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演现场的空气油腻又浑浊。
汗味、廉价香水、还有满满的恶意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主持人是个小网红，脸上堆着假笑，声音透过劣质音响变得刺耳。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话题女王——林微小姐！”
他故意拖长了“热烈”和“话题女王”几个字。
台下爆发出哄笑和尖锐的嘘声。
林微没看他，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
她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脚步很轻，风一吹就能刮倒。
这副模样，彻底点燃了台下黑粉的兴奋。
“看她那要死的样子，装给谁看呢？”
“滚下去！别脏了老子的眼！”
“鸡蛋呢？准备好，我数一二三一起扔！”
主持人眼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对着麦克风，故作体贴地大声说。
“林微小姐，大家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今天就不为难你了，清唱一首你最拿手的歌，怎么样？”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了一秒，然后是更猖狂的爆笑。
谁不知道林微是个音痴。
让她在现场清唱，这是要把她的脸剥下来，再扔在地上踩几脚。
“好！清唱！就让她唱！”
“老子倒要听听，她能唱出什么鬼叫！”
人群开始起哄，无数只手蠢蠢欲动，捏着鸡蛋和烂菜叶，只等她开口。
后台阴影里，王海抱着手臂冷笑。
他就是要看这个场面，看林微被砸得满身狼藉，哭着跪下来求他。
聚光灯下，林微站定。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秒一秒地往下掉。
三分钟。
两分钟。
林微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像是燃起了看不见的金色火焰。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心口。
无视了主持人的刁难，也无视了台下那些扭曲的面孔。
她要唱的，不是这个世界的歌。
而是至高天之上，为阵亡天使送行的《安魂曲》。
林微微微启唇。
没有前奏。
一个不属于人间的音节，从她喉间逸出。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剑，瞬间刺穿了整个商场的嘈杂。
前一秒还在叫骂的男人，嘴巴张着，忘了要喊什么。
举着“林微滚”牌子的女孩，脸上的愤怒僵住了。
一个黑粉头子，已经将鸡蛋举过头顶，手臂肌肉绷紧，正要奋力砸出。
他的手，就这么凝固在了半空。
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定格。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
死寂。
一种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
这是什么声音？
它不像是从音响里传出的，更像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响起。
它没有歌词，只是一段悠扬的吟唱。
那旋律里有一种巨大的悲悯，像一只手强硬地探进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撕开了他们用冷漠和暴戾包裹起来的伤口。
那个准备扔鸡蛋的男人，眼前突然出现了多年前因癌症去世的母亲。
他想起来，母亲临终前骨瘦如柴的手，是如何吃力地抚摸他的脸，而他当时，却因为一笔生意亏了钱，满心烦躁，甚至没有好好看她最后一眼。
“妈……”
他喃喃自语，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那个举着牌子叫骂的女孩，脑海里浮现出高中时一个被她带头孤立的同桌。
她记得那个女孩总是低着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
有一次，她故意把墨水泼在了女孩新买的白裙子上，还和朋友们一起大声嘲笑她。
女孩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对不起……”
女孩的身体一软，手里的牌子“啪”地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一个为了房贷焦头烂额的中年男人，想起了自己夭折的第一个孩子。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想起了乡下那个再也没回去见过的奶奶。
暴躁被抚平。
戾气被洗涤。
那些被他们刻意遗忘的愧疚、悔恨、遗憾，此刻全被这歌声毫不留情地翻了出来，逼着他们去面对。
不知是谁第一个哭出了声。
紧接着，压抑的啜泣声，像是会传染。
人群中，一片又一片的人，开始哭泣。
有人捂着脸，任由眼泪从指缝里流出。
有人蹲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更有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舞台的方向，像是忏悔，又像是朝圣。
他们手里的鸡蛋、烂菜叶、牌子，掉了一地。
他们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在这一刻，他们只是卑微的罪人，被这神圣的歌声审判，灵魂都在颤栗。
舞台上，林微的吟唱还在继续。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的金焰却越来越盛。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余音在空气中盘旋，久久不散。
整个商场，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绝对死寂。
“啪。”
一声孤零零的掌声响起。
紧接着。
“啪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开！
那掌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夹杂着无数人劫后余生般的哭喊和尖叫。
“天啊……我听到了什么……”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骂她……”
“再唱一首！求求你！再唱一首吧！”
在山呼海啸般的狂热中，林微“看”到了。
无数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从台下每一个人的头顶升起。
那些光点像受到召唤的萤火虫，争先恐后地朝她飞来。
信仰之力！
是震撼、是敬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忏悔与崇拜！
金色光点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汇入后背那对几乎透明的翅膀虚影。
干涸的神力之源，得到了第一滴甘霖。
黯淡的羽翼被重新点亮，光芒虽然微弱，却比之前凝实了数倍。
心脏的绞痛消失了。
一股温暖的溪流，顺着四肢百骸缓缓流淌，修复着这具破败的身体。
她活下来了。
这堪称魔幻的一幕，被角落里一个美食博主用手机完整地拍了下来。
他本来是来探店的，此刻却手脚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手指，将这段没有任何剪辑的视频，上传到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
视频的标题他改了又改，最后打上一行字：
【我疯了？还是现场所有人都疯了？林微一开口，全场黑粉跪下痛哭！】
视频发布，不到三十秒。
点赞和评论，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
……
与此同时。
商场外的主干道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内。
封烬靠在后座，闭着眼，眉头死死拧成一个川字。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像是有人拿着钢针在里面搅动。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暴戾的情绪在胸口翻涌，他几乎要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
一缕歌声，若有似无，像羽毛一样飘进他的耳朵。
那声音，无法形容。
它钻进封烬的大脑，像一捧清凉的雪，瞬间浇灭了那股烧灼神经的刺痛。
盘踞他多年的头痛和失眠，竟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抚。
封烬猛地睁开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骇人的锐光。
他侧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静静站在舞台中央。
就是这个声音。
封烬的呼吸停了一拍。
“停车。”
他冷声开口。
司机一个激灵，立刻将车稳稳地靠边停下。
封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身影上，对前排的特助下达命令。
“去。”
“把这个唱歌的人，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