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青峦山上的银杏叶又黄了几度。当年的小阿渝,如今已是青峦山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身姿挺拔,眉目清朗,顾盼间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度。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偷偷趴在墙头偷师的小丫头,而是凭借自身努力与卓绝天赋,在数次严格的考核中脱颖而出,被正式册封为少司命,成为了江亦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开始协助处理一些宗门事务。
她的术法修为更是今非昔比。五行之术早已融会贯通,信手拈来。此刻,她正在凌霄峰后山的“演法崖”独自修习一门极为艰深的高阶术法——“镜花水月”。
此法并非攻击之术,而是极高明的幻术与空间结合之法。只见阿渝立于崖边,双手结印,周身灵力以一种玄妙的韵律波动。随着她指尖划动,面前的虚空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层层涟漪。涟漪之中,景象变幻,时而映出远处云海翻腾,时而显现出山下城镇熙攘,甚至能隐约倒映出旁观者心中所思所念的片段光影,真亦假时假亦真,虚实难辨,玄奥异常。修炼至大成,据说可于一念之间构筑庞大幻境,困敌于无形,甚至短暂扭曲小范围的空间。
灵力收束,幻象消散。阿渝额角见汗,气息微促,眼中却闪烁着领悟与满足的光芒。这“镜花水月”她已初窥门径,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她守护之路上的又一强大依仗。
成为少司命后,她与师父江亦白见面的时间反而不如从前多了。她忙于处理事务与自身修行,而师父……似乎比她更加忙碌,也更加……沉默。
江亦白如今已被尊称为 “亦白仙君” 。他当年的伤势虽在“鲛人泪”的奇效下得以保全性命,但天罚造成的本源之伤极难完全恢复,修为进展缓慢了许多。然而,他身上那份清冷出尘的气质却愈发沉淀,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洞穿虚妄,直视本源。
阿渝知道,师父近些年一直在查阅古籍,闭关参悟,似乎在钻研某种极其古老而强大的术法。她曾偶然在师父闭关的静室外,感受到过一丝极其隐晦、却令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毁灭气息。那气息并非邪佞,却带着一种终结万物、归于永恒的寂寥与决绝。
后来,她从一些极其古老的残卷注释中,隐约拼凑出一个名字——“寂灭星辰” 。
据说,那是流传于上古、几乎失传的最高禁术之一。此术并非倚仗施法者自身修为去攻击,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引动宇宙星穹间某种终极的“寂灭”法则,强行将被施法者的存在,从天地轮回的序列中彻底“抹除”。一旦施展,无论被施法者拥有多么高深的修为、多么顽强的生命力,甚至是滴血重生的神通,都将神魂俱灭,真灵溃散,永世不得超生!是真正意义上,最彻底、最无可挽回的毁灭。
而施法者自身,虽不会因此术而直接魂飞魄散,但引动如此禁忌的法则,所需付出的代价也必定极其惨重,轻则修为大损,寿元锐减,重则……典籍语焉不详,但绝不会好过。
阿渝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疑惑。师父为何要苦修如此决绝的禁术?以他亦白仙君的身份和修为,世间还有何等存在,需要动用这等同归于尽般的手段?
她隐约感觉到,师父眉宇间那份日益加深的凝重,并非全因旧伤。他似乎……在担忧着什么,在准备着什么。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无声地弥漫在青峦山的上空,尤其是师父所处的凌霄殿。
偶尔,她会听到师父与几位隐世不出的长老低声交谈,提及“魔气异动”、“封印松动”、“上古预言”等零碎词语。魔族……那不是早已在上古大战中被镇压,销声匿迹了无数岁月吗?难道……
她不敢深想,却也无法忽视心头那越来越浓重的不安。她只能更加刻苦地修行,提升自己的实力,希望能为师父分忧,能在那未知的风雨来临之时,拥有守护的力量。
这日傍晚,阿渝处理完宗卷,来到凌霄殿向师父汇报。殿内,江亦白正负手立于窗边,望着天边那轮将沉未沉的落日,晚霞将他月白色的仙君袍染上了一层暖色,却化不开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沉寂。
“师父。”阿渝轻声唤道。
江亦白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欣慰,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何事?”
阿渝将事务一一禀明。江亦白静静听着,偶尔颔首,给出简洁的指示。
汇报完毕,阿渝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关切:“师父,您……最近似乎很是劳神,可是在研修什么艰深的术法?弟子或许可以……”
“无妨。”江亦白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一些旧术罢了,你无需分心。做好你少司命该做之事,勤修不辍,便是对为师最大的助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此时最后一抹霞光也已隐去,深蓝色的天幕上,几颗早星寂寥地闪烁着。
“阿渝,”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看那星辰,看似永恒,亦有陨落之时。这世间,从无真正的不朽。”
阿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莫名一紧。
江亦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眺望星空的玉雕,背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又仿佛……蕴藏着某种以身化星、亦要燃尽最后一分光热的决绝。
阿渝默默地退出了大殿。她知道,师父一定感知到了某种远超她想象的大危机,正在暗中酝酿。而那名为“寂灭星辰”的禁术,或许就是他为此准备的、最后的手段。
夜色笼罩下的青峦山,静谧而祥和。但阿渝知道,在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早已开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