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白的伤势在“鲛人泪”强大的生机滋养下,终于稳定下来,虽然距离痊愈还遥遥无期,灵力更是十不存一,但至少性命无虞,也能在阿渝的搀扶下,于帐篷外慢慢走动了。
云梦大泽的灾情随着那场逆天而来的甘霖彻底缓解,大地复苏,灾民们陆续返回故土,重建家园。青峦山的弟子们也完成了使命,分批返回山门。只留下江亦白因伤势过重,需在此地多静养些时日,由阿渝随身照料。
这日清晨,雨后初霁,空气格外清新。江亦白披着一件素色的外袍,坐在帐篷外一块被阿渝擦拭干净的大石上,看着远处忙碌的百姓和正在收拾行装的同门,目光沉静。
阿渝端来温水给他净手,动作轻柔。
“阿渝。”江亦白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平稳。
“弟子在。”阿渝连忙应道。
“你随我修行,已有数载。”江亦白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她身上,“基础术法,五行之理,你已初窥门径。然修行之道,术法为用,心性为根。今日,为师与你讲讲青峦弟子,需时刻谨记于心的三条规矩。”
阿渝神色一凛,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恭敬敬地站好,如同当年在问道堂听讲一般:“请师父教诲。”
江亦白微微颔首,缓缓道:“其一,不可弃百姓安危于不顾。此条,你亲身经历重阳郡疫病、云梦大旱,当有体会。神明之责,在于庇佑。能力越大,责任越重。见死扶伤,解厄济困,非是施舍,而是本分。若视苍生苦难如无物,纵有通天修为,亦与魔障无异。”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笃定。阿渝想起疫区那些绝望的眼神,想起大雨降临时百姓的狂喜,想起师父倒在泥泞中的身影,心中凛然,重重点头。
“其二,不可恃强凌弱,欺凌弱小。”江亦白继续道,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正在帮老人搬运木料的年轻弟子,“修行者掌凡俗所不及之力,此力应用于守护,而非掠夺与压迫。仗势欺人者,心性已偏,道基必损。须知,强弱并非永恒,今日之弱者,未必无翻身之时;持身以正,方是长久之道。”阿渝想起自己初上山时,也曾因修为低微而受过些白眼,更深知力量不应成为欺压的理由。
说到这里,江亦白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也似乎在积蓄力气。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向了更复杂的世情。
“而这第三条,”他声音微沉,“便是不卑不亢。”
阿渝微微睁大眼睛,这个词她听过,却未必深解其意。
“不卑,不亢。”江亦白重复了一遍,解释道,“不卑,意指面对位高权重者,或修为远超己身之前辈大能,不可失了风骨,谄媚逢迎,妄自菲薄。我青峦弟子,行得正,立得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敬其位,尊其道,而非畏其势,惧其力。你可明白?”
阿渝若有所思。她想起当初在官市,面对那富商和人牙子,她心中虽惧,却未曾跪下哀求,而是选择了抓住师父的衣袖,那算不算一种不卑?
“至于不亢,”江亦白看着她思索的模样,继续道,“则是指面对不如己者,或寻常凡人,不可傲慢无礼,盛气凌人。我辈修行,超脱的是凡俗寿元与力量,而非超脱了‘人’之本心。众生平等,皆有尊严。你修为再高,亦不可轻贱他人,须知‘敬人者,人恒敬之’。”
他举了个例子:“便如这次云梦大旱,若非万千百姓心存希望,苦苦支撑,即便为师引来雨水,救下的也不过是一片死寂之地。他们的坚韧,他们的求生之念,同样值得尊重。我们施以援手,是责任,是同理,而非居高临下的恩赐。”
这番话,如同清泉,流入阿渝的心田。她回想起之前救灾时,面对一些百姓最初的不理解甚至敌意,她曾感到委屈不解,是师父点醒她,行动胜于言语。如今再听这“不卑不亢”之理,顿时将前后的感悟串联起来。
守护百姓,是不弃责任;不欺凌弱小,是持身以正;而不卑不亢,则是立世之基,是无论面对何种境遇,都要守住的那份本心与风骨。
“弟子明白了。”阿渝郑重应道,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因强者而屈膝,不因弱者而傲慢。守住本心,持身以正。”
江亦白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明悟光彩,苍白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慰。他知道,这丫头天性善良赤诚,如今有了这些规矩作为指引,她的道心,将会更加稳固。
阳光洒落,将师徒二人的身影拉长。远处的喧嚣与近处的宁静交织,构成一幅寻常却又蕴含着深意的画面。
修行之路漫长,术法可磨砺,修为可积累,而这立身处世的规矩与心性的锤炼,将贯穿始终,决定着最终能抵达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