的十公主突然就找上门来,把正在刺绣的她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身子的原主是个傻子,可从来拿不惯针线的。她这一本正经绣花的模样若是被旁人瞧了去,还不得捅出大娄子了?


    得亏她现在好歹是个皇帝,十公主意欲求见,也是要经人通报的,所以,她才得以急急忙忙将绣到一半的帕子藏起来,定了心神,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


    “十公主?十妹妹?让她进来,让她进来。”


    虽然只在登基前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对这个十公主也没什么坏印象——考虑到对方特地来见应该是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她自然愿意听一听对方的说法。


    就这样,十公主很快在侍女的陪同下进了屋,简单行了礼后,明疏影便笑嘻嘻地让她坐下,问她找自己有何贵干。


    与之年岁相仿的女子看了看四周伺候着的宫女,明疏影会意,却又不好开口,只得由懂眼色的冬苓代为下令,将其余人等全部屏退了。


    “十妹妹,到底有什么事呀?”明疏影有些好奇,是什么秘密,竟然让这个同自己并不稔熟的妹妹亲自上门求见,还搞得如此神秘兮兮。


    “皇上,你……”十公主见闲杂人等皆已不在,总算是注视着一国之君的眼睛,期期艾艾地开了口,“你觉得……摄政王这个人怎么样?”


    话音落下,明疏影暗自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冷不丁找她谈论君宁天的为人。


    “摄政王?摄政王挺好的呀?他每天都让御膳房做很多好吃的给朕吃呢!”心里虽是纳罕着,面上却是未尝流露半分,女子眉开眼笑地说着,好似自己只是一个以食为天的傻丫头。


    “……”十公主见她笑得比珍珠还真,便知晓她是当真认为君宁天人还不错,“臣妹是指……如果把摄政王视为婚配的对象,皇上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明疏影是当真怔住了。


    什么情况?这位十公主该不会是……听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想撮合她跟君宁天吧?


    刹那间感到无比凌乱,明疏影也只得故作天真地反问:“婚配?十妹妹是说嫁给他,帮他生孩子吗?”


    大约是她说得太过直白,十公主听罢微微红了脸,避开她的视线,尴尬地点了点头。


    “那朕不要,生孩子可疼可疼呢。”装傻充愣的话刚说完,她就皱巴着小脸,回头注目于身后的冬苓,“你说是不是啊,冬苓?”


    冬苓是个机灵的,朝着女子略作颔首,就忙不迭接过她递来的眼神,干笑着对十公主说:“公主,请恕奴婢斗胆,您该不会是听信了外头的传言,以为……以为摄政王对皇上存着什么念想吧?”


    是的,主子没法问出口的话,她得替主子问了。这样的责任,自打主子决定继续装成痴儿的那一天起,自打主子决定继续装成痴儿起,她就主动担待起来了。


    于是,主仆二人目睹少女腾地涨红了脸。


    “不是的!皇上!臣妹并无此意的!”然下一刻,十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摇头摆手、矢口否认,“臣妹……臣妹想说的,其实……其实是……”


    明疏影和冬苓都闹不明白了,对方的言语间分明透着探口风的意味,怎么就不是这个意思了?明疏影和冬苓都闹不明白了,对方的言语间分明透着探口风的意味,怎么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十妹妹到底想说什么呀?”


    明疏影更是迷惑不解地发问,目视少女在她的追问下愈发羞赧。


    “是……是臣妹,有一心上人……不知摄政王……会否成全?”


    ☆、第123章 撕破脸皮


    对于君宁天冷冽的目光,明疏影早就习以为常。


    是以,面对这如同家常便饭般的注视,她照旧跟往常一样,回了他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是他对她视若无睹的理由,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法宝。


    只是……不晓得他方才有没有听到她和礼部侍郎的对话,继而注意到此人的异常言行呢?


    脑中思绪流转,脸上的笑意则是毫不动摇,明疏影一骨碌转过身去,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龙椅上。


    一个月后,她听到了礼部侍郎锒铛入狱的消息。


    看来那个君宁天,也不是完全不把她这个傻皇帝放在眼里嘛!


    对于自己的机智以及对方的敏锐,明疏影表示很好很满意。然后,她又如法炮制着,助男子揪出了朝中的另一个贪官。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还能为民除害呢!


    喜出望外之下,女子仿佛忽然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不过,她是高兴了,朝堂上的那些男人们可是人心惶惶的。


    这个傻子皇帝,好像有些邪乎啊!怎么她一跟什么人说话,不出一月,摄政王就能查出那个人贪赃枉法的罪证?!还是说,皇帝的所作所为,其实恰恰就是摄政王的授意?!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孰先孰后,众臣默默地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纠结之中。


    当然,其中也有一小部分,愈发犹豫着,要不要把之前自个儿吞进去的银子给吐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女帝的十八岁寿辰到了。摄政王大手一挥,命礼部大肆操办,并暗示群臣献上稀世珍宝,以博皇帝一笑。


    一些人摸不透这是吹的什么风:一个傻子皇帝,懂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呀?只要是看着好吃的、好玩的,她都能当个宝。


    想来想去,大伙儿还是觉得,摄政王唱的这一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几个尚在迟疑的朝廷命官好像忽然就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得!甭管摄政王是有意还是无意了,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地,把贪进肚子的银两变成古玩珍宝献与圣上,权当是充还国库了!


    于是,生辰当日,明疏影穿上了新衣服,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接受百官朝贺。值得一提的是,那些由大臣们亲自呈上的贺礼,简直就要闪瞎她的眼——就是拿明家最值钱的传家宝过来比美,怕也是要相形见绌的!


    可惜她也知道,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明面上是送给她的,实际上,她大约也只能在当天看上几眼,过过干瘾了。


    想到这里,女子不免有些惋惜。尽管她素来不重钱财,但对于某些个华美精致的珠宝首饰,她还是青眼有加的。就是不晓得,这摄政王肯不肯“慷慨解囊”,取几件她喜欢的赏给她?


    几件啊,几件就成。


    对着一串漂亮的夜明珠爱不释手,可怜的女皇帝向面无表情的摄政王投去了意图明显的目光。


    君宁天完全无视了她殷殷期盼的眼神。


    不过,一个时辰后,几件华贵的首饰还是被送到了一国之君的寝宫里。至于其他的,据说是悉数归于国库了。


    至此,心满意足的明疏影又对男子多了一分敬佩。


    下猛药惩贪官,又能以身作则、清廉无私,这样的人把持朝纲,或许才是丽国百姓之福。


    她甚至开始思量,倘若她当真是皇家的女儿,倒是愿意将江山拱手相让,只盼他能勤勉为政,为天下苍生谋得福祉。


    此念一出,明疏影不免吓了一跳。


    拱手相让?他若真是收下这江山,令丽国改朝换代,又会如何处置包括她在内的“前朝遗孤”呢?是将她们软禁于某处,许个纨绔子弟嫁了,直到她们老死?还是大发慈悲,放她们自由?


    明疏影觉得,怎么想,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突然开始忧心自己的前路。


    也许,比起混吃等死,恢复自由之身才是上上之策。


    孰料前脚才这么思忖着,她后脚就在朝堂上听一大臣提及了她的婚配之事。


    明疏影心下“咯噔”一沉,但转念一想,这身子都二九年华了,换做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怕早就嫁人了吧?更别提她是个女皇帝……好吧,是傻子女帝。


    要知道,一个普通的女子嫁人生子,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一个女皇帝成亲生育,就成了一件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而一个头脑不灵光的女皇帝进行国婚,则变作是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窘事。


    所以,哪家公子愿意跳入这个“甜美”的巨坑?


    明疏影偷偷地看了君宁天一眼,发现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摄政王不表态,大臣们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就顺着这位权臣的意思,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毕竟,谁也不想冒着得罪摄政王的风险,拼了老命去替先帝的傻子女儿操心其终身大事——尤其是在他们清楚地记得,先帝的儿子早就已经死绝的情况下。


    可是,他们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进了御书房的明疏影心里就不安生了。她摸不准君宁天是个什么想法,是准备装傻充愣、能拖则拖,还是顺从民意,找个心腹当她的皇夫?又或者……直接给她配个真傻子?


    思及某种可能性,明疏影忽觉有苦难言。


    就在这时,君宁天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向她问及了今日朝堂所议之事。


    “皇上想嫁人吗?”


    简单粗暴的问法,可绝对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所以,她怎么着也不可能跟他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个问题。


    “嫁人是什么?”明疏影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突然间又作出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哦!朕明白了!是不是像骑马一样,驾着一个人往前跑?”


    见女子一脸兴奋地眨着她的桃花眼,君宁天默默无语。不得不承认,方才一瞬间的工夫,他想到了不该想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很快遣散了多余的心思,面无涟漪地解释说:“嫁人就是和一个男子在一起过日子,替他生孩子。”


    明疏影恍惚觉得,今日的摄政王大人似乎尤为耐心,竟然愿意用这等通俗易懂向她阐明“嫁人”的含义。


    她想,她有必要投桃报李一番。


    “唔唔唔……”一身明黄的女子冷不丁变了脸色,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一个劲儿地缩着脖子,“朕不要嫁人,不要生孩子。冬苓说过,生孩子好痛的!”


    想来这摄政王也不希望她这就册封皇夫,而她自己,更是不愿意贸贸然嫁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所以,此等装傻充愣却极度趋避的反应,应该是最为适合的了。


    “那如果不生孩子呢?”


    呃?


    明疏影没料想还有追问,是以一时间摸不透男子是何意图。


    她只能姑且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不答反问:“不生孩子会痛吗?”


    君宁天默了默,难得认真地思考起,要不要如实回答这个疑问。


    所幸他不是个摇摆不定的人,须臾片刻便给出了答案:“会。”


    呃?她还以为,他会说“不痛”的。


    慢着。


    明疏影好像忽然明白了,他口中的“痛”指的是什么。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分毫的羞赧暴露在他的眼前。


    “那朕不要嫁人,朕最怕痛了。”皱着眉头满脸认真地说罢,女子缩在椅子上不动弹,“再说了,五姐姐她们都没有嫁人,为什么偏偏要朕嫁人啊……”


    紧接着,她不等男人作出回应,就颇为不满地抱怨起来,试图转移对方的火力。结果呢,君宁天还真就考虑起这个问题来,以一句“皇上的意思,臣明白了”收尾,就自顾自地批阅奏本去了。


    明疏影稍稍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御书房里熬了一个时辰,她便如同往常一样,找借口开溜了。对此,君宁天也已经习惯睁只眼、闭只眼。她要是安安分分地在房里待一整天,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不过,一走一留的两人皆未尝料想,女子前脚刚走,五公主后脚就带着亲手做的点心前来求见,也由此引发了接下来的一场风波。


    摄政王决定,为五公主寻觅一位合适的驸马,毕竟她已经二十有四了,若再不成亲,怕真是要老死宫中了。


    可想也知道,五公主如何肯依?若非为了他君宁天,她哪里至于苦等多年,熬成了迟迟未有婚配的老姑娘?现在倒好,他居然嫌她年纪大了,要亲自把她塞给别的男人!


    一时间,宫中流言四起,众人都有些闹不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只听说五公主堂堂金枝玉叶,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倒在御书房里,还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撒起了泼,最后连人带点心让摄政王的人给叉了出去。


    明疏影也是事后在听闻此事的。对于这位五姐姐当众撕破脸皮的做法,她只有一句话可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第124章 阴谋败露


    翌日用过午膳之后,明疏影便寻了个借口,从御书房溜了出去。她让冬苓提着一盒糕点,随她一道去了十四公主的寝殿,发现那里和她之前住的地方一样,虽然宽敞,却是空荡荡的,很是萧条。


    连三月暮春都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真不晓得秋冬季会是怎样一番的景象。


    明疏影有些不忍。来这儿之前,她都听冬苓说了,这十四公主的身世也是可怜,母亲在其出生半年后就染病身亡,相较之她这个九公主,由生母陪着到记事的年岁,这小女娃看起来更为不幸。


    好在她们的身边都有一个善良忠心的侍女,不论旁人如何轻慢,终究还是有那么个真心相护的人陪着她们。


    这样想着,明疏影好巧不巧地听到了一阵嬉笑声,走近了,才发现是十四公主又在跟秋笛嬉闹玩耍。


    小小的身子绕着院里的石桌跑着,后头“追”着眉开眼笑的女子,明疏影望着这样的光景,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她是眉目含笑了,可对方见到她却是明显一怔。


    许是没料想皇帝第二天就会过来,宫女秋笛是明显地僵了身子,好在她没一会儿就回过神来,领着十四公主给一国之君请了安,同时也正式触发了明疏影的痴儿模式。


    “十四妹妹,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明疏影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接过冬苓手中的食盒,直接把它摆到了那张石桌上。小家伙由秋笛陪着靠过去,踮着脚尖,用两只小手扒着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桌面,眼巴巴地瞅着正被女子亲手开启的食盒。


    明疏影一边将一碟碟糕点取出来,一边悄悄地留意着小女娃的反应。见其眼中满是光彩,眼珠子更是动也不动地盯着碟子里的吃食,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


    换做旁的公主,哪里会被这点小食引得目不转睛?这孩子受到的待遇,比起她小时候那会儿,真是好不了多少。


    油然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女子隐去了心头的酸涩,亲自拿了一块龙须酥给小家伙。


    十四公主乐呵呵地接过点心,倒还不忘跟她说声“谢谢”,然后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明疏影看得欢喜又难过:如今她是皇帝了,整个御膳房都得围着她转,往后,她就多让他们做些好吃的,给这孩子送来,也算是替九公主一叙姐妹之谊了。


    如此思忖着,她与两名宫女看着小丫头吃了好几块糕点,生怕她一下子吃撑了,便收起了其余的部分,告诉她明天再吃。小家伙闻言虽依依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由着侍女秋笛替她擦嘴、擦手。


    明疏影见她这般听话懂事,对她的好感自是更上一层楼,忍不住就提出要和她一道玩儿。


    对于为自个儿送来美味糕点的漂亮姐姐,十四公主当然是乐意和她相处的。加上明疏影表现得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一大一小不多久就玩在了一块儿,小的那个更是完全忘记了昨日的不愉快,任由大的那个对她又亲又抱,还时不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嗷——好想把她带回寝宫里养着!


    险些就要忘乎所以的明疏影在心底嚎叫一声,眼睛、眉毛都已经笑弯了。要不是在一旁守着的秋笛出言提醒,说是时辰不早了,怕耽误皇上处理国事,她都要忘记自己是从御书房溜出来的了。


    不由自主地想起君宁天那张冷脸,明疏影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哆嗦。她只好挥别了天真可爱的小家伙,带着冬苓回了御书房。


    约莫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进屋的时候,她是偷偷摸摸的,心里还忍不住祈祷着,最好那君宁天已经离开了。奈何天不遂人愿,她还没跨进里屋呢,就望见那尊大佛正巍然不动地坐在那里。


    明疏影垮了垮脸,又不得不马上换上一脸招牌式的傻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耳聪目明的君宁天一早就察觉到她的归来,他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子,拿着奏本目送她从身前走过。


    “皇上不是肚子疼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就在女子误以为男人预备无视自己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他寒若冰霜的嗓音。


    明疏影心头一紧,却立马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狗腿地凑了过去。


    “摄政王,朕没有掉进茅坑里哦!”为了维持自己的痴儿形象,她也是拼了,“你闻闻,朕的衣裳还是香香的呢!”


    话未说完,她已经大无畏地将自个儿的衣袖伸到了男人的鼻子底下。


    君宁天向来不喜胭脂水粉的味道,所幸跟前的女子似乎也不爱涂脂抹粉,轻飘飘的衣袂凑过来,他只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清香——恰恰是这清新淡雅的香气,叫本该沉下脸的他不着痕迹地睁大了眼。


    明疏影见他抬眸眼珠不错地盯着她,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眼底没有寒意,脸也没往下拉,相反的,眉毛上扬,凤眼微圆,这是……怎么回事?


    摸不透冷面阎王作何是这反应,明疏影也只得讪讪地收回胳膊,兀自冲他笑得灿烂。


    君宁天便是在这傻里傻气的笑容下回过神来,却也遗忘了此番交谈的初衷。


    明疏影见他不再继续发难,赶紧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若无其事地望着房梁发呆。


    是以,当一刻钟后君宁天重新抬头去望的时候,目睹的便是女子以单手撑着脑袋望天的画面。


    宽大的袖子落于手肘,白璧无瑕的玉臂显露无疑,女子好似压根没意识到这流泻在外的春光,径自一动不动地斜着脑瓜。


    君宁天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视线,再度注目于眼前的白纸黑字。


    “皇上。”


    明疏影闻声,蓦地眸光一转。


    “此处虽不比金銮殿,但好歹也是皇上处理要务的地方,还请皇上注意仪态。”


    业已不自觉坐直身子、放下胳膊,明疏影默默无语。


    他言之有理,她无力反驳。


    事实本该如此,可惜,她是个傻子。


    “冬苓,摄政王在说什么啊?朕怎么听不懂?”


    明疏影歪着头、皱着眉,愁眉苦脸地注目于一旁的少女,仿佛历经一场苦思冥想却仍郁郁不得解。


    冬苓晓得自家主子是明知故问,所以自是鼎力配合。


    “皇上,您……您得坐正了身子,这里……”她一脸为难地说着,忽然顿了顿,偷偷瞄了瞄那边的君宁天,“这里不是寝宫,您得坐得端正些。”


    冬苓故意压低嗓音说罢,看着明疏影冲她迅速使了个眼色。


    “为什么呀?”


    “这……”


    “那朕能回寝宫吗?”


    “……”


    面对主子前言不搭后语的疑问,冬苓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深知自己无需作答,这就干笑着看向了君宁天。


    “摄政王,朕能回寝宫吗?”接着,她听到自家主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能。”她又看到阎王爷面无表情地换了本奏折,头也不抬地回道。


    明疏影一声不吭地撅了撅嘴。


    “小气。”


    “……”


    旁观全程的冬苓免不了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


    这十天半个月来,她几乎每天都跟着主子,将主子同那阎王爷之间的点点滴滴皆看在眼里,也渐渐地发现,后者好像不是她原先想象的那般凶神恶煞。可是,他到底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谁也不清楚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万一主子一不留神惹怒了他,岂非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尽管相信主子自有分寸,但每每见两人“过招”的时候,她还是会替主子感到紧张。


    正如此时此刻,她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拉了拉女子的袖笼。


    明疏影见状一愣,又随即明白过来,趁着君宁天板着脸没往这儿看的空当,速速给了少女一个安抚的微笑。


    就在这时,屋外的太监来报,说是有几个大臣在外求见,问圣上是否召其入内。


    明疏影觉得,这种事情,君宁天替她作决定就好。话虽如此,她还是牢牢记得男子曾同她“约法三章”,所以,见他不吭气,她这就识时务地让人进来了。


    说实话,登基大半个月来,她极少在御书房里见到那些臣子,通常,他们都会在早朝时分就把该上奏的事情交代了,几乎未有在其他时辰请求觐见。


    明疏影猜测,这大抵是由于摄政王君宁天喜好清静,是以,知晓其脾性的文武百官们便不敢随意前来叨扰。


    那么,今日有人壮着胆子破了这不成文的“规矩”,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急需禀明?


    事实证明,她的推测无误。几个大臣特地在退朝后求见,乃是为了私下向君宁天提交一份他们苦心搜集的证据。而这份证据指向的,则是身为三朝元老的户部尚书。


    贪污受贿,且牵连甚广。


    明疏影心想,这种蔓延至根部的腐朽,也算是历朝历代都无法幸免的疑难杂症了。不知道这君宁天会如何处理呢?


    ☆、第125章 喜得麟儿


    就这样,敢为人先的明疏影获得了一个亲近君家长女的好机会。她热络地同君语心拉起了家常,却不敢贸然触及对方的过去。因为她总隐约觉得,一个年近三十的女子只身回到弟弟的身边,还令素以国事为重的弟弟两次放下手头事务,飞奔回府,这其中,定是存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可是,看着眼前人和颜悦色的样子,她又实在是揣摩不出,对方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变故。


    莫非……是夫家待她不好?但是,有君宁天这样一个小舅子坐镇,哪个夫家这么不知死活,还敢欺负他的姐姐?要不……要不就是早年丧夫,恰巧夫家无父无母,她与亡夫又膝下无子,所以,她便回娘家了?也不对啊……


    怎么想都猜不透君语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明疏影回宫以后,便向冬苓和楚聂打听起君家的事情。结果一问才知,八年前,君家竟发生过一场重大的变故。


    当年,君宁天的父亲功高震主,先帝看不惯他,加诸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居然将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到他的头上。业已封侯的君父百口莫辩,不光一夜之间锒铛入狱,府邸也被抄了个一干二净。彼时,君宁天刚好人在外地,惊闻家中变故,他自是拼了命地往回赶。奈何竭尽全力却仍是迟了一步,等他赶回皇城之际,他的父母已然双双以死明志。而他的姐姐和弟弟,更是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然而,如此沉重的打击,先帝似乎还嫌不够,竟当众逼问年方弱冠的男子,他的父亲该不该死。


    这般询问,用意再简单不过:他若怒极反抗,那么,先帝便能以“谋逆”之罪令其伏诛;他若卑躬屈膝,那么先帝大可以大发慈悲地赏他一条活路,却也从此叫他在文武百官面前抬不起头来。


    没错,双亲含冤而死,他身为嫡长子,却为了苟活而向“仇人”低头,这天下人的唾沫,怎能不淹死他!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君家长子会毅然随父而去的时候,君宁天却紧绷着一张脸,向着先帝俯首称臣。


    只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男人低眉告退的那一刻,他的掌心早已布满了带血的掐痕。


    那之后,大家都只当这个软骨头是死了,却不料他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为先帝鞍前马后,渐渐地,居然讨得了那昏君的欢心,许他一步一步爬上了高位。


    再后来的故事,不用问也知道了。


    朝堂上下,没有人再敢轻视他、嘲笑他,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决计不敢在旁人面前流露半分。


    明疏影听楚聂将这段往事娓娓道来,一双细眉早已不自觉地拧起。


    她还以为,君宁天是一个玩弄权术的阴谋家,殊不知那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宫变,实则乃是他十年不晚的复仇。


    如此说来,自己在他的眼里,不就成了仇家的女儿吗?


    是了,尽管她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旁观者罢了,可是,在君宁天看来,她就是她——丽国的九公主,其杀父仇人的后代。


    明疏影瞬间觉得,自个儿能在他眼皮底下无知无畏地活到今天,真真是祖上积德了。这要是换做别人,一刀杀了她还算痛快的,把她往死里折磨,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至于君语心……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子,一下子从高不可攀变得落魄潦倒,又没法回到弟弟的身边,只能孤身一人漂泊在外。这期间蒙受的苦难,怕是连她这个自小备受冷落的明家大小姐都难以想象。


    不过,一想到女子脸上那柔和的笑意,明疏影又稍稍为之庆幸,庆幸伊人是那样的坚强善良,这么多年,也未被命运的不公和生活的苦难磨去原本的心性。


    她想,也许,她能为这个值得同情却也值得敬佩的女子做些什么。


    如此思忖着,明疏影开始颇为频繁地造访摄政王府——以“隔壁街上一个不听话的丫头”的假身份。


    对此,君宁天一开始是很不高兴的。他甚至直言不讳地警告了一国之君,让她离自己的姐姐远点儿。


    诚然,依君宁天之见,不论女帝是出于何种原因接近长姐,她二人的接触都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摄政王不是都特意叮嘱了府上家丁,就当做那天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朕的令牌吗?”


    “难不成,皇上还要臣让包括大姐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你几次三番地造访了臣的王府吗?”


    君宁天当然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小他十岁的女子必定是已经打听到了什么,因此,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摆明了告诉她,他是不欢迎她的。


    “朕的身份,自然不能让君姐姐获悉。”至少,眼下还不能,“但是,摄政王就没发现,每次朕去陪君姐姐聊天的时候,她都笑得很开心吗?”


    君宁天沉默以对。


    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大姐不光喜欢跟这女人谈天说地,还因为她的出现,没再犯过癔症。他问过大夫,大夫说,许是注意力被转移了,心情好了,便不再动辄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也不再老觉着有人要伤害自己了。


    他甚至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哄人很有一套。若是换成他,怕是难及其十分之一。


    但那又如何?一旦被长姐获悉她就是那狗皇帝的女儿,长姐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


    他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他亏欠她太多,不敢拿她的下半辈子开玩笑。


    许是见君宁天虽有片刻的迟疑,但却很快恢复一脸面无表情,明疏影立马猜出了他的心思,这就再接再厉道:“摄政王不必忧心,朕不会在不恰当的时机说不合适的话,朕只是觉得跟君姐姐很投缘,想多陪她说说话。朕只会帮她,不会害她。摄政王如果不信,不妨想一想,朕假若害了你的姐姐,对朕又有什么好处?不是只会惹摄政王不快,乃至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吗?”


    此言一出,君宁天想不在意都难。


    杀身之祸?看来,她还真是知道了不少东西。


    “皇上既然都听说了以前的事,以皇上的才智,难道不认为,如今皇上此举,就好比是在刀尖上行走吗?”


    约莫是男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过于阴冷,纵使是早有心理准备,明疏影的一颗心也禁不住沉了一沉。


    好在她还是及时缓过劲儿来,郑重其事地回答说:“过去的事,的确是先帝对不住君家,但是,除却朕乃先帝所出这一茬,此事与朕实乃毫无干系。所以,朕不会以个人的名义,向你和君姐姐道歉。”


    君宁天面若冰霜地听着,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朕这么说,不是在推脱责任,只是想告诉摄政王,朕而今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出于一个人的善意。即便朕是个和皇家没有半点关系的外人,朕也希望君姐姐往后能够一切安好。唯有这一点,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怀疑。”


    话音落下,两人四目相对,良久无人再言。


    君宁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从容不迫的女子,却并没能从她的瞳仁中寻到分毫的闪烁。


    “但愿皇上将来莫要后悔。”半晌,他冷不防侧过身去,面无涟漪地开启双唇,“倘若臣的姐姐稍有差池,皇上的身边……就该换人了。”


    ☆、第126章 主持公道


    是日,正值盛夏,烈日高悬,饶是躲在屋子里头不出来,也仍是热得直想叫人学那小狗儿吐舌头。


    偌大的御书房里,四下正摆着好几座刚从冰窖里取来的小冰山。这冰山四周冒着冷气,叫人看着倒是舒爽。但即便如此,明疏影还是有点儿静不下心来。


    这个月的天气,可谓是持续晴好,接连大半个月不曾降雨不说,好几天连朵乌云都是见不着的。最叫人无奈的是,她是一国之君,纵然是个“傻子”,也须得装着、端着——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身子给裹着,美其名曰“天子威仪”。想去年此时,天气还不曾这般炎热的时候,咬一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偏生今年突然就跟热疯了一般,她是当真快要熬不住了。


    明疏影不由得怀念起以前在明家那会儿,虽然备受冷落,却也因此而少了些许约束。至少,她可以待在自个儿的闺房里,穿着轻便的装束,拿把扇子使劲儿给自己扇风。


    然而现在……


    明疏影微苦着脸,看了看业已沁出薄汗的冬苓,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扇了——歇一会儿。


    已然恢复健康的冬苓刚要张嘴说点什么,就想起不远处还坐着个冷面阎王。


    她迅速看了君宁天一眼,见他压根没往她们这儿瞧,这才凑近了自家主子,压低嗓音道:“奴婢不累,皇上热着呢。”


    明疏影又摆摆右手,心道就她这温柔舒缓的扇法,酸了她自个儿的胳膊不说,还起不到半点儿作用,不如不扇。


    可是,她不想打击冬苓,更不愿对方一听这话,便开始拼了老命地给她扇风,是以,只得谎称自个儿已然舒坦了许多,不需要有人在旁扇扇子了。


    少女听了,方才作罢。


    可惜,没多久的工夫,她家主子就露馅了。只见女子用手背抹了抹额头又蹭了蹭鼻尖,而后貌似哀怨地看向那边厢巍然不动的男子,犹豫再三后,她终是忍不住开启了朱唇。


    “摄政王,你热吗?”


    男子闻言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答曰:“不热。”


    你当然不热了,穿得那么凉快。


    明疏影盯着他的衣裳腹诽了一句,心想:为什么堂堂摄政王殿下就不需要体现所谓的“威仪”呢?


    真真是不公平。


    心下不平归不平,女子面上照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继续循循诱道:“摄政王……你看,一般来说,这屋子里,也就咱们两个人,这些天的暑气如此之重,不如我二人便删繁就简,穿得清凉些可好?”


    话音未落,君宁天业已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女子的装束,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端庄得体的衣领上。


    “臣觉得,这样就很好。”


    你当然觉得好了,快要被闷死的人是朕,是朕啊!


    这等肺腑之言,明疏影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她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君宁天,锲而不舍地表示,其实还可以更好一些。


    “如何更好?”早已瞧出其意图的男子老神在在地挑了挑眉,一双好看的凤眼里倒是并无不耐之色。


    “就是……朕可以少穿一些啊。”明疏影被他这明知故问的姿态闹得没了法子,索性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朕数给你看啊,朕从里到外一共穿了……一、二、三、四……五!五件衣裳呢!”


    当然,这是包括肚兜在内的。


    君宁天面色如常地听着。实际上,他对姑娘家身上该穿几件衣服,并不是特别清楚,因此,听了对方煞有其事的一席话,他一瞬生出了“还挺多”的念头。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个年方十七的小丫头,是有多会扮猪吃虎。


    须臾,君宁天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随手拿起一本折子,不紧不慢地将其打开。


    “皇上之所以穿这些,自是因为皇上需要穿这些。”


    翻来覆去可不就是那一套嘛……还绕着弯子提醒她。


    明疏影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


    “朕可不这么认为……明明君姐姐在家里就只穿三件来着。”


    后半句话,她是小声嘀咕出来的,可想也知道,君宁天不可能听不见。


    所以,她这是在暗示他,她这两个月来尽心尽力地逗他姐姐开心,他理当投桃报李,满足她的愿望?


    君宁天轻哼一声,干脆来了个充耳不闻。


    喂……耍无赖的摄政王不是好摄政王啊!


    明疏影干瞪着看也不再看她的男人,片刻后霍然起身。


    “皇上做什么去?”眼瞅着女子领着侍女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君宁天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出恭。”明疏影泰然自若地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皇帝要去解手,他一个当臣子的当然不好阻拦。可他未尝料想,都三刻钟过去了,女子却迟迟未有归来——这让摄政王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君宁天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终于,女子衣袂飘飘的倩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还真的是……衣袂飘飘。


    只见来人身着上红下白的齐胸襦裙,佩以一条粉色的轻质披帛,裙摆上还绣着绽着梅花的枝桠,往那儿一站,就像一株傲立雪中的红梅,竟给这酷热难当的夏日平添了一丝清新凉意。


    君宁天险些一下看怔了神,幸而目光及时留意到了锁骨处那雪白的肌肤,他的脸才情不自禁地沉了沉。


    “皇上是要穿成这样,接受文武百官的觐见吗?”


    明疏影闻声,面不改色——早就预见到他会不高兴,而她,自是不会去打没有把握的仗。


    “文武百官?”女子语气如常地说着,抬脚不慌不忙地迈向自个儿的位子,“摄政王,说实话,这么热的天气,朕的爱卿们可鲜有像摄政王这般,一如既往潜心国事的。你看,朕与你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哪个大臣前来求见啊?”


    明疏影不徐不疾地坐了下去,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裙,随后才抬起脑袋,给了君宁天一个娇俏的笑脸。


    “摄政王别多想,朕可是真心实意地在夸奖你哦。”


    话音落下,君宁天径自板着脸注目于她。


    明疏影见状,忙不迭将小脸一垮,可怜巴巴地嘟囔开了:“摄政王,朕今年只有十七岁啊,花儿一样的年纪,你却每天叫朕打扮得跟一株枯枝老藤似的,于心何忍?再者,朕柜子里的衣裳虽不算多,可都放在那儿当摆设呢,多浪费啊!”


    语毕,她还神态自若地看了边上的少女一眼:“冬苓你说是不是?”


    冬苓立马连连点头,末了还接过话茬道:“皇上穿这身可漂亮了。”


    明疏影对着竭力配合的侍女莞尔一笑,而后便与她一道看向那边的男子。


    主仆俩一个脸上写着“摄政王你看,连冬苓都这么说呢”,一个眼里则透着“摄政王,奴婢不好欺君啊,您可别记奴婢的仇”,俨然一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样子。


    君宁天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个原本看起来还挺老实的宫女,跟她这主子处得久了,竟也变得胆敢装腔作势了。


    大约是他近来待他的圣上太客气了。


    如此思量着,心里不太满意的摄政王就要张嘴发话,却不料头一个字儿还没蹦出嗓子眼,那明眸皓齿的女子便又出声了。


    “怎么?摄政王觉得朕这一身不好看吗?”


    话未说完,她已倏尔站起身来,没一会儿就快步行至男子身前,提着衣裙大大方方地转了个圈。


    一股熟悉的香气随风沁入心脾,神奇地扑灭了那方才冒头的火苗。


    “皇上爱美之心无过,只是……”君宁天下意识地瞥了瞥女子领口下那白嫩的肌肤,话到嘴边忽然就不晓得该怎么出口了。


    罢,同她纠缠这些,他也真是闲得慌。


    这样想着,君宁天总算放弃了继续规劝的念头,这就面无涟漪地眸光一转,低头去批阅他的奏折了。


    明疏影明白,他这是放她过门的意思。紧接着,她便朝冬苓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便走到外屋,提了个精致的食盒进来。


    不多久,男子手边的案几上就多出了一小盅冰糖雪梨。


    君宁天抬起头来,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娇美女子,听她用那清亮的嗓音不急不缓地说道:“前两天听君姐姐说,摄政王晚上有些咳嗽,吃些冰糖雪梨润润肺,正好。”


    说完,她也不去看君宁天的反应,便自顾自地坐回到椅子,端起自己的那份冰镇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适才想来多少是惹恼了摄政王大人,这会儿,她定是要给他去去火的。反正他和她一样喜爱甜食,应该不会拒绝。


    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明疏影扬着眉毛翻开一本古籍,一面品尝美味,一面静下心来读书。


    换了身轻便凉快的衣裳,再加上有美食相伴,感觉就是不一样呢。


    看着女子唇红齿白、喜上眉梢——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模样,君宁天木着一张俊脸,喜怒难辨。然片刻过后,他还是不置一词地端起了那盅冰糖雪梨。


    殊不知他二人一同享用清凉甜点的同时,一个步履匆匆的身影正急急忙忙往御书房赶。


    底下人突然来报,说十公主在刑府一夜昏迷,至今未醒。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原本还优哉游哉的明疏影一下就愣了神,也顾不得享用美味的甜汤了,这就放下勺子询问详情。


    无奈前来禀报的太监也说不清楚,只晓得十公主昨儿个白天昏昏沉沉地睡下,自那以后就再没醒来过。


    明疏影坐不住了,她匆匆用帕子抹了嘴,起身就带着冬苓往外走——这一回,是当真忘了某人的存在。


    “皇上这是做什么?”直到君宁天面无涟漪地问了一句,她才蓦地顿住脚步,回身去看。


    “朕要去刑府看十妹妹!”语毕,她也不去看男子是个什么表情,吩咐底下人马上备车,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第127章 家书万金


    说实话,倘若慈无声只是随口跟她说说,叶红绡兴许立马就会跳起来反唇相讥。毕竟,这个混蛋爹爹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是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


    可惜,慈无声是以无懈可击的认真在同她说道此事。她望着他眼底不容置喙的郑重,再一想他口出此言的原因,油然而生的反驳之欲,也很快就被理智给压了回去。


    “只要白家人能还青花一个公道,保证她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受到无端的伤害,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不会无事生非。”


    慈无声点点头,心道他这个一听妹妹受委屈就要跳脚的大女儿,终究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少女了。


    时间,果然是会或多或少改变一个人的。


    对于长女的成长,慈无声万分欣慰。翌日,他又找到了小女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知与她。


    相较之姐姐“我就知道那是个坏女人”的反应,慈青花这个当事人反倒难以置信。


    “爹爹,你、你不是在跟女儿开玩笑吧?晚姐姐怎么……她怎么会……”


    “青花,人心隔肚皮,时常在你面前与你谈笑风生的人,往往最有可能杀你于无形。爹明白,你心地善良,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可是很遗憾,这一次,你真的看错了人。”


    慈青花一脸震惊地听着,仍是一副无法相信的模样。


    “还记得她之前送你的那串佛珠吗?”直到慈无声冷不丁提及一件他本该并不知情的事,怀胎三月的女子才蓦地回过神来。


    “记得。可是爹爹,你怎么知道晚姐姐曾经送我一串佛珠?”


    “是徐离先生告诉爹的,那串佛珠里……藏着能致人滑胎乃至不孕的麝香。”


    话音落下,女子瞠目结舌。


    “这,就是你进白家门以来始终没能怀上孩子的重要原因。”


    男子沉声说着,直叫他的女儿不寒而栗。


    然而,慈青花不是个傻瓜,经父亲这一提,她不由得就记起了之前种种奇怪的矛盾,记起自己为给弟弟治病而取下佛珠后,没多久就有了白九辞的骨肉。


    天底下,没有那般巧合的事。


    难不成……难不成……打从一开始,晚姐姐就是讨厌她的,就在……就在算计她?


    思及此,小丫头心下一凉的同时,眼泪忍不住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别怕,青花你别怕。那颜氏已经被送去白家的私宅了,爹也会在这儿守着你,不会再有人伤着你和孩子。”


    慈青花闻言抬起眼帘,抿着唇摇了摇头。


    要说一点儿也不觉后怕,那定是骗人的。可此刻她的心里,更多的不是惊悸,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和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和睦相处,不敢说两人一起侍奉好白九辞吧,至少,她们不会给他和白家的长辈们添麻烦。


    然而,遗憾的是,从白九辞欲纳她为妾的那一刻起,这就已经是她的一厢情愿了。


    小丫头抬手抹了抹眼角,又抬头吸了吸鼻子,看着慈无声的眼睛,道:“那……那她……就一辈子不回来了吗?”


    慈无声略微摇了摇头:“这个爹也不清楚,大约是要等白小将军回来,再作最后的定夺吧。”


    慈青花听罢,点了点头,又垂下脑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别多想了,爹把这件事告诉你,不是害你整日忧思的。你记着,眼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去考虑过去的事该如何是好,而是怎么把身子骨养好,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话音落下,小丫头也扬起了脸,定定地同父亲对视。片刻,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是让父亲放心,她不会因为这个意外而忘记了一切的根本。


    慈无声闻言这才松了脸色,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瓜。


    慈青花被这儿时熟悉的动作弄得心头一暖,随即又免不了面露窘色。


    她都已经长大了,都快当娘了,爹爹还当她是小孩子……


    不过,既是难得一次,又没人瞧见,当就当吧。


    几天后,慈青花虽然免不了仍会想起颜慕晚的事,却也到底是把重心放在了安心养胎的事儿上。每天,除了跑去姐姐那屋看外甥,在玉骨轩里散步以及偶尔去给长辈们请安,她就是乖乖地待在屋里,要么,替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要么,读各种各样的书给腹中的宝宝听。


    当然,她也不忘给远在他乡的白九辞写家书,告诉他自己跟孩子都很好,告诉他长姐已经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外甥,并叮嘱他出门在外一切小心,说是她跟孩子都等着他凯旋归来。


    相较之下,喜得麟儿的叶红绡却是草草了事——要不是妹妹惊讶地表示,她替姐夫生了孩子却不打算寄家书报喜,她简直连笔都懒得拿。


    “你写信的时候带一句不就好了。”


    已为人母的女子甚至若无其事地来了这么一句,令当妹妹的几乎就要绝倒。


    她忽然好同情姐夫啊……


    是的,尽管她与孙蒙的相处远不及姐姐来得多,可是,就她对这位姐夫的了解,想也知道,他一定是眼巴巴地盼着姐姐亲手写给他的家书呢!


    要是到时候,他发现自家将军手里有一封,别的兄弟手里也有一封,就他自个儿两手空空,那该是多么的委屈、多么的失望啊!


    想到男子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慈青花就觉心有不忍。


    于是,在她的“三令五申”下,长姐叶红绡总算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提起了毛笔,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大字:给你生了个儿子,想看就早点回来!


    写完了,女子就手脚麻利地把信塞进信封里,糊上了封口,转头笑眯眯地把它交给了慈青花。


    做妹妹的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可她是因不知情而满足了,一个月后收到这信的男人却差点给跪了。


    娘子!知道你懒得理我,可你也不能懒成这样吧?!


    诚然!瞧瞧别人的家书,那个不是两三张纸打底的?可他的呢?一行字,一行字啊!说多了都是泪啊!!!


    孙蒙哭丧着脸,看向同样业已拆开信封的白九辞,见他面色如常地拿出了三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看着看着竟破天荒地流露出少许笑意,男人的内心是崩溃的。


    不久,从淡淡的喜悦和暖意中抽离出身,白九辞抬眼就目睹了一张怨夫脸。


    怎么了……


    这三个字,他刚要问出口,就因瞧见了孙蒙手头的书信而止住了。


    “待会儿回信的时候,我让青花关照叶姑娘,下次多写点给你。”


    他一本正经地拍了拍部下兼半个连襟的肩膀,顿时就把人给拍哭了。


    连多要媳妇说两句话都得通过将军和花夫人,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白九辞见他非但没有眉开眼笑地道谢,反而还愈发愁眉苦脸,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病急乱投医地安慰他说,好歹叶姑娘替他生了个儿子,当了爹,应该高兴才是。


    孙蒙这才改换了一张苦瓜脸,傻乐着笑出了声。


    是哦,看着媳妇儿这么辛苦的份上,他就多体谅体谅吧!


    唔,就是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呢?


    ☆、第128章 急转直下


    “所以……依朕看,这三十六坛是不是太铺张了些?”明疏影试探着问完,忽然莞尔一笑,“多下的那些酒,难不成是要朕与摄政王日日对饮吗……”


    无伤大雅的玩笑,没能让君宁天发笑,却也没叫他动怒。


    他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子轻柔浅笑的面孔,悠悠地扔了句“还有呢?”。


    明疏影闻言微愣,须臾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在允许她接着说,便壮着胆子将自己的看法一吐为快。什么烟火、歌舞安排得太多,耽误人家回府同自家老小团聚守岁啦,什么上等的红木椅子缺了为何就偏要重新购进一批,那黑灯瞎火的,大家光顾着看桌上的菜色,谁会注意这个啦,什么鲍鱼肚翅人参燕窝也太丰富了些,真是朱门酒肉臭啊路有冻死骨啦……等她口若悬河地把种种弊端都陈述了一通,君宁天看她的眼神也愈发意义不明了。


    明疏影这才猝然还魂,忙不迭补上一个讨好的笑容。


    “呃哈哈……摄政王莫要见怪,朕自小不受父皇待见,吃穿用度都比不上哥哥姐姐们,眼界自是窄了一些,还望摄政王见谅……”


    说完这些话,她自个儿也替自个儿捏了把汗。


    这君宁天也真是的,刚才怎就任由她滔滔不绝地叨念个不停?害得她一时忘乎所以,都快在他跟前锋芒毕露了。


    等等……他该不会又是故意的吧?可是,可是她自认为近来一直掩饰得很好,也没有哪里露出马脚吧?更何况,就她那点儿女儿家的小聪明,他一个叱咤风云的七尺男儿,能看得上吗?


    正暗暗犯着嘀咕,她看见男子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明疏影的心跳得有些快。她眼珠不错地注目于来人,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最终驻足于御案之前。


    君宁天向她伸出了手。


    但就在她揣摩着他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他却面色如常地将她手边的那些奏本给拿走了。


    “……”


    明疏影深深地感觉到,君宁天今日就是专门来给她添堵以及吓唬她的。


    对着男子高大挺拔的背影速速做了个鬼脸,她看到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向屋里的一男一女行了礼,便附在君宁天的耳边,同他说了什么悄悄话。


    然而令人介意的是,那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面阎王,在听完了来人的附耳之言后,竟是破天荒地变了变脸。


    他回过身来,头一回向她告了假,甚至顾不得翻阅方才那些奏本,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嘿?之前数落她的时候,还理直气壮的,这会儿,自己不也是撇下公务、撒腿走人了吗?!


    明疏影霎时胸臆难平,但只一眨眼的工夫,另一种名为“纳罕”的情绪便迅速取而代之。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竟能让这个时时以国事为先的摄政王放下政务、匆匆赶去处理?


    疾步出了皇宫,君宁天径直骑上快马,扬鞭策马而去。


    说实话,他已经许久未有体会到这种归心似箭的感觉。谁让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苦苦寻觅了七年的人,居然自个儿出现在了他的王府里。


    马不停蹄地回到摄政王府,君宁天匆匆下了马,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大门。穿过前院来到前厅,屋里站着的一名女子令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那女子背对着他立在那里,正仰着脑袋,望着高悬于上空的牌匾。约莫是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来,终是叫君宁天蓦地睁大了眼。


    “宁天。”女子嫣然一笑,柔声唤出了一个他许久都未听闻的称呼。


    君宁天顿时只觉心头一涩,素来鲜有表情的俊脸竟然少见地破了冰。


    “大姐。”他举步迎了上去,主动将手伸向来人。


    君语心噙着柔和的笑意,握住了弟弟温热的大掌。


    “我找了你整整七年。”君宁天眼珠不错地注视着温柔浅笑的长姐,仿佛生怕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大姐上哪儿去了?”


    君语心闻言眼帘微垂,片刻后,还是抬起眼帘,强颜欢笑道:“那年家门生变,爹爹让钱伯带着我逃命,结果……还是被那人给捉了回去……所幸后来姐姐自己逃了出来,却也因此而流落异乡,数年难归……不过现在好了,姐姐回来了,还见到了你,这下,便可以安心了。”


    说着说着,女子抬手轻轻抚摸弟弟的面颊,眼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许湿意,看得君宁天又是一阵揪心。


    他不用问也能猜到,只身漂泊在外的这几年里,姐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他只恨自己鞭长莫及,没能及时找回姐姐,许姐姐一个安稳的生活。


    “大姐……”思及自身无能,业已许久未有跪人的男子竟屈了膝盖,作势就要向长姐请罪。


    君语心连忙将他扶起,声声只道“一家人团圆了便好”。


    听她无意这么一说,男子倒是想起了另一个重要的家人。


    “对了,大姐可知道熙儿的下落?”


    话音刚落,他就目睹女子蓦地面色一凝。紧接着,自见面起就强忍着泪意的女子,便禁不住潸然泪下。


    君宁天见状,不由心下一沉。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女子泣不成声道:“对不起,宁天,姐姐没用,没能保护好熙儿,他……他在七年前,那人来捉我们的时候,就因为反抗官兵,被……被他们……乱刀砍死……钱伯……钱伯为了保护我们姐弟俩,也命丧那些鹰犬的凶器之下,姐姐……姐姐……啊啊……”


    言说至此,女子已然无法承受满腔悲苦,当即便哭倒在君宁天的怀里。而后者显然也没有想到,那个曾经每日跟在他后头哥哥长、哥哥短的小少年,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这一瞬间,他自以为业已沉入死水的心,遽然迸发出强烈的悲愤与杀意。他恨不能立刻冲入皇陵,踢开那侩子手的棺木,狠狠地鞭挞他的尸首!叫他曝尸荒野,遭野狗啃食,永世不得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感受到胞弟揽着自己的大手正在微微地颤抖,君语心顿了顿哭声,很快便又沉浸于悲痛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向来不懂得该如何宽慰他人的男子才笨拙地安抚了几句,令泪流满面的女子渐渐恢复了平静。


    君语心擦干了眼泪,拉着唯一的亲人坐下说话。言谈间,君宁天生怕触动了长姐心底的伤,是以并不询问她在这七年间的经历,只是有问必答地回着长姐的话,将他如今的情况简单地告知与她。


    然而,他却有意避开了某些部分。譬如……


    “听说你如今已成了摄政王,皇帝,是那个生来痴傻的九公主?”


    “是。”


    “那你是不是打算……”


    “大姐,朝堂上的事情,弟弟自有分寸。”


    “哦……”眼见君宁天不愿深谈,君语心会意地点了点头,也不追问。


    长姐虽饱经风霜,却仍是那个善解人意的性子,君宁天深深为之庆幸。


    “大姐,”他难得放柔了语调,噙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注目于面色如常的姐姐,“往后你就在我这儿住下,什么都不用担心,弟弟会护着大姐一辈子的。”


    那些痛苦和磨难,他再也不会让她遭遇。他要让她像多年前那个风华绝代的君家嫡长女一样,养尊处优,人人称羡。


    君语心听罢,自是眼含泪花,微笑颔首。


    姐弟俩又坐着叙了好半天的话,直到府上传来急报,说有要事须得君宁天回宫处理,当弟弟的才不得不安顿好了长姐的一切,起身离去。


    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宫,男人的心绪仍是起伏不定,尤其是当他看到一国之君的那张脸时,他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胞弟。


    倘若熙儿还在,也同这九公主一般大了。


    他突然就攥紧了拳头。


    偏偏这个时候,对方却全然没能察觉到他的异常,还一如往常地跟他说着话。


    “其实,朕以为,适当缩短除夕宫宴的时间,也未尝不可。这样,可以多留一些时间给诸位爱卿和他们的家人,比起在宫里逢场作戏,如此,应该才更符合‘团圆’以及‘守岁’的意义吧?”


    明疏影语气如常地阐述了自个儿的观点,发现君宁天正顶着张晦暗不明的面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


    “摄政王?”她不理解对方的反应缘何与两个时辰前的有些不同,因此下意识地启唇唤了一声。


    岂料她话刚出口,男子拿在手里的茶盏突然就“嘭”地碎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将女子吓了一跳,她猛打了一个激灵,转眼却发现对方竟分毫不为所动。


    简直就像是……他故意用力把这茶具捏碎了一样。


    明疏影不明白,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得平时还算是大度的摄政王忽然就动了怒。


    她怔怔地与他对视着,目视其眸中不知名的怒气从鼎盛迅速归于虚无。


    “臣失礼了。”过了好一会儿,君宁天才面无表情地张开嘴皮子,站起身朝女子作了个揖,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明疏影有些缓不过劲来。半晌,她才心有余悸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那一地尚无人收拾的残渣。她蹲下身去,拾起了其中的一块碎片。


    点点殷红赫然入眼,明疏影忍不住敛起秀眉,抬眼望向男子消失的地方。


    ☆、第129章 患难真情


    白夫人和慈青花根本就拗不过他们的老祖宗,再加上叶红绡也破天荒地站在了白老夫人这一边,白夫人权衡利弊、痛定思痛,最终还是作出了“离开”的决定。


    她简单收拾了行囊,就跟叶红绡一道,拉着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往后门去了。


    那一刻,饶是曾对这丫头相当不喜的白老夫人,竟也微微湿了眼眶。


    其实,早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她就开始意识到,孙子带回来的这个女人,和她曾经以为的,是不一样的。


    这丫头,心眼实,虽然胆子小了点,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宽容与豁达——自己分明曾那般训斥过她、冤枉过她,还以子嗣之事不断给她施压,然而她却仍是敬重自己,分毫未尝逾矩。


    更难能可贵的是,值此生死攸关之际,她非但没有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长辈们的呵护,还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这把老骨头。


    所谓“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


    这个小丫头,是真心将自己当祖母一般敬重,是真的担心自己会躲不过这一劫。


    老妇人看着小辈们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忽然悄悄地问自己,倘若此劫过后,她还有这条老命去抱她的曾孙,她是不是也该给予这丫头些许回应,而不仅仅是将其当作曾孙的生母看待?


    当然,前提是,她还能活着迎接小丫头的归来。


    这边厢,老人家面色凝重,那边厢,坐上一辆马车的几个女眷也是心情沉重。


    叶红绡一早就觉着事情有点不对头,是以,虽心有不忍,却已在前些天便做了一件事。她将尚不满一岁的儿子连带着她唯一的弟弟,一同交给了孙府里一位可靠的嬷嬷,伪装成是嬷嬷亲戚家的孩子,偷偷送出了皇城。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去接儿子跟弟弟了,思忖着姑且让他们俩在平安的地方逗留一阵,待她护着妹妹和白夫人躲过了这一场祸乱,再同他们团聚也不迟。至于他们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混蛋爹,更是一早就声称有事要办,不晓得上哪儿逍遥去了,她当然是更加管不了他了;相较之下,慈青花既忧心被独自留在白府的老夫人,又不晓得该如何宽慰骨肉分离的姐姐,一时间,可谓是心乱如麻;白夫人呢,虽然极是担心婆婆,却也明白此乃事出无奈,眼下,她必须豁出一切去保护的,是儿子心爱的姑娘及其腹中的骨血。


    思及此,不惑之年的妇人握住了慈青花紧紧攥着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小丫头抬眼对上她镇静的目光,心知她是在安抚自个儿的情绪,却仍是免不了忧心忡忡。


    三个女人满怀心事地来到南城门。这个时候,在二皇子的严令下,城门的守备已是相当森严了。但是,为了能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好似自个儿只是在替病重不起的父皇代理朝纲,并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举动——二皇子未曾封锁城门以禁止百姓出入,只是下了命令,必须严加盘查。


    这一点,负责镇守南门的领头人自是一清二楚。


    然而,当他目睹了白夫人那张写满恳求的面孔后,他还是历经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佯装无事地放行了。


    可惜,松了一口气的白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是念及旧情,放她们出城了,但他边上的副将却是瞧出了端倪,暗地里差人将这消息递进了宫里。


    二皇子一听,当即拍案而起——好一个白家!父子俩油盐不进、不识抬举,连宅院里养着的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诚然,他还没安排妥当,命人去白家将女眷们悉数“请”进皇宫呢,这人居然就先溜之大吉了!


    如此思量着,二皇子也顾不得去查探白府是不是还留着什么人了,这就火烧眉毛顾眼前——派人即刻前去缉拿逃出城去的白家人!


    哦,不,不是“缉拿”,只是“请回来接受他的照顾”——毕竟,白小将军的爱妾身怀六甲,眼瞅着就要生了,自己身为皇族中人,当然要替这“忠心耿耿”的臣子好好照看他未出世的孩子!


    是以,一大清早就护着妹妹匆忙离京的叶红绡,当天下午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糟了,看来是有人追来了!


    趴在地上耳听那杂乱众多的马蹄声,叶红绡不由得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去思考事态怎就急转直下了。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倒还好,她总有法子逃出生天。可眼下,她身边还有个即将临盆的妹妹,有个无武艺傍身的白夫人,她要如何带着这样两个人,从几十个甚至百余个敌人手中脱身?


    思前想后,她不得不认识到,而今只有一条路可以尝试了。


    “夫人,你可会驾马?”坐在车外充当车夫的女子急急回过头去,对着车内的白夫人问道。


    之前在白家借宿的时候,她就从白陌口中获悉了白夫人的“英勇事迹”。据说,白夫人未出阁时虽贵为郡主,却不似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只会琴棋书画——按照白陌的说法,他家媳妇儿可是骑射、女红、作诗、弹曲……样样精通的全才呢!


    所以,白夫人应该有这个本事代她驾马,将妹妹送走?


    “会。孙夫人,你……”


    “那就劳烦夫人充当一回车夫了!”


    “孙夫人!”“阿姐!”


    将欲跳下马车的女子回眸莞尔一笑。


    “放心,姐姐还要回来抱外甥女呢!”


    语毕,她就神色一凛,头也不回地与两人分道扬镳。


    那一瞬,慈青花简直心如刀绞。


    先是老夫人,后是她最亲、最爱的姐姐……将军,将军,你赶紧回来,赶紧回来啊!青花好怕,好怕会失去她们!


    “青花,坐稳了,别回头看!”然事已至此,纵使她与白夫人再如何难过,也只能摆正了脑袋往前看,“驾——”


    是的,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丫头落入二皇子的手中,必要之时,哪怕是要牺牲她自己,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小半个时辰后,暗下决心的妇人竟是一语成谶——也不知是不是叶红绡没能替她们引开所有的追兵,竟有两个骑兵循着车轱辘的痕迹追了过来。


    眼看着凶恶的敌人似乎已依稀可见,白夫人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四周青草茂盛,她忽然就有了主意。


    “吁——”她一勒缰绳,停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将慈青花从车上扶了下来。


    “夫人,我们不坐车了吗?”小丫头来不及多作思量,就一面下车,一面心急火燎地把话问出了口。


    “不坐了,坐车太显眼,听娘的,没错!”白夫人扶着慈青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草堆里走,却无意间令小丫头愣了一愣。


    娘,娘……她怎么就突然把自己当成儿媳看待了呢……


    又想哭又想笑的女子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夫人!夫人!不要!”


    “乖!听话!”


    “不要啊夫人!”


    “嘘——”


    也难怪小丫头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死命地拽着白夫人的胳膊,不让她离开半步——只缘她终于看懂了白夫人的意图。


    她是要把自己藏在这茂密的草丛里,然后独自去将敌人引开,以此换取自己的平安。


    “青花!听话!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就算是被他们捉住了,他们也不敢动我的!你乖乖在这儿躲着,千万不要出声,等那些人走了,你就沿着小路往南走,娘会想法子骗他们,说你是往另一个方向走的!”


    可惜,即便是白夫人千方百计地劝慰,小丫头却依旧是不肯放手。


    “怎么?你是要违逆娘的意思,将我们白家的希望都送进敌人的虎口吗?!”


    白夫人急了,头一回对着她还挺喜欢的小丫头低吼出声。


    慈青花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却是因她这一声质问而怔得松了松手。


    白夫人趁机挣脱了开,头也不回地往草丛外跑去。


    这一下,慈青花是想拦都拦不住了。她只能收回悬在半空中的双手,看着视野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


    片刻,她蓦地捂住了自个儿的口鼻,眼中无声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没一会儿的工夫,令她泪如雨下的妇人便已跑回了马车上,从车里摸出了一副事先备好的弓箭,驾着马儿远离了来时的草丛。果然不出所料,身后的追兵这就跟着她调转了马头。白夫人抽空回眸一望,发现适才追着她们的两个家伙双双跟了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定了定神,张弓拉弦,回身一箭了结了一个敌人,可还没等她因得手而庆幸一番,身下的车轮就被一块石头给狠狠地绊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车身倏地向一侧倾斜,来不及回神的白夫人也被迫摔了出去。


    幸好她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只是摔得破了皮又丢了武器,四肢依旧活动自如。是以,她连忙瞅准了不远处的乱石、草堆,撒开腿跑了过去。


    剩下的那个士兵见这路不好走,便也下了马,带上同伴那份,徒步追击。


    没多久,鬓发凌乱的妇人就被逼到了山崖边。白夫人回首往下望了一眼,一颗心不禁“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诚然,身为大将军家的正室,她很清楚,事已至此,自己唯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顺利逃脱,要么自我了断,决计不可被敌人捉为人质,用以威胁她的丈夫和儿子。


    所以,早晨离家的时候,她的心里才会难受得发堵,只缘她最是清楚,她的婆婆是抱着怎样的觉悟只身留守的。


    现如今,似乎是该她履行婆婆交与的重任了。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渐渐逼近的敌人,白夫人正要鼓足勇气纵身一跃,就因意外望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而睁大了眼珠子。


    她怎么过来了呀!?


    ☆、第130章 拼死救人


    自打君臣二人勉强达成一致的这天起,他们共同关注的女子似乎就像前者说的那样,一天比一天好了。


    是了,君语心不光没再犯病,连情绪都高涨了不少。这多亏了明疏影挖空心思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是拿些书上看到的段子来逗她发笑,就是找些市面上新出的绣品或是近来流行的发髻跟她一道探讨、尝试,两个月下来,以往总是死气沉沉的摄政王府里居然充满了欢声笑语,这让府中众人都快要不认得这个他们每天待着的地方了。


    对此,君宁天始终都木着个脸,没有任何表示。唯有在长姐招呼他过去一块儿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才会有所缓和。


    明疏影暗自好笑:原来,她的摄政王不光是个忧国忧民的好臣子,还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弟弟呢。


    是日,春光明媚,莺飞草长,暖意融融的王府后院里,明疏影和往常一样,化名“宁景”,与君语心品评新茶。君宁天过路,看到两个相差一轮甲子的女子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心底罕见地生出些许宁静。


    说起来,他倒是有些奇怪,自女帝恢复清明,不过也就一年半载的工夫,她怎就在这短短的时日里,习得了那么多或正儿八经或旁门左道的知识?虽说之前,他曾看着她命人将书册送去寝殿,也听说她偷偷让人往她宫里搬了各种各样的书,但仅凭这三百多天的时间……莫非,她真就聪慧过人、博闻强记?


    向来对聪明人颇有好感的男子很快就被对方的视线给逮着了。


    明疏影冲着他粲然一笑,十分顺溜地喊出了一声“君哥哥”。


    对于女子宫里宫外切换自如的做法以及一入王府便自来熟的叫法,君宁天已经习以为常。他照旧板着张脸不作回应,但两条长腿好歹是迈了开,一双眼更是迎上了长姐随后投来的目光。


    他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一点儿——纵然是这一细微的变化,也被明疏影看得一清二楚。


    唉,什么时候摄政王也能对她温柔点,就好了。


    明疏影开始幻想一个待她和颜悦色的君宁天,然后,她打消了适才那鬼使神差而来的念头。


    不把脸冻着的摄政王不是好摄政王——她还是多担待着点吧。


    话虽如此,由于长姐在场,君宁天“爱屋及乌”,对待让姐姐高兴的女子也就随和了少许,以至于君语心拿他们俩开玩笑,他都没有面露不悦抑或明嘲暗讽,这让明疏影有恃无恐的同时,也叫君语心的某个心思悄悄冒头。


    对待姑娘家,弟弟历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甭管对方是貌若天仙还是才华横溢,在他眼里,她们向来就跟院里的花花草草差不多。可是,在宁姑娘的跟前,他倒是不那么冷淡疏离,偶尔还会顺着话头同她扛上两句。


    君语心觉得,她有必要挑个日子偷偷出府,到隔壁街上去打听一下这个宁家。


    若是宁景姑娘的父母不介意女婿比女儿大上整整十岁……


    越想越多的君家长女忽然觉得有点儿兴奋。谁让这么些年过去了,弟弟竟还是孑然一身呢?眼下,爹娘都不在了,长姐为母,她这个当姐姐的,务必得替他好好筹谋一番。


    当然,在此之前,她还得先探探当事人的口风。


    于是,自某一天起,明疏影就依稀感觉到,她与君语心的谈话开始朝着某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什么是不是有心上人啦,父母双亲可有中意的乘龙快婿啦,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啦……这是要替她说亲?而且,说亲对象貌似还是那个冻死人不偿命的摄政王?


    明疏影哭笑不得: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莫名其妙地把他们俩凑成一对?他们就这么有夫妻相吗?


    在脑袋里将自个儿这张脸和君宁天的搁一块儿比较了一下,明疏影觉得,大伙儿实在是太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明疏影不好在君语心面前表现得太明显,是以,每每对方话里带话的时候,她只好打着哈哈蒙混过关,或者暗示自己对君宁天只有兄妹之情。


    要说这兄妹之情,其实也是……没有的。谁让君宁天终日对她冷着个脸,她就是想跟他培养感情,那也没这个能耐、没这个胆啊。


    所以,她还是悠着点吧。


    这样思忖着,明疏影只当先前的对话不存在,兀自转移了话题,又陪着女子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君语心并未穷追猛打,虽然已是几次“失利”,但她还是噙着柔和的笑意,亲自送客人到王府门口,看着她在侍卫的陪同下步行回家。等到两人走得没影了,她才回屋改换了装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入住摄政王府的几个月来,弟弟从不让她单独出门,仿佛生怕她没人看着就会走丢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这个姐姐,即便她偶尔离府,他也定要命丫鬟和侍卫一明一暗地陪护着。所以,想要暗中打听宁景姑娘而不被他知道,还得靠她单独溜出去行事。


    回头确认无人发现,君语心得以大大方方地走到街上,绕了远路,去往目的地。平日里拉家常的时候,她都了解过了,宁家的确就在隔壁的那条街上,徒步行走,也不过就两盏茶的工夫。当然,她不打算贸然登门叨扰,只想私下里向附近的人打探情况。


    殊不知这个时候,明疏影早就在君宁天的默许乃至协助下,伪造了一个邻里皆知的宁家。


    “哦,姑娘你问宁家啊?宁家的人人不错呀,虽然不是当官的,可看着贵气呢!”


    “宁姑娘?没听说有婆家吧……”


    “宁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嗯……”


    一路问下来,君语心越发觉得有戏了。可是,就在她已然开始盘算要怎么把弟弟跟人家凑对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宁家?哪儿来什么宁家?我在这儿住了二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姓宁的人家。”


    “这位大娘莫不是离得稍远,所以不晓得?就是前几个月刚搬来这的宁家啊?”


    “没有哇?我就住在这里,上个月是出去过几天,可回来后也没听说新来了哪户人家啊?姑娘,我看……是你弄错了吧?”


    万分笃定的回复,让君语心不由怔住。她又去找了另一些人问,诡异的是,附近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宁家,并对其作出了大同小异的评价,却有极个别人表示一无所闻,反过来问她是不是寻错了庙门。而这少数人的身上,存在一个共同的特征——上个月,他们都离开过皇城,一走便是十天半个月。


    君语心忽然觉得有什么很不对劲。她想起女子身边那个几乎寸步不离的侍卫,想起那只据说是宫里赏的暖手炉,想起女子举手投足间的活泼却不失优雅……


    她一下子握紧了拳头,跑去打听了宁家的地址,直接寻到了一座陌生的府邸。


    不,她不能进去,不能……打草惊蛇。


    于暗处盯着那大门紧闭的宅邸望了好一会儿,君语心才拧着细眉,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又先后两次偷偷溜出王府。后一次悄悄从后门回来的时候,她已全然没了一个月前的心思,以至于一整天都呆呆地坐在床前,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的女子突然勾唇一笑,待她徐徐起身时,脸上便再无前一刻那失神的模样。


    百密必有一疏。那二人费尽心思收买了街坊邻居,制造出一个看似并无破绽的假象,但终究还是遗漏了几个刚好出了远门的人。


    公主……呵,皇上。


    宁天啊宁天,既然你始终没有办法下定决心,那就由姐姐代劳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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