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位于维兰庄园底层的房间,窗外是甚至比地表更加虚假的、经过精密计算投射的合成阳光,照在修剪得连草叶高度都毫厘不差的草坪上。
瑞秋抱着双臂,倚靠在门框上,她那双刚做过护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发梢。
“喜欢你的新笼子吗?虽然这里以前是放杂物的,但至少比你在那个停尸间一样的工厂要好上一万倍。”
塞缪尔站在房间中央,他换下了那件黑色的丝绸衬衫,此刻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棉质家居服。
那种会让他在工厂里被耻笑为软弱的白色,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削弱了他原本那种逼人的戾气,显得干净,且……脆弱。
他环视四周,恒温系统,柔软的床铺,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全息阅读终端,这就是“宠物”的待遇吗?
塞缪尔转过身,深褐色的眸子对上瑞秋那双仿佛紫水晶般剔透却傲慢的眼睛。
“S-3407,”他开口,嗓音因为之前的电刑还有些沙哑,“这是我的编号。”
“难听死了,”瑞秋皱起眉头,像是在评价一道难吃的营养膏。她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几步走到他面前。
她并不高,只到他的下巴,但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颐指气使,让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女王。
“塞缪尔,”瑞秋说出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代入的他应该叫的名字。
瑞秋抬起手,指尖近乎挑衅地戳了戳塞缪尔宽阔坚硬的胸肌,“以后,你就叫这个。”
塞缪尔垂眸,看着那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指,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折断这根手指,甚至扭断这个娇弱贵族少女的脖子。
但他没有动,他看到了瑞秋眼底那种纯粹的、毫无防备的恶作剧般的快意。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或者说,在这个被金钱和权力堆砌起来的温室里,她早已丧失了对危险的感知。
“……是,维兰小姐,”塞缪尔最终低下了头。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瑞秋来说,就像是得到了一款功能尚未完全开发的限量版全息游戏。
她开始热衷于对他进行“改造”,不单是□□上的,而是某种更恶趣味的精神驯化。
午后的阳光房里,一架漆黑的古董钢琴静静伫立在花海中央。
“手抬高一点,”瑞秋慵懒地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着气泡的合成浆果汁,“你的手是用来杀人的吗?这么僵硬。”
塞缪尔穿着一身繁复紧致的丝绒燕尾服,领口的蕾丝让他感到窒息,他坐在琴凳上,修长有力的手指笨拙地在黑白键上移动。
这对他来说,比在废土上徒手撕开一只变异蜥蜴还要困难。他通过房间里的数据库自学了乐理,但理论和实践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叮——”又是一个刺耳的错音,塞缪尔的眉头死死锁紧,额角渗出一层薄汗,甚至有一瞬间,他想砸烂这架该死的钢琴。
“如果不耐烦了,你可以把琴拆了,”瑞秋凉凉的声音飘过来,“不过那样的话,我就只能把你送回新雅典工厂,让他们把你拆了。”
塞缪尔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暴躁,再次落下手指时,动作轻柔了许多。
一段生涩,却勉强成调的《月光奏鸣曲》缓缓流淌而出。
瑞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她看着那个背影。宽肩,窄腰,即便被华服包裹,也能看出那底下蓄势待发的肌肉线条,一只被迫学会优雅的野兽。
比起这种静谧的时刻,她又有点想他流血流汗的样子。
三天后,庄园的私人训练场。“撕碎它,塞缪尔,”瑞秋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场中央,一台通体漆黑的安保型机械猎犬正发出低沉的咆哮,那是为了训练贵族护卫而特制的杀戮机器,钢牙能轻易咬穿两厘米厚的钛合金板。
塞缪尔**着上身,那些在新雅典工厂留下的伤疤已经结痂,呈现出一种淡粉色的狰狞。
他没有武器,唯一的武器就是那双拳头,机械猎犬猛地扑了上来,带着劲风和腥臭的机油味。
塞缪尔没有退,而是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狼,侧身,闪避,重拳出击。“砰!”
拳头狠狠砸在机械猎犬的合金头盖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鲜血从他的指关节崩裂而出,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他翻身骑在那台钢铁怪兽的背上,手臂肌肉暴起,一下,两一下,三下。
直到那台造价昂贵的机械猎犬彻底变成一堆废铁,还在滋滋冒着电火花,塞缪尔才停下动作。
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流过结实的胸肌,汇入紧绷的小腹。
他在阳光下抬起头,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杀意和野性。
他就那样看着高台上的瑞秋,像是献祭猎物的猛兽,在向它的主人邀功,又像是在无声地示威。
那一刻,瑞秋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喉咙有些发干,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栏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太……美了,那种充满生命力的、原始的、暴力的美感。
“勉强及格,”她强装镇定地评价道,声音却有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去洗干净,一身臭汗味,别熏到我了。”
塞缪尔眯了眯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失态。
原来,这位高高在上的维兰小姐,也并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她也会被某种东西打动,只要找对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塞缪尔变得越来越温顺,他开始接管瑞秋的生活起居,即使家里有顶级的智能管家,但他总能做得比它更好。
深夜,书房,瑞秋烦躁地将一本电子书扔在全息桌面上,“全是些无聊的社交辞令,那个罗斯切尔德家的小子简直是个蠢货!”
她抱怨着,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边的水杯,一杯温度恰好在四十度的红茶,适时地递到了她的手边。
没有加糖,只加了一片新鲜的柠檬,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甚至包括她的父母。
瑞秋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见塞缪尔正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
“你倒是……聪明得让人讨厌,”她嘟囔着,却还是喝了一口红茶。
“这里太闷了,”瑞秋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那永远完美、永远一成不变的星空。那是全息投影,在这个巨大的玻璃泡泡里,连星星都是假的。
“给我讲讲下面吧,”她忽然转过头,看着塞缪尔,“讲讲那些……真实的脏东西。”
塞缪尔沉默了一瞬,他走近了一些,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下面没有星星,只有沙尘暴停歇的时候,能看到暗红色的天空。”
“那里的蜥蜴有双头,还会喷出腐蚀性的酸液但是……”塞缪尔顿了顿,抬眸看着她。“在某些核废墟的缝隙里,会开出一种蓝色的小花。”
“它们有剧毒,但会在夜晚发出幽蓝的光,那是下面唯一的亮色。”
“就像……”他的目光大胆地落在瑞秋的脸上,在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上停留,“就像您的眼睛。”
瑞秋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的电流感瞬间窜遍全身。
那是……赞美吗?不,那不像是在赞美一个主人。
更像是一个男人,在审视一个女人,只有一种深沉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侵略性的关注。
“放肆,”瑞秋下意识地呵斥,但声音却软得像是在撒娇,她的脸颊泛起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谁允许你拿我和那种有毒的野花做比较的?”
塞缪尔没有道歉,他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是我失言了。”
他轻声说道,却并没有收回那句评价。
瑞秋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她看着眼前这个迷人的玩具。
这种感觉……有点危险,但该死的,她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