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要在卯时到达午门, 众位官员不敢贪睡,合眼打盹会儿便要出发。
天还是黑的。
姜悦娘睡梦中察觉到动静, 醒来后见正屋有光亮, 穿鞋下来, 她发现谢峤竟然穿着朝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可现在才寅时。
“王爷, ”她惊讶,“你这么早去衙门?”
她乌发披散,脸上还有睡意, 谢峤走过来抱歉的道:“还是把你弄醒了……我不是去衙门, 是去早朝,”手搭在她腰间, 掩饰不住的欢喜,“是小枢的意思,消息是午时传来的。”
姜悦娘立刻就明白了。
以前戚星渊尚是皇帝时,连诚明每日都会寅时起床,她会陪他一起用膳, 但后来这早朝就取消了,姜悦娘笑一笑:“难怪王爷如此高兴。”她知道谢峤十分关心戚星枢, “看来皇上是要重新振作了。”
谢峤却不能确定,他怕戚星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得看往后的发展。
“希望如此,”谢峤轻抚下妻子的脸颊, “你接着睡吧,我得走了。”
他转身出去。
午门外许多官员聚集,相熟的低头窃窃私语,都在猜测戚星枢的心思。
雷胜甫跟连诚明也站在一处。
“老师,你觉得他有何目的?”连诚明放低声音,“是否要当众处置谁?”戚星枢此前已经杀了不少官员,今日突然早朝,还能做什么呢。
雷胜甫皱眉:“如要处置,不至于拖到今日,他哪里有这么大耐性。”
可恨大燕竟落在此人手中,连诚明不甘心:“老师,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雷胜甫缓缓道:“诚明,只差一个时机。”
看来老师又寻到援手了,连诚明心生希望,也好奇是谁。
雷胜甫没有说名字,只道:“一曲高歌夕阳下。”
字谜。
连诚明瞬间就猜到了是谁,心想如果是这个人,也许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戚星枢除掉。
他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有位不远处的官员忽然跟另一位官员道:“快,敬王来了。”说完,他二人飞快的走上前,神情恭敬的迎接,恨不得行跪拜礼。
这种官场上的现象连诚明一直是不耻的,只是此刻心中滋味更是复杂。
因为戚星枢不早朝的关系,他与谢峤各自分管的事务不同,不会遇到,今日却无法避免。想到姜悦娘已成为他的妻,二人不知如何亲密,连诚明就难以平静。
雷胜甫理解,催促:“我们往前走吧,宫门应该很快就要开启。”
果然,他们刚走几步,门就开了,众位官员按照品级顺序依次进入。
听到远处的声音,砚田提起灯笼道:“皇上,该去太和殿了。”
戚星枢抬起头看看天色。
似乎天边有一丝丝的亮光,但离天亮还早。
年幼时,他也曾见过父亲这般去早朝,戚星渊牵着他的手恭送父皇,那时候,戚星渊目中露出的神情分明是极其向往的,那种向往驱使着他不择手段得铲除异己。
可惜,他白长了一双眼睛,竟什么都没看出来。
戚星枢望着这茫茫的禁宫,想到过往,突然间意兴阑珊,竟又不想去了。
“皇上?”砚田轻唤。
戚星枢手指抚着腰间玉带,脸上有种漫不经心。
直觉不好,砚田眼睛乱转。
董立也看出来了,姜还是老的辣,他低声说:“皇上若不想去,奴婢这就去告知敬王……”
舅父!
这个人把戚星枢瞬间涌上来的散漫又驱除了,他终于又开始挪动脚步。
砚田松了口气。
来到太和殿外,众位官员原地参见,声音在整座禁宫回响,似乎这座皇宫也孤寂了太久,难以忍受。
戚星枢目光只落在谢峤的脸上,笑道:“舅父跟我一起进去吧。”
官员们都听见了,一个个都暗道难怪那么多人巴结谢峤,这戚星枢完全是不把谢峤当外人。
谢峤却没有听从,弯下腰:“皇上,规矩不能乱。”
大庭广众,他希望这表外甥必须有皇帝的架势。
戚星枢知道舅父的意思,没有强求。
龙椅就在前方,但他也没有多看一眼,这东西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把椅子,他坐下去,看着官员们陆续入殿,站成了两排。
对于这位皇帝,有些官员感觉很是陌生,因暴君之名在外,对他惧怕的更不少,一时都不敢发话,谢峤见状第一次站出来启奏。
此后,气氛才逐渐正常。
晚上,连清去给谢峤请安。
因早上他出去的早,孩子们见不上面,故而晚上的礼节不能缺。
到书房的时候,就听到谢菡的声音:“爹爹,不知这鞋子合不合你的脚,我做了好几日。”
旁边的丫环补充:“姑娘从早做到晚,一刻都不休息,手指都被戳破了。”
真有孝心啊,她都不好意思打搅,连清站在外面听,芳草芳林都很诧异,只也习惯她的不同。
然而屋里的谢峤早已听见脚步声,扬声道:“是不是清儿?”
连清这才走入,严重反省道:“刚才听到姐姐送爹爹鞋子,我都没脸进来,我心想,我怎么就没有姐姐这份觉悟呢!太不应该了,爹爹,我对不住你。”
谢峤哈哈大笑,这孩子就是有趣。
看父亲如此的欢悦,谢菡瞪圆了眼睛,他看到鞋子都不曾这样笑!
“爹爹……”谢菡委屈,“你不喜欢我做的鞋子吗?”
“怎么会,”谢峤不能厚此薄彼,马上就换在脚上,“很合适,菡儿,没想到你的女红如此精湛。”
“都是娘教的,”谢菡不忘给生母贴金,“说起来,都是娘的功劳。”
谢峤的笑容淡了一些:“嗯,你确实学得不错。”
看来这继父对孟玉梅真的没什么感情了,连清心想,奈何谢菡还记挂她的娘,这是人之常情,可恨孟玉梅心思不正,她不能容忍。
连清笑眯眯给继父请安:“下回我给爹爹画幅画吧。”
“这当然好,”谢峤询问,“你打算送什么样的画?”
“猛虎下山,”连清拍马屁,“只有爹爹这样的威风才配得上。”
谢菡:……
有些地方她真的比不上连清!
谢峤却在想别的,故意往戚星枢身上引:“既然你要画画,不如画两幅。”
连清以为是他要:“不说两幅,十幅都行。”
“不,是送给小枢的,小枢很喜欢猛虎,你便多画一幅吧。”
为什么啊?连清呆住。
谢峤看她不情愿:“小枢今日开始主持早朝了,送副画给他当做鼓励。”他第一次早朝,能当场解决官员们的启奏,已经很不容易。
暴君居然早朝了,连清惊讶:“他为何会……”说着猛地想起戚星枢烤肉的事,暗想,这个人莫非真的反省过了?他不当暴君了?
“清儿,如何?”谢峤问。
难得见他有治好病的希望,连清也替他高兴,想一想答应了:“好。”
谢峤非常欣慰:“等画完了,你与我一起入宫,亲手送给他。”
连清:……
要不要这么隆重!
母亲还让她亲近戚星枢,可爹爹却只让连清给他画画,他们俩完全把自己给遗忘了,谢菡心头非常生气,正要插嘴,却见赵复进来禀告:“王爷,崇山侯求见。”
终于还是来了,谢峤道:“你们先下去吧。”
应该是有正事要谈,两个女儿连忙告退。
走出院门,谢菡憋不住了:“你别以为画了一幅画就有用了!”
“不知姐姐是何意思?”连清驻足。
那一张脸天生丽质,无需任何装扮,谢菡看在眼里,火冒到嗓子眼,刚才怎么看,爹爹都更喜欢,更关注连清!他似乎心思都在连清的身上,可是,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谢菡此刻早忘了母亲的叮嘱,恶狠狠道:“你姓连,你自己不清楚吗?就算再做什么,这都不能改变现实,你永远都不是我们谢家的人,哪怕爹爹允许你叫他父亲,他也不会真的把你当女儿的,你只是借住在我们谢家而已!”
声音铿锵有力,连清却是一片静默。
这孩子是终于爆发了吗?
只是在这里爆发不是傻子是什么?声音这么大,就怕别人听不见?
这个时候,她应该抹一把眼泪哭得背过气博取别人同情,还是高冷的看着谢菡,把她气得吐血呢?
连清正在犹豫。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为首的正是赵复,他路过的时候瞥了谢菡一眼,显然是听见了,谢菡心头一惊,但随后她就被赵复后面的那个少年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眉目俊秀,肤色极白,披着雪白的狐皮披风,容色竟不逊于哥哥。谢菡急忙调整表情,想露出一个微笑,那少年却擦肩而过,根本没有看她。
也没有看连清,但连清却惊喜的发现,那人是锦灯的哥哥,原来他是崇山侯,难怪锦灯身上有种傲气,竟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她心想,她得问问父亲,崇山侯是不是龙凤胎。
而沐璟走过去时,脑中却在回想着谢菡刚才那番话,暗道连清随母亲嫁入敬王府,原来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她这样的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欺负,怎么也不还击?
在宫里,她强迫他打叶子牌,把纸条贴在他脸上的劲儿去哪里了?
第32章
见沐璟走远, 谢菡开始后悔,她怎么那么冲动, 在这里就动口教训连清了?附近可是有下人的,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多嘴把此事告诉父亲, 那么自己……
可让她道歉不可能。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谢菡跺一跺脚快步离开。
连清心想, 她都还没有开始表演呢, 这就散场了?
芳草气愤的道:“大姑娘太不像话了,竟然这样对待姑娘,什么叫借住在谢府?王妃可是嫁给王爷的!”不是这里的客人, 那是实实在在的主母, 姑娘自然是谢家的人。
“算了,也许姐姐今日心情不好, 她平时不是这等样子。”连清幽幽一叹,“我们走吧。”
几人离开。
沐璟此时已到谢峤书房。
见到这个少年,谢峤微微一笑:“难得你没有钻牛角尖。”
他起初是不相信,可谢峤说的事确实疑点很多,按照戚星枢的行事方式, 他不应该放过自己,而是要斩草除根, 毕竟他曾为复仇去刺杀过戚星枢。沐璟后来就问了家中一位世仆,才知道谢峤没有说谎。
十几年前,父亲在京都时真的指点过戚星枢的武功,当年他才几岁, 自不记得。
“说此话为时尚早,”沐璟保持戒备,“我要见一见那些官员……曾博宣现在何处?”
戚星枢攻入京都后,他就失踪了。
谢峤道:“他籍贯是在交州的郁林县,曾博宣生怕皇上杀他,自然不会回交州,如今藏身于滨州。”
沐璟询问:“你为何会知晓?王爷也在寻找这曾博宣吗?”
“这曾博宣背叛同袍,不忠不义,我本也想处置他,后来得知你行刺皇上,更想将真相呈于你面前,好还皇上一个清白。如今你愿意亲自去查,再好不过。”
沐璟要了地址,忽然又问:“皇上是打算做明君了吗?”听说早朝了,他也是因为此事才决定今日来谢府。
谢峤斟酌言辞:“皇上当年受戚星渊蒙骗,深受打击方才不理朝政,但他已有改变。本王相信他会成为明君,但这需要诸多臣子的支持,就像崇山侯你。”
是吗?
沐璟想起戚星枢的所作所为,并不乐观,淡淡道:“我先去一趟滨州。”
他告辞而去。
行到院门前的那条路上,连清早已不见,沐璟驻足片刻,心想这关他什么事呢。
然而刚才两位姑娘的对话却被扫地的丫环听得七七八八,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到季嬷嬷耳中。
季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奴婢,为这事也犹豫了下,她想到谢峤与姜悦娘的关系,还是决定告诉老夫人。谢峤是男子,内宅的事原不用他插手,老夫人不一样,这谢菡从楚州过来,现在正式成为谢府的大姑娘,那也是关乎谢府的脸面的。
她一五一十说与老夫人听。
老夫人讶然。
大孙女看着挺乖巧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可能是在书房受了王爷的冷落……”季嬷嬷猜测。
老夫人皱眉。
比起谢菡,连清长得更好看,也会说话,姜悦娘又得谢峤的喜欢,可能这儿子是对连清颇为疼爱,但谢菡也不应该恶言恶语,这又岂是连清的错?她一个小姑娘,本就是姜悦娘领养来的,身世可怜,恐怕心里不知多难受呢。
老夫人就把连清请来,安慰她:“菡儿在楚州待了十几年,不曾在你父亲膝下,性子是有点鲁莽了,你莫介意。清儿,我可是把你当孙女的,与菡儿并无区别,你父亲也是一样。”
就说嘛,肯定长辈们会知晓。
连清道:“祖母是为前日的事情吧?姐姐只是一时之气,不是存心的,我明白。”又反省自己,“当日也是我忽视了姐姐,只与父亲谈论画画,因要送给表哥,话多了些,以后我自当注意。”
这孩子多好,还把错揽到自己身上,老夫人更加怜惜她,送了她几样首饰当做补偿。
其中两只簪子上都镶嵌了极大的南珠,圆润光泽,谢菡瞧见了忍不住心里又泛酸。
那天她只是说了几句连清,老夫人就送这么好的首饰,老夫人怎么不想想,她待在楚州又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与父亲分离了十几年,结果一来京都,父亲就另娶了,还把连清认作女儿!
谢菡越想越生气,把手边的茶盅扔在地上。
在身边服侍的丫环锦兰急忙把地扫干净,安慰道:“只是几样首饰罢了,姑娘又不缺……姑娘可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如今那二姑娘是讨巧了些,但出嫁一事上绝对比不上姑娘,那么多名门望族,姑娘可是挑花了眼呢,二姑娘就不行了。”
那倒是,谢菡心里舒服了点,她一定要嫁给连清嫁不成的男子!
不过说起来,最近见过的公子虽说都出身富贵,可容貌似乎都很一般,完全比不上哥哥。
没办法,身为龙凤胎,她自小就看着哥哥长大,不知不觉其实眼光已经很高了,谢菡脑中忽地晃过一个身影,那个人不止长得出色,身份还是侯爷,如果是他……谢菡突然间心头一喜。
这样的话,连清肯定比不上!
但连清这种人善于勾搭,像哥哥不就被她收买了,那天她也看到崇山侯的,说不定生了什么心思呢,谢菡叮嘱锦兰:“你派人盯着她一点。”她要开始提防连清了。
连清确实也在惦记沐璟,在献上画的时候就问谢峤:“爹爹,上回那个崇山侯,爹爹可记得?”
沐璟?
谢峤的目光定在画中的猛虎身上,深深为这女儿的画功震惊:“你画了几日?”
姜悦娘也在旁边,笑着道:“王爷不必惊讶,清儿学画画可是学了十几年了,自从五岁起……”她忽然顿住,都是连诚明教的。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
京都有名的才子,谢峤有点不悦,但他遏制住了,谁让自己晚一步,让姜悦娘嫁给连诚明了呢!
“画得栩栩如生,这猛虎的神韵全都出来了。”谢峤让赵复把画挂去书房。
连清却想,他怎么不回答自己呢,又问道:“爹爹,崇山侯……”
“哦,你怎么问起他?”谢峤不好装听不见,其实连清一问起,他就感觉不妙。
“我当日见到他,感觉有些眼熟,我想问爹爹,他是不是有个龙凤胎妹妹?”
谢峤惊讶,这是什么问题。
他并不知沐璟是男扮女装混在宫里的,只知道他去太极殿行刺。
谢峤松了口气:“从不曾听说。”
是吗,连清奇怪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等不是双胞胎却那么相似的人?该不会他有个妹妹流落在外,他自己都不知吧?连清非常怀疑。
因为她实在不好理解。
谢峤问:“清儿,给小枢的画也画好了吗?”
“画好了。”
“明日随我入宫。”
连清:“……哦。”
姜悦娘对此有疑问,等女儿走后她说:“怎么又要让清儿入宫?”
“她画的,当然亲手送比较好。”
姜悦娘犹豫:“王爷,你可觉得皇上对清儿……”
谢峤一愣,心想妻子还是敏锐的,他沉吟片刻:“悦娘,有件事我不该瞒你,小枢确实心悦清儿,他为了清儿甚至都早朝了。”
果真如此!
姜悦娘手指微微攥紧:“王爷,你是想把清儿嫁给皇上吗?我怕清儿……”之前她为连清便可以付出一切,现在仍未改变,“如果清儿不喜欢皇上,我希望王爷不要强迫清儿,你可以答应我吗?”连清曾这样请求过她,她一定会做到的。
妻子目光坚毅。
谢峤岂会不明白她的心,她是真心的疼爱这个女儿,以至于可以牺牲自己。
“我答应你,但是悦娘,我也希望你可以给小枢时间。”谢峤握住她的手,“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让清儿心悦。”
想起戚星枢的经历,想起连清吃烤肉的样子,姜悦娘心头一软:“好。”
谢峤笑了。
第二日,他便带连清入宫。
好一阵子不见,戚星枢心里有些雀跃,但见到连清时,面上是冷静的。
砚田暗想,就不知道笑一笑!
他上去捧住画:“皇上,这是连姑娘送你的。”
谢峤在旁解释:“清儿得知你三日一早朝甚为辛苦,画了一幅画作为鼓励。”
明明是他的意思,怎么说成自己的了?连清无语,感觉继父有点怪怪的,他难道是觉得他们之前的关系太过不好,想缓解一下?
那也是好意,连清上前行礼道:“表哥勤于政务,乃万民之福,我把画敬献表哥,希望表哥能再接再厉,创我大燕辉煌盛世。”
说得一板一眼的,戚星枢嘴角一翘问:“你画的何画?”
“是一幅猛虎图。”
说起这画,谢峤就想笑:“清儿画了两幅,一幅是猛虎下山,送与我了,这一幅,由她与你好好讲解,”他借故出去,“早上水喝多了。”
连清:……
不要这时候留下她一个人啊!
可谢峤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清有点不安,眼见戚星枢把画在案上展开,默默祈祷:千万别犯病,千万别犯病!
画中确实是有一只猛虎,只是那猛虎与威风无缘,竟然趴在一片花草中惬意得在打盹,它的眼睛微微眯着,身上斑斓的虎皮沐浴在阳光下,尤为的艳丽。但这并不是最荒谬的,荒谬的是,猛虎身边还围着一群小鸡。
黄色的小鸡也很悠闲,在猛虎身边啄着草中的东西吃。
戚星枢讶然,这叫猛虎吗?
他问:“画小鸡是何意?”
要说这幅画也是花了她不少心思的,只是她本想在谢峤在场的情况下说,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猛虎虽有威风之仪,但也可以心怀慈悲。小鸡弱小,猛虎强大,但猛虎却可以选择不伤害小鸡,和平共处。”
暴君也可以做仁君嘛!
完全没想到连清会说出这番话,戚星枢的手指抚在那猛虎的身上。
连清其实把它画得很美,他第一次见猛虎也有这样动人的时刻,还有那小鸡,他此番看着,心头真的有种难得的平静。
戚星枢道:“你过来。”
连清一吓,心怦怦直跳,他不会真的要犯病吧?她小心的道:“表哥要是不喜欢的话……”
哎呀,好怕,她自己现在可不是只小鸡?而戚星枢是能一口咬死她的猛虎。
“过来。”戚星枢看她慢吞吞的,眯了眯眼。
连清只好挪过去。
结果一走到他身边,戚星枢就把手放在她发顶,轻轻一抚:“画得很好,”并且解下腰间玉佩赏给她,“朕很喜欢。”
连清:???
这猛虎真的不吃小鸡哎,还给她摸头杀!
第33章
看连清呆住, 砚田提醒:“连姑娘,皇上的赏赐, 快些收下。”
她回过神, 双手接过玉佩。
这玉佩并非羊脂玉, 而是一种黄玉,有点像蜜蜡的颜色看起来厚实温暖, 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 狮面牛身脚下带火,象征福瑞,一般都是送给男孩的。
连清感觉很值钱, 心想皇帝就是阔绰啊, 送一幅画居然就能得到这种美玉。不过姜家也有钱,她不贪, 推辞道:“表哥,画是我的心意,可不是想要什么赏赐。”
“赏你就拿着,啰嗦什么?”戚星枢生怕她不要,语气严厉了些。
连清不敢拒绝了, 打算放入袖中。
戚星枢却道:“挂在腰上。”
连清:……
这玉佩可是男人佩戴的,她一个姑娘家戴了多不合适啊, 可跟皇帝能说什么理?连清心想,回去就摘下来!
看她听话,戚星枢叮嘱:“不许弄坏……”说着想起一件事,“朕之前送你的面具还在吗?”
就知道他会问起, 连清很庆幸:“当然在了,我让丫环放在箱子里的。”这么吓人的东西平常绝不会看,那是保管得完好无缺。
戚星枢表示满意。
连清没有把它扔了。
他的目光又再次回到那幅画上,想起砚田说的,连清是才女,可见此话不假。看来连清那时在宫里是故意隐瞒才华,她确实一点不想杀了自己,也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连清这时却看到了御桌上的奏疏。
排的整整齐齐,起码得有上百,她惊讶的问:“表哥,你还开始批阅奏疏了?”
“是,”戚星枢低头看她,“你觉得朕这样好吗?”
眸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叫连清微微一怔,她点点头:“当然好了。”
肯定比做暴君好啊!
戚星枢就笑了。
他真的难得会笑,有一次是受伤醒来捏她的脸,突然笑得厉害,还有一次是她骂雷胜甫,他也是大笑不止,像个真正的神经病,但现在这笑是浅浅的,好像水面泛起的涟漪,荡漾的不行。
说实话,这人真心长得不错,连清差点被他的笑迷住。
就在这时谢峤返回殿中。
见二人亲密的样子,谢峤很欣慰,只要表外甥能保持下去,早晚会让连清动心。
“清儿,既然已把画送与皇上,我们也该走了。”
这么快就走?戚星枢道:“舅父不留下用膳吗?”
谢峤瞄一眼奏疏:“小枢,你要处理政事,我们不便打搅,等过年再聚吧。”
表外甥虽说有所改变,但能改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又故态复萌,这是不好确定的,谢峤不能功亏一篑。他不给戚星枢挽留的机会:“与母亲也说好了,午时要回去,小枢你忙吧。”示意连清告别。
连清照做。
戚星枢肚子里有气,奈何他现在要扮明君,早朝要上,奏疏要批,才能让表舅相信他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这样他才好去提亲,不然表舅肯定会拒绝。
当然,他也可以强来,他是天子,什么样的女子不能要?可这势必会伤了感情。
偏偏谢峤是这世上他最亲的人了,戚星枢忍着火气看他们离开。
砚田发现主子立刻就变脸了,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垂下头。
戚星枢拿起奏疏看,看了会儿就放下,恨不得扔得远远的,他夺走戚星渊的江山,并不是想要这皇权,不过是为了复仇。
如今仇也报了,戚星渊也被关在冷宫,他心愿已了,要不是遇到连清……这江山就算给了舅父又如何?
戚星枢很是烦躁。
董立见状,轻声道:“皇上,要不要奴婢把连姑娘的画挂起来?皇上看,是挂在这书房还是内室?”
她亲手画的,当然是要挂在经常看到的地方。
戚星枢指指右手边:“就挂那里吧。”一转头就能看见。
董立让砚田帮忙。
砚田踩着凳子上去挂,戚星枢在下面指挥,直到挂得端端正正,没有一点歪斜了方才满意。
弄了一身汗,砚田擦擦额头:“连姑娘的画真是奇特,奴婢从未没见过这样的猛虎。”
与舅父一样,连清也希望他做个好皇帝吧,戚星枢捏捏眉心,坐下来继续批阅奏疏。
却说那二人坐马车回家,谢峤很快就发现连清身上的玉佩。
“小枢送你的?”
“是,”连清很无奈,“我不想要,奈何他非得赏赐,只好收下。爹爹,你瞧,这玉佩与我也不配,哪有女孩子戴麒麟的?”
那是周琼在戚星枢三岁生辰时送的礼物,当时她说要一枚好看的玉,这玉还是他替她找来的。
这些年,他一直把周琼当做亲妹妹看待,从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结果仍被戚星渊母子利用,让先帝相信他们有染,以为整个谢家都在欺瞒他。
谢峤暗叹一声。
“既是小枢送的,你便收好吧。”他没有告诉连清,这对戚星枢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希望有一日戚星枢能自己告之。
连清本来也不想戴着,马上摘下来放入袖中。
谢峤目光一动,忽然问:“清儿,你觉得小枢应该娶什么样的皇后?”
哎呀,这是要祸害谁啊?
虽说戚星枢有变好的趋势,但他还是皇帝啊,做皇帝的妻子那就是浪费青春,浪费生命。连清道:“我看表哥也不想娶妻吧?宫中佳丽如此之多,未见他去宠幸谁。”
“也许是没有心悦的,”谢峤追问,“清儿,你看小枢会心悦那种姑娘?”
那宫里的姑娘燕环肥瘦,什么类别都有,偏偏戚星枢没一个看上的,连清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喜欢男人吧,好男风?
她没有把这个猜测告知谢峤。
断袖之癖在任何时代,对家人来说都不是什么欣喜的事儿,谢峤如何能接受?
“可能是姻缘未到,等表哥哪日遇上了,爹爹自会知道表哥会心悦谁。”连清安慰谢峤。
这孩子平时很聪明,为何现在竟一点看出表外甥对她的感情?谢峤头疼,如果他去挑明,始终是不美。
其实也怪不得连清。
她一直把戚星枢当作神经病,怎么会想到他会有喜欢别人的一天?
他不去弄死别人就很好了!
回到王府,连清把玉佩交给芳草:“千万别弄丢了……跟那面具放一起吧。”
谢峤怕碍事,只带了连清去,但芳草在宫中多年一眼就认出此物,惊讶道:“这是皇上佩戴的。”
“是,他赏给我了。”连清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值钱而已,毕竟有钱的富贵公子,哪一个不戴玉佩的,这是一种风气。
芳草托着玉佩:“皇上被调去青州前便戴着此玉,回来后仍在腰间,那可是相隔数年呢。”
这说明打仗的时候没心思打扮,没闲工夫换饰物。
连清摆摆手:“拿去放起来吧。”
芳草总觉得有什么,拧着眉打开一个檀木盒子,将玉佩放入。
谢府仍旧陆续有请帖来,老夫人一时也不知该选谁当谢菡的夫婿。
她把谢菡请来,还有姜悦娘,当着她们的面询问。
谢菡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样:“全凭祖母与母亲做主。”
“悦娘你说呢?”老夫人问。
姜悦娘自然不会真的做主的,她笑着道:“我看有好几位公子都是品学兼优,家世也相当,只不过,还是要看菡儿。夫妻相处重在感情,如果二人不相投,始终是一种缺憾。”
她自己就是一个实例。
老夫人赞同:“菡儿,你自己说呢?”这孩子上回这么对连清,老夫人本想训斥一顿,但想到她在楚州十几年未见到一面,到底还是没忍心,也许真的只是一时之气,她希望这孙女儿内心是善良的。
谢菡红着脸:“祖母,这叫我如何说出口……我才疏学浅,也不会看人,只知道,样子必得要俊俏的,”羞答答,“好像哥哥一般。”
有那么俊的公子吗?老夫人跟姜悦娘面面相觑。
看她们都猜不出来,谢菡差点就要提醒了。
老夫人笑:“那就再看一看吧,马上要过年,年前定也来不及。”
从上房出来,谢菡心想可能是那崇山侯没有来提亲,老夫人不知,但父亲是知道这个人的,她得旁敲侧击下才行。
行到院门口,锦兰匆匆而来,颇是激动:“姑娘,奴婢刚才听到一件事!”
“何事?”谢菡问。
锦兰低声道:“有个奴仆喝醉酒说出来的,原来二姑娘曾被选为秀女入过宫,在那宫里待了数月才放出来呢。”
什么?
谢菡极为震惊,还有这种事?
她很快就笑出声来了。
难怪戚星枢会给连清烤肉吃,连清肯定是戚星枢的人,不然如何解释?可惜戚星枢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没有封妃,也没有娶之为妻,还将她送了出来。
那天,应该是看在往日的情面才做这种事吧?
连清啊,是被戚星枢抛弃的女人,早就没有清白了,这样的姑娘,竟然还想嫁人?
她该被送去庙里!
就在谢菡感觉自己抓到连清的把柄之时,孟玉梅入府来探望她。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必然要插手。
“菡儿,为娘看靖远侯府的公子不错,如果你祖母,父亲再问起,你便提他。”靖远侯是世袭罔替的,那独子将来自然也是侯爷,最紧要的一点,周立山是匡扶戚星枢成为新帝的重臣之一,以后不管是戚星枢还是谢峤掌权,他们周家的富贵不会减。
听到这话,谢菡心都凉了。
那天她随谢峤去狩猎,周立山就是认错龙凤胎的人,别说他儿子周元昌了,他们都走了,还追上来要送野味,想讨连清的欢心。
母亲为何要让她选择周家!
第34章
看谢菡满脸不悦, 孟玉梅皱眉。
为了这个女儿, 她多方调查就为谢菡嫁个好人家, 从此锦衣玉食, 富贵一生, 结果女儿不领情。
“菡儿,那周元昌何处不好?他是周家的独子,以后必定会继承爵位,如今也不打仗, 他有靖远侯的支持, 做个指挥使或者统领都不难,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最好的人选了。
谢菡嫌弃道:“娘, 那天狩猎我见过他, 巴巴的盯着连清看,这种人我才不要!”
有这回事?孟玉梅怔了怔, 心想连清是太过好看了, 也难怪,但这不影响谢菡嫁人。
“菡儿, 只是看几眼罢了, 不表示就愿意娶,他们周家没有来提亲吧?”
那倒是……
谢菡沉默。
孟玉梅继续劝说:“菡儿,你与王爷分开这么多年, 能有多少感情?虽然我让你争取,可他到底娶了新妇,以后也不知会否再有孩子, 你一定要替自己的将来打算!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
谢菡心头一惊。
母亲说得没错,父亲很喜欢那姜悦娘,指不定哪日真的会还有孩子。
如果是女儿就罢了,是男孩……
谢菡咬唇:“娘,我晓得了,只不过,”她不甘心的问,“非得是周家吗,娘,我听说京都有不少侯府呢,像崇山侯……”
崇山侯?孟玉梅不屑的一笑:“我知道这崇山侯府,往前也算风光,但老崇山侯一死,他儿子到现在都没有个职务,不过占着个侯爷的虚名罢了。”
没有实权,什么都不是。
谢菡噎住,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孟玉梅道:“菡儿,为娘说的话你记住了,你父亲心中对你有愧,如果你想嫁给周元昌,只要他在周立山面前暗示一番,周家应该就会答应。”
周家父子没那么傻,与谢府结亲求之不得。
母亲走后,谢菡在屋里踱步。
因为周立山与谢峤关系好,那天狩猎前就在一处,周立山长得五大三粗,像个屠夫就算了,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五官只能说端正……母亲怎么就看上他们周家了?京都就没有比周家更合适的人家吗?
谢菡想来想去,跑去找谢修远。
得了父亲指教,谢修远正在练习剑法,他已经能把一套的剑招都使出来,就是熟练度不够,力气也不够。
“哥哥!”谢菡大叫。
谢修远停下来,擦擦汗问:“怎么了?”妹妹看起来很焦急,走过去问,“出了何事?”
谢菡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控诉:“刚才娘来过了,让我嫁给靖远侯府的公子周元昌。”
谢修远记得他,狩猎时得了重赏的。
“他骑射功夫很好,听说马上要出任副指挥使。”
那又怎么样?谢菡道:“我不喜欢他。”
“为何?”谢修远把剑插回剑鞘,“说与我听听。”
“他长得……”谢菡摇头,“长得实在不好看!”
谢修远:……
“人不可貌相,妹妹。”谢修远觉得妹妹自己就很介意别人在乎容貌,怎么现在她也如此挑剔了,“男儿家要看的是有担当,有才能,长相过得去就行,我看那周元昌挺好的。”
谢菡气得扯帕子:“哥哥,反正我不喜欢,你是不是想跟娘强迫我嫁给他?”
“当然不会,”谢修远笑了,安抚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能依靠外貌就去否定一个人。不过如若真心不喜欢,另选一人便是。”
“可是,母亲就指定他了。”谢菡拉拉他袖子,“哥哥,你帮我想想,可还有更合适的人家?”
谢修远拧眉:“我也才来京都不久,终日与父亲学习武功,对外并不熟悉。”
谢菡叹气。
看她很心烦的样子,谢修远道:“或者就让祖母与父亲母亲来选,你也未必要听娘的……菡儿,我相信祖母他们会真心替你考虑。”
真心?祖母的话她还相信,可父亲还有姜悦娘,她是不信的了。
父亲明显把连清看得更重,至于姜悦娘,上回嘴里说得好听,什么让她自己选,其实就是不肯花力气。看着吧,轮到连清,姜悦娘肯定比谁都要走得勤快,务必把连清嫁到名门望族去。想到这里,谢菡噗嗤一笑:“哥哥,你知不知道,连清之前做过秀女。”
其实这事儿很多人知,只是连清被放出来,众人都觉得连清肯定是清白的,不然凭戚星枢跟谢峤的关系,她早就被封后了,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风言风语也是有的,就是没有谁敢到处胡说,怕掉脑袋。故而谢菡入京之后,一直不曾听谁提起,以为是稀罕事。
谢修远当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有点惊讶。
谢菡幸灾乐祸:“她早就失身于皇上……”
“菡儿,”谢修远忙打断她,“你浑说什么,不要信口开河!”
“我怎么浑说了?”谢菡恼火,“哥哥你那天也看见了,皇上给她烤肉呢,他二人若不是这种关系,皇上会这样吗?”
谢修远不信。
如果是的话,戚星枢必然会给连清名分,不会让她归家,谢峤也不会允许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存在。
“他们只是兄妹情,”谢修远纠正妹妹,“就像你我一样。”
怎么每次提起连清,哥哥都会偏帮?谢菡心里很不是滋味:“什么你我,你现在根本不把我当妹妹了,连清才是你妹妹!”
“菡儿,你在说什么……”谢修远皱眉。
谢菡眼角发红:“你自己明白,哥哥你变了,我以后什么都不会跟你说了!”
她气得跑远。
谢修远看着她的背影,很是痛心。
以前妹妹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到京都就性格大变了?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连清?连清那么乖巧懂事,妹妹就不能跟她和睦相处吗?
谢修远捏了捏眉心,感觉一阵头疼。
而此刻的连清正在画画,画得不是山水,而是人像。
芳草在旁边磨墨,觉得甚为眼熟,等连清画完最后一笔,她惊讶的道:“姑娘,你画得是锦灯啊?”
作为千金小姐在冬日是最为无聊的,外面寒风阵阵,不能出去赏花,不能出去散步,如果再不走亲访友的话,便只能呆在屋里。
连清正好对沐璟一事不解,闲下来就画了张画像出来。
芳林也凑过来瞧:“姑娘真厉害啊,画的与锦灯一模一样!”
连清自己也很满意,又拿来一张宣纸:“我再画一个人给你们看。”
芳草继续磨墨。
这回连清是画了一个少年。
少年披着狐皮披风,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仿佛要从画中破空而出。
两个丫环都看呆了。
“你们觉得眼熟吗?”连清问,狩猎时没有带上她们,她们没看到崇山侯,而那天在院子里,匆匆一瞥可能也瞧不清楚。
芳草凑近了看,恍然大悟:“像锦灯呢,姑娘,你是画了锦灯着男装吗?”
果然是很像啊,芳草马上就看出来了。
“不,此人是真实的,他是崇山侯,”连清道,“我有日在街上碰见他,以为锦灯是他妹妹,结果他说他没有妹妹。”
芳草跟芳林面面相觑,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吧?”
芳草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是姑娘,崇山侯为何不承认自己有妹妹呢?会不会锦灯真的不是他妹妹?另有其人?”
那个少年回答她的时候面色冷漠,也许是真的没有妹妹,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跟锦灯是有关系的。
“会不会是堂妹?”连清手指敲着书案,谢峤说没有龙凤胎,那可能是比较亲的亲戚。
“说起来,锦灯也是古怪,”芳草回想着道,“奴婢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不合适做宫女,长得个高不说,倒个水都别扭,似乎没有伺候过人,不过后来倒是学得挺快,与姑娘也颇投合。”
投合?连清心想,锦灯每每单独与她在一起,都是在催着她去弄死戚星枢。
哪里投合了?
要不是她壮着胆子阻止锦灯,锦灯早就被戚星枢杀了,还连累他们整个扶玉殿。
就是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锦灯后来莫名消失,奴婢也奇怪,”芳草继续道,“今日姑娘提起,当真是一头雾水。”
是啊,这真是个谜啊!
就在二人思来想去之时,芳林突然道:“姑娘,会不会锦灯就是崇山侯?”
啊?
连清噗嗤笑了:“这怎么可能,锦灯是女的,崇山侯是男人,他如何假扮?”
芳林指着崇山侯的画像:“奴婢有日看见锦灯在刮眉……其实这两张画像,除了眉毛外,别的并无不同,姑娘你看。”
连清霍得站起,看向这两张画像。
确实是……
“姑娘你想啊,大姑娘跟大公子也是龙凤胎,但长得并不相似,现在这两个人一模一样就只有这种可能了。”芳林道,“锦灯又那么高。”
芳草不敢相信,辩驳道:“锦灯没有喉结!”
“……”芳林一愣,好似是没有。
连清心想,不止喉结没有,胸也没有!
莫非那时的锦灯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连清:我叫你一声锦灯你敢不敢答应。
沐璟:你想多了。
戚星枢:你那么闲不如来找我。
连清:不!
戚星枢:呵呵。
第35章
而此时的沐璟正在滨州, 依据谢峤给的地址, 他很快就找到了曾博宣。
当初曾博宣从旻州逃回, 便是告诉他, 沐峰乃戚星枢所杀, 因曾博宣是巡抚,他深信不疑,结果没想到……
沐璟一脚踢开那院子的大门。
曾博宣奸诈狡猾,毫无义气, 但逃命的本事是一流的, 在旻州时能捡回一条命, 戚星枢攻入京都时, 他又趁乱从城内逃出, 四处流窜最后选了滨州居住。
只是没想到这处地方会暴露,曾博宣狗急跳墙想从后门溜走, 却被一支箭给阻挡了。
那箭插在门板上, 尾端的羽毛不停颤动。
没有一个护卫过来,想必都被解决, 曾博宣心知不妙, 转过身请求道:“这位小爷,你想要钱财我屋里头都是,箱子你尽管抬去, 只求你饶我一条性命!”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谁要你的臭钱?”沐璟一声大喝。
曾博宣抖抖索索的抬眼,只见这少年眉清目秀, 似曾相识,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沐公子?”
沐璟见他认出来了,用力一甩,令他踉跄了好几步。
“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他问。
曾博宣眼珠乱转:“沐公子……不,侯爷,我之前不是与侯爷说了吗,是被那逆贼所杀……”
“是吗?”沐璟眼睛眯了眯,“好,我这就带你回京,让你与他对质。”
曾博宣吓得差点瘫倒。
这戚星枢什么人,他当时见他来攻城,根本不敢与之对抗,就怕被戚星枢杀死,马上要开城投降。谁想沐峰死脑筋偏偏要抗战到底,他没办法,只好伙同别的官员假意请沐峰来喝酒,商议对策,将之毒死。
现在让他去跟戚星枢对质,那不是要他命吗?
曾博宣脸色惨白,突然跪下来道:“侯爷,令尊真是被戚星枢所杀,只他不会承认……”
“谁说他不会承认?”沐璟觉得戚星枢自大极了,但凡是他做过的绝不否认,甚至不是他做的,也不屑去澄清,这曾博宣果然是心里有鬼。
“是不是你杀了我父亲?”沐璟看着他,“你是巡抚,那些官员定会听从你的决定。”
“不不不,”曾博宣用力摇头,“不是我,侯爷,真不是我,是……”
“是谁?”沐璟把刀架在他脖颈上。
冰冷的感觉让曾博宣失去了冷静:“是,是,是鲁文元想出来的馊主意,我并不知情,等我知道时,令尊已被他们毒死。”
鲁文元已死在旻州,这是死无对证。
只沐璟不是傻子,鲁文元的官职没有曾博宣大,凭什么别的官员要服从?
沐璟冷笑:“好,你不说,我带你回京都。”
曾博宣一阵颤栗。
那日他们投降,有一位官员想领功,把毒杀沐峰的事告知戚星枢,这戚星枢竟然当场将之砍杀,随后就把剑指向了他,要不是带的随从多,根本逃不走。
如果再次见到戚星枢,他这个两次从戚星枢手下逃脱的人,不知会死的如何凄惨。
“是我毒死了令尊,你杀了我吧!”死在沐璟手下,总比死在戚星枢手里好。
终于坦白了,沐璟逼问:“我父亲的骸骨到底在何处?”
“我不知,”曾博宣闭着眼睛,“当时扔去了城外……我后来就逃回京都了。”
沐璟感觉喉头涌上了一股血腥味。
那么神勇的父亲不是死在战场,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同袍手里,不是马革裹尸,是被扔在城外,何其悲凉!
可恨自己那天见父亲去旻州,毫不留恋,只想着父亲走了就没有人逼迫他日夜练武了,日子会变得很轻松,他一点没记住父亲的教诲。
沐璟眼角发红,一刀砍了下去。
…………
曾博宣已死的消息传到谢峤耳中,他知晓之前的误会解除了,便推荐沐璟任五军都督府的经历。
戚星枢看一眼谢峤:“此乃文职。”
“是为让他熟悉下都督府的事务,我看此人很有毅力,加以栽培,不难成大器。”
然而戚星枢不喜欢沐璟。
狩猎那日,连清驱马偷看沐璟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后来她甚至还向谢峤问起过。
“他才十六岁,不急着为官吧?”
“过完年就十七了,再说,十六岁如何,小枢你十六岁时已经上阵杀敌。”
“他能跟朕比?”戚星枢挑眉。
听着似乎有敌意,谢峤奇怪:“小枢,他刺杀你的时候你都没有杀他,如今只是做一名经历,为何不愿?还是,你对他有什么忌惮的地方……”他本以为戚星枢看在沐峰的面上对沐璟是有几分惜才的。
忌惮?
戚星枢皱起眉头。
这种想法竟然是忌惮吗?不,他是天子,做什么要忌惮沐璟?他就不信了,连清真的会选择沐璟,她又不是瞎子!
戚星枢拿起奏疏:“舅父既然如此信任他,便让他任经历吧。”
极为忙碌的样子,谢峤心想,这表外甥如今真的很勤奋,看来连清果然是一副良药,他笑一笑:“我不打搅你了,小枢,但你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操劳。”
“嗯。”戚星枢手持御笔,头没有再抬起来。
谢峤告退。
回到家中,见姜悦娘,连清几个孩子都在,他便开始夸赞戚星枢。
“前日连州闹灾,小枢亲自下令赈济,派了张安怀去,还命他任连州巡抚,重新丈量土地再次分配于百姓。”
连清听懂了,戚星枢这是要把大量土地从贪官手里夺回来,这暴君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谢菡附和父亲:“爹爹,皇上真是个好皇帝呢,我之前听人说了他很多坏话……看来都是胡说八道。”
“也并非都是胡说,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谢峤看向连清,“清儿,你说是不是?”
连清点头:“是,”又问,“爹爹,表哥是看过太医了吗?”戚星枢到底是吃了什么药变好的,神经病在后世都是个疑难杂症,很难治疗,他怎么就看起来有康复的可能了呢?
谢峤:……什么看太医,他怎么听不明白?
“清儿,小枢并不曾得病。”
他们感情好,可能谢峤不想承认戚星枢有病,连清就没有再问。
眼看三个孩子要告退,谢峤道:“别急,都来看看衣料,你们母亲亲自挑的,每人选几样喜欢的拿去给绣娘做,过年正好穿。”
谢菡暗地撇嘴,姜悦娘又在拿着王府的钱做好人,这还不是都是她爹的!
她走上来开始选。
连清并不急,落在后面。
谢修远见状道:“妹妹,你是不是在替二妹挑着呢?”他不想父亲母亲看出妹妹对连清的排斥。
气死了。
谢菡心想,哥哥这都要提醒她,凭什么啊?她才是王府的正经姑娘,连清算什么?可在谢峤面前,始终是不敢暴露真实的想法,挤出笑道:“妹妹,你快些!”
连清道:“没事,姐姐尽管挑,我拿剩下的就行。”
这人可真是阴险,谢菡暗地咬牙:“我是姐姐,当然要让你,你看,这匹布如何?红彤彤的,十分衬你。”
长得好看,穿什么都行,连清接过:“真不错,谢谢姐姐了。”
姜悦娘则把紫貂皮给谢修远:“你拿去做裘衣,我当时看到就觉得合适你。”相比起谢菡,她当然更喜欢谢修远,这孩子很像谢峤,性子又和善,谁都愿意亲近。
“多谢母亲。”谢修远收下。
“最近连着下雪,你练剑可以去南苑,那边风小,不要着凉。”
“是。”谢修远应声。
谢菡看得更为生气,匆匆挑了几匹衣料便算完了。
走出门,她感觉自己并不像谢府的人,忽然就想起母亲的话。
如果姜悦娘跟父亲有了孩子,恐怕她在府里的地位更不行了,不止她,就算哥哥也岌岌可危,所以,她是应该要为自己打算。
那么,真的要选周家吗?
却说沐璟得了经历的官职,很快就想到谢峤,当天任职后问这大都督,果然是他举荐。
“皇上也同意了,可见对你抱有期望,”谢峤深深看他一眼,“你不要辜负皇上,更不要辜负令尊。”
前者与他无关,但谢峤提起父亲,倒让沐璟无法拒绝了。
父亲一直都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名将军,所以看他身子弱,也从不纵容,命他练好长风刀法,继续他衣钵。沐璟目光闪了闪:“王爷,你能保证大燕在他手里不亡吗?能保证他能做得比他哥哥好吗?”
“戚星渊?”谢峤的笑冷冷的,“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皇帝?当年云顶一战,死了十几万兵,武安侯被处斩,你以为出自于谁的手?”
沐璟一怔。
那年武安侯犯了大错,谁都不能保住,因此太子也被牵连,后来被废……
他有点明白了,看来有很多隐情,就像他父亲的事一样。
谢峤看着他,忽然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的骸骨在何处?”
沐璟震惊,忙问:“在何处?”
“还在旻州,”谢峤沉吟,“你下衙之后来一趟我府邸,我在地图上标示与你看。”
“是,”沐璟心情激动,“多谢王爷!”
等到傍晚,他与谢峤一起回去。
谢峤在书房找了旻州的地图出来,上面很多地方都画得十分细微:“是我与小枢亲手埋藏的,当时也找不到沐将军的随从,可能是被曾博宣他们一起除掉了。”顿一顿,“或者,我让赵复陪你去,他知道的更清楚,省得你找错位置,路途遥远不好传话。”
“赵复,”谢峤吩咐,“你明日陪崇山侯去一趟旻州,当时你也在场。”又说,“这段时间不用上任,我会请皇上通融。”
“是。”赵复应声。
此时,沐璟已经对谢峤很有好感了,又道谢了一声方才离开。
路上就碰到了连清。
连清正是要来请安,谁想竟遇到沐璟,看到这位疑似女装大佬,她差点就笑出声。
为什么她一点没想到锦灯就是沐璟呢?
沐璟看到她,却假装没看到,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之前不觉得,现在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鬼,连清折返,跟上沐璟。
瞧这身段,多么熟悉啊,虽然是更高了,但走路姿势其实没怎么变,以前觉得锦灯是大大咧咧颇有英气,实则是出于本色。
“侯爷……”连清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打算要问清楚。
不想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妹妹,你在这里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菡心想,连清果然是擅长勾搭别人,看吧,上回见到这崇山侯就惦记上了,这回居然明目张胆的跟着别人,好,她正好拆穿她的真面目。
连清别想借着这一张脸嫁入侯府!
连清回过头:“姐姐?”关键时刻,就不能不打搅吗?不能有点眼力?
谢菡笑眯眯道:“妹妹,刚才我听说,上回你给皇上画了一幅画,里面竟然是一只猛虎与一群小鸡,可把我笑死了!也只有你敢给皇上画这些,别人哪敢?就像我,我可没当过秀女,也没在宫里住上数月,根本比不得皇上与妹妹你的感情。”
什么鬼?
连清心想,突然扯这些干什么?要坏她名声吗?
在崇山侯面前,坏她名声?
真是笑死人了,这些事情,崇山侯比谢菡更清楚,需要她来说吗?
连清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
谢菡愣住,她怎么一点儿都不慌。
倒是不远处的沐璟面无表情的道:“听说大姑娘是从楚州来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什么!
谢菡脸色顿变,他是在说自己没有教养吗?
倒是连清轻声一笑。
谢菡感觉脑中嗡嗡直响,再也没有脸面待下去,飞快的逃走了。
沐璟瞥一眼连清,在宫里与他说话挺利索,在这里怎么总是哑口无言?
连清与他目光对上,甜甜一笑:“锦灯啊。”
沐璟:……
作者有话要说: 沐璟:你认错人。
连清:你继续装。
戚星枢:你们当朕不存在?
沐璟:你好好当你的皇帝。
连清:就是,好好做功课。
戚星枢:……还是当神经病好!
第36章
当初锦灯听她的话没有在扶玉殿动手, 她就觉得锦灯还是有一颗善心的。果然, 他对自己尚存几分“主仆”情谊, 出声相帮了。
连清笑得太甜, 沐璟转过头, 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锦灯!
一个少年为报父仇,无可奈何男扮女装,藏于深宫, 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桩耻辱的事, 连清心思动了动, 走上前道:“刚才多谢侯爷了。”
装嘛, 她可以配合的。
沐璟淡淡道:“只是路见不平。”这谢峤为人不错, 他的女儿却不知礼数,他现在有点怀疑戚星枢会否真的像谢峤说的那样, 管理好整个大燕。
谢峤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 能指引戚星枢吗?
“敢问侯爷尊姓大名?”连清又问。
沐璟挑眉:“姑娘家问男子姓名,会否太唐突了些?”
别人她还懒得问呢, 连清笑一笑:“侯爷不说, 我问父亲便是……”话锋一转,“不知侯爷今日是为何事来王府?”锦灯跟戚星枢有血海深仇,可他却来了敬王府两次, 该不会是想换一种方式复仇,花样作死吧?
沐璟眼眸眯了眯:“你也可以去问你父亲。”
嘴巴真紧,连清提醒道:“家父智勇双全, 可不是谁都能糊弄的,但凡想打他主意的人,最后都会得不偿失。”
她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贪生怕死,不止自己怕,还喜欢让别人也跟她一样
沐璟轻嗤声,没有回答,转身大踏步离去。
连清皱眉。
他该不会还是冥顽不灵吧!
不行,她得去问问谢峤,到底沐璟干什么来了。
芳草跟在后面,低声道:“真是跟锦灯长得一模一样,他,他居然是侯爷!”
“可不是,一个侯爷竟要伪装成宫女,为何呀?”芳林也奇怪。
连清告诫她们:“此事天知地知我们知,你们决不能泄露,惹祸上身。”
两个丫环点点头。
芳草随即又说起谢菡:“大姑娘处处针对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连刚才那番话都说得出口,姑娘做秀女的事儿早已过去,她还翻出来讲,居心叵测!姑娘是否告知王爷,让王爷好好管教一番,不然下次恐怕会变本加厉呢。”
连清摇摇头,她才不会去告状。
虽然谢菡说得不堪,但她确实不是谢家的孩子,只是沾了母亲的光,所以表面上是能让则让,一则不令母亲为难,二则对自己有利。
也是谢菡蠢,她要是聪明点,根本不必在意,她不过是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的小姑娘罢了,能阻碍谢菡什么?谢菡只要想明白,人生就是躺赢的。
连清走去上房。
谢菡的事一句没提,只问沐璟。
“爹爹,刚才我又遇到崇山侯了,爹爹与他是忘年交不成?”两人年纪相差不少。
“谈不上,他是刚得了一份职务,在都督府任经历。”
“哦?那是爹爹下属了,爹爹,他叫什么名字?”
“沐璟……”谢峤突然警觉,“你怎得问个不停,难道你认识这崇山侯?”
“爹爹,他那日也参与狩猎的,我还问起你呢,说他骑射功夫不错。”
谢峤目光一闪,原来连清真的很关心沐璟!他心里敲起了警钟,决定严肃的对待这件事,因为弄不好就会酿成大祸,表外甥如果知道,事态可能会控制不了。
幸好连清只是念了下沐璟的名字,心想都有一个锦字,难怪叫锦灯,然后就说:“爹爹,表哥来到京都之后,许多官员与之为敌,便是表面俯首称臣的,也未必真心屈服吧?这崇山侯,到底是何心态,爹爹可知?”
没想到连清会说出这番话,谢峤讶然,但马上他就想到了连清此前被送入宫的目的。
她知道些内情也不奇怪!
谢峤感觉了连清的善意,这孩子是怕自己被沐璟利用。
“沐璟的父亲沐将军以前镇守旻州,后来小枢与我领兵攻到城下,除了沐将军外,别的官员都想投降,沐将军不同意,就被他们毒死,那些官员后来把此事推到小枢头上,沐璟便以为小枢是他杀父仇人……现在他已知真相。”
连清彻底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再为此事担心了!
谢修远后来也到了,唯独谢菡迟迟不露面,后来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谢菡病了。
生病总是万能的,连清暗地好笑,并没有拆穿。
众人都去探望谢菡。
其实谢菡是太气了,今儿做的事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没捞到,唯一做对的,是当时旁边并没有什么下人,除了连清主仆。如果连清要告状的话,她就只能先病了。
谁会忍心责骂病人呢?
然而,没有谁提这件事,连清坐在床边关心的询问她病情的时候,让谢菡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小姑娘为何如此可怕,她居然忍住了没有告诉父亲?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谢菡闭着眼睛,做出浑身发抖的样子。
大夫说她应该是在路上遇到恶风,突感风寒了,她也确实是说走在路上很难受便返回的。
这日,谢修远在谢菡那院待到很晚。
看着给自己盖被子的哥哥,谢菡心里舒服了些,低声问:“哥哥,如果是连清生病,哥哥会这样吗?”
谢修远真是哭笑不得,都这样了,还在跟连清比。
“你是我亲生妹妹,我才这般对你,不管是照顾你,还是责备你,都是为你好。”如果是连清犯错,他应该不会出言训斥,自有父亲母亲来管教。
谢菡对这话不是很满意,哼了哼道:“娘怎么还没有来呢?”
话音刚落,孟玉梅匆匆而入,疾步奔到床边:“为娘之前在云县,才赶回京都。”
“娘为何会去云县?”
“是你外祖母来了,我去接她的。”
“啊,那为何不请外祖母也一起过来?”谢菡眼睛一亮。
孟玉梅神色复杂。
她总是与老夫人,谢峤有几年的感情,母亲就不一样了,谢峤在婚后便对母亲颇是不满,觉得她事事要做主,现在根本不可能再请她来谢家。
而母亲也不想来,只是看看自己的境况,出个主意。
谢菡不明白,侧头看向谢修远。
孟玉梅道:“诸多不便,往后再与你们说。”怜爱得轻抚她长发,“不是小孩子了,还着凉,以后出来一定要披披风,带个手炉,马上过年了还生病……好好养着,千万别加重了。”
谢菡点点头:“娘要常来看我。”这也是个好借口,母亲可以经常过来。
孟玉梅一笑,出来时与儿子道:“修远,菡儿马上要议亲,但你年纪也不小了,多关心下四周的姑娘,别到年纪了再选,弄得匆匆忙忙,我看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就不错。”
齐训的女儿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齐训是谢峤一手提拔上去的,戚星枢也很信任他,此前奏疏皆是齐训批阅,可见他的前途无量。
然而谢修远见都没见过,怎么会同意,皱眉道:“娘,儿子娶妻尚早,还是先等妹妹嫁人罢。”
孟玉梅没有追着说,怕儿子厌恶,叮嘱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离开了谢府。
茫茫的雪覆盖下来,一连几日都没有停。
谢峤这日回来,看姜悦娘正俯首写信,她手边放着一件新做好的狐裘,还有两双鞋子。
见到他,姜悦娘停下笔。
“在给谁写信呢?”谢峤问。
也没有瞒着,姜悦娘道:“是给谦儿,不知是否蓟州事多,他许久不曾有信来……我正好把京都发生的事告诉他。”
不能再拖着了,虽然对不住这孩子,还是要说清楚。
谢峤握住她肩膀:“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有这种表情,”抬手抚平她眉间的愁绪,“要不,我让小枢把他调回京都吧?”
姜悦娘愣住:“这,会不会……”
“假公济私吗?好歹是王爷,这点好处都没有,当了作甚?”
姜悦娘被逗笑了,又摇头:“不必麻烦……”
“你看,又在说麻烦,”谢峤手落到她腰间,“谦儿是你的儿子,我当然要好好待他,就像对待清儿一样。”
可姜悦娘还是不肯。
他们之间起初是不太纯粹,但谢峤委实对她太过体贴了,反而她觉得无法回报这种深情,自是能不索取便不索取。
这就生分了,谢峤托起她脸颊:“可是觉得我对你太好?如果是的话,你该多多补偿我。”
好歹也成亲三个多月了,姜悦娘晓得这话意味着什么,却垂下眼帘道:“王爷,我会将王府打理好的。”
看,也会故意逗他,谢峤低下头,压在她唇上:“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后来连清跟谢修远来请安,便没请成,刘氏说王爷回来颇是疲累,先去歇着了。
因谢菡还在装病,就他们二人在,连清晓得怎么回事,“那我晚一点再来,”又问谢修远,“姐姐身体如何了?”
“年前应能痊愈。”
“那太好了,我等会便与你去看看她。”
谢修远含笑点头,心想连清还是挺关心妹妹的,希望妹妹能想通了才好。
很快便到除夕。
这是连清穿过来之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有种久违的欢快,等到半晚,她精心打扮之后便走去上房,准备跟老夫人,父亲母亲等人一起用晚膳,然后接着守岁。
谁料刚到院门口,就瞧见一道人影。
她脚步顿住,心想父亲原来还请了戚星枢来,不过他的病差不多好了,连清倒是不排斥,马上就走过去打招呼。
戚星枢今日穿着一件郁蓝色的锦袍,胸前用金线绣着龙纹,头上戴一顶明珠玉冠,披着黑貂披风,雅致中透着威仪。
这颜值实在让人惊艳,连清感觉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也不一样了,戾气变少,多了稳重,更像帝王,她福一福身行礼。
连清的脸自不必说,但细心打扮后,五官更显得精致绝伦,戚星枢瞄一眼,目光落在她腰间:“朕送你的玉佩呢?”
连清一僵。
“弄丢了?”他逼视着她。
“没有,在箱子里呢。”
“为何不戴?”
唉,今儿穿成这样,戴这玉佩像话吗?瞧瞧她这漂亮的锦袄,华丽的裙子。连清觉得有必要跟戚星枢好好解释下:“表哥这块玉佩玉质非凡,纹样雕刻精细,我也甚为喜欢,但始终不合适姑娘家佩戴。”她指一指用来压裙的双鱼玉坠,这才是正确的饰物。
“要合适做什么?”戚星枢道,“朕送的东西,你就该戴着。”
怎么又不讲理了?连清皱眉:“这样就不好看了,表哥你想,如若我让你戴我的玉坠,你也不会肯吧。”
戚星枢盯着她的玉坠看了看,伸手:“拿来。”
连清:???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礼尚往来,不知道吗?
连清:……
第37章
她其实只是打个比方啊, 兄弟!
连清摸着玉坠上的丝绦:“表哥, 不用这么认真。”
他就是这么认真。
戚星枢没有缩回手:“拿来。”
如此坚持, 连清心想, 她就不信了, 戚星枢还能真的戴上这玉坠,给他就给他!
连清低头把玉坠解下来,放在戚星枢的手上,准备看好戏。
玉坠呈圆形, 薄薄的, 玉质是比不上他送的厚重, 好在颜色清透, 犹如湖水, 戚星枢手指轻抚了下,一点不犹豫的就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连清:……
戚星枢的嘴角翘起来:“你看, 哪里不好?”
不讲究就算了, 还笑,笑得这么迷人, 连清感觉他是不是又病发了, 他可是皇帝,他不是变好了吗,这么戴压裙的玉坠像话吗?莫名的, 她有点看不下去,走上去将那玉坠的红绳打结弄短。
这样看起来比较像玉佩。
小姑娘低着头,手指在他腰间摸索, 让戚星枢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戴玉坠,那是因为是连清的,不觉得有什么,也没人敢质疑他天子的举动,但连清的反应却让他意外。
不,连清每次做事总会让他意外,只是这次,他感觉他的脸颊竟然有点发热,似乎是红了,耳边听到连清说,“皇上,赠人之物,便该归那人所有,再干涉如何用便是不明智了。不过皇上如仍坚持要我戴玉佩,我自会听从。”
戚星枢没说话。
他只觉得连清此时特别的温柔,有别于以往任何时候。
他很稀奇的嗯了一声。
轻轻的,好像小绵羊,连清诧异的抬起头:“皇上,准许我不戴了?”
“是,”戚星枢眼神有点飘,“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就是嘛!”连清差点想拍他肩膀,眨眼一笑,“表哥果然是明君啊,千古一帝。”
戚星枢:……
不就是不戴玉佩吗,用得着这么拍马屁?不对,她就那么不想戴他送的东西?
刚才还脸红的天子,突然间心里又很不舒服。
连清丝毫没有察觉,心想幸好,刚才神经病在发病边缘被她给拉回来了!
二人很快便行到上房,老夫人看到戚星枢就笑:“还以为你不来,原来竟是先去看清儿了。”
肯定有奸情,谢菡穿着厚厚的棉袄以示自己还在病中,但却不停地给谢修远使眼色,好像再说,看吧,还说是兄妹情,这不一来就去看连清了!
谢修远捏眉心,头疼。
连清给长辈们请安之后,便站在姜悦娘身边。
老夫人招管事来,问酒菜准备的如何,管事说都备好了,老夫人便让丫环端上来。
谢菡没少盯着那两个人看,她可记得那日崇山侯说的话呢,他说自己没有教养,觉得那番话是假的,在抹黑连清,她得为自己洗清冤屈才行。
老夫人与姜悦娘闲话:“年初二回去拜年,要带的东西都带去,别为小峤节省,你那院都不花什么银子,等会亲家以为我苛待你。”
“母亲,怎么会?我爹我娘都知道你……”
老夫人笑:“我是开玩笑,哪里不知道亲家的宽厚,小峤都说你太懂事,给孩子们买这买那,自己也不多添置些。”
“我够穿了。”她出嫁,从家中带来好些裙衫,衣料的。
“你们姜家是富裕,但也别尽花自己的。”相处的越久,老夫人越喜欢姜悦娘。这儿媳不仅聪明能干,对孩子们又好,也体贴,从不因为谢峤身居高位就为娘家谋福利,老夫人心想,也难怪儿子那么喜欢她,简直是挑不出毛病。
谢菡在旁边听得酸死了。
就这姜悦娘好吗,她的娘也是含辛茹苦养大他们兄妹的,如今姜悦娘沾了这全部的好,她的娘跟外祖母却在隔壁小院子吃西北风!
“祖母,我外祖母也在京都,能否请她也来热闹热闹呢?”谢菡到底忍不住了。
老夫人一愣,孟老夫人来了吗?
她眉头略皱。
比起孟玉梅,那孟老夫人更是精明了,当初要不是她在背后撺掇,孟玉梅未必会如此绝情,而且早先这孟老夫人的行为就很令人不喜,也是怪她眼瞎没有看出来,给儿子结了这门亲事。
不等母亲回答,谢峤就冷了脸:“菡儿,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感觉语气不好,谢菡小脸绷紧:“没有谁,是,是……”
“父亲,上回娘来探望妹妹,因来得晚便说起缘由,是去接外祖母了……妹妹是许久没见外祖母,想念得紧。”谢修远朝谢菡一笑,“妹妹,何必着急,等后日,我与你去看便是。”
“好,好的。”谢菡连忙道。
谢峤就没有再问。
谢修远倒是眉头拧了下,他感觉父亲对外祖母很是不欢迎,也许事情不是他们知道的那样,母亲是纯粹的为保护他们才与父亲分开,搬到外祖母那里的。
可惜谢菡就不是那么想了,她觉得父亲太偏心了,完全把姜家当成了亲家,而孟家早被他抛在了脑后,她更是把恼意转移到连清身上。
那小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戳死,连清无辜躺枪。
外祖母请不了,怪她咯?这谢菡就不能化悲愤为智商吗?她低头默默吃饭。
老夫人挺关心戚星枢的终身大事:“小枢,宫里太过冷清了,唯你一人,你应当早些择妻,选个皇后才好。之前的那些秀女,就没有合意的吗?”
唉,皇帝真是祸害。
经历过后世教育的连清对皇帝这个职业完全不感冒,主要是情敌太多,得宠不好,怕哪日失宠,不得宠又守活寡,太难了!
连清摇头。
戚星枢道:“此事外祖母不用操心,我已习惯。”
怎么能习惯呢?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身边还没个暖心的,如何是好?周琼在天之灵,看着难道不伤心吗?老夫人想起那个养女,忍不住就抹起眼泪。
多么温柔善良的孩子,却被先帝误解成这样,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了!
“我本来是不用操心,自有你娘亲替你打算,但她已不在了,小枢,你要好好对自己啊。”
老夫人突然哭了,连清讶然。
是在说戚星枢的生母吗?
说起来,她对戚星枢的身世并不很了解呢,谢峤是他表舅,那戚星枢的生母应该是谢峤的表妹……
谢峤连忙安慰老夫人:“母亲,小枢随口一说你也信,他年纪不小了,怎么会不想成亲?说不定都有心仪之人了,是吧,小枢?”
他朝外甥使眼色。
戚星枢道:“是。”
连清瞪圆了眼睛,心想是哪个倒霉蛋啊?是那个清辉殿的陈玉静还是杨惠?她在宫里时,与这两个八卦的姑娘走得最近,别的不太熟,戚星枢是看上了谁呢?
老夫人破涕为笑:“小枢,是哪家的姑娘啊?”
“外祖母到时便知道了。”
还卖关子,老夫人好笑:“行,既然你有看上的姑娘,我就放心了。但此事不易拖,你明年都二十四了,哪家的公子这种年纪没有孩子的?等开春了便赶紧封后吧!”
戚星枢答应。
祖母都这么问了,戚星枢也没有提连清,谢菡心想,啧啧,果然是被抛弃的女子,连个妃位都捞不到,难怪要去勾搭崇山侯呢,她忽然又觉得舒服多了。纸包不住火,她倒要看看连清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老夫人已经高兴的在跟谢峤商量,到时戚星枢成亲,要如何安排,吉日又选在几月。
谢峤也与戚星枢喝了不少酒,一顿饭愣是吃了两个时辰,真正是从热菜吃成冷菜。
饭后,众人便开始守岁。
丫环们穿着喜庆的衣服,给各个屋里都点上了蜡烛,站在屋檐下,回头看便见红光一片。
远处,很快就有爆竹声响起,渐渐的,那声音汇成了巨大的声浪,一波又一波的涌来。
连清侧耳听着,想到了远在蓟州的哥哥。
幼时,每到过年,哥哥就会举着爆竹给她看,“妹妹,我要放了哦,你捂住耳朵,小心吓到!”
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正想着,王府的爆竹声也响了,不知是何处买的,简直能把地都能震起来,连清吓一跳,急忙往后退,却撞到了戚星枢的怀里,他扶住她肩膀,弯下腰道:“这是我从宫里带来的。”
难怪声音如此霸气!
连清拍拍胸口:“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爆竹声。”
“其实我也很久没听到了,这些年一直在打仗,便是新年也没停歇……前年在钦州渡河,倒是隔着岸听到几声。”戚星枢低头,看到连清乌发一侧露出的耳朵,垂挂着鲜丽的玛瑙珠子,越发显得她脖颈白皙,“今日似乎格外热闹,便是往前在宫里也比不上。”
宫里都是勾心斗角的人精,便是真热闹,又哪里比得上凡间的幸福?
连清之前看老夫人哭,想到戚星枢在宫里确实是孤零零的,先帝已经驾崩,废帝被关押,他的兄弟怕也死光了……
“既然觉得热闹,表哥以后不如每年都来这里守岁?”连清抬起头,这样祖母与父亲也会高兴的。
听到这句,戚星枢眸中一亮:“你是在邀请朕?”
“是啊。”
他心中雀跃,勾唇道:“只要你在,朕自当会来。”
连清一愣:“我?”
“对,你在,便是朕的热闹。”
什么,她听到了什么?连清感觉脑中轰的一下,声音比那爆竹还要来的响亮。
不,她肯定是耳朵聋了,她什么都没听见。
可偏偏他近在眼前,眸色映着爆竹的火光,旖旎灿烂,喜欢之色似乎要泼洒出来。
连清呻-吟一声,不,她才不是那个倒霉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就是你。
连清:不是我,我已聋。
戚星枢:没事,太医会治好你。
连清:……
第38章
震惊了片刻, 她眨眨眼睛:“表哥, 刚才爆竹声好响, 你说什么了?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戚星枢:……
不等他反应过来, 连清捂起耳朵:“我都要被震聋了, 表哥你慢慢看!”说完飞快的跑了进去。
有那么响吗?
她中间分明还问了,戚星枢有点奇怪,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因为他感觉连清对他不错, 又送画又送玉坠, 还主动邀请, 假使哪日来提亲, 连清肯定会答应。
如今就差一个好的时机, 戚星枢心想,他要开创大燕的盛世, 做到父亲, 或者是戚星渊都没有做成的事。
这件事,哪怕只是起了一个头, 舅父都会赞许的, 连清也会为此爱慕他吧?
戚星枢听着一声声爆竹,忽然就笑了起来。
而连清却慌得要死,逃到屋里后, 心还怦怦直跳。
难怪戚星枢之前会给她烤肉吃,还送她玉佩,原来是别有意图……也是奇怪, 他什么时候看上自己的?
狩猎之前吗?连清觉得她没做什么事情啊。
她在宫里的一系列行为,其实是很非主流的,回想起来,连清觉得一个正常男子不应该喜欢她。
额……
恰好,戚星枢很不正常。
连清一阵头疼。
爆竹放完,夜色也更深了,说是守岁也未必真的要等子时入睡。老夫人念着谢菡还未痊愈,招呼道:“来,菡儿,拿了压岁钱快些去歇着吧,不然明儿起不来。”
“多谢祖母!”谢菡上来双手接过金锞子。
连清与谢修远也拿了。
老夫人看向戚星枢:“小枢,你也有,来年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戚星枢笑着谢过。
眼见谢菡要走,连清发现戚星枢的目光瞥来,决定马上溜走,万一等会他又说什么话自己如何接?她总不能又装作听不见吧,连清打了个呵欠告辞:“祖母,父亲母亲,我也困了,我与姐姐一同回去。”
“那赶紧睡去吧,”老夫人不挽留,“天也冷,太晚了怕路上冻着呢。”
连清就追上去,一把挽住谢菡的胳膊:“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谢菡:???
谁要跟她走啊?可当着长辈的面,她也不好把谢菡甩开,挤出笑容道:“好,就怕把病过给妹妹呢。”
“没事,就当给姐姐分担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出去。
等到无人之地,谢菡才用力把胳膊抽出来,瞪着连清:“你干什么?”
谢菡惹自己几次了,现在不过是利用她一次避开戚星枢罢了,连清拍拍衣袖:“天冷,这样走会暖一点。”
什么?
谢菡简直无法理解连清的想法,她咬牙道:“别以为你上回没告诉父亲,我会领你的情。”
从来没指望过,连清心想,她也不是为了谢菡,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母亲与谢峤的面子,她分分钟能把谢菡说哭。连清笑一笑:“这情你念不念没事,但你最好记住,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变成仇敌还是朋友,你是可以选择的,我言尽于此。”
她转身而去。
裙摆上锦线绣的海棠花在夜色里一闪一闪,谢菡死死盯着,暗道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能做朋友吗,连清肯定是在哄骗自己。
她才不信!
因初二要回姜家拜年,姜悦娘有事与谢峤商量。
“修远与菡儿还是不要去了,孟妹妹就住在附近,不如让他们去那边待一天,不是孟老夫人也来了吗?”她不知谢峤与孟家发生过什么,但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跟着去姜家,会不自在。”
她很照顾孩子们的想法,谢峤沉吟:“既然你这么想,便不带他们了。”
姜悦娘一笑:“多谢王爷。”
“这也要谢我吗?”谢峤揽住她肩头,“等会在岳父岳母面前多夸夸我就行。”
“你还用夸,他们不知多喜欢你。”
“哦,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慷慨,没事就往家里送东西,也不摆架子……”
“那你可喜欢我?”谢峤突然问。
姜悦娘一愣,竟然没有马上回答。
谢峤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犹豫意味着什么。
他心头一刺,然而很快又释然了。
姜悦娘很明显是被连诚明伤到了,不然她一个女子岂会主动和离?后来又因为连清不得不嫁给她,她可能是没那么容易付出真心。想得明白,但终究是有点黯然,谢峤握住姜悦娘的手:“可是害羞呢,算了,本王知道你的喜欢只会藏在心里。”
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男人的手宽厚温热,姜悦娘想起这几个月的相处,其实也不是一点都没生出感情。
谢峤这样的人,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何况他们还夜夜同眠,姜悦娘手指在他掌中动了动:“谁说藏在心里的,我平日对王爷不好吗?王爷这样说,可是让人伤心。”
她眸光流转,难得的有一丝俏皮,谢峤心头一喜,管这喜欢到底是多少,至少是喜欢的!
他忍不住就将姜悦娘抱了起来。
…………
第二日连清随谢峤,姜悦娘去姜家拜年时,谢修远与谢菡去了孟玉梅那里。
不比王府的喜庆,这里只贴了对联,因仆人少,显得有点冷清。
谢菡一走进去就扑到孟老夫人怀里,叫道:“外祖母来也不告诉我跟哥哥一声,不然我们就去接你了!”
“哎呀,就怕麻烦你们,再说,我一个人弄这么隆重作甚?”孟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花容月貌,如今却是满脸皱纹了,幸好一双眼睛甚为有神,她轻抚谢菡的发髻,“今日没跟修远去姜家吗?”
“我们去姜家做什么?”谢菡哼道,“那是连清的外祖母家,不是我们的外祖母家!”
孟老夫人就笑了:“这孩子,在谢家可不能这样说……是谁让你们过来的?”她问谢修远,“是你们祖母吗?”
“是母亲,”谢修远恭恭敬敬道,“父亲也是听了母亲的话。”
啧,孟老夫人朝孟玉梅瞄了一眼。
难怪女儿斗不过那个女人,听着就是个狠角色,会拉拢人心啊。
“都坐吧,”孟老夫人让随从把点心端来,又给他们压岁钱,“本来该除夕夜给你们的,只能拖到今日……菡儿,可不要嫌少,我们孟家没有王府富贵。”
孟家当年就算没有被牵连,可家中男儿的官职没有一个是能往上升的,不好不坏混到今日。
早知道……
也没有早知道。
那时候女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谢家,也是对谢峤的一种折辱与孤立,故而先帝看在这份上才没有动他们,如果同甘共苦就难说了。
谢菡忙道:“怎么会嫌少呢,外祖母能来就是最好的了!”
“菡儿真懂事。”孟老夫人笑,又问了谢修远一些与谢峤平时相处的事情。
她发现谢峤对两个孩子还是关心的,尤其是谢修远,他很重视这儿子的将来,不然也不至于要他文武双全。
可惜孟玉梅没本事,这个女儿来到京都数月,一件有用的事情都没做成,眼睁睁看着谢峤娶妻,对新妇百般疼爱,她只会躲在这院子里,孟老夫人颇为失望。
两个孩子临走时,孟老夫人专门与谢菡说了会话:“菡儿,你娘的境况你可看到了,我如今也只能寄望于你。”她揉揉谢菡的发顶,语气苦涩,“你从小就很聪敏,一定会有办法,我是真不忍心看你们的娘就这么孤苦一生啊。”
谢菡听着心酸,又很愤恨:“外祖母,我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得逞的!”
孟老夫人欣慰:“外祖母就靠你了。”
谢菡点头。
孟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养了这孩子十六年,也是时候该回报他们孟家。
春节过后,便是上元节。
谢峤看戚星枢前些天召请齐训商谈如何整顿吏治,就觉眼前一片光明,马上就请这表外甥来王府跟三个孩子去观灯。
其实不用他请,戚星枢自己也是要来的。
他十五天没见到连清了。
听说皇帝在门口等她,连清惊得没把手里的手炉给摔下。
不用怀疑,他绝对是看上自己了,上次除夕就这样,现在又这样,已经说明一切。
不过不用慌,这些天她已经想清楚了,她吸引戚星枢的地方一定是异于平常闺秀的那种特质,所谓臭味相投嘛……哦不,惺惺相惜嘛,她只要把这些地方改掉,戚星枢肯定就会失去兴趣。
连清重新捧好手炉,带着两个丫环去院门口。
芳草道:“姑娘,皇上定是心悦你了,你瞧瞧,来门口等了两次。”主子要当皇后了啊。
“呵呵。”连清道,“下回就不会来了,你看着。”
芳草:???
连清迈着小碎步,行到了戚星枢跟前,深深行了一礼:“臣女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臣女有罪。”
戚星枢:……
芳草,芳林:……
连清面不改色,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垮:“听说皇上要与臣女一起观灯,臣女惶恐,臣女何等身份能有此等荣幸……”
“你做什么?”戚星枢打断她,“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皇上乃真龙天子,往前是臣女不知礼数,往皇上谅解。”连清声音带着一点点颤抖,“往后臣女一定会谨言慎行……”将手一摆,“皇上先行,臣女会紧随皇上,等拜见长辈之后,自当陪同皇上观灯。”
戚星枢皱起了眉。
这段时间连清经历了什么?他心想,这还是他喜欢的那个连清吗?怎的突然变得如此无趣!
看他一脸不解,连清暗自窃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但愿你能演一辈子。
连清:不用啊,我演到嫁人就行。
戚星枢:……
第39章
“皇上, 请。”她又垂下头。
戚星枢不知怎么回事,只好先去上房。
路上,连清一直保持拘谨, 连与戚星枢并肩都不敢,更不用提主动说话。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戚星枢瞄向砚田,用眼神发问。
砚田在连清那院里安插了丫环,是守门的,他并未听那丫环提起过什么, 可见不曾发生何事, 所以连清突然这样, 砚田也不清楚。
他摇摇头。
戚星枢就更疑惑了, 暗道莫非连清是装的?可她装的意义何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表妹, 你不必如此拘束。”他忽然停步。
连清也马上停下来,表示要把拘谨坚持到底。
“君是君,臣是臣, 绝不可逾越,臣女万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戚星枢:……
她以前放肆的时候还少吗?这人,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戚星枢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连清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垂头缩肩,大气不敢出一声。
戚星枢气得笑了, 他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谢修远兄妹俩第一次在京都观灯,谢菡兴致高昂,只是见到连清出现, 她的兴致一下就变低了, 暗想如果谢府就她跟哥哥该多好,不必去哪里都要带着连清!
“修远, 你照顾好妹妹们,”谢峤叮嘱,又看看戚星枢,“小枢,你这样去街上,恐怕不妥吧?”
如今他常主持早朝,官员们都熟悉,若是被认出来那灯还能看吗?
戚星枢早有准备,去侧间捣鼓了一阵,出来时便换了副容貌。
连清心想,居然还会易容!
那是他娶姜悦娘时,戚星枢的样子,谢峤忍不住一笑:“到时便说是清儿的远房表哥,没有人怀疑……名字么,就叫姜清枢。”
戚星枢:……
连清:……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名字合在一起啊?很奇怪的!
谢峤不给二人驳回的机会:“快些去吧,此时看灯正好。”
连清却问姜悦娘:“娘去吗?”
谢峤的意思,是让连清跟戚星枢培养感情,他们长辈如果去了可能会有影响,而姜悦娘也听说戚星枢最近勤于政事,还是想给他机会的。
“不去了,我跟王爷在府里陪老夫人,”姜悦娘提醒连清注意安全,“人多,小心些。”
连清点点头。
一行人便出了王府。
王府所在之地颇为清幽,前面一条道上几乎无人,唯有零星几座府邸门前挂着灯笼,但走过那条道,慢慢得就能听到人声了。
往前看,满街都是花灯。
谢菡拉着谢修远的袖子,快步往前:“哥哥,我们去猜灯谜吧,你肯定能全部猜出来!”
见这二人隔开了一段距离,戚星枢忽然就扣住连清的手臂,低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适应了吧?讨厌她了吧?
连清睫毛微颤:“我前不久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皇上杀了我,才知道此前做事太过鲁莽……请皇上原谅,臣女以后必定对皇上恭恭敬敬,绝不冒犯!”
戚星枢手略微松开了些:“朕岂会杀你?”
“臣女的命在皇上面前不过是草芥,皇上此刻说不杀,往后却难说。”连清抖得更厉害了,“皇上放开臣女吧,臣女如今已经知错。”
戚星枢都不知说什么。
“你……”他眸光闪动,半响道,“荒唐!梦如何能信?”
连清抿着唇,不发一言。
看她如此,戚星枢心头郁闷,她竟然因为一个梦就变得如此畏手畏脚!
“朕保证不杀你。”他突然道。
对上他有点无奈,却又很真诚的目光,连清微微一怔,差点就想说相信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皇后她不能当啊,太难了!
连清仍旧保持这个死样,表现的对戚星枢很怕。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戚星枢心想,连清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梦就变了?
他的目光差点要穿透她。
前方谢修远停下脚步:“二妹,你与皇……你与姜公子在做什么?”
连清急忙走过去。
戚星枢阴着脸跟在后面。
这种节日,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宦贵族,都喜欢来凑热闹,不过后者富裕,喜欢占个最佳位置观灯,故而许多酒楼都满当当的。
行到东风楼门口,谢菡正要去对面猜灯谜,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谢公子,你们也在此定了位置吗,好巧!”
正是那靖远侯府的公子周元昌。
瞬间,谢菡就想到母亲的话,周元昌是最好的选择,她露出笑容,要与他打招呼,却见周元昌的目光早就落到连清身上了。
她心头一凉。
跟连清出来,就没有什么好事!
幸好旁边又走来几位姑娘,热络的与她说话,才找到一点自信。
“二姑娘,你可要花灯?”周元昌上回送野味被谢峤拒绝,确实是受了打击,可今日再遇到连清,他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也许连清会看上他呢?这样的话,敬王还是会同意的吧?
同是习武之人,周元昌看起来就很魁梧,威猛,而戚星枢的身形却不是的,除非贴在他怀里,才能感觉到那种有力,硬实……念头闪过,连清一愣,她在想什么呢?
怎么想到戚星枢的身材了?
她晃晃脑袋。
“二姑娘?”周元昌给她看花灯,“我才买的,你看看可喜欢?”
花灯的制作十分精美,有六个纱面,每个面上都画了不同的图案,有嫦娥奔月,有花开富贵,里面的烛光一闪一闪,每个画面都似乎活了起来。
连清没有接:“周公子,多谢好意,我等会自己会买的。”
“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不必跟我客气,你拿着吧。”周元昌强调,“王爷与家父关系匪浅,我也是当你妹妹的。”
始终是男子,再怎么样二妹也不能拿他的东西,谢修远笑道:“周公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一再婉拒,周元昌只好罢了,问他们:“我在东风楼定了位置,你们是在几楼?”
“我们不曾定,妹妹要去猜灯谜。”
“猜灯谜有意思,我跟你们一起去!”周元昌马上就改变主意了。
谢菡在旁边听得气死。
正好有位王姑娘问她:“大姑娘明儿可有空,不如来我们家坐坐?我家刚弄到一只狮子狗,可好玩了……”
一只狗而已,如果她要,父亲难道弄不到吗?谢菡淡淡一笑:“我也不知呢,好些姑娘请,我都不晓得去谁家玩,到时候再看吧。”
几位姑娘心里都不太舒服,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谢峤可是戚星枢的舅父,饶是戚星枢如今亲自管事了,可谢峤的地位仍然无人能超越。这谢菡是他亲生女儿,她们遇上了只能小意讨好。
谢菡要去猜灯谜了,摆摆手遣散她们:“你们忙去吧。”
那些姑娘点点头,又与连清打招呼:“二姑娘,我们走了,下回再聚。”
其实也没与她说什么,连清笑笑:“好。”
周元昌跟着去猜灯谜,可不知为何,感觉身边总有一道目光盯着他,冷冷的,比这街道上吹的风还要寒。他终于忍不住了,问谢修远:“这位公子是谁?我竟忘了问,是你们谢府的客人吗?”
没有必要的话,谢修远真不想介绍。
这可是皇帝啊!
但现在周元昌问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二妹妹的远房表哥。”
连清的表哥?那是姜家那边的亲戚了。
周元昌的心思又活络了,笑着道:“姜公子真是仪表堂堂啊!”
戚星枢面无表情,完全没搭话。
周元昌一愣,心想此人什么来头,据他所知,姜家并没有出官员,都是行商之人,他怎的如此托大?周元昌好歹是侯府公子,顿时有点不满了:“敢问姜公子是做什么的?我即将在兵马司任副指挥使,往后有空可一起喝酒。”
他这是在炫耀吗?戚星枢心想,就这副指挥使还是他敲定的呢,准备在二月下旨。
“不做什么,”戚星枢淡淡道,“便是一闲人。”
闲人脾气这么大?周元昌心想,莫不是看谢峤娶了姜家的女儿,便以为他身份也不一般了?
幸好连清与他不同,周元昌在连清身上可看不到一点傲慢之处。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裙衫,好像早开的桃花一般娇丽。
“二姑娘,前面就能猜灯谜了。”周元昌伸手给她开道,生怕她被别人碰撞。
这周元昌对自己真是殷勤啊,连清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周元昌都感觉自己要醉了,醉在连清迷人的眼波中。
他企图跟连清更亲近,笑着道:“二姑娘,你要猜哪盏灯的灯谜,我给你拿。”
他的眼里根本见不到别人了,谢菡咬牙,心想母亲还说只要她愿意,父亲肯定会成全,可现在这种样子她能嫁给周元昌吗,想到他只看着连清,心里都膈应死了!
“哥哥,我要猜这个。”谢菡支使谢修远。
谢修远去看的时候,连清也在歪头盯着那些纱灯,但没有指哪个,而是看一眼戚星枢:“表哥你要不要猜,你先选。”
这表哥跟以前叫的表哥完全不一样,怯生生的。
戚星枢看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周元昌很积极,已经拿了一盏灯下来:“二姑娘,这盏灯的灯谜应该好猜,你要不要……”
还没送到跟前,戚星枢的手拂开了:“她不想猜。”
此人怎么这般不识趣?
他不过是连清的远房表哥,还管三管四了,谢修远都没有说什么呢,周元昌不买这个账,执意要把这盏灯递到连清手上。
戚星枢本来为连清的改变便很郁闷,如何会让周元昌得逞,手指如电一般搭在纱灯上。
突然重如千斤,周元昌竟然不能承受,暗道这姜公子莫非是个练家子?他好胜心上来,使出力气把纱灯抽出,左脚一移,侧身走向连清。
戚星枢可没有耐心了,往前一掌拍出。
那纱灯顷刻间飞上了天。
众人一声惊呼,只见纱灯飞到高处,突然就裂开来,连着烛火,碎裂的纱布如雨般洒下。
连清傻眼,心道他怎么这么暴力啊!
周元昌也惊呆了,片刻之后怒吼道:“你做什么,你竟然敢……”他在连清跟前丢了脸面,一时冲动,伸手就往戚星枢劈去。
韩洛在暗中保护戚星枢,此番突然现身,喝道:“住手,还不叩见皇上!”
他倒不是怕戚星枢被打伤,而是怕周元昌真正的惹火戚星枢,把自己的小命给送掉,如此,失去独子的靖远侯岂不是要把戚星枢给恨死?
顾全大局,韩洛只好将主子的身份暴露。
周元昌当然是认识禁军统领韩洛的,眼见他出来说话,心头一震,完全没有丝毫怀疑,跪下来高呼道:“参见皇上!”
他这么一跪,在东风楼的官员全都得知了,一时街上跪满了人。
连清:……
看个灯而已,变成这样——今年命犯桃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桃花只能是朕一个。
连清: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戚星枢:……
第40章
天子现身街头, 必然要维持秩序,兵马司指挥使曹令涛第一个赶到,令巡城兵士将百姓驱散, 把偌大的街道都留给了戚星枢与众位官员。
戚星枢虽然还易着容,但声音已经与平时一样,摆摆手:“都起来吧,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听到点风声都跑过来。
官员们面面相觑,随即小心的站起, 但谁都没有真的走。
“愣着干什么?还不散了。”戚星枢目光掠过去, “是不是要朕再说一遍?”
这皇帝的脾气谁都清楚, 官员们再不敢停留, 纷纷躬身朝后退开。
周元昌此时恨不得捶自己的脑袋, 他怎么就没看出那是戚星枢呢?幸好韩洛出现提醒,不然他那一掌恐怕就劈到皇上身上了……不,很有可能劈不到。
戚星枢的神力, 武功,父亲都比不过的,难怪刚才只是两个手指搭在灯笼上,都让他觉得很吃力!
周元昌后怕不已,不过心里也有疑惑, 为何他把纱灯拿给连清,皇上会如此不悦?难道是因为谢峤的关系,皇上觉得他太过唐突?那是不是应该正式一点, 上门提亲?
可这样的话, 被拒绝的可能性太大,他还没有让连清对他产生好感呢。
周元昌很烦恼。
街上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的, 曹令涛的目光在连清身上打了个转儿。
只是上元节的花灯罢了,皇上竟然易容出来与谢府三个孩子观灯,这有点不太正常吧?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连清,她早前是被送去宫里的。
“皇上可有旨意?”曹令涛躬身询问,“皇上要回宫吗?”
他当然要护送的。
戚星枢早就没有看灯的心情了,至于连清,他现在捉摸不透,那个梦也不知是不是她乱扯的鬼话。
“回宫吧,”他临走时瞄一眼连清,低声在她耳边说,“别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连清:……你还想怎么样啊,我都演戏演成这样了!
可她不能说啊,连清继续保持畏惧。
戚星枢转身走了。
原本还想猜灯谜玩,原本想领略京都上元节的风光,结果又被连清给搅和了!
如果不是她,周元昌会跟着来猜灯谜吗,如果不是她,戚星枢会跟周元昌闹起来吗?谢菡越想越气,拉着谢修远的袖子道:“我灯都没看成,哥哥,都怪她。”
此事当然跟连清有关,可连清什么都没做啊,谢修远道:“你要看,现在仍可以看,去另外一条街,那边也同样热闹的,我陪你去。”
谢菡看他一句都不说连清,气得跺脚:“不去了!”
她拔脚就往家中走。
在百姓们心中皇帝是高高在上的,觅一眼都不可得,可今日观灯竟能碰到,消息自然就传遍了京都,要不是曹令涛刚才赶来,恐怕街尾要围得水泄不通。
王府众人自然也听说了,老夫人见三个孩子归来,马上就询问起来。
“小枢被谁认出的?”老夫人疑惑,“不是都易容了吗?”
谢修远心想,也是他做得不妥当,因他对周元昌的感觉不错,故而他要一起猜灯谜,就没有阻拦,谁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变化。
“是一位禁军告知的,当时皇上将周公子手里的纱灯打到了天上,周公子很生气……”
谢峤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周元昌很早就被连清吸引,但他是要把连清留给戚星枢的,故而当时就把周元昌给拒绝了,结果这小子没有死心,刚才应该是对连清表达喜爱之情了。
那表外甥能容吗?他性子本就火爆,铁定会动手,谢峤心想,幸好没出事!
老夫人倒是一头雾水:“小枢怎么会……”
谢峤并不想老夫人插手此事,这两个年轻人现在还谈不上情投意合,如果老夫人知晓指不定会强行撮合,他打断母亲的话:“小枢今日应是心情不好,这孩子向来都是阴晴不定的。”
是啊,他的心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老夫人不再问了,重重叹了口气。
却说周元昌一到家,后脑勺就挨了周立山一巴掌。
“混账东西,我都听说了,你胆子不小,竟然敢对皇上动手?要不是韩统领,你如今的小命都不保了!”
周元昌委屈:“冤枉啊,爹,我哪里晓得那是皇上,皇上改头换面,装扮成连姑娘的远房表哥,我看他冷言冷语,又将我的灯给打飞,只是一时之气。”
周立山皱眉:“你没有诓我?”
“儿子怎么敢诓你!”周元昌指天发誓,“那谢公子介绍皇上,便是说远房表哥,儿子深信不疑,结果……不然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
看着不像说谎,周立山摸了一圈自己的头,疑惑的问:“皇上为何要打飞你的灯?”
他已经猜出一些了,周元昌神神叨叨的说:“我怀疑是为连姑娘……那盏灯便是要拿给连姑娘看的,可能皇上觉得儿子的行为太过孟浪,冒犯到连姑娘,借此教训我,”小心翼翼瞅父亲一眼,“爹,要不你去谢家提亲吧!爹亲自去,王爷怎么也会给几分面子吧?”
周立山也是个粗人,想不到那么多,感觉儿子分析的颇为透彻,点点头:“也行,那我就去试试!”
周元昌一喜:“多谢父亲!”
同时间,戚星枢却是在吩咐砚田:“给朕好好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要禀告给朕。”
他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想当初,连清被送入宫毒死他,也没见她怎么害怕的,不是在扶玉殿快活的很吗,现在一个梦,就让她性子都改了?他真有点不信。
砚田一阵头疼。
这小祖宗就不能干点人事嘛?
皇上喜欢她,还不赶紧投怀送抱,搞这么多花样出来,他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连清弄死!
砚田加派了人手。
其实王府都在谢峤的掌控之下,怎会对这些一无所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戚星枢想了解连清,就让他好好了解。
连清这孩子确实挺……谢峤也不知如何形容,但他就是很喜欢,可能因为她是姜悦娘养大的吧?
想到家中娇妻,谢峤就有点坐不住。
结果还没下衙呢,忽然老夫人派了小厮来,告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都愣住了,半响才突然跳起来,连马车都没有坐,拉了匹院中拴着的马便飞驰回王府。
姜悦娘坐在床头,脸颊有点红。
年纪不小了,她其实没想过会怀上孩子,前些天小日子没有来,就算刘氏提醒她也没有在意,以为是累了,谁想到往后拖了十来天,刘氏迫不及待去告诉老夫人,老夫人高兴坏了,急忙请大夫。
真的有了!
姜悦娘抚着肚子,心神恍惚,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现在居然又要生一个……
老夫人却很激动,谢家子嗣单薄,她就一个儿子,谢峤的子孙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本枝百世,瓜瓞绵绵,不至于将来断了谢家的根。
看出姜悦娘的难为情,老夫人笑着安慰:“京都三十来岁生产的夫人并不少,你又不是第一个!像齐大人的母亲便是三十六岁生的他,瞧瞧多有出息,你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也是如此。”
姜悦娘不知道说什么。
正好连清进来,老夫人招呼她:“清儿,快来陪陪你娘,我去问问大夫如何养胎。”
刚才话说得轻松,但现实没那么乐观,三十多岁真的是要格外注意的。
连清笑眯眯看着母亲:“娘,恭喜你!”
“这孩子,恭喜什么……”姜悦娘脸又一热,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知道她在想什么,连清很体贴的道:“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如今终于要如愿了呢。娘你看,我在连家就是妹妹,来这里又是最小的,我要尝尝做姐姐的滋味。”
姜悦娘:……
不过连清也有点担心她,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始终是落后的,她眉头稍许拧了下,很快又想,母亲身体很健康,谢峤又是王爷,到时候肯定会请太医,应该没有问题的!
谢峤此时也到了。
他疾步上来:“悦娘……”语气里掩不住的欢喜。
连清识趣的让出位置。
谢峤马上就坐了下来,握住姜悦娘的手:“悦娘,你真会给我惊喜!”
确实这年纪不太容易怀上的,但是姜悦娘就是不一样。
姜悦娘羞红了脸:“我也不知为何……”
“管它为何呢,反正你怀上了我谢峤的孩子!”这一刻,谢峤更深层次的感受到了跟姜悦娘的亲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姜悦娘成为他孩子的娘了,“你一定要好好养胎,平安的生下来……”说着就要喊赵复,突然想到赵复陪沐璟去旻州了还没回,就换了个人,“去宫里请太医!”
“应该不用吧,刚才大夫说……”
“以防万一,”谢峤拢住她肩膀,“此事我决不能容一点差错,悦娘,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眼中的深情一览无遗,真的是把她当成世上最珍贵的人。
姜悦娘忍不住靠在了他肩头。
为谢峤生孩子,虽然是意料之外,可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然而此事对于谢菡来说,无异于一桩噩耗。
她答应过外祖母,可什么都没做呢,姜悦娘竟然就怀上孩子了,父亲的孩子!
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以后哥哥还会有好日子吗?起码这敬王的封号怕将来落不到他头上了吧?
她捏紧了拳头。
府里马上就派人去请太医了。
喜事传遍京都。
许多人上门来恭喜谢峤。
而这一日,周立山也带着周元昌过来拜见,只是在恭喜之余,竟还有提亲的意思。
谢峤未免头疼,这父子俩也太迟钝了吧,上回的事情就没看出一点端倪吗,周元昌还要跟表外甥抢连清?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这副指挥使你是不想做了。
周元昌:???
戚星枢:还不明白?脑袋也不想要了?
周元昌:T_T
连清:挺住。
周元昌:……我太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