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东壁的字符在晨光中微微反光,表面一层细尘落定,遮住了半个笔画。陈砚的手指从竹片匕首上移开,将它插回袖中。他站起身,走到案前,铺开南越地形图。
纸面刚展开,急报就到了。
八百里加急军令,火漆封口,印的是章邯私符。
他拆开,只看了第一行字,眼神就沉了下去。
“南越密林发现工匠尸体,共十七具,心口皆插陨铁箭镞。”
陈砚把军报放在灯下,重新读了一遍。每一个字都清楚,没有修饰,也没有掩饰。这是战场文书的标准写法——只说事实,不加推测。
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三天前,南越方向传来惨叫,声音模糊,来源不明。当时他下令影密卫加强监控,但未动主力。现在,尸体出现了,位置正是五岭外洞窟附近,坐标七三九六二零。
和他标记的点一致。
他立刻命人备马,召云姜入宫。同时传令章邯:封锁现场,不得移动尸体,等医官到场再行处置。
云姜来得很快。她没穿惯常的灰布斗篷,而是披了件深色麻衣,药箱背在肩上。她进门时,发间银簪轻轻晃了一下。
“我看过军报。”她说,“要验尸?”
陈砚点头:“你去一趟。我要知道死因,也要知道那箭镞是谁造的。”
“章邯已经认出材质?”她问。
“他认为是赵高的东西。”
云姜沉默片刻,打开药箱,取出一副铜制手套和显微镜片。她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又放进几支试剂管。
“我会带回证据。”她说完就走。
陈砚没留她。他知道她不需要叮嘱。
他坐在案前,开始翻查匠籍营的旧档。那些被编入南越工程队的工匠名单一张张过目。手指停在第三个名字上。
这个人,登记时用的是假籍。户籍印章有轻微错位,像是临时伪造。
他提起朱笔,在名字旁画了个圈,写下“比对笔迹”四字。
一个时辰后,第二封军报送到了。
这次是章邯亲笔写的补充报告。
“尸体排列呈环形,头朝中心,箭镞插入角度一致,似有仪式感。拔出一支箭,底部刻痕清晰,确认为非制式兵器,工艺与中车府令所用陨铁相同。”
陈砚放下信,闭眼三秒。
这不是简单的灭口。
这是示威。
赵高在告诉他:我能碰你的人,也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但他犯了一个错——留下痕迹。
陈砚睁开眼,提笔写下两道命令:一是调取赵高近一个月领取的陨铁记录;二是彻查匠籍营所有图纸交接流程。
他刚放下笔,外面传来脚步声。
韩谈来了。
“姬妹的事……你还想问什么?”韩谈站在殿门口,声音低。
陈砚抬头:“不是我想问。是现在必须问。”
“她还在准备婚事。”
“那就打断一下。”陈砚说,“我现在就要见她。”
韩谈没动。
“你知道这会让她难做。”
“我也知道有人不想让她活到成婚那天。”陈砚站起来,“如果她是诱饵,那敌人一定会动手。可如果她是钥匙,他们就不会杀她,而是控制她。现在工匠死了,说明他们不怕暴露。这种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出手,是她体内藏着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韩谈终于点头。
半个时辰后,韩姬被接入宫。
她穿着未完工的婚服,裙摆还缺一道边线。进来时低头行礼,动作标准,没有多余言语。
陈砚坐在上首,问了些例行问题:饮食、作息、是否有陌生人接触。
她一一回答,语气平稳。
突然,她的声音顿住。
眼皮垂了下来,呼吸变慢。
嗜睡症发作了。
云姜就在旁边,立刻上前扶住她,从药箱取出细针,扎在她手腕和耳后。
韩姬的身体抖了一下,嘴却动了起来。
“他们不该碰灵渠……”她低声说,“水会倒流……星图错了……不能再往西……那里有眼睛……”
云姜看向陈砚。
陈砚盯着她嘴唇。
“继续说。”他对云姜说。
云姜又施一针。
韩姬的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音:“第三段堤坝……下面是空的……他们改了图……签章不是冯去疾的手笔……是仿的……真正的图在夹层……不要信西北走向……那是死路……”
话音落下,她彻底昏过去。
陈砚站起身,走到沙盘前。他的手指划过灵渠原定路线,在第三段堤坝处停下。
那里正好穿过一片沼泽地。
他转身对云姜说:“把所有图纸调来。特别是墨家工匠交的原始稿。”
云姜带人去了匠籍营。
两个时辰后,她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卷起的竹板。
“找到了。”她说,“这份草图看起来废弃了,但边缘有折痕,是反复打开过的。我用湿布敷开表层,下面藏了一张真正设计图。”
她把图摊在案上。
两张图并列对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原图避开了三处地下交汇点,而现行方案恰恰穿其而过。
更关键的是,原图上有七个标记点,对应星图投射中的异常区域。其中一个,就是尸体发现地。
陈砚看着图,一句话没说。
他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册子,翻到某一页。
上面写着:冯去疾本月批阅工程文书共十三件,其中七件由中车府令代转。
他合上册子,下令:“即刻停工。灵渠工程暂停七日。所有施工人员撤出第三段堤坝区域。”
他又写了一道密令给章邯:“派玄甲军接管工地,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你亲自去一趟,查看堤坝下方是否有空洞。”
命令发出去后,他坐回案前,拿起云姜带回的箭镞。
这是实物证据。
他需要让它说话。
他把箭镞放进显微镜下,调整焦距。
底部刻痕慢慢清晰。
除了“赵”字篆体,还有九节玉带钩的轮廓。
这是私人印记。
不是官造兵器该有的东西。
他把图像描下来,放入信封,盖上玺印,交给影密卫:“送去少府令衙门,当面交给章邯。告诉他,我要赵高过去一个月所有的物资申领记录,特别是陨铁使用明细。”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没松完,云姜又进来了。
“我在尸体胃内容物里发现了东西。”她说,“不是食物残渣。是一种粉末,混合了朱砂、骨灰和某种植物汁液。长期摄入会影响神志,让人产生幻觉。”
“和驿站墙上的字成分一样?”陈砚问。
“几乎一致。”
陈砚明白了。
赵高不仅杀了工匠,还先让他们服毒。让他们在清醒与混乱之间死去,甚至可能是在某种仪式中被引导着走向死亡。
这不是杀人。
是献祭。
他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把韩姬梦呓中的“眼睛”标出来。
三个点,连成三角。
正对着灵渠改道后的西北走向。
他提笔,在图上画了一条新线。
绕开沼泽,避开交汇点,沿着山脊走。
这才是活路。
他把新图卷好,放入匣中。
明天早朝,他会推这个方案。
但现在,他还不能睡。
他坐在灯下,开始整理证据链。
验尸报告、图纸对比、军情通报、物资记录……每一份都要归档。
他一边写,一边想。
赵高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动手?
是因为星图出现?
还是因为韩姬即将出发?
或者,两者都是?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一点:对方已经出招,就不能再等。
他必须抢在下一个尸体出现前,把路改过来。
云姜站在旁边,看他写字。
她没说话,只是把药箱重新检查了一遍。
外面天快亮了。
殿内烛火还在烧。
陈砚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你去休息。”他说。
云姜摇头:“我得守着韩姬。她刚才说的话,不是梦话。是记忆被触发。”
“什么意思?”
“她的身体记得那些信息。”云姜说,“有人把她当成信道。用某种方式,把秘密塞进了她的意识里。”
陈砚看着昏迷的韩姬。
她的脸很平静。
像一口井,底下藏着没人知道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下次她再发作,你要录下每一句话。”他说。
云姜点头。
陈砚最后看了一眼沙盘。
新路线已经标好。
只等明日朝堂一议。
他转身走向寝殿。
身后,云姜轻轻拉过一张席子,坐在韩姬身边。
药箱放在手边。
她从里面取出一支细管,装上新的试剂。
窗外,天边泛出一点灰白。
屋檐下的风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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