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内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观赏着这场戏剧。
但观赏和参与是两码事。
这场乐子的参赛者只有贺一子一人。
此时的他拳头握紧,但面色如常,内里不断长呼吸。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好像又回到了前段时间,在98中的难堪。
往好处想。
贺一子告诉自己,至少这回比上回好很多。
但这依旧是人格侮辱。
他再是让自己不要在乎,也无法忽视这个,就像是整个人被剥开,**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3万吗?”
贺一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丝嘲笑,不等对面的人回应,继续说。
“看来你把我当你同行了”
“你!”
说完贺一子不再理会,转身出了教室。
他需要冷静一下。
镜子中的人面无表情,水渍顺着眉骨、鼻梁、嘴唇来到喉结,划入衣服中。
他们早晚都会知道。
在98中校门口,他的父亲贺龙喝的醉醺醺,趁他不注意将他的书包抢过去。
贺一子看到贺龙的模样,当场脑子就炸了。
校园门口人来人往,多少熟面孔在附近驻足。
有些人过来说要报警,听见贺龙的话边不动了。
不是抢劫。
是家事。
贺一子一动不动。
不想和贺龙产生物理上的接触,眼看着书、卷子、笔散落一地。
就像是被剥皮的香蕉,他所有的隐藏所有的不堪在那一刻全部曝光在众人眼下。
贺龙将里面30多块零钱拿走。
“他妈的,你是不是偷老子钱了!”
——这些钱本打算买点肉吃的。
“老子没给你钱你怎么有钱呢?”
——尽管周围很乱,贺一子还是听到议论的人声涌入耳朵,有可怜,有嘲笑。
整个人碎一地,他们捡起他的碎片,又咬碎,吐到他的身上。
“老子都没钱了,扫把星,和你那个死妈一样晦气!”
——他听到照相机的声音,不要拍!不要拍!
可贺一子动不了,也不敢动,怕动一下,他们拍到的自己更全面。
一股血冲到脑袋上。
“你他妈的是不是老子的种,是不是你他妈认得哪个爹给你的。”
“贱人的孩子就是贱人。”
贺一子双手握拳,蓄足了力直奔那人脸上。
拳头被班任拦住了。
——不值当
他听到老师说。
——没必要为了解气搭上自己的人生。
说好听,是正当防卫。
说不好听,是儿子揍爹。
学校门口监控无死角,况且周围人都举着手机录像。
贺一子不愿回忆那时的无助,这段记忆被他刻意埋在心底。
但。
终究还是藏不住了吗?
贺一子将脸上的水擦干净,浑浑噩噩地转身。
前胸湿了,吸走身上的热流。
“怎么个事儿,走路不看道啊!”
二人相撞,开封的墨水撒了贺一子一身。
对面那人一点污渍没染上。
这男生也是高二的,和易淮之经常打球。
贺一子看见过。
“我跟各科老师对接了一下,咱们一轮复习已经结束……”
转眼一个月已经过去,树木枝芽长出一些,但远不及盛夏时茂盛,白日里天气转热,风扇和窗户一直开着,现在天色渐暗,晚风吹散暑气,带来一丝凉意。
贺一子敲门进来,校服搭在胳膊上。
旁边学生面无表情干着自己的事儿,没人注意,没人在意。
一阵阵凉风吹向只穿半截袖的胳膊,汗毛起了落,落了又起。
老师在讲台上继续讲着考试注意事项,去教室后面将电风扇开关关上,并示意坐在窗户旁边的同学将窗户关上。
打开空调。
“好了,自习。”
教室里翻书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拼命的查漏补缺,希望短短一个晚上就能将所有没掌握的知识点了解透彻。
易淮之也在学习。
——都省一了,还有什么好学的?
易淮之盯着贺一子的后背,身上没什么肉,风一吹来,衣服泛起涟漪,那人又在学习了。
在本上写什么呢?
易淮之戴上金丝镜框眼镜,眼神被藏在镜片后,整个人被修饰的柔和起来。
前段时间刚拿走的错题本,贺一子又买了一本。
——刚被羞辱完,还有心情学习?
昨晚易淮之学到凌晨三点多,他将贺一子的错题本翻看一遍,又找来相应题型,再次反应过来,外面的天已经带了点亮意。
易淮之看着自己所写的答案,心中想着——连那么简单的题都要记在错题本上,也没有很厉害。原来是我的假想敌。
——淮之,饿了没。
智能手表一振,易淮之收回视线。
——怎么了?
——刚才在走廊看到穷逼跟丢了魂似的,我把主任的墨水开盖顺过来,洒他一身,他屁都没放一个。”
——。。。
——我不饿
——哦对,咱不在物理实验室发现一个烤箱吗,我打算烤个地瓜吃,你吃就过来。
易淮之盯着贺一子的背影,脑子中生成一个点子。
——不好吧,你帮我烧点水,多烧几盆。
——干啥?
——洗衣服。
——物理实验室找你?
——对
易淮之没有立刻去物理实验室,他来到一楼,绕过监控。
将小铁丝卡住主控空调的继电器。
确保无法跳闸。
随后回到教室。
贺一子好久都没动了,在想什么呢?
易淮之猜
被当众羞辱?
还是校服被人故意泼墨水?
啪!
教室失去灯光,只能借着外面新生的月光。
屋里的亮度只够看清轮廓。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旁边的人问。
“学校电路太老了吧。”易淮之声音带着惊讶,面无表情回复。
“安静!”
老师在讲台上控制纪律,但效果甚微。
大家都享受着上学时间学校停电这一幸福时刻。
——我靠,吃不了烤地瓜了,水只烧开两壶。
——你还来不来
——你要是需要我开酒精灯继续烧水
——不
易淮之回完消息不再管振动的手表,老师在讲台上说断电突然,先放学。抬起眼他看到贺一子将校服塞进书包里,起身离开教室。
今晚这出大戏是他送给贺一子的礼物,而这份礼物的主人是他的礼物。
今晚贺一子没有办法再学校学习了。
他很好奇他在家是什么样的。
外面天被染成亮蓝色,贺一子穿着半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转校这么久,贺一子没跟任何人走的近,一些向他示好的也都视而不见。
易淮之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贺一子先去的菜市场,晚间菜打折,买了6块钱的秋葵又割了4块钱的肉。
易淮之在拐角听见价格的时候,十分震惊。
这么便宜别把人吃死。
他从来都没见过买肉以块为单位的人,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累吗?
他不理解,温饱都是问题,还这么要自尊,天天装的多么清冷。
3万是他家一年伙食费吧。
易淮之受不了菜市场生鲜混杂的味道,再多呆一秒都要吐出来。出来的时候一路憋气,指甲掐肉。
闻到新鲜空气猛吸一口。
不跟了,他提前在班主任那里要到贺一子的家庭信息,直接打了辆车提前蹲点。
天越来越黑,越走远路灯越稀疏。
下车的时候整个人更是陷入黑暗。
——靠!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刚下车,看不清路况,走两步一崴脚,没有疼痛感只觉得脚下软软的有种被包裹的感觉。
将手电筒打开,自己新买的鞋上满是黄褐色的泥土,刚坐的那辆出租车倒车时卷起一堆泥巴,全部崩到他的衣服裤子上。
易淮之站定,额头上的血管鼓起。
妈的!装什么装啊,被包养两个月他家这破房子都能买下来了
他也是有病,这烂人上回靠省一绝对是运气好。
生活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