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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泠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一道起床


    颜慕晚好声好气地恳求着,一张苍白的面孔就直直地对着自己——每次面对这样的她,白九辞纵然有再多的道理,最终也只会不由自主地咽回到肚子里。


    他没有忘记那位姓林的女大夫反复关照的话:晚夫人不可忧思,不可操劳。


    罢。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终是不再多言。


    女子见男人妥协了,随即冲他歉然一笑,又问了几句慈青花的情况,便被男子要求先睡一会儿。


    “等药来了,我叫你。”


    颜慕晚点点头,安心阖上眼皮。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灵芝端着一碗药回来了。她心知白九辞既然来到这碧仙阁,就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颜慕晚,是以,她很识趣地在外头候着,只在须得送药的时候才进屋。


    白九辞一如往常地从少女手中接过泛着苦味的汤药,唤醒了昏昏入睡的女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等喂完了,他才重新替她掖好被褥,看着她安然入眠。


    等到确定女子业已进入梦乡,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把灵芝叫到外屋,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殊不知此时此刻,屋内躺着的人儿却蓦地睁开了双眼。


    颜慕晚盯着模糊难辨的房梁望了好一会儿,方才再度合眼。


    翌日,慈青花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她顿觉腰肢一阵酸疼。好在下|身不再像有两回那般疼痛了,这让她诧异之余亦是庆幸。


    正思忖着白九辞十多天没碰她了竟还如此怜香惜玉,她就因看清了一张脸而遽然睁圆了眼珠。


    将、将、将、将军!?


    她差点就要吓得惊呼出声了。


    他昨儿晚上不是去看晚夫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压根没感觉到男子回房上榻,少女简直就要瞠目结舌。


    偏偏这白九辞是个连睡觉都不忘保持警醒的男人——她才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睡脸看了没多久,他就蓦地睁开双眼,与她四目相接。


    电光石火间,大眼瞪小眼,两人俱是一语不发,只不过,一个是缘于震惊,一个则是始终泰然。


    “将军,将军没去看晚夫人吗?”然后,稍稍缓过劲来的女子就提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看过了,她已经没事了。”不过,白九辞还是好脾气地答了话,兀自同她面对面地躺着。


    “哦、哦……”慈青花尴尬地接话,忙不迭转移了视线。


    “还想睡么?”她听到男子这就话锋一转。


    “不,不睡了……”今儿个是她进门的第二天,要是睡到日上三竿,哪里像话?


    “那便起吧。”刚好早些去给祖母和母亲她们请安,也免得祖母叨念。


    “是……”慈青花小声应下,却没有即刻起身。


    他……他还在啊……她身上还光着呢,让她怎么起啊……


    小丫头偷偷瞄了男人一眼,却只见他若无其事地从被窝里坐起身来。紧接着,他不着|寸|缕的躯|干便径直映入她的眼帘。


    慈青花羞得别过脸去。


    他浅麦色的肌肤和精壮的身躯,她也不是头一回看见了,甚至已经与它们有了太多的亲密接触,然此情此景下,她还是免不了涨红了脸。


    白九辞穿了鞋、下了床,手脚麻利地拾掇完亵|衣、亵|裤,却发现身后人始终没有动静。他回头去看,刚好瞧见小丫头正拿被子裹着身子,只探出个圆溜溜的脑袋瓜,缩在床角里若有若无地瞅着他。


    见他冷不丁回眸来探,她方才猝然还魂,猛地把脸埋低了。


    不知何故,白九辞忽然觉得她这模样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男人微不可察地愣了愣。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的脑袋里,竟还会冒出“可爱”二字。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思忖着少女缘何迟迟不愿起床。


    唔……他记起来了。


    “你要沐浴?”


    慈青花没料想他会突然跟她提这个,慌乱之下居然胡乱点了点头。白九辞二话不说,这便把自个儿收拾整齐了,走出屋子去吩咐人备水了。


    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府里的丫鬟早就有所准备——已经替他们俩将热水准备妥当了。


    对府中内务鲜少过问,白九辞意外了一瞬,便略作颔首,命丫鬟们伺候新来的花夫人入浴。


    可想也知道,向来自力更生的慈家次女根本不习惯让五六个丫头侍奉着,她怯生生地谢绝了鱼贯而入的少女们,最后好歹是说服了她们,让她独自一人洗浴。


    只是,为首的丫鬟告诉她,过会儿,她还得去给老夫人和夫人等府中尊长请安,所以梳妆穿戴的活计,务必得交由她们这些下人来做。


    慈青花无奈,心道这大户人家必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万一她自己随意打扮,不合礼数,唐突了白老夫人跟白夫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梳妆镜前,目视五六个婢女围着她忙活了好半天,这才惴惴不安地由着其中之一将她扶了出去。


    然而她未尝料想,屋门外的院子里,竟然杵着个负手而立的白九辞。


    男人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锦袍,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发髻,显然是回屋拾掇过了。


    慈青花忽然有些紧张:这是要同她一道去见他的祖母和母亲吗?不不不……她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这些替所嫁之人梳头穿衣的活计,究竟是她这个妾室的分内事,还是有专门的丫鬟代劳?


    小丫头觉着脑袋有点儿犯晕,而这个时候,男人已然从容不迫地迎了上来,却难得眼珠不错地打量着她。


    慈青花不晓得他在看什么——难不成是自己打扮得太过古怪?或者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当然不会知道,白九辞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会知道,自己这一身妇人的装扮,业已于一刹那触动了他的一根心弦。


    看惯了她姑娘家的衣着发式,他也是第一次目睹她为人妇的姿态。


    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从今日起,这个总是小心翼翼的小丫头,便真真正正成为他的人了。


    小丫头,他的小丫头。


    白九辞恍惚回想起五年前的情景。那一刻,他也曾亲眼目睹颜慕晚从闺阁少女到深宅少妇的蜕变,只是他说不清,今时此日比起经年往昔,有哪里相同,又有哪里不同。


    所幸他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这便将油然而生的念头抛诸脑后,对女子平声说了句“走吧”,抬脚在前方带路了。


    慈青花顿时只觉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轻声应罢,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白府的一间厅堂内,正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她,便是白家的老祖宗——白老夫人了。


    此刻,白老夫人正拿着根拐杖,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花白的眉毛早已在不经意间拧了起来。


    在她右手边的第三个位置上,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看清了她越发不满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怎么还不来呀?”


    妇人仅仅是嘀咕了一句,可不用想也明白,屋子里这么安静,连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能听见,更别提她这冷不防冒出的一句抱怨了。


    可惜,她抑扬顿挫的话音刚落,位于其斜对面的另一名妇人便“啪嗒”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搁到了案几上。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恰到好处地震慑了本欲继续埋怨的女人。


    张嘴说话的妇人面色一凝,旋即看着别处,轻咳两声,还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自个儿的发髻。


    哼……


    不过下一刻,她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恨只恨自己不过是个姨娘,否则的话,凭着她这如花似玉的姿色,还用受那个老女人的气?


    没错,那个搁下茶具的妇人,正是白九辞的母亲,白老将军的正妻——白夫人。白夫人已至不惑之年,虽保养得当、面容姣好,但到底是比不过那个后来被抬进门来的年轻姨娘,也就是暗自咬牙的那一个。


    该姨娘姓费,今年也才三十出头,整整小了白夫人一轮甲子,这搁谁眼里,谁看不出哪个更漂亮、更勾人?


    只可惜,白九辞的爹——白陌白将军常年在外,她费姨娘即便再娇媚、再撩|人,那也是鞭长莫及啊。


    诚然,别说是自家老爷的身子了,就是连根胡须,她都摸不着,这让本来还盘算着再给老爷添个大胖小子的妇人无数次地希望落空,气得她简直就想当街骂娘了。


    但是她不能,白府的规矩说严不严、说松不松。虽然鲜有那些三跪九叩的繁文缛节,但她要是触到了白家的家规,那被休弃就是迟早的事儿了。


    她可不想放着这么舒服的日子不过,去当那遭人嘲笑的弃妇。


    说到这里,这个新来的小妾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啊?居然让她们这些当长辈的等她那么久!


    实际上也不过就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素无容人之量的费姨娘却已经快要跳脚了。


    她强忍着油然而生的火气,又忍不住看了看白夫人,见女子照旧无甚表情地坐着,目不斜视,她又在心下唾弃了一番。


    装……你就装吧!整天就知道端着个空架子,生怕别人不晓得你是个“端庄贤淑”的正室似的!


    费姨娘愤愤不平地腹诽着,很明显,她并不甘心。


    于是,她又转了转眼珠子,瞅了瞅白夫人边上那个空着的位子,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一个也不来……啧,这是给新来的下马威哪?”


    语毕,费姨娘故意无视了白夫人幽幽投来的目光,径自注目于白老夫人,假惺惺地笑道:“老夫人,您看看现在的晚辈,真是一个比一个架子大。依我看,是少爷他平日里太宠着她们,闹得她们都不晓得‘礼数’二字该怎么写了。”


    话音落下,白夫人好整以暇地挪开了视线,只当这女人不存在。而被她呼唤的白老夫人,则板着个脸张开了嘴。


    孰料,就在老妇人将欲开口的前一刻,她忽以余光瞥见了两个匆匆而来的身影。


    ☆、第42章 初见长辈


    瞧见了宝贝孙子的身影,白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多云转晴。可是,随即一眼望见了孙子身后的女人,她的脸就又绷了起来。


    看这丫头的仪态倒是还行,但到底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若非九辞这孩子总算愿意再纳一妾,她才不会让这样的丫头进门。


    白老夫人挑了挑眉毛,坐直了身子,目视两个年轻人相继跨进了门槛。


    “孙儿给祖母请安。”白九辞首先站定在白老夫人的身前,拱手向她行了礼,然后又面向白夫人,“儿子给母亲请安。”


    语毕,他的视线只匆匆掠过费姨娘的脸,最后以余光瞧了瞧他斜后方的小丫头。


    慈青花迅速会意,赶忙低着头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地向在场的长辈们问好。


    “青花见过老夫人、夫人、姨娘。”


    三个妇人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她,被她们从各个方位齐齐端量,慈青花的一颗心简直快要跳出胸膛。她一动不动地埋着脑袋,巴不能挖个坑把自个儿给埋了,可想也知道,此情此景下,白家的女眷们怎么可能放过她那张脸?


    “抬起头来。”


    慈青花听白老夫人这样要求着,只得揣着怦怦直跳的心,慢慢地抬起了脑袋。


    她怯生生地对上老人的视线,眼瞅着她微微伸长了脖子,眯起眼睛看她,似乎是要把她的长相看个清楚。


    过了一小会儿,白老夫人就一下子瞪大了眼。


    宝贝孙子怎么又找了个长这样的?!


    不得不承认,尽管她已然上了年纪,有些老眼昏花,但她还是看出了,这丫头的相貌,同碧仙阁的那个有几分相似。虽说她们俩的气质看起来不大一样吧……但那又怎么样?


    白老夫人不喜欢颜慕晚,连带着看慈青花的眼神也严厉了两分,这让何其无辜的女子顿时就心头一紧。


    她……她方才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吧?


    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她看到白老夫人又将视线相继挪到她的胸口和臀|部。


    罢了,看在这丫头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份上,想来也是个好生养的,长得像就长得像吧,能给她早点生个重孙子就成。


    思及此,白老夫人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随后,她眸光一转,和颜悦色地注目于她的宝贝孙子。


    “九辞啊,别站着了,快坐。”


    此言一出,在屋子里当布景的丫鬟、嬷嬷们顿时各怀心思。


    虽然这新来的姑娘不是白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吧,可人家好歹也是你白家的妾室啊,大清早地来给您几位请安奉茶,您不客套两句也就算了,还直接让您那大孙子与长辈并排坐,叫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丫头走来走去给你们敬茶,这……这是要给人姑娘家一下马威呀?


    大家伙儿觉得,这白老夫人应当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等地步——她只是太宝贝她的孙子了,压根顾不得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事实上,慈青花也没有因此而多想,只缘此刻她一门心思所思量的,唯有断不可在稍后给几位长辈敬茶的过程中出差错。


    然而,她们谁也没有想到,向来还算听祖母话的年轻人,却少见地没有照办。


    “孙儿不坐了。”


    白九辞语气平平地说着,令白老夫人倏尔面色一凝。


    这时,老人家又听得始终不曾开口的儿媳妇冷不丁道:“娘,我们喝茶吧。”


    白老夫人回过神来,笑得有点勉强:“好,好。”


    慈青花赶忙上去奉茶,她一个一个地跪过来,双手捧上丫鬟备好的茶水,一举一动皆显得尤为恭谨。白老夫人见她是个老实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和白夫人等人各自给了红包,又单独耳提面命了几句,便放她过门了。


    等到敬完最后一杯茶的时候,慈青花不由得在心底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这就跟个听话的小媳妇儿似的,乖巧地站到白九辞的身后,垂着脸不敢到处乱瞧。


    一行人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觉着没啥要交代的了,便许两个小辈离开了。


    结果他们俩前脚刚走,费姨娘后脚就叽叽喳喳开了。什么新来的小妾模样倒还周正,就是怎么看着跟晚夫人有点儿像啦,什么小户人家的丫头就是胆小、寒酸,说话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一下,什么少爷也真是护着她,居然全程陪她站着,看来老夫人不久就可以抱上重孙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一番言论滔滔不绝而出,白夫人没急着阻止她,白府的佣人们自然更不可能出声,至于白老夫人,那是越听越不高兴,唯有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神情才算是缓和了些。


    “行了,得亏你也知道,这丫头的希望比你大。”


    此言一出,费姨娘的脸色那是精彩绝伦。


    老东西,算你会噎人!


    白老夫人也不去看她的表情,这就转向白夫人,关照她要多送些补品去慈青花的房里。


    “儿媳知道了,娘请放心。”


    白夫人面色如常地应下,没再多话。


    与此同时,白九辞正一路送着慈青花回她的院子。她住的那院名为“玉骨轩”,地方不大但位置不错,冬暖夏凉,草木繁茂,比起她之前住过的地方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此时此刻,她尚且来不及细细打量她的新居,因为白九辞正一本正经地把她往回送。


    “将军去忙吧,我……妾身,妾身自己可以回去的。”她生怕耽误了白九辞的公事,毕竟在她看来,他是当朝年轻有为的大将军,应该有很多朝堂上的事务要处理吧?


    “你认得路?”除了今儿个给祖母、母亲请安,她应当还没出过院子吧?


    “认得的……”大致记得,要是实在弄不清了,找个人问问即可。


    白九辞并不清楚少女未有言说的部分,只暗暗诧异地想着,这丫头的记性倒是极好。


    诚然,府中道路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她能在只走过一遍的情况下,就大致记住了路线,实属不易。


    话虽如此,他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院门口,反正也离得不远,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陪她走几步路又算得了什么?


    就这样,慈青花跟着男人回到了玉骨轩,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同他告别。


    白九辞发现,比起在府外的那一阵,这丫头越发拘谨了。


    想来是进了门的关系?


    他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关照她有什么需要便吩咐丫鬟,随后就独自离开了。


    慈青花目送其高大挺拔的背影,直到他很快走得没了影,这才松了肩膀,转身回了屋子。


    只是,接下来,她该做些什么呢?


    一想到平日里的这个时辰,自己已经在为弟弟预备早膳和汤药了,慈青花顿时没了方向。


    也不晓得念君跟阿姐好不好。


    她想,再过两天,自己就可以“回门”了吧?在那之前,她必须同白九辞提一提请那位大夫给弟弟看病的事。


    如此思忖着,她才刚把房里的椅子坐热,就有一丫鬟跑来禀告,说碧仙阁的晚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慈青花闻讯,略略一愣:晚夫人让她过去?说起来,方才在厅堂里,都没见着她呢。可是身体尚未康复?


    对于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女子,她的印象还算不错。况且,对方主动邀她前去,她身为后来入府的妾室,也是该前去探望、拜会。


    是以,慈青花二话不说,便跟着领路的丫鬟去了碧仙阁。


    她刚进了颜慕晚的卧房,一股暖意就扑面而来。慈青花觉得,这位晚夫人的身子恐怕是当真不怎么样。这天气还不算特别冷,这屋子却已经被炭火烤得如此暖和了。


    慈青花从外屋走到里屋,很快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的女子。颜慕晚见她来了,这便笑眯眯地起身相迎。


    “晚夫人不必多礼!”慈青花念着她身子虚弱,赶忙快步上前去扶,“该是我向晚夫人行礼才是。”


    颜慕晚笑了:“行,既然都已经是一家人,那么咱们往后私下见面的时候,便谁也别跟谁客套了。”


    慈青花羞涩一笑,低眉称是。


    “坐。”


    颜慕晚请她坐下,当下便嘘寒问暖起来。慈青花逐一作答,见女子如同曾几何时那般和蔼可亲,她心下的些许紧张也烟消云散了。


    “对了,晚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昨夜里……”


    颜慕晚闻言,面色微凝,旋即便假装嗔怪道:“你看看你,之前在回京的路上,你姐姐说你还没进门,不便喊我‘姐姐’,现在,你都已经是白府的人了,怎么还喊我‘晚夫人’呢?”


    慈青花听了,随即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说:“那我便唤你‘晚姐姐’了。”


    “诶,好。”颜慕晚这就笑逐颜开,抬手拍了拍少女的柔荑。


    忽然,她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不迭唤灵芝将一只木雕盒子取了过来。


    颜慕晚从木盒里拿出了一串其貌不扬却做工精致的珠子,直接拉过女子的右手,将之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晚姐姐……”慈青花看懂了,对方这是要送礼物给她,是以,她下意识地就推辞起来。


    “姐姐送妹妹东西,天经地义,你可不许不收。”颜慕晚故作严肃地看着她,令她只得乖乖地谢过女子,算是收下了这份见面礼,“这才对嘛。你看,今儿早上你去给老夫人还有夫人她们敬茶,我因为这身子骨不行,都没到场,该是我向你赔不是才对。你收下我这点心意,我心里也过意得去一些。”


    女子情真意切地说着,还没说完就目睹对方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晚夫人……不,晚姐姐身体要紧,我没关系的。”


    颜慕晚抿唇笑着,又轻轻拍一拍慈青花的手背。


    “这串佛珠,是我以前上庆云寺求的,可保平安。你若不嫌弃,就日日带着,佛祖定会保佑你的。”


    “多谢晚姐姐。”


    两人相视而笑,又坐着聊了一会儿,颜慕晚才在灵芝的搀扶下,亲自将慈青花送到了屋门口。


    “外头风大,晚姐姐就送到这儿吧。”


    女子微微点头,微笑着同来人道了别。


    只是,当客人渐行渐远渐无影后,她面上的笑意便不由自主地褪了去。


    “灵芝,你再去打听一下,那白喜帕上没有落红,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3章 遭遇质疑


    慈青花带着颜慕晚送的佛珠回了屋。不料她才刚一屁股坐下,屋外就又来了个丫鬟,说是老夫人喊她过去。女子一听这话,当即就紧张起来。


    诚然,白老夫人可不比颜慕晚好相处,今儿早上初次打上照面,她就看出来了,老人家对她决计是不满意的。


    不过这也难怪,在白老夫人的眼里,怕是只有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她唯一的嫡孙吧?


    一颗心禁不住七上八下的,慈青花连忙跟着来人匆匆返回先前离开的厅堂。在那里,白夫人和费姨娘已经各自回屋去了,只剩下面无表情的白老夫人一人,正襟危坐于正中央。


    慈青花见这架势,愈发惴惴不安了,赶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低眉顺目地立在那里,等着老人家发话。


    “听说曙山城一战,你去过敌营?”


    对方话音刚落,慈青花便蓦地一怔。她没有想到,白老夫人会劈头盖脸地问她这事儿。


    这么说,整个白家都知道她究竟是为何会成为白九辞的小妾?


    倒也不是指望白九辞替她瞒着,毕竟,她自知自个儿的身子还是干净的,只给过他一人,可是,被人当面提及此事——尤其是被夫家的人直言不讳地问起,她的心肝肺终究还是狠狠地颤了一颤。


    “是……”然而,无论心里头再如何不好受,她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白老夫人听罢,眉头一皱。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是个实诚的,但当亲耳听到她承认自个儿去过其他男人的帐子里,年近七旬的老人还是很不舒服。


    原本就半信半疑的心思登时被揭了开,她也管不了这丫头的面子了,这便严肃地问道:“你老老实实地告诉老身,你可有*于那个姓褚的敌将?”


    慈青花听得心尖发凉——对方连敌人的姓氏都打听清楚了,看来是有备而来。


    她垂着眼帘,抿了抿唇,低声道:“回老夫人的话,青花只跟过将军,没叫旁的男子……碰过。”


    “你敢对天发誓?”老人紧随其后的六个字,叫慈青花又是一愣。


    “……是。”片刻,她垂眸低语,依旧没有抬头去看老人的眉眼。


    “抬起头来,看着老身的眼睛回话。”孰料白老夫人见她这模样,误以为她是心中有鬼,这才不敢看自个儿的脸,故而说话的口气都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


    慈青花闻声一惊,赶忙抬起眼帘,同老妇人四目相接。


    “青花……青花真的没有*于人,请老夫人明察。”


    尽管对于旁人的不信任业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此情此景下,她注视着老人一脸的厉色,心下还是免不了涌出了一股子惶恐和委屈。


    白老夫人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架势,忍不住嫌弃地拧了拧眉毛。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说了,老身信你便是。”


    “谢、谢老夫人……”


    说实话,从老人接话的语气里,慈青花一点儿也没听出“相信”的意思,可对方是长辈,是高高在上的白老夫人,而她,不过是个刚进门的小妾,没有任何背景,自然不可能当场质疑尊长的真心。


    “不过,你要牢牢地记着,以前的事情,老身可以不追究,然你既已入我白家大门,就须得守着白家的规矩,断不可失了妇道。”白老夫人瞧着她咬唇不语的样子,稍稍顿了一顿,“早点给九辞生个大胖小子,白家自然不会亏待你。”


    “是……”慈青花低声下气地应着,不知不觉间又把脸埋低了下去。


    “行了,退下吧。”


    “是,青花告退。”


    抿着唇行了礼,慈青花逃也似的退出了那高堂华屋。等到走得很远了,她才抬手抹了抹眼睛,而后吸了吸鼻子。


    这点事,不算什么。她在来这儿之前,不就已经猜到了吗?


    所以,她不哭。她会好好地在白家待着,让所有关心她的人都看到她快乐、幸福的模样。


    慈青花调整了情绪,辗转回到自个儿的卧房,问伺候她的丫鬟讨来了针线,一个人坐在那儿给弟弟慈念君做鞋。丫鬟见她这人还挺懂礼数,一点儿也不端身为妾室的架子,便留在一边静静地看。


    可是,看了没一会儿,丫鬟就觉着不对劲了:少爷的脚……没这么小吧?


    慈青花一抬头见丫鬟还在,诧异之余自是问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那丫鬟也就十六七岁,见自个儿同新主子年岁相仿,又认为新主子是个好说话的,她便放开了胆子,问新主子这是在为谁做鞋。


    “是为我弟弟。”慈青花温和地冲她笑了笑,一句话就叫她嘴角一抽。


    “啊?不是为少爷呀?”丫鬟也想回她一个笑脸,可惜效果不怎么样。


    慈青花闻言,不由呆了呆:像白九辞那样有权有势的大将军,也会穿一个妇道人家亲手做的鞋?


    她总以为,像他们这种富贵人家,吃穿用度都是挑京城里有名的铺子买的呢。


    女子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好在她问话时的表情很是纯真,才没叫丫鬟误会她是个攀龙附凤之人。


    “这个……少爷也是男人嘛,花夫人你是少爷迎进门的,不用……不用照顾照顾少爷的起居吗……”


    慈青花有些迷茫:所以,她应该为他做两件衣裳,纳几个鞋底?可是……他会看得上眼吗?


    眼瞅着手执针线的主子似是陷入了苦思,丫鬟感觉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僭越了。


    “呃……奴婢僭越了,请花夫人原谅。”


    慈青花回过神来笑了笑,柔声说着“没有没有”,叫她不用同自己这么客气。


    主仆俩一个比一个客气,没再就此话题进行深入的讨论。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当天夜里,一波一波的补品被送进了玉骨轩。慈青花有些傻眼,直到来送东西的丫鬟表示这是老夫人和夫人的心意,她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孩子,孩子啊……


    说实在的,她眼下还不愿意去想这个。可是,她不想,不代表别人就不急。


    慈青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着烛光又做了些针线活,便早早地入睡了。


    整整一天过去了,白九辞也没再来找过她。直至第三日黄昏时分,他才悄无声息地进了她的屋,好巧不巧地目睹了她飞针走线的姿态。


    白九辞愣了一瞬,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她做女红的情景。关键是,他虽是个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却也看得出,她的动作简直犹如行云流水,显然是对针线活极为拿手。


    如此专注而娴熟的她,与平日里那个小心翼翼、娇娇弱弱的少女完全判若两人。


    是以,他竟鬼使神差地站在外屋看了许久,一直到她张嘴咬断了线头进而抬头的那一刻,才因她睁圆的双目而猝然还魂。


    “将、将军……”慈青花不自觉地放下了手头的活计,站起身来迎接来人。


    又变回平时的那个她了。


    白九辞目不斜视地凝视着女子仓皇的面容,看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就微红着脸低下了头。


    “打搅你了?”然后,他信口扯了这么一句。


    “没、没有。”慈青花慌忙摇摇头,忽然又记起了,自己其实是有事要找他的,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不敢前去叨扰。


    于是,小丫头急急抬起脑袋,唤了声“将军”。


    “什么?”


    “将军、将军有事吗?”得亏她还记得,要先让主动来寻的人把他要说的话给说了,然后才跟他提起自个儿盘算的事。


    白九辞默了默。


    他不过是顺道路过,突然想起,便来看看她而已。


    也真是不晓得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大约是皇上在他纳妾前特地宣他入宫,耳提面命要他多陪陪她的缘故?又或者是徐离先生声称,两人多见见面能助他早日解除情毒?


    说实在的,他不理解,光是大眼瞪小眼,怎就能有助于解毒。不过,既然是徐离先生亲口关照他的,那他认真照办便是。


    慈青花并不清楚发生在白九辞和另外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可惜瞧着瞧着,却始终未有等来他的回复,她免不了就心生忐忑了。


    到底是什么事……还是说,她问错话了?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好在来人总算是在下一刻出了声,这才叫她松了一口气。


    “嗯,这里很好,多谢将军关心。”小丫头温婉有礼地作答,害得男子一时间又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


    他一向不是个善于寻找谈资的人,这些年来,连晚儿也不止一次因此而“笑话”他。


    慈青花见男子若有所思却又没了声响,终于鼓起勇气张开了嘴。


    “将军,有一件事,就是……就是将军府上的那位老大夫,何时能请他为念君看一看病?”


    ☆、第44章 陪她一起


    无意间为白九辞找了个合适的话题,慈青花听他二话不说就应下,然后就目送他跑去替她安排了。


    对此,女子自是万分感激。她压根没指望他能过来对她嘘寒问暖,比起这个,她更希望他把慈念君看病的事放在心上——能够早日治好弟弟的顽疾,这才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最大心愿。


    幸而白九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第二日慈青花回“娘家”的时候,他就表示今天可直接将慈念君接到白府,让徐离善为其诊脉。


    慈青花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就连声道谢,殊不知她明眸皓齿的容颜,竟然叫本是无心的男人为之一愣。


    白九辞心想,也唯有在听闻亲人遇上好事之时,她才会露出像方才那般发自肺腑的笑容。


    “走吧。”男人收起多余的心思,作势就要上车。


    咦?


    慈青花回过神来,禁不住当场一愣。


    “将军你……你也要去吗?”


    他不是来送她的吗?


    原本还在感激男人不光躬身来送,并将她最期盼的好消息及时带给了她,慈青花忽然觉得脑袋有点儿懵。


    白九辞也被她这一问问得愣了愣:“我为什么不去?”


    慈青花微张着小嘴儿,怔怔地瞅着他。


    她莫不是以为,他只让她一个人回去?


    结果还是白九辞反应够快,忽就明白了女子如此表现的原因。


    “哦,不!没!妾身……妾身就是……”电光石火间,慈青花也回神了,只是,她一时间仍有些缓不过来,所以说话也说不利索了。


    “走吧。”好在白九辞并不计较,这就先一步上了马车,接着回过身来,向她伸出了手。


    慈青花心知自己闹了笑话,脸蛋儿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见他还好脾气地要来拉自己一把,她便更是羞愧难当,低头顶着一张烧红的脸,将右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车轱辘慢悠悠地转动起来,载着一对勉强算是新人的年轻男女,不徐不疾地驶往西街。


    叶红绡一早就爬了起来,叮嘱府上的几个丫鬟做几个好菜,还将本就一夜没睡好的弟弟一道拖了起来,说是哪天赖床都不能今天赖。


    慈念君略哀怨地看了长姐几眼,心道自己原本就打算早早地起床,迎接他最亲爱的阿姐——他哪里有赖床的意思了?


    得亏叶红绡虽是冤枉了人,却好歹还是顾念着幼弟的身子,把意图一块儿出门相迎的他给愣是赶回了屋里。


    慈念君心里一阵委屈,不过,一想到时隔多日又能见到最疼他的阿姐了,他心头的这点儿小情绪便也烟消云散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悠悠地驶了过来,叶红绡眼前一亮,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却不料刚看见妹妹那张可爱的小脸,就又惊睹了另一张叫她面色一凝的木头脸。


    “你怎么来了?!”她瞪着不请自来的白九辞,一句话问得毫不客气。


    “阿姐!”慈青花见她一脸不欢迎的表情,赶忙伸手拽拽她的衣袖,“将军是陪我回来的。快,外面风大,我们进屋说话吧!”


    语毕,她就使劲儿推着长姐往门口去。


    叶红绡又瞪了男人两眼,心想今儿个是个好日子,看在宝贝妹妹的面子上,她就不跟他计较,这才恢复一脸笑意,挽着妹妹,若无其事地往宅子里去。


    白九辞默默无语地跟在后头,却意外目睹小丫头一面往前一面回头看他的画面。


    她的眼底波光潋滟,有歉意,有忧虑,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不舍?


    白九辞觉得,他约莫是想太多了。


    不过,望着她时不时回眸看他——好像怕他备受冷落又怕他不小心走丢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没多久,三人入了院子,慈青花老远就听见了弟弟呼唤她的声音,是以,她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勾着长姐的手,快步迎了上去。


    “被抛弃”的叶红绡忍不住撇了撇嘴,可眼见姐弟二人温情相拥,她又不自觉地收起了不悦的神情,笑着欣赏这再美好不过的光景。


    “念君乖不乖?”


    “当然乖了。”


    “这两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阿姐你别担心,我已经好多啦。”


    慈青花笑靥如花,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就赶紧催着他进屋。


    姐弟三人热络地进了屋子,便更显得独自走在后头的白九辞有些可怜。亏得慈青花始终记得他,哪怕叶红绡对他这位贵客视而不见,她也还是时时留意着、招呼着,俨然成了这宅子的主人。


    实际上,人白九辞才是这整座宅邸的真主子吧?


    恍惚意识到他们姐弟三个似乎是喧宾夺主、鸠占鹊巢了,慈青花不由心生惭愧。


    她暗暗端量着男子的脸色,将丫鬟端上来的茶水头一个递到他的手里,小声对他说:“将军喝茶。”


    叶红绡见妹妹像是在讨好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自是免不了又憋了一股子气儿。


    喝喝喝……呛不死你!


    可惜,男人对她极不友善的眼神几乎一无所察,只缘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小丫头红扑扑的小脸儿上。


    今日回门见娘家人,她特意化上了精致的妆容,穿了件喜气的梅红色袄子,整个人显得艳而不俗。因着天气尚不算太冷,大家进了屋也没脱去外衣,是以,那洁白无暇的毛领子裹住她细嫩的脖子,衬得她的脸颊愈发粉嫩。


    而此时,如此粉雕玉琢的娇娇正怯生生地注视着他,一副望他赶快接过茶盏、莫要同她阿姐置气的小儿女姿态。


    白九辞默不作声地眸光一转,看向她白皙柔嫩的小手,须臾,便抬起胳膊将茶具接了过来。慈青花见他如往常一样神色淡淡,又不怎么迟疑地喝了她递过去的茶水,便知道他并没觉着不痛快。


    还好白将军是个大度的人。


    她不禁暗自庆幸。


    对被姐姐敌视的夫婿放了心,慈青花便可以安安生生地同姐姐、弟弟说话了。慈念君好几天没见到他的二姐了,又见白九辞这个大将军好像对他滔滔不绝的样子毫不介意,是以胆子也大了一些,拉着自家阿姐说个不停。最后,还是叶红绡嫉妒他抢了自个儿的宝贝妹子,直接瞪他一眼,然后将一块点心塞进了他的嘴里,算是迫使他闭上了嘴。


    慈念君默默地跑去一边喝水,而他的位子自是很快就被叶红绡抢了去。


    白九辞不置一词地打量着这一家子,心道原来有兄弟姐妹便是这样的。


    姐妹俩聊了一会儿,弟弟也缓过劲来,乖乖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慈青花便顺势提起了为他治病的事。


    “将军说了,今儿个就可以带念君过去。”说罢,小丫头目光盈盈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一双亮晶晶的美目里既有期盼又有不安。


    白九辞被她这小眼神看得心头一软,即刻便看了看叶红绡,又凝眸于小少年发亮的双眼,略作颔首道:“叶姑娘若觉着方便,我待会儿便带令弟回去。”


    别人好心好意要带弟弟去治病,叶红绡也委实找不出什么茬子,这便敛起不满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冲他点了点头:“行,吃过午饭再走吧。不过,我能跟去不?”


    此言一出,慈青花微微一愣,随后便顿悟了长姐的用意。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她并不是不放心幼弟跟着白九辞和自己回白家,而是企图借机看看自己在白家过得好不好。


    慈青花有点儿紧张,毕竟,白府是高门大户,不比寻常人家,哪是你娘家人说登门就能登门的?


    是以,她张了张嘴,想要劝一劝自个儿的姐姐,却没想还没开口呢,就听男人心平气和道:“可以。”


    叶红绡闻言粲然一笑:“多谢。”


    可慈青花的一颗心却是突突直跳。


    阿姐去白家……不会跟白家人起冲突吧?


    她忧心忡忡地看了长姐一眼,却只瞧见了对方灿若星河的笑脸。


    如此说定了,四个人还算和乐地用过午膳,又找了辆马车,同往将军府。


    慈念君本来是挺高兴的——有个医术高明的老爷爷要替他看病呢,是不是他以后都可以像同龄的孩子那样,去私塾上学,去外面玩耍,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然而,无意间瞧见坐在对面的长姐那略显狰狞的表情,他的小心肝就愣是抖了一抖。


    大姐她这又是怎么了啊……明明刚才在屋里还好好的。


    年少的孩子当然不会知道,此刻在叶红绡的心里,满满都是被抢了妹子的怨怼。


    宝贝妹妹出门居然不跟她同乘一辆车,而是被白九辞叫上了他的车辇——想想就觉得可恶!


    被隔着两层车壁忿忿注视,白九辞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奇了怪了,他长大成人后就没怎么生过病,今儿个缘何突然就打喷嚏了呢?


    ☆、第45章 拖家带口


    慈青花从没见过白九辞打喷嚏。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威武大将军。是以,她也眼珠不错地瞅着他,好像有点好奇,又似是有些担心。


    白九辞看她一眼,尽可能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接着默默地转移了视线。


    三刻钟后,两辆马车抵达了将军府。四个人先后下了车,被前来应门的家丁一路迎入府中。慈青花见白九辞径直领着他们往一条陌生的道上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快步行至其身侧。


    “将军。”


    白九辞侧头看她。


    “我们……我们不用先去拜见老夫人还有夫人吗?”


    诚然,她的姐姐和弟弟是客人,而且是未经两位长辈允许就贸然登门的客人,虽说有白家独子照拂着,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再少的。


    男子听小丫头压低嗓音小心翼翼地问着,又见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一副生怕失了礼节、添了麻烦的模样,却是面无涟漪地摇了摇头。


    “不必。”


    说完,发现她仍是忧心忡忡的,他又补充道:“白家不讲究这些。”


    慈青花这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不慌不忙地入了一座清净的院子,老远就望见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正在一张木桌前翻晒着草药,约莫是察觉到有人出现,他这就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微眯着眼注目于来人。


    “徐离先生。”白九辞简单朝着徐离善行了礼,也不多话,“这便是我之前同你提过的慈家公子。”


    “……”被堂堂大将军称为“公子”,慈家的两个小老百姓顿时生出一种诡异的别扭感。


    相比之下,叶红绡却是难得对此置若罔闻,她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身前的老者。


    “你姓‘徐离’?!”她冷不防如是发问,随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离善点点头,觉着这姑娘好像有点直爽啊。


    叶红绡顿时就不淡定了:“徐离傲跟你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素来处变不惊的徐离善倒是微微一愣:“你认得他?”


    叶红绡浑身的气血都不安生了。


    认得?当然认得!就算他化成灰,她都能认出他!


    “他在哪里?!”见徐离善显然是认识那个男人的,叶红绡即刻双目圆睁,不答反问。


    徐离善眉角一跳:“老夫还想知道他在哪里呢。”


    “你当真不知?!”


    徐离善泰然自若地摇摇头,又问:“姑娘是怎么认识他的?”


    叶红绡面露讥笑:“老人家还没告诉我,你同他究竟是何关系。”


    徐离善观她神态,心道这姑娘怕是同徐离傲存着什么过节,不过,嘴上却还是据实以告道:“他是我的侄孙。”


    叶红绡的脸色果然变得更难看了。


    “阿姐……”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妹妹轻声唤她,这才猝然还魂,回眸去探。


    电光石火间,妹妹忧虑的神情映入眼帘。叶红绡再一看自个儿的弟弟,他也是紧绷着小脸仰视着她的脸。


    显然,他们姐弟二人已然从方才的对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不……不能。她不能因为那个混蛋,就断了弟弟治病的路。


    “晚辈失礼了。”是以,她不得不咽下涌上心头的怒火,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向老人行了个抱拳礼。


    徐离善摸着胡子端量她几眼,片刻后径自说道:“老夫已经告知了与那混小子的关系,那姑娘是不是也该回答老夫的问题?”


    叶红绡闻言微微一愣,抬眼对上老者意味深长的目光。


    须臾,她细眉一敛,咬牙切齿地说:“一段孽缘,不提也罢。”


    徐离善见她一脸隐忍,又想到自家侄孙那混账属性,便也不再追问,只推测道:“看来姑娘同他有仇?”


    叶红绡皮笑肉不笑:“前辈莫不是要我化干戈为玉帛?”


    岂料她话刚说完,徐离善就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老夫是想关照姑娘,下回你若是见着他了,请务必看在老夫为令弟治病的份上,好好替老夫教训他一顿。”


    老人略微顿了顿,又煞有其事地补了一句:“直接打断他的狗腿,把他送到老夫这里吧。反正老夫会接骨,不会叫他残了的。”


    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反应。叶红绡更是转愠怒为惊呆,傻傻地瞪视着眼前这个七老八十的男人。


    不过慢着,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念君的姐姐?白九辞告诉他的?


    叶红绡回过神来,意识到这老人家和那徐离傲并不是一路人,她的表情算是缓和了一些。


    “行了,别傻站着了。”此时,老大夫忽然发了话,一眼看向了个子矮小的慈念君,“小娃娃,跟老夫进屋去吧。”


    被唤作“小娃娃”的小少年有点不乐意,但碍于对方是个长辈,又是要替他医治顽疾的大夫,他也只得撇撇嘴,乖乖地跟着进屋去了。


    没多久,徐离善便凝神替小家伙把了脉,完了二话不说就开始开药。慈青花见他全神贯注,不敢轻易打扰,可等他写完了药方,叮嘱他们如何煎药、如何服药的时候,她又怕从他嘴里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是以没敢当着弟弟的面询问病情。


    于是,徐离善便瞧见了一个欲言又止的小丫头。


    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梳着个妇人的发髻,举手投足间皆是恭谨,所以,她刚进院子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便是白九辞新纳的妾室。


    至于另外一个,小九提到过,说那丫头有个二十多岁的姐姐,因此,他只消稍微动动脑子,便知晓何者是何了。


    “这药一日三帖,连续服用半个月后,再来找老夫吧。”


    慈青花低眉谢过,小心翼翼地叠好了药方,把它交给了叶红绡。


    病看完了,一屋子的人没道理大眼瞪小眼。徐离善本来就是个喜欢清静的,这便摆摆手,示意几人可以走了。


    白九辞深谙老人的脾性,当即表示不再叨扰,带着姐弟三人便要离开。叶红绡一看到徐离善就想到他那个侄孙,是以也无意在此久留,头一个便抬脚跨出了房门。好在她的弟弟被她那妹妹教得很好,年岁虽小,却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再次拜谢了为他诊脉的老大夫,然后才追上了扭头就走的长姐。唯有慈青花,因着想要私下里向老人问询弟弟的情况,故而流露出了少许不舍之色。


    可惜,纵然她再如何留恋,也不好叫旁人察觉出异常,因此只得温婉有礼地拜谢了徐离善,姑且跟上了前头的那三个。


    一出院子,叶红绡便重新打起了精神,问白九辞,她能不能上妹妹住的地方看看。慈青花听她虽然说着征求意见的话,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理所当然,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叶红绡睁大了眸子瞧她一眼:怎么?姐姐去瞅瞅你住得好不好,也不行?


    是了,她压根就没把白府当大将军府,也没把这儿当作自家妹子的婆家。


    所以,对于连皇宫都可来去自如的女子来说,这个地方也该是随时为她敞开大门的。


    所幸白九辞无意与她计较,当场点了点头,就径自在前面带路了。


    得偿所愿的叶红绡眼瞅着妹妹的玉骨轩并不亚于自个儿暂居的私宅,这才满意地展露了笑颜。


    然后,她就把白九辞和慈念君给赶走了,理由是:她们姐妹俩有私房话要说,男人不要参与。


    一瞬间晋升为“男人”的小少年不晓得该摆什么表情好。须臾,他仰起小脑袋,同面不改色的大男人四目相接。


    难道大姐要白将军陪着自己参观白府?


    怎么想都觉着这不现实,慈念君满心纠结地唤了一声“阿姐”。


    慈青花早就觉得长姐的所作所为太过僭越了,因此,她忙不迭上前将弟弟揽到自个儿怀里,迫不及待地对白九辞说:“阿姐在跟将军开玩笑呢,将军别当真。”


    “我没开玩笑啊?”


    “阿姐!”


    慈青花难得急得“瞪”了长姐一眼,令女子顿时委委屈屈。


    “无妨,我便带着念君在府里四处转转吧。”


    孰料就在此时,白九辞竟破天荒地提出要当向导。


    他留意过小家伙的气色了,看起来还算不错,加上今日天气晴朗,带他在府上走动走动,也未尝不可。若是他走累了,自己就替他安排一间厢房,歇息歇息便是。


    慈青花和慈念君不约而同地傻了眼。


    这这这……这白将军是要亲自一尽地主之宜,领着他到处游赏呀?


    ☆、第46章 同床共枕


    后来,白九辞真就领着慈念君在白家大宅里转悠了一圈。


    起初,小家伙是有些拘谨的——尽管这位将军大人看起来不凶也不坏,但人家好歹是堂堂大将军啊,又是阿姐的夫婿,他怎么能不悠着点儿!


    可到了后来,他发现白九辞这人还挺会照顾人的,心也不粗,他才觉着有些累,对方就一眼瞧了出来,然后就领着他进屋休息了。


    只不过,一大一小干坐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儿。慈念君倒不是怕跟这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实在是担心人家有公务在身,不好意思耽误他的时间。


    于是,他小声唤了句“将军”,便向男子表示,自己一个人待着就行。


    白九辞看着小少年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竟是即刻想起了他那同样恭谨的姐姐。


    听说,这孩子是慈青花从小带大的,会耳濡目染了她的为人处世之道,也是合情合理。


    “无妨,我也累了,就在这儿坐一会儿。”


    高大英俊的男人说罢,便阖上眼皮,闭目养神去了。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慈念君也不好再多言,这便乖巧地坐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没多久,他就发现那些东西都没有白九辞好看。


    是了,自打记事以来,他的父亲就极少在家。可以说,他的身边除了姐姐,就没有其他的亲人,更别提浑身都是阳刚之气的父兄了。所以,而今忽然有个身高八尺的英俊男子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年仅七岁的小少年自是免不了生出了向往之情。


    他偷偷地打量着白九辞英挺的面容,又去看看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殊不知自己这肆无忌惮的目光,早就已经被假寐的男子所察觉。


    幸而白九辞不可能跟一个并无恶意的孩子计较——况且,他是小丫头的弟弟,想看就看吧。


    两人一个静静偷看、一个假装不知的时候,那边厢的叶红绡已经把想打听的事儿都打听得差不多了。慈青花见长姐仍是微皱着眉头,只得不厌其烦地宽慰她,说白九辞待她是如何如何的仁至义尽。


    “阿姐你看,我昨儿个才同将军提起请徐离大夫给念君看病的事,他今日就把念君直接接到府里来了,他人其实真的不错的。”


    叶红绡不满地看妹妹一眼,也不接话。


    “倒是阿姐你……你跟徐离大夫的那个侄孙,好像有什么过节?”


    憋了许久的疑问终于吐露,令闻者微不可察地僵了僵脸。


    “啊呀,那就是个不要脸的臭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红绡满不在乎地说罢,又补充道:“只是,我没想到,会在白家又碰上一个姓‘徐离’的,所以才有点激动嘛。”


    慈青花听姐姐这么说了,心道阿姐在江湖上遇见的人事,自己也不好多打听,这便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不过,叶红绡还是怕她冷不防又问起那个徐离傲,思忖着反正该问妹妹的话也都问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女子便起身意欲告辞了。


    叶红绡心想,妹妹是个温良的性子,即便白家人待她不好,她也不会同自己诉苦的,只会强颜欢笑着说她过得很好。


    所以,她还是得进宫一趟,想个法子说服皇上,让皇上答应她一件事。


    是日,姐弟俩依依不舍地离了白府,各自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慈青花一面。入了夜,几日未与她同|房的白九辞也出现在了玉骨轩,又是同她一阵翻|云|覆|雨。


    只不过这一回,因着距离上一次才三四天的工夫,是以,白九辞体内的情毒并不嚣张,他人也就自控了许多,没多久便放了慈青花过门。


    情|事过后,小丫头乖顺地躺在男子的身侧,见他似乎不打算起身离开,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轻声细语地唤了声“将军”。


    白九辞睁开眼,不紧不慢地侧过脑袋,与她四目相对。


    “我……妾身明天,或者其他什么时候,能单独去找一下徐离大夫吗?”


    小丫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凤眼,好像生怕自己会惹他不悦一样。可实际上,她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白九辞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片刻后,便简洁明了地应允了。


    小丫头一听他答应了,这就禁不住神情一松,继而喜上眉梢。


    “谢谢将军。”


    听她甜甜地向他道谢,又乐呵得跟什么似的,让因饱尝快意而通体舒畅的男子忽然心头一软。


    “你既已嫁进白府,白府就是你的家。往后这些小事,不用逐一向我请示,你想去哪儿,过去便是。”


    慈青花没想过他会跟她说这些,故而不由自主地愣了愣,随后就红了脸。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的不耐,所以,他应该只是想叫她安心。


    意识到这一点,女子自是脸颊发烫,连带着一颗心都跟着“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白九辞见她双颊绯红,一双眼更是不敢再看他,心想这丫头还真是容易害羞。


    “睡吧。”他轻声说了句,便直接运功灭了房里的烛火。


    屋子里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慈青花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心情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也难怪,毕竟,今儿个是她头一回在清醒的状态下,于房|事后与他同床共枕——之前,不是她匆匆离开,就是他有事先走——而且看他这架势,显然是打算在这里一觉睡到天亮,这怎能不叫她心生紧张?


    脑袋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便是夫妻?


    此念一出,慈青花又立马在心底摇了摇头。


    不,她不是他的妻,只是他为弥补而好心收留的一个妾而已。


    如是思量着,她心湖里泛起的波澜倒像是安生了些许。


    她轻而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身旁的男人,昏昏入眠。


    一夜无梦。等到她再度睁眼的时候,白九辞已然在窸窸窣窣地起床穿衣了。


    “吵醒你了?”他没想过,自己如此之小的动静,居然还会将这小丫头惊醒,是以,下意识地就回头问了一句。


    “没、没有,本来就要醒的……”慈青花原本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冷不防听到他低沉却悦耳的嗓音,她立马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你平日也醒得这么早?”白九辞闻言略觉诧异,难得主动同她攀谈起来。


    “嗯……念君每天都要喝药,那些药,有时须得用清晨的露水熬煮,所以,妾身得起早些,去搜集露珠,不然,等到太阳出来一晒,叶子上就什么也没有了。”对方问到的话题刚好是与自己的弟弟有关,慈青花也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老老实实地交代着,“而且,还要早点把药煎上,要做好早膳,不早点起来不行的。”


    小丫头一本正经地讲述着,殊不知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白九辞停下手头的动作听她说话,听着听着就有了疑问。


    “你家里就你和你弟弟?”都没有个嬷嬷或是丫鬟的么?


    “以前有位嬷嬷和一位管家照顾我们,后来妾身长大了,他们又有各自的难处,我便让他们回家去了。”


    白九辞默默地听着,没再吭声。


    倒是慈青花说着说着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她不由得窘了一把,抬眼看看白九辞巍然不动的背影,小声问:“将、将军,你还起吗?”


    白九辞这才从沉思中抽离出身,不动声色地继续替自个儿穿衣裳。


    慈青花看着这样的他,顿时就想起了曾几何时的某个问题。


    她……要不要侍奉他穿衣啊?


    小丫头纠结了一会儿,见男人业已手脚利索地穿上了第二件衣服,她只好鼓起勇气问他:“将军,需要……需要妾身伺候你更衣吗?”


    白九辞顿住手头的动作,又很快恢复如初。


    “不必。”


    “哦……”


    慈青花轻声应下,孰料这短短一字到了男人的耳朵里,竟愣是被他听出了些许失落之意。


    白九辞拾掇衣衫的双手又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想动手的话便动手吧。”


    “……”


    听男人的嘴里跟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慈青花也不晓得该摆什么表情好了。


    这是随她喜欢的意思吧?就是……怎么说得像是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似的……


    听罢男子忽然改了主意却又奇奇怪怪的说辞,少女默默无语。不过,她还是手脚麻利地替自己穿好了衣裳,然后赶紧给特地在一旁等着她的夫婿穿戴。


    白九辞破天荒地享受着女儿家的贴身服侍,倒是没觉着有多不适应。相反地,他还眼珠不错地注视着慈青花专注认真的模样,心道她还挺熟练的。


    他随口提了一句,却没想小丫头随即就笑逐颜开道:“因为妾身以前经常帮念君穿衣裳的。”


    “……”


    好吧,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第47章 请来圣旨


    梳妆洗漱后,两人一道去了前厅用膳。


    进入白府的这几天来,因着白九辞也就在慈青花房里留宿了两回,所以,其余的几日里,都是有丫鬟把早膳端进屋给她吃的。换言之,白府不要求所有的妻妾每天一早都到老夫人那儿去陪着用饭,只在某些情况下,会有白家的儿子领着前往。


    是以,慈青花免不了又开始紧张了。所幸一顿饭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白老夫人只拉着她叨念了几句,便由着她随着宝贝孙子告辞了。


    走出厅堂,慈青花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白夫人倒还好,似乎是个不怎么管事的,每次见自己,她都是神色淡淡的,也不太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相比之下,白老夫人就要严肃得多,叫自己动不动就能生出如临大敌的错觉来。


    幸而白家规矩不算太多,至少,像她这样的妾室,不用每日去给两位长辈请安,这让她不由暗自庆幸。


    “我去上朝,就不送你了。”脑袋里胡思乱想之际,她听到走在前头的男人冷不丁这般说道。


    慈青花顿住脚步,抬起头来,对着他点点头:“将军慢走。”


    白九辞不多话,这就径直迈向白府大门,坐着马车赶往宫中。


    朝堂上大致还是那么些翻来覆去的事儿,白九辞作为两个多月没到场的武将,自是没什么好多说的,只面无涟漪地听着一群文臣在那儿你辩我驳。皇帝对此也早已习惯,打着哈哈应付了那些慷慨激昂的大臣们,便大手一挥宣布退朝。


    不多久,正独自远离金銮殿的男人就被皇帝身边的太监传召去了御书房。


    踏进屋的那一刻,白九辞微微一愣。


    他又在这里见到了叶红绡。


    皇帝也是头疼。


    这叶丫头放着好好的懒觉不睡,一大清早地跑来找他做什么啊!早知如此,他就改日再召九辞问话了。


    可惜,人都已经到了,他想挽回也是来不及了,是以,他只得笑眯眯地接受了来人的叩拜之礼,问他“新婚燕尔”可还愉快。


    呵呵,他当然愉快了。您老足足放了他五天的假,让他每天都可以把着我家妹子不放,你瞧他那容光焕发的样子,过得可滋润着呢!


    叶红绡在心底翻一个白眼,恰好被眸光流转的皇帝逮了个正着。


    罢,他还是少问两句吧。


    于是,不惑之年的男子又和颜悦色地关照了几句,嘱咐白九辞一定要好好对待慈青花,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叫他退下了。


    白九辞却只觉摸不着头脑:皇上特地把他召到御书房,就是为了跟他说道这些?


    他很清楚地记得,皇帝在他将小丫头迎进门之前,已经耳提面命过了。


    是啊,他当然不会知道,他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想喝口水压压惊了。


    看来叶丫头今儿个的心情还不错,没当着他的面给九辞难堪。


    庆幸自个儿成功将这俩孩子分了开,皇帝和蔼可亲地问叶红绡:“叶丫头,有事儿啊?”


    叶红绡自各种腹诽中抽离出身,勾起嘴角冲着男人嫣然一笑。


    皇帝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偌大的将军府就迎来了一道叫人一头雾水的圣旨,说是白慈氏的姐姐叶红绡于曙山城一战功不可没,着令白府上下好好招待数日……或者数十日……或者更久。


    这是什么幺蛾子?!


    圣旨一出,齐齐跪在前院里接旨的白家女眷们便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如上念头。


    跪于最前方的白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太监手里的圣旨,又瞧了瞧立在一旁笑靥如花的陌生女子,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背了。


    可就在这时,那个笑嘻嘻的丫头却冷不防举步上前,弯腰躬身扶起了她。


    “老夫人,小女子姓‘叶’,名‘红绡’,是青花的大姐,这些日子,要叨扰老夫人了。”语毕,她还朝着白夫人笑了一笑。


    白老夫人有点缓不过劲儿来,只愣愣地朝女子点点头,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儿媳妇。


    “叶姑娘不必多礼,你既是花夫人的姐姐,我们白家自当欢迎。”


    面不改色的白夫人平声说罢,便目睹了女子脸上昙花一现的抽搐。


    花夫人……也是,他们都称呼那个颜慕晚为“晚夫人”呢。


    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的女子很快就恢复了满面笑容:“那就多谢夫人了。”


    说完,她便急不可待地将目光投向了离得稍远的慈青花。


    哈哈……瞧这丫头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铁定是没想到她这当姐姐的会来这么一招!


    叶红绡可得意了。白夫人见她一双眼珠子直盯着她的妹妹,自是心领神会,这便吩咐丫鬟去收拾出一间上好的厢房给她,随后就以她们姐妹俩一定有话要说为由,直接让她二人处一块儿去了。


    鉴于白夫人这等干脆利落又识人观色的作风,叶红绡头一回对白家生出了丁点儿好感。


    虽说那白九辞是个自说自话的臭男人,但他这个娘还是相当不错的嘛!


    她不禁记起自家妹子说过的话,说是这位白夫人虽然待自己不怎么热络,却从未为难过自己——想来,这不是个难相处的“婆婆”。


    思及此,叶红绡对这位白夫人又满意了两分。眼见院子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这就拉过妹妹的手,乐呵呵地问妹妹喜不喜欢这份惊喜。


    能够和姐姐在同一屋檐下住一阵子,慈青花自然高兴。可是……


    “阿姐,你,你是怎么请皇上下这样一道圣旨的啊?”


    诚然,这事儿怎么想,都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是普通的婆家,招呼娘家人在府上住两天,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慈家与白家的门第差得那么多,她又不过是个从偏门进的小妾,就这样,竟然还让整个白家正儿八经地招待她的姐姐?而且是以那样奇怪的理由?可真是闻所未闻。


    然而,叶红绡却完全不这么认为。


    “怎么了?你姐姐我甘冒风险,亲手杀死了那个褚遂远,令敌方内部大乱,这才叫朝廷有了可趁之机,一举攻入敌营,反败为胜。如此军功,只捞个在将军府住一阵的犒赏,可算是深明大义了。”


    叶红绡煞有其事地说着,只叫慈青花小脸一皱。


    “阿姐,将军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叶红绡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这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要经过白九辞的同意?!


    “你管他知不知道!皇上都下旨了,他还能抗旨不尊?!”


    女子忍不住瞪起眼睛脱口而出,吓得慈青花顿时脖子一缩。


    一见宝贝妹子被自己一不留神吓着了,叶红绡脸蛋儿一僵,立马就软了口气,好声哄慰起来。


    “姐姐不是故意要吼你的,啊?你别怕,别怕。”


    慈青花倒是没有真被吓得心肝儿乱颤,况且,此刻她真正关心的,另有其事。


    看姐姐这反应,将军十有八|九还不知情。唉,罢了,想来以将军那宽容大度的性子,也不会与阿姐计较的。相比之下,还是盼着她的阿姐别在这段借宿的时日里同白家人起冲突才好。


    思及此,少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长姐拉到一边,端量着她的脸色,斟酌道:“阿姐,白家长辈多,你……你借住的这些日子,可断不要同她们不开心啊。”


    她顾及长姐的面子,尽可能挑了软糯的措辞来劝,可叶红绡不是个傻的,自是当即就听懂了妹妹的言下之意。


    真是的……连青花也觉得,她这个姐姐是走到哪儿炸到哪儿的吗?


    叶红绡略觉委屈地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没错,谁的话,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唯有她从小护着的宝贝疙瘩,她一定不能令其失望。


    眼瞅着长姐这就平心静气地答应下来,慈青花登时喜上眉梢。


    “谢谢阿姐。”她跟个孩子似的搂住姐姐的胳膊,不自觉地往姐姐怀里靠了靠。


    叶红绡最吃这一套了,这便将先前的不痛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罢!为了她家青花,她会试着跟白家人和睦相处的!


    ☆、第48章 出大事了


    当天下午,七岁的慈念君便被接到了白府。


    两个姐姐都因各自的原因住在了白家,他一个病气缠身的垂髫小儿,自然没道理被一个人留在外面。


    对此,叶红绡是理直气壮的,慈青花则是战战兢兢的。


    是的,白九辞回来了,听说不光大姨子不请自来,连小舅子也跟着住过来了,他一时间免不了愣了一愣。


    慈青花是亲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与他的。此刻,她正低着头站在他的跟前,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眼见女子紧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连那双娇嫩的朱唇也被咬得有点发白,白九辞自然没忍心再苛责于她。


    更何况,不就是多了两双筷子吗?于他而言,这本就不算什么。


    “无碍,有你姐姐和你弟弟陪你说说话,你也不会觉得太闷。”


    话音落下,慈青花呆呆地仰起脑袋,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说话人瞧。片刻,她又脸颊一热,猛地把脸埋低了。


    “谢谢将军……”


    他真的是个好人呢。


    女子轻声说罢,却没想,这软糯糯的声音竟如同一根羽毛似的,柔柔地拂过男子的心尖。白九辞莫名觉着有些心痒,特别是当他再盯着她微颤的睫毛看过一会儿后,这些许痒痒的感觉似乎就被放大了。


    他压下这股子前所未有的异样感,朝着不敢看他的小丫头略作颔首,便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当晚,叶红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妹妹的玉骨轩。慈青花见她抱着个枕头——大摇大摆地进了自个儿的卧房,恍惚间只觉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阿姐,你这是……”


    叶红绡冲她狡黠一笑,这便跑回去关上房门,又兴冲冲地走了回来。


    “阿姐今晚跟你睡,不让那姓白的……咳,不让白将军占你便宜。”


    “……”


    慈青花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不过,考虑到都这个时辰了,白九辞也没有出现,加上他二人这两天才刚行过周公之礼,想来他体内的情毒也暂时不会发作,她便安下心来,同长姐同睡一榻了。


    只是,临睡前,她还是忍不住关照女子,请她明日一早就悄悄离开,以免被白家人看见了,说闲话。


    叶红绡听罢,难得对妹妹哭笑不得。


    怎么感觉像在偷汉子似的……咳咳。


    对于这等油然而生却不着调的念头,叶红绡赶紧一巴掌把它给拍死了。


    与心爱的妹妹同床共枕,是一种十分愉悦的享受。这一夜,叶红绡睡得很香,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夜里,她也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摸进妹妹的闺房,殊不知面对她的这一做法,慈青花却是越来越紧张。


    诚然,眼瞅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指不定哪个晚上,白九辞就要过来了,要是看到她的阿姐居然“鸠占鹊巢”,他会不会不高兴?毕竟,这出嫁的姑娘跟来婆家做客的姐姐成天睡在一起,也实属世间罕见了。


    是以,到了第六天晚上,她不得不委婉地向长姐表达了这一顾虑。所幸女子听了虽有面色不霁,但好歹还是半推半就地回自个儿那屋去了。


    慈青花不由松了口气。尽管阿姐临走前一直在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有了男人就不要姐姐了,但她还是狠下心来“赶走”了阿姐。


    罢,要不……明儿个她去白家的伙房看看,看看能不能借用一隅,亲手给阿姐做些好吃的,同阿姐赔个不是吧。


    仿佛已能预见到长姐吃得津津有味的画面,慈青花忍不住咧嘴一笑,随后噙着这发自肺腑的笑意,欲脱衣就寝。


    孰料就在她褪去外衣的一刹那,屋门却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白九辞神色淡淡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小丫头宽衣解带的模样。下腹那股子原本还不算厉害的欲|火这就腾地蹿了起来,他随即大步上前,一把抱起了才刚猝然还魂的小丫头。


    慈青花觉得自己也真是神了——今晚,她才把阿姐给劝回去,白九辞就真的过来了。


    一时间,女子不免暗觉庆幸,奈何这微妙的喜悦之情很快就被男人的一把熊熊烈火给烧了去。


    “嗯……将军……”


    衣衫尽褪,她一如往常地被男子压在身下,做着这样那样的事。


    然而,渐渐被情|欲所掌控的一男一女皆始料未及,在他们不曾留意的地方,卧房的大门正被人蹑手蹑脚地打开。


    叶红绡想来想去心有不甘,抱着各种各样的侥幸心理,她又偷偷潜了回来,企图“偷袭”自家妹子。可谁人能料,当她猫着步子、“不怀好意”地摸回房里的时候,首先竟是听见了姑娘家压抑的呻|吟。


    她一下子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僵着身子顿住了脚步。


    对于这样的声音,她非常熟悉。


    脑袋里一瞬有些发懵,女子顾不得多作思量,身体就先一步行动起来。是以,当她风风火火地闯入内屋时,目睹的便是一片旖|旎的春|光。


    “呀啊——”叶红绡当场尖叫一声,竟是将一无所察的妹子跟“妹夫”都吓得猛打了一个激灵。


    白九辞觉得,要不是有情毒撑着,他家老二就要因这一嗓子而趴地不起了。


    原来身中情毒也是有好处的。


    此情此景下,男人才管不了感慨这个,他忙不迭就扯过一条被子,将自个儿和身下的娇娇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几乎与此同时,素来涵养极佳的他也按捺不住油然而生的恼怒,扭头蹙眉,拔高嗓门道:“你来做什么?!”


    这一质问,倒是弄拙成巧,将叶红绡从难以名状的情绪中给拉了出来。


    回过神来的女子当即就指着仍旧保持着某个姿势的男人,大吼一声:“放开我家青花!”


    此言一出,连白九辞都禁不住眉角一跳,被他覆着玉体的慈青花就更是羞愤欲死了。


    阿姐怎么又回来了啊!怎么……她怎么能这样啊!!!


    是了,慈青花做梦也没想过,以前偷偷摸摸行|房的时候,从未被长姐撞破,眼下可以光明正大了,却被女子亲眼目睹了她同白九辞欢|爱的情景!


    电光石火间,她又羞又恼又怕,情不自禁地用小手捂住了自个儿的脸。


    “阿姐你做什么呀!?你、你快出去啊!”


    呜呜呜……脸都丢尽了!


    一门心思只想着快点结束这丢死人的对峙,面红耳赤的女子并没能顾及长姐此刻的心情。


    “青、青花……”


    宝贝妹妹喊她走?留下那个臭男人……赶她这个姐姐走?!


    小心肝霎时碎成了两瓣儿,叶红绡简直就想哭着跑出去了。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哭丧着脸,夺门而出了。


    慈青花也是欲哭无泪:这……这叫什么事儿嘛!


    她不敢挪开自个儿的手掌,不敢面对白九辞此时的面孔,直到一阵摩|擦过后,身子里的饱胀感消失了,她才不由自主地轻呼一声,而后愣在了床上。


    他……退出去了?


    很快就感觉到压在身上的男人离了原先的位置,慈青花怔怔地撤下双手,目视白九辞一语不发地坐到了床沿上。


    他径自穿起了中衣,下了床,穿了鞋,一个人坐在不远处,不吱声也不动弹。


    慈青花心下一沉,想着他约莫是生气了。


    也难怪啊!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同自家女人翻|云|覆|雨的时候,竟冷不防被她的娘家人给硬生生地搞了破坏!


    女子惴惴不安地直起身子,也顾不了那一处未干的春|潮,赶紧穿了衣裳,心如擂鼓着靠了过去。


    等到走近了,她才发现,男人的脸色果然是不太好看。


    她更紧张了,已经不晓得该如何平息他的怒意。


    “将、将军……”她以比往常更恭谨的声音唤了他,奈何他却没有应她,也不曾动一动眼珠子,看她一眼。


    慈青花几近吓哭。


    怎么办?怎么办?这次真的惹恼他了,怎么办?!


    “将、将军……对不起!你、你要罚就罚我吧!求你别生我阿姐的气!”


    语毕,她作势就要双腿一软,给他跪下了。


    白九辞原本还在运功调整——因为他觉得方才那一下,似乎搅乱了他体内的气血——可余光瞥见小丫头忽然就要朝他下跪,他没来得及多想,就连忙起身弯腰,伸手拉住了她下沉的胳臂。


    慈青花睁大了眼,惊疑不定地仰视着他。


    白九辞将她扶起,自己也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子。


    “我没生她的气。”至少,现在已经不气了。


    慈青花难以置信地凝眸于她,眼底满是惊疑不定。


    “我只是在运功调息。”


    白九辞见她好像不敢相信,便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岂料,就是这简单明了的八个字,却叫小丫头遽然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将军你不要紧吧?!你的毒!”


    她居然光顾着求他莫要动气!忘记了他体内还有情毒作祟!


    是了,她不清楚这情毒究竟是怎么来的,更不清楚一旦在缓解毒性的过程中遭人打扰,会不会对中毒者产生什么可怕的影响。


    将女子骤然发白的脸色尽收眼底,白九辞反倒一时愣住了。


    这丫头,是真心在替他担惊受怕。


    认识到这一点,他忽就心头一软。


    “没事,别怕。”


    “真、真的没事?!”


    小丫头还不信,抓着他的手臂又问了一遍。


    白九辞凝视着她写满惊惶的眸子,突然就鬼使神差地起了个坏心思。


    有没有事,她一试便知。


    ☆、第49章 生气了吗


    白九辞是个喜欢行动胜过语言的男人。因此,在突如其来的情|欲作祟下,他二话不说,便一把将身前的娇娇横抱过腰,直接把她放回了床上。


    慈青花愣了片刻,便明白了他这是要做什么。是以,她不问缘由,只默默配合。


    直到两人历经沉浮,酣畅淋漓,男人忽然在她的耳边低语,问她信不信他确实无碍的时候,她才恍惚顿悟了他如是作为的原因。


    “嗯……”慈青花一脸娇羞地点头,话刚出口,就被男子一口覆住了唇。


    白九辞觉得,小丫头今夜似乎比往常要热情一些——兴许,是生怕他生她姐姐的气,又为姐姐感到愧疚,所以才无比的顺从,乃至罕见的主动?


    他当然不会清楚,在慈青花决定要用两个月前学到的房|中|术来讨好、安抚他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非常别扭的。只不过,当敏感的身子被他一寸一寸地征服之后,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全算无奈为之了。


    正如此时此刻,她用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儿勾着他精壮的腰身,在他强有力的进攻下,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男人将她娇弱无力、欲|仙|欲|死的姿态尽收眼底,心下竟生出要一辈子将她禁锢在他身下的荒唐念头。


    这情毒,还真是可怕。不光能叫人苦痛,还能噬人心志。


    只是,此情此景下,他显然业已败给了这种叫人欢愉的剧|毒。


    他只想沉浸在这蚀|骨|销|魂的快|感之中,不问其他。


    这是小丫头带给他的——是他的小丫头带给他的。


    是夜,有人缱绻缠绵,有人辗转难眠。


    叶红绡第二天天没亮就爬了起来,顶着眼底的青黑,木着脸坐在窗前发呆。她不晓得同一时刻,妹妹的卧房里是个什么光景,只觉得自己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会涌出满腹的委屈跟愤怒。


    她气那个臭男人抢了她的妹妹,更气妹妹竟然为了那个男人而不要她。


    不,不是气,她不会生宝贝妹妹的气,她只是……很失落,有种养了十几年的大白菜突然被头猪给拱掉的感觉。


    啊啊啊!她要不要去把妹妹抢回来?!


    女子纠结到快要发疯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人儿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嘶……又疼了。


    慈青花心知,昨夜的白九辞并未失控,可是,因着两人折腾了太多次,所以,她的那一处还是有点受伤。


    所幸,她的付出是有回报的。一觉醒来,白九辞好像全然忘记了昨儿晚上的不愉快似的,不但对贸然闯入的女子只字不提,还主动问她要不要沐浴、要不要上药。


    慈青花一下子从松一口气的状态变到小鹿乱撞。


    “不……不用的。不用上药。”


    不用吗?可是他明明听见她抽气儿的声音了,应该是挺疼的吧?


    意识到自己昨晚似乎又放纵了一把,白九辞隐约觉着有些抱歉。


    “我让人去备水,你就在床上躺着,等我回来。”


    “不不不……不用麻烦将军的!”


    慈青花哪里好意思让白九辞去做这些,因而作势就要倾身阻拦。


    奈何对方却冷不丁把住了她的肩膀,愣是把她摁了回去——不,是塞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天凉,衣服都没穿,别出来。”


    此言一出,脸皮一向很薄的小丫头自是小脸一红。


    不过……他这是在关心她、照顾她吗?


    能从这样一个素来清冷的男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慈青花已是受宠若惊了。她红着脸点了点头,乖巧地躺了回去,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


    于是,无意识回头去看的男人,便好巧不巧地目睹了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目不斜视看着他的画面。


    可惜,目光才刚撞上,她就羞答答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还不自觉地扯了扯被子,意图遮住自个儿的脸。


    乖得像只小兔子似的。


    白九辞心头一软,无意识地翘了翘嘴角。


    过了没多久,他就穿戴整齐了,让丫鬟送了热水来,给他的小丫头沐浴。


    等到慈青花舒舒服服洗完身子之后,他已然拾掇干净了,离府上朝去了。


    看来,他是真的不生气了。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慈青花这便想起,府上还有一个人,急需她的安慰。


    是啊,昨儿个,阿姐就那样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她的气?


    慈青花不曾犹豫,直接就去了长姐所在的厢房,却不料竟扑了个空。幸好她在踏进院子的时候,就隐约闻到了一股子药味,是以便猜测着,姐姐莫不是去了弟弟的屋子?


    果然不出所料,她很快就在弟弟的房里找到了正在给小家伙喂药的长姐。


    “喝药。”


    “大姐……我自己可以的。”


    “喝药。”


    “呃……”


    “快点喝。”


    “……”


    “阿姐。”慈青花轻唤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叶红绡闻声,身子徒然一僵,然后硬是把盛着药汁的勺子塞进了慈念君的嘴里。


    小家伙毫无悬念地被呛着了。


    慈青花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弯下腰轻轻拍打弟弟的背。叶红绡也知道自己失手了,连忙抽出帕子替弟弟抹嘴。只不过……


    大姐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儿?


    可怜的小家伙默默无言地承受着,苦着脸眼巴巴地瞅着自个儿的二姐。


    幸好他呛得不厉害,而慈青花也及时从女子的手中拿来了药碗,算是将他从长姐的“魔爪”中给解救了出来。


    当然,小家伙并不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他又问慈青花讨来了药,自己端着,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慈青花对此也早已习惯,是以并不坚持,由着幼弟自力更生去了。接着,她便眸光一转,看向了一言不发的长姐。


    昨夜的事情,也不好当着弟弟的面说道,因此,她只静静地坐着,一直到慈念君喝完了药,又跟他聊了几句,才见长姐忽然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走向了房门。


    “阿姐过会儿再来看你。”留给弟弟这样一句话,少女便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


    “阿姐——”她又叫住了叶红绡,目视其顿住脚步、一动不动。


    慈青花快步绕到长姐的身前,看到了她故作不悦的表情。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还笑。”叶红绡见妹妹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笑得捂住了嘴,自然也端不住她那架子了,当场就抬手点了点妹妹的额头。


    被姐姐戳了脑门,慈青花却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反倒生出了满满的安心。


    阿姐没生她的气,真好。


    心里的又一块石头落地为安,慈青花笑着挽住了姐姐的胳膊。


    “阿姐,我错了。”其实她并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只要她跟姐姐一撒娇,姐姐就什么都依了她了。


    “好了好了……错的是姐姐,不是你。你啊,少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事后想想,她也明白自己贸然闯入是不应该,只是一想到宝贝妹子被那臭男人折腾,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姐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


    正所谓“雷声大雨点小”,姐妹俩连架都没吵就直接和好了,还在院子里稍稍腻歪了一会儿,这让出于担心而跑到门口偷看的慈念君略觉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他发现院门口突然冒出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正在捏妹妹脸蛋的叶红绡也察觉到附近有人,这便松开那只“作恶”的手掌,侧头去看。


    下一刻,一张浓妆艳抹的面孔便映入她的眼帘。


    因着来人不屑一顾的眼神,叶红绡即刻断定:来者不善。


    没错,她来这儿之前就打听过了,白家大宅里的女眷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有个姨娘的。只可惜,白老将军长年在外,大约也是害得这姨娘深|闺寂寞。


    女子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心想她若是敢欺负青花的话,自己定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许是从叶红绡英气十足的眉眼间嗅到了不好欺负的意味,费姨娘便思忖着,这女人能单枪匹马地杀死一个大将军,恐怕不是盏省油的灯。


    可是,她就是看不惯这种好大喜功又爱占便宜的市井小民。一想到白九辞迎了慈青花这等不上台面的小丫头进门,还顺带由着两个拖油瓶入她白府大门,费姨娘就感觉浑身不舒坦。


    哼,她得让这群无知草民领教领教,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此念一出,风韵犹存的妇人这就扶着发髻嚷嚷开了:“啊呀……这小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就是没个规矩,大白天的,不在房里好好待着,偏爱四处晃悠。这晃悠几圈也就罢了,还嘻嘻哈哈、七倒八歪的,像个什么样子。”


    人家一开口就把话说到这份上,一口气把她们姐妹俩都给捎带了,叶红绡岂能置若罔闻?


    呵呵……姨娘是吧?行,今儿个就让她好好会会这白家的老、姨、娘。


    ☆、第50章 一件礼物


    明疏影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襟袖萧索的素衣女子,就是昨儿个冬苓提到的沐仪姑娘。


    微寒的东风中,她看着女子举起了侍卫递来的一把剑。


    冰冷的利刃对这个年轻的女子来说似乎太过沉重,饶是她以双手举剑,整个剑身仍是不受控制地抖动着。片刻,她将剑尖对准了跪在身前的一个男子,而后者早已仰起脸来与她四目相接,好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


    “沐仪……沐仪!你要杀我吗?你要杀了我吗?!”


    听着男子难以置信的口吻,明疏影忽然就认出了他。


    世子。


    她默不作声地看向始终巍然不动的定安侯。


    他是要那沐仪亲手杀了镇远侯家的世子吗?可是,为什么?即便是要处刑乱臣贼子,不也该是男人们的事情吗?缘何会牵扯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明疏影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沐仪抖着抖着已经把剑给抖到了地上。只听“哐当”一声响,脸色发白的女子倏地跌跪在地,接着冷不防就回过身来,朝着定安候俯身痛哭。


    “侯爷!侯爷!民女做不到啊!”


    面对妙龄美人的苦苦哀求,年不到三十的男子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神色地淡淡回道:“沐姑娘这一句‘民女’,可真是折煞了你沐家。沐大人祖上世代忠良,到了沐大人这一代……”


    他顿了顿,依旧面无涟漪地注视着梨花带雨的女子,说:“沐姑娘应该还记得沐大人的嘱咐吧?你沐家上下七十二口人,可都在等着沐姑娘当众一表忠心。”


    话音刚落,泪流满面的女子忽就停止了哭泣。像是被什么咒术定住了身子一般,沐仪突然僵在了那里,随后慢慢地仰起脑袋,望向了始终无甚表情的定安侯。


    她知道,事情已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今日,不是她亲手杀了她的心上人,便是她举家老小为他二人陪葬。


    沐仪颓然撑起了身子,晃晃悠悠地走回去,弯腰重新拾起了利剑。身着囚衣的世子痛心疾首地目视其流着眼泪步步靠近,下意识地摇起了头。


    他那么爱她,为了她,险些就要忤逆父亲的命令,到头来,她居然要用他的性命来换她全家平安、一生荣华!


    世子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可那冰冷的利刃到底是刺进了他的血肉之躯。


    鲜血染湿衣襟,以剑伤人的女子冷不丁松开了剑柄,捂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


    染血的宝剑颓然坠地,胸口溢血的男子睁圆了眼,瞪视着濒临崩溃的女子,终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血腥的一幕映入眼帘,明疏影心头揪紧,身边的一个公主则已经两眼一翻,晕倒在了侍女的怀里。明疏影循着那侍女的惊呼声侧首看去,别说是昏倒的那一个了,就是之前用鼻孔看人的另一位,此刻也是面无血色。相比之下,倒是那年幼无知的女娃娃比较好运,因为有身后的宫女及时替她挡住了视野,所以她依然在那儿傻傻地咬着手指头。


    明疏影眸光一转,不由自主地注目于造成这一切的定安侯,却见他依旧泰然自若的,好似压根就无人血溅当场。她又望向那失声叫嚷的女子和那倒地不起的男子,心悸之余,难免生出了些许兔死狐悲之感。


    这个时候,定安侯已若无其事地瞥了两个护卫一眼,示意他们将掩面而泣的沐仪带了下去,接着,他才不紧不慢地令视线扫向姿态各异的公主们。


    “让诸位公主受惊了。”他不咸不淡地说着恭敬的话,眼里却透着不可一世的骄傲,“不过臣以为,皇上为乱臣贼子所害,诸位公主身为皇女,还是理当亲眼看着这些逆贼伏诛,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语毕,他又若有若无地朝着底下人递了个眼色。人高马大的护卫们收到暗示,当即毫不留情地拔出佩剑,三下五除二便砍下了一众囚犯的头颅。


    一时间,鲜血四溅,身首异处,公主的贴身侍女们纷纷吓破了胆,忍不住捂着眼、别过脸,口中惊叫出声。连那个先前竭力佯装淡定的高傲公主也终于承受不住,软了腿脚跌坐在地。相较之下,明疏影怕是几人之中最为镇定的那一个了。但纵使如此,她也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定安侯是何居心?!莫不是以欺吓弱质女流为荣?!


    僵立不动的明疏影再度凝眸于旁若无人的男子,并未在他眼中发现分毫的自得抑或戏谑之色。


    恰逢此时男子眸光一转,冷淡的目光对上她惊惶难掩的视线,却于电光石火间令她茅塞顿开。


    不是取乐,而是……恐吓。


    他是要恐吓先帝的女儿们,让她们睁大眼珠子看看清楚,如今谁才是这铁壁高墙下的主宰者。


    是啊,是啊!她方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偌大的广场上,竟然没有一位皇子!他们去哪儿了?他们都去哪儿了?!毋庸置疑,不是被这一手遮天的男子给幽禁了,就是早已葬身在这血雨腥风之中!


    脑中倏尔蹦出无数猜想,明疏影惊魂未定地注视着男子淡漠疏离的面容,忽然瞧见他朝着她眯了眯眼。


    她赶忙把脑袋埋低。


    装傻……装傻!她一时心惊,竟忘了继续扮作痴儿!


    差点儿就要惊慌失措之际,明疏影却听到男子淡声开口吩咐,命人将几位公主送回寝宫。早已站不稳脚跟的女子们闻言如蒙大赦,白着脸、软着身,就被人各自架了回去。


    定安侯目送人群中唯一一个没叫人搀扶的倩影,凤眸不着痕迹地敛了敛。


    两刻钟后,明疏影回到自个儿的寝宫,恰见楚聂四处寻她。眼看自家主子安然无恙地归来,楚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自是快步迎了上去。是以,他很快就发现了女子面上的异色。一问才知,在他出去为冬苓寻找太医的时候,公主居然经历了那样一场惊魂的变故。


    “公主……”楚聂忧心忡忡地端量着女子的脸色,却见她倏尔回过神来,冲着他莞尔一笑。


    明疏影强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道出“无事”二字。


    楚聂有些意外,没料想自家主子非但变聪慧了,连性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只是不知,这对于公主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这么想着,他看见女子又招手唤他进屋一叙。他知道主子是有事要向他询问,是以只得毕恭毕敬地跟了进去。


    我的兄弟呢?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他就在案几上看到了用茶水写下的文字。


    楚聂皱着眉头抬眼去看。


    “回公主的话,几位皇子已经在叛乱中……不幸薨逝了。”


    明疏影闻讯,心下一沉:还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她定了定神,又抬手写道:谁做的?


    “镇远侯。”


    楚聂直言说罢,就见女子速速写下了两个字:详情。


    他不免又愣了愣——面对一夜之间变得才思敏捷又有条不紊的女子,他真是感到很不适应。


    话虽如此,身为臣子的男人还是简洁明了地呈禀了事情的经过。


    诚如明疏影所推测的那般,先帝膝下仅存的四名皇子皆是在这场宫变中身故。镇远侯为了永绝后患,想方设法除去了皇帝所有的儿子,只留下几个不成气候的公主,预备挑一个最好掌控的,给他家世子当媳妇。值得推敲的是,他杀死皇子的计划进行得分外顺利,简直没有耗费他多少气力,就一个接一个地结果了他想除掉的人。但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定安侯的兵马却半路杀出,打着平定叛乱、讨伐逆贼的旗号,仅用了短短三天的时日,就将镇远侯父子相继拿下,并迅速镇压了这股反叛势力。


    果然不对劲。


    明疏影听着听着,这一感受愈发强烈。


    且不谈几个皇子怎就如此轻易地被人取了性命,单看那定安侯雷厉风行却仍救驾来迟的结果,就知晓其中必有猫腻。


    是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皇家枝叶凋零了,再一举擒获叛贼,难道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如此一思,那定安侯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就是……


    一颗心怦怦直跳着,明疏影不自觉地握紧了一双手,突然又目露精光,将食指伸进了茶水里。


    还有几位公主?


    “回公主的话,除却您,宫中只剩五公主、十公主及十四公主了。”


    明疏影话未听完,就情不自禁地怔住了。


    十四公主?!不对啊?!她明明记得,十二公主才刚出生没几个月啊?怎么十四公主已经有四、五岁这么大了?


    遽然意识到事情很不对劲,明疏影想着想着就变了脸色。


    她双目圆睁地盯着楚聂看了好半天,才微抖着右手,在案几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而今,是何年何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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