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光柱虽已消散,但其带来的混乱,如同瘟疫般在魔宫中蔓延。
低阶魔仆和部分修为不稳的魔卫,在方才那狂暴的精神冲击下,或多或少都出现了神魂震荡、魔气紊乱的症状,轻者头痛欲裂,重者陷入癫狂或昏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神不宁的诅咒气息。
无妄殿因阵法最强,且谢无妄留下的禁制起了关键作用,受损最轻,但殿外广场和部分偏殿也一片狼藉。
影伯展现出惊人的决断力和掌控力,他迅速将无妄殿内受影响的人员隔离安置,指派亲信魔卫严密封锁各出入口,同时以谢无妄的名义,向魔宫各殿发出严令:即刻自查,镇压骚乱,收治伤者,严禁私下串联传播谣言。
然而,命令虽下,恐慌却难以立刻平息。尤其在其他几处也出现微弱波动的区域,损伤和混乱更为严重。沈知意通过灵觉感知,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哭嚎、痛骂和兵刃碰撞声。
影伯忙得脚不沾地,但每隔一个时辰,仍会亲自到沈知意所在的侧殿外查看,确认她的安全,并简短告知外间情况。
“夫人无恙便好。此番异动,乃贼子潜伏多年,暗中布下多处引煞之阵,以残缺魇魔骨为引,同时激发,意在制造大乱,其心可诛。”影伯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与疲惫,“尊上已有感应,传讯责令彻查,并已派遣血煞卫一部星夜兼程回援,不日即到。”
血煞卫,谢无妄麾下最神秘也最精锐的亲军,轻易不离他身侧。派他们回来,足见谢无妄对此次事件的重视,也侧面说明边境局势或许比他预想的更复杂,无法立刻脱身。
“影伯,那光柱中的怨魂幻影……”沈知意想起那恐怖的景象。
“是漫长岁月中,被地渊之力侵蚀、吞噬,或用于祭祀、炼制邪物的生灵残魂与怨念,被引煞之阵短暂聚拢显化。”影伯声音低沉,“其核心诅咒之力已被阵法吸纳转化,用于冲击各处关窍,只是这精神冲击与恐慌,却需时日平复。”
净化?沈知意心中一动。她的特殊能力,似乎对这类阴邪诅咒之力有奇效。
“我可否……帮忙做些什么?”她试探着问,“比如,照顾伤者,或者试着净化一下殿内残留的诅咒气息?” 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次事件,也需要在谢无妄不在时,为自己争取一些主动权和可能的庇护。
影伯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夫人有心了。殿内受伤的仆役,已由药师诊治。至于净化残留诅咒……夫人若觉可行,可先从这侧殿庭院开始,务必量力而行,若有任何不适,即刻停止。”
他答应了,但也划定了范围,仅限于无妄殿内,且要求她谨慎。
沈知意应下。她先去了安置伤者的偏殿,那里充斥着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她帮不上太多忙,只是用系统兑换的宁神符水掺入饮水中,分发给症状较轻的仆役,并温言安抚。她的出现和举动,让惶恐的仆役们情绪稍微稳定了些,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
随后,她回到侧殿庭院。空气中那丝令人烦恶的诅咒气息,在灵觉感知下如同灰色的薄雾,虽淡,却无孔不入。她闭目凝神,尝试调动体内那股清凉的气息。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和几次使用,她对这股力量的感应和引导稍微熟练了一些。
她将微薄的灵力与那股清凉气息混合,如同潺潺流水般缓慢释出,并非强行驱散,而是如同清水洗涤污迹,温柔地拂过庭院每一个角落。
过程缓慢而消耗心神,她能感觉到那些灰色“薄雾”触碰到她的气息后,如同冰雪遇阳,悄然消融,化作无害的细微灵气消散。
一个时辰后,庭院内的气息为之一清,连院中几株有些萎靡的灵草都似乎舒展了些。
一直隐在暗处观察的影伯,眼中闪过惊异。他亲自感应过,残留的诅咒虽弱,却极其顽固,寻常净化法术或丹药很难根除,往往需以时间或至阳至刚之力慢慢磨灭。
而沈知意的方法,看似温和缓慢,效果却出奇地彻底,且对环境和生灵无害。
“夫人此法……甚妙。”影伯现身,语气复杂,“不知夫人可愿将此法传授于宫中药师?虽不及夫人施展之神效,或可略作借鉴,加速宫中医治。”
沈知意早有准备,歉然道:“影伯,此法似乎与妾身体质相关,乃情急之下本能所为,其中关窍,妾身自己也尚未完全明了,恐难以言传。不过,妾身可尝试将调息凝神、引导那股气息的心得记录下来,或许能有些许助益。”
她将之归为体质特殊和模糊感觉,既展示了价值,又保留了核心秘密。
影伯点头,不再强求:“有劳夫人。”
接下来的两日,沈知意便在净化无妄殿内残留诅咒、偶尔探望伤者中度过。她的行为被限制在无妄殿内,但她的特殊能力,已悄然在殿内仆役和少数核心魔卫中传开,赢得了一些人心。影伯对她的态度也越发尊重,给予的修炼资源又丰厚了些。
然而,魔宫整体的混乱并未完全平息。其他几处受损严重的宫殿,传来长老们互相推诿、指责甚至小规模冲突的消息。一股“尊上久出不归,魔宫连生变故,是否气运有亏”的隐秘流言,开始在底层悄悄传播。
沈知意知道,这是有人在趁乱搅动风云。
第三日傍晚,血煞卫的先头小队抵达魔宫。他们仅有十人,皆身着暗红如血的制式铠甲,面覆恶鬼面具,气息森然冷凝,煞气盈身,甫一出现,便让喧嚣的魔宫为之一静。
他们直接接管了魔宫核心区域的防务与巡查,行事铁血高效,很快镇压了几处骚动,揪出了数名散布流言、行为可疑的低级魔修,当场格杀,悬首示众。
血腥手段立竿见影,明面上的混乱迅速被压制下去。但沈知意能感觉到,水面下的暗流更加湍急了。
夜晚,影伯再次来到侧殿,神色凝重:“夫人,血煞卫统领血枭大人奉尊上密令,需见夫人一面。”
血枭?沈知意心中一凛。血煞卫统领,谢无妄最锋利的刀,据说其修为深不可测,且只对谢无妄一人负责。
她被引至无妄殿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室内只点着一盏幽蓝的灯火,光线昏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站在墙前,似乎在观看墙上悬挂的魔域全图。
他未着铠甲,只一身暗红劲装,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血腥煞气,几乎凝成实质,让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沈夫人。”那人转过身,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沙石摩擦。他脸上依旧戴着那副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暗红色的眼睛。
“血枭统领。”沈知意稳住心神,行了一礼。
血枭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她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她颈间和双手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审视灵魂。
“尊上有令。”血枭开门见山,递过一枚血色玉简,“两件事。第一,碧落海之行提前。十日之后,尊上会在此地……”他指向地图上魔域东北角一处靠近无尽海的山脉标记,“‘断魂岭’汇合。夫人需准时抵达,影伯会安排护送。”
十日!沈知意心头一紧。时间比她预想的仓促太多。
“第二,”血枭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尊上问,夫人可曾察觉自身灵魄有何特异之处?尤其是……与地渊之力,或与清沅仙子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未察的关联?”
沈知意呼吸微窒。谢无妄果然怀疑了!而且直接将她的特殊与清沅联系起来!是因为她能净化地渊相关的诅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主这具身体里,难道真的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强迫自己冷静,迎上血枭审视的目光:“回禀统领,妾身失忆后,对此身过往一无所知。
至于灵魄特异……妾身只知偶尔情急之下,能生出一股清凉气息,可安抚躁动、驱散阴邪,但来源不明,亦无法自如控制。与地渊之力……妾身只觉那力量令人心悸恐惧。与清沅仙子……妾身毫无印象,更不知有何关联。”
她回答得半真半假,将问题推给失忆和未知。
血枭静静看了她片刻,那双暗红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他才缓缓道:“夫人所言,属下会如实回禀尊上。” 他将血色玉简放在桌上,“此乃断魂岭详细方位及沿途注意事项,夫人收好。十日后,断魂岭见。”
说罢,他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消失。
沈知意拿起那枚尚带一丝煞气的玉简,手心微微出汗。
谢无妄的疑问,血枭的审视,提前的行程……无不预示着,碧落海之行,绝非简单的寻药或找回记忆。它更像是一个精心安排的舞台,或者……一个残酷的试炼场。
而她,必须在十天之内,做好一切准备,去面对那位心思莫测的魔尊,以及碧落海无尽的凶险与……可能揭开的、关于她自己这具身体的真相。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