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白化作的那道流光,并未直接坠入干涸的云梦泽,而是悬停于那片赤色土地的上空,极高之处。从他的位置俯瞰,曾经水草丰美、烟波浩渺的大泽,如今只剩一片望不到边的、狰狞的褐黄色龟裂图案,如同一个巨大而无生命的疮疤,烙在大地之上。稀疏的、如同蝼蚁般的灾民在黑黄色的土地上缓慢移动,或是直接倒伏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胸前缓缓划动,结出一个古老而繁复到极致的法印。那并非青峦山正统术法的手势,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违背常理的滞涩与沉重,仿佛在拖拽着无形的、千钧重的锁链。
随着他法印的结成,他周身原本清冽的灵力开始以一种狂暴的方式燃烧、沸腾!月白色的道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上面开始浮现出暗金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诡异纹路。他原本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潮红,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但他眼神中的决绝火焰,燃烧得愈发炽烈。
“以吾之魂,为引!”
“以吾之血,为祭!”
“唤汝之名,天河——倾!”
他口中吟诵出低沉而古老的咒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而出,带着血沫,回荡在死寂的高空。
轰隆隆——!
原本万里无云、只有毒辣日头的天空,骤然间暗了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硬生生将天幕撕开了一道横贯东西的巨大裂口!裂口之内,并非黑暗,而是翻滚着、咆哮着的、沉重到极致的玄冥重水!那水的颜色是深沉的、近乎黑色的墨蓝,散发着亘古的寒意与磅礴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水灵之力。
这不是普通的雨云,这是被禁忌之术强行从九天之外、从法则深处撕扯而来的水之本源!
裂口之下,江亦白的身影在庞大的天地威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他悬立空中,双臂展开,以自身为媒介,承受着那来自九天之外的、狂暴无比的水灵之力疯狂灌入。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七窍开始渗出触目惊心的鲜血,月白的道袍瞬间被染红了大片,那上面的暗金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灼烧他的魂魄。
“落!”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的低吼。
裂口之中,那沉重的、墨蓝色的玄冥重水,终于化作倾盆暴雨,轰然落下!
不是淅淅沥沥,不是绵绵密密,而是如同天河崩塌,如同亿万钧瀑布直接砸向干涸的大地!雨滴沉重而冰冷,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砸在龟裂的土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溅起浑浊的水花。
雨水所及之处,干涸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滋润、被填满;枯死的草木残骸在雨水中微微颤动,仿佛在汲取着久违的生机;那些几乎见底的河床、水洼,水位开始疯狂上涨……
龟裂的赤地,正在被这逆天而来的甘霖,强行唤醒!
地面上的灾民们,起初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昏地暗和恐怖威压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但当那冰冷而充沛的雨水真正打在他们干裂的皮肤上,流入他们焦渴的喉咙时,他们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混杂着哭泣与狂喜的呐喊!
“雨!是雨!”
“老天爷开眼了啊!”
“有水了!有救了!”
人们跪在泥泞中,仰起头,张开干裂的嘴唇,贪婪地承接这救命的雨水,任由泪水混合着雨水流淌。母亲将雨水小心地喂给怀中被渴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丈夫抱着妻子在雨中相拥而泣。
然而,就在大地复苏、万民欢腾之际——
咔嚓——!
一道并非来自云层,而是源自更高、更虚无之处的紫黑色雷霆,毫无征兆地劈落!它粗壮如龙,扭曲着,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精准无比地轰击在悬于高空的江亦白身上!
“呃啊——!”
江亦白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高空直直坠落!他周身燃烧的灵光瞬间黯淡,月白道袍变得焦黑破碎,鲜血如同泉涌,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天罚!
逆乱天道,强改一方气运,必遭天谴!
他重重地砸落在泥泞的、刚刚被雨水浸润的土地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便再无动静。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面色金纸,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只有那依旧紧紧攥着、结着半个法印的手,证明着他方才做了什么。
倾盆的玄冥之雨,依旧在哗啦啦地下着,滋润着干渴的大地,拯救着万千生灵。
而带来这场雨的人,却倒在泥泞之中,生机几绝。
远在青峦山,一直心神不宁、紧握着那莹白玉瓶的阿渝,在水镜术骤然破碎、再也感知不到师父任何气息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猛地冲出房间,望向南方那片依旧被奇异雨水笼罩的天空,脸色煞白。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