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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赤地

作者:盐焗大鸡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梦大泽的噩耗,是随着南来的风一同抵达青峦山的。起初只是零星的传言,说那边雨水稀少,而后消息越来越确凿,越来越沉重——不是普通的干旱,是百年不遇的、持续了数月的大旱。


    龟裂的土地蔓延千里,昔日烟波浩渺的云梦泽,如今只剩下干涸的、布满纵横裂纹的湖底,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河流断流,水井枯竭,草木成灰。灼热的阳光炙烤着这片失去水分的土地,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绝望的气息。


    灾情最严重处,已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逃难的灾民如同迁徙的蚁群,拖家带口,步履蹒跚地向着传说中尚有生机的北方挪动。沿途,饿殍遍野,白骨露于野。阿渝通过水镜术看到的零星画面,让她几欲窒息。她看到了曾经富庶的村庄化为废墟,看到了面黄肌瘦的孩童瞪着空洞的大眼,看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在暗处无声上演——那不是传闻,是血淋淋的现实。更有地方官员,虽存良知,面对如此天灾,人力显得如此渺小,只能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一幅画面深深烙在阿渝脑海:龟裂的田埂上,黑压压地跪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朝着干涸的河床,朝着龟裂的天空,一遍遍地磕头,额头上沾满了灰黄的泥土,嘶哑的、带着泣血的哀求声仿佛能穿透水镜,直刺阿渝的心扉:


    “求雨啊!老天爷,下点雨吧!”


    “给条活路吧!孩子快渴死了!”


    “龙王爷!水神娘娘!显显灵吧!”


    那绝望的眼神,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让阿渝心如刀绞,又痛又怒。痛的是百姓的苦难,怒的是这天地的无情,怒的是自己力量的微薄。


    她几乎是立刻向师父请命,要下山前往云梦。江亦白没有阻拦,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当阿渝真正踏上那片焦渴的土地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人间地狱。热浪扑面,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她试图帮助,运转体内灵力,施展“凝水诀”与“聚雨符”。淡蓝色的灵光在她指尖亮起,勉强汇聚起些许水汽,落入几口几乎见底的老井中,引得周围濒死的灾民发出一阵虚弱的、带着最后希望的骚动。


    然而,那点水量,对于干涸的大地和无数张渴望的嘴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井底刚刚湿润,很快又被蒸发殆尽,或是被争先恐后汲取一空。她的灵力有限,恢复缓慢,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小片区域片刻的湿润。


    更让她心碎的是,她亲眼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颤抖着将一个同样瘦小、眼神麻木的女童推向一个面带菜色的行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走她吧……只求……求老爷给口水喝,给口饭吃,让她……让她活命……”


    那女童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大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看那个陌生的男人。


    阿渝冲上前,将自己水囊里最后一点清水塞给那妇人,几乎是吼着说:“不能卖孩子!不能!”


    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看着阿渝身上的青衫,麻木地摇了摇头,抱着那点清水,像是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踉跄着躲开了,依旧低声和那行商交谈着。


    阿渝站在原地,看着那妇人和行商拉扯着女童渐渐远去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她的术法,她的努力,在这滔天的苦难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她带着满身的疲惫与心灵的创伤回到青峦山,将所见所闻一一禀告师父。江亦白听完,久久沉默,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随后三日,江亦白闭门不出,连阿渝送去的饭食也原封不动。阿渝守在师父的院外,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激烈的争执声,另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似乎是久不问世事的掌门师尊。她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只断续捕捉到“天规”、“反噬”、“代价”、“苍生”之类的字眼,每一次声音拔高,都让她的心紧紧揪起。


    第三日黄昏,院门终于打开。


    江亦白走了出来。三日不见,他仿佛清减了许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阿渝从未见过的、近乎决绝的火焰。他的月白道袍依旧整洁,周身却萦绕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而强大的气息。


    他看着满脸担忧、欲言又止的阿渝,没有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守好山门。”


    然后,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璀璨却带着不祥意味的流光,如同逆飞的流星,径直朝着南方那片被赤色笼罩的天空,疾驰而去。


    阿渝望着那道决绝的流光,心脏狂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猛地想起慕昭师姐临别时那郑重的嘱托,想起那瓶“鲛人泪”,想起师父闭关前与师尊的争执……


    逆天施雨!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师父他……竟真的要行此禁忌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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