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晚上的要吃鸡,孟溪很为难。
“集市肯定没人了,也不好让堂兄现在去杀鸡,”孟溪跟他商量,“要不我明儿做给你吃?你先吃点别的。”
孟深不满。
可孟溪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他想一想:“那吃椒盐饼。”
因孟竹要做糕,各种调料,面粉,糯米粉,猪油等家里是十分之多的,孟溪笑道:“好。”
这种饼简单,只要白面,香油,洋糖,芝麻,盐,花椒末,茴香末就可。
做出来,饼子的两面被油烙得金黄,咬一口就能听到脆响,表皮之下是淡淡的椒盐味,而在饼中间还夹着一层薄薄的糖芝麻馅儿,有咸有甜。
孟深吃完了,感觉舌尖又有茴香的余味,心头极为满足。
孟溪收起碗:“哥哥快睡吧,明儿可不能迟到。”
“嗯。”孟深答应。
等她走了,他洗漱之后吹灯躺下,再没有之前那种难以释放的烦闷,很快就睡着了。
为满足义兄要吃白苏鸡的愿望,孟溪跟孟奇说好,让他明日早上买一只鸡回来。
孟奇记下。
第二日,孟深一起来就看到厨房里妹妹忙碌的身影。
闻着香味,他极为期待。
结果孟竹也来了,一见孟深就露出讨厌的神色,在孟溪耳边道:“等会我跟你一起端出去。”她并不知道这二人已经和好,还以为孟溪在生孟深的气。
“这是我给哥哥做得,他等会要去蒋夫子那里。”
孟竹一愣:“真的吗,他怕不是又骗你。”
“真的,蒋夫子亲口告知,是哥哥自己去找他的。”
哎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又要去念书,孟竹回头看一眼孟深:“你最好是好好念,不然……”
“关你何事?”孟深冷声道,“我念书花你一文铜钱了吗?”
孟竹噎住,跺脚道:“阿溪!”
两人又开始杠上了,孟溪头疼。
“哥哥,堂姐也是为你着想,”她端着白苏鸡走过来,“你就别气她了。”
“我气她?是她先……”没说完,被孟溪夹得白苏鸡给堵住了嘴。
美味一下窜入口中,孟深没再说话。
他心心念念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几倍,他没空理会孟竹,将一盘白苏鸡扫了个精光。
临走时,孟溪道:“哥哥,你不要灰心,有蒋夫子教导肯定会比以前顺利。”
那是他编造出来的理由,只为让蒋夫子跟孟溪相信,他起初是因为之前落榜才不想念书,孟深点头:“我知道。”
义兄能重新打起精神,孟溪也为他高兴:“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嗯,”孟深看着她,忽然道,“今儿你早些回来,我教你认字。”
她不能再让她师兄教了,那人说不定跟林时远一样,哄得孟溪喜欢上他,到头来却不肯相娶,害她病倒。这一世,真希望她的脑子能聪明一点。
“好。”谁想到孟溪一口答应。
爽快的叫孟深愣了下。
其实孟溪也不想麻烦叶飞青,比起才认识没多久的师兄,显然是义兄更为合适。
“我晚上来找你,”她催促孟深,“哥哥,你可以走了。”
孟深听话的转身出去。
孟竹把锅里剩下的白苏鸡盛出来,一边吃一边道:“阿溪,我买了上好的玉簪粉了,等会我们再去试试。”
“多少钱啊?”
“八十文。”孟竹悄声道,“晚上我多做几个糕,偷偷把钱赚回来,我娘不会发现的。”
孟溪笑了:“你啊……”
“去试试嘛。”
“好。”始终是女子,对这些东西有种天然的喜欢。
两个人吃完往外走,却遇到来串门的郑秀梅。
孟家蒸蒸日上,邱氏也不拦着女儿过来了,她带着好些刚刚从林子里挖到的香蕈,打招呼道:“阿竹,阿溪……”
“正好,你也来!”孟竹一把将她拉入屋内。
三个人你给我抹,我给你抹,看怎么样打扮最好看。
等时间差不多了,孟溪才洗把脸出门去仙游楼。
而此时的孟深早已坐着在听课。
他周围的同窗多是盐镇上的人,小到十一二岁,大到三四十岁,甚至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没办法,考学真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天赋不好,不是念书的料,念到死都未必能考上举人。
孟深心想,可惜,聪明如他也不想考。
如果不是孟溪生气,不给他烧饭吃,不让他教她,鬼才来这里。
神游间,背上突然就挨了一下,蒋夫子在旁边喝道:“孟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这老头一定是疯了,居然又打他,孟深冷声道:“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打谁?”
“打不好好听课的。”蒋夫子理直气壮。
这年轻人太狂傲了,真以为写了一篇好时文就一定能中举?他就算是块美玉也得要有人来雕琢。
“你打得是宣……”差点就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孟深恼火不已,站起来,“行,我答就我答,不过请问夫子,你刚才问得是何题?”
堂内一阵哄笑。
蒋夫子又把戒尺敲过来,这回孟深敏捷的躲过了。
旁边有个同窗轻声告知:“‘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说得飞快,但孟深听得几个字就知是什么,当下侃侃而谈。
蒋夫子拿戒尺在他桌上敲得几下,告诫道:“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
孟深皱眉。
这是在说他骄傲自大,即便有大才也无用?
呵。
蒋夫子是不知他的身份才会说出这种话,他堂堂一个侯爷,一旦恢复身份便是有权有势,何必真的要去参加会试?孟深不屑蒋夫子这番话。
午时的京都。
顾域刚刚央求好父亲替他谋份职务,出来后就看到随从鬼鬼祟祟的道:“公子,陈朴刚从盐镇回来。”
许是把事情做好了,顾域吩咐:“让他来书房。”
随从应声。
陈朴是他留在盐镇,想把孟竹毁了的人,顾域心想谁让那小丫头不识好歹,这世上,不顺从他的姑娘从来就只有一个结果。现在,她怕是后悔死了,可惜就算求到他跟前,他也不会再看她一眼,残花败柳,就留着给他的手下享受吧。
“事情办得如何?”顾域看到陈朴过来,慢吞吞剥着一个橘子询问。
陈朴马上跪下来:“小的对不起公子,没办成。”
顾域手一顿,然后把橘子往他脸上扔去:“一个乡下野丫头,你竟然对付不了?”
“小的本来已经抓住她了,结果遇到一个捕快。”
“捕快你打不过?”
“是,”陈朴垂下头,“此人与小的不相上下,甚至比小的武功还高一些,小的怕被抓住连累公子故而……”当时形势很危险,他只能撤退。
“混账东西!”顾域一拍桌子站起,“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你也有脸回来?”走到陈朴跟前,指着他鼻子,“就算那次败了,后面就没机会了吗,他们孟家一家子是住在一个破院子里的吧,难道有护卫不成?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小的原本也这么想过,可惜林知县不止派出捕快搜捕小的,还在孟家埋伏衙役,等着小的自投罗网。”陈朴看顾域一眼,“小的后来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这才赶紧回京都告知公子。”
“想明白什么?”顾域挑眉。
“林知县恐怕知道小的是谁的人,不然他岂会派人在孟家埋伏呢?公子想想,小人做得这事儿,寻常人只会觉得是为色,那盐镇那么多姑娘,劫不成孟姑娘,也可以劫李姑娘,可林知县并没有在街上增派多余人手,反而只盯着孟家,那是猜到小的与孟家有仇了,而此前公子你与孟家……”
“好你个林时远!”顾域大吼一声,差点将高几上一座瓷器砸掉。
他这表弟分明是对孟家的姑娘有私情,不然何至于袒护至此?他都已经回京都了,林时远还咬着他不放。
顾域喝道:“给我滚!”
陈朴急忙退下。
行,这次他就放过那个孟竹,可林时远这事儿他也记在心里了,往后一定会讨回来。
…………
早上孟奇要去买菜,孟竹抢着替他。
妹妹穿着碎花的薄袄,眉毛画得细细长长,脸颊抹了上好的玉簪粉,雪白娇嫩,头上戴着一只梅花银簪,孟奇道:“我咋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你眼花,我哪日不是这样的?”孟竹提着篮子就走。
孟奇在后面喊道:“记得买十斤猪肉回来。”
天冷了,堂妹要做腌肉。
孟竹道好。
走到街道上,她步子慢慢放小学着堂妹的样子,在她看来,堂妹哪一处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是走路,不管从侧面还是后面看都是摇曳多姿,动人心弦。可惜堂妹这模样偏偏选了做厨子,明明是个做官夫人的命!
孟竹又可惜起来。
一直走到集市,也没遇到想遇的人,孟竹先把别的东西买了,随即就选了一块新鲜的后腿肉,精瘦差不多是七比三,堂妹说这种肉最好。
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肉往回走。
结果就在路口,看到余靖迎面而来。
孟竹马上将肉塞入篮子。
本来这篮子就不轻,再加一块十几斤的猪肉,整个人就不平衡了,她哪里还能走得如此好看?
怎么办呢?
孟竹着急,后背都要出汗。
早知道就不买这么重的肉了,可惜那个刀手一刀砍下来,多了三斤,她瞧着肉好就没说什么。
小姑娘的动作都入了余靖的眼,他走过去问:“可是提不动?”
“对!”孟竹眼睛一亮,是不是提不动他就可以帮自己提了?可片刻之后,她放低声音,“也,也不是。”她不能把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
余靖的目光落在她的银簪上,又落在她的裙衫上,嘴角翘了翘:“我帮你吧,我正好要去你们那条街。”
“真的?”孟竹忍不住笑,垂头道,“那多谢余捕快你了。”
“不客气。”
余靖轻松的就将篮子提起来。
这个篮子快二十多斤了,孟竹心想他比哥哥的力气要大。不过他能把那劫匪打跑,肯定很厉害。
“对了,那个劫匪怎么样了?”
“我已将盐镇寻遍,并无踪迹,应是逃走了,你以后不必这般小心……当然,小姑娘走夜路还是要谨慎些。”
“嗯。”孟竹很高兴。
二人往回走。
余靖个高,步子也大,孟竹很快就不能装得很淑女,等到她发现自己也走得太快时不由懊恼,央求道:“余捕快,你能不能慢点。”
她刚才不是走得很快吗?
余靖心想,但很快他就笑了:“好。”
走到门口时,他把篮子递给她:“下回叫你哥哥一起出来吧。”
这点东西算什么,她两只手肯定提得动,不过是怕他觉得自己粗鲁,孟竹低声道:“我知道了……”又问,“你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不用,我还有事。”余靖告辞。
孟竹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回屋。
“阿溪,猪肉我买回来了!”
孟溪闻声出来,瞧一眼肉,夸赞道:“这肉真好,不过怎么是你去买?”
“给哥哥多多休息。”
堂哥确实是太累了,孟溪道:“你把肉拿进来切成两块,再找个缸。”她进去炒盐。
锅内不放油,只烧热,然后将一大包盐倒入,还有少许花椒,务必炒得盐里水分全无,花椒生香才行。
等炒好了,凉透,孟溪把盐跟花椒仔细的抹在猪肉上,各个角落都揉搓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然后她把腌肉放在缸底,找一块大石头洗干净压在上方。
不出几日,就会有水出来,这个时候就得把肉拿起,在天晴的时候晒在竹竿上,等到腌肉表皮变干,微微缩紧时就收到阴凉之处。再过段时间,腌肉就成了。
“堂姐,你想不想吃熏肉?如果做熏肉,压三日就够了,然后晒上两日,用甘蔗渣跟米一起熏。”
孟竹没反应。
孟溪再看她一眼,发现她在傻笑。
这么说起来,她刚才好像一直在神游,在笑?
“堂姐?”孟溪推推她。
孟竹才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啊。”
“我问你熏肉的事儿。”孟溪又重复了一遍。
孟竹道:“那我明儿再买十斤肉来,我们做点熏肉。今年过冬终于不用怕冷了,我们都多吃点,多长点肉!”
孟溪噗嗤一声。
过得几日,孟深早上起来就看到竹竿上挂了好几块肉,他闻一闻,眼睛都眯起来。
很香的腌肉和熏肉,既能蒸着吃也能炒着吃。
孟溪在身后道:“冬天就合适做这个,可以吃到过年。”
过年……
快要过年了吗?
孟深猛然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月了。
还有一个多月便到春节。
算算时间,他竟然留在盐镇块半年了,他眉头拧了起来,这宣宁侯他到底是当还是不当了?
孟溪把刚做好的韭黄肉丝春卷递给他:“哥哥,趁热吃吧。”
唔,好香。
算了,等过完年再说吧。
他看一眼孟溪,或者至少等她能看全菜谱,这样,她就不会让她的师兄去教她了。
此时孟家也差不多凑齐了聘礼钱,很快便去郑家提亲。
而今镇上谁不知道孟家能挣钱,不管是大房二房,都出了能干的闺女,邱翠当然不会反对,就是因之前的事儿,两家见面少不得有些尴尬。
王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老太太比较和善,跟邱翠道:“也不要再耽搁时间,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就在年前把亲成了,你看如何?”
邱翠瞅一眼脸红彤彤的女儿:“既然老太太你这么说,我看就定在下个月吧。”
王氏嗤的一笑。
这不要脸的现在肯定是怕婚事黄了,到手的肥鸭跑掉,比他们家还急呢。
生怕妻子把事搅了,孟方庆拉拉她袖子,示意她消气。儿子跟那郑秀梅两情相悦,就不要再生事了,以后这姑娘嫁到他们家里来,邱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给丈夫面子,王氏没再说什么。
吉日就定在十一月十二日。
始终是大喜事,一辈子一回,儿子住的地方老两口给好好修葺了下,再将新买来的家具搬进去,整个就焕然一新。老太太,孟溪轮流去参观了下,都觉得不错。
晚上孟溪来学字的时候还跟孟深提了一提。
“说是楠木做得,应该是很好的木料。”
孟深不屑。
楠木就是好木料啊,她是没见过紫檀木,沉香木,黄花梨吧?要是让她去看看宣宁侯府,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了。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唔一声代表听见。
“堂哥成亲,我也得送份礼呢,你说送什么好?”
“教了他们做糕,还要送礼?”怕是脑壳坏了,孟深斜睨她一眼,“之前不是说一人一半的,怎么,你去仙游楼,这一半就全归他们了?他们可曾给过你一文,送个鬼的礼!”
孟溪嘴角翘起来。
“笑什么?”孟深皱眉。
“哥哥看着不沾烟火气,怎么说到这件事,身上就全是铜臭气了?”
他是为她好,不然谁有闲工夫管这些?孟深指着一个“谚”字,怒道:“给我抄写一百遍!”
孟溪差点笑出声。
“哥哥。”她搁下笔,认真说道,“虽然那一半钱我没分到,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大伯大伯母他们操心的,还有柴米油盐,每日的用度,我都不用出一分。再说了,我不休息的时候,你晚饭还在他们那儿吃呢,真要算得清清楚楚吗?哥哥,我们始终是一家子,我觉得大家伙儿都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就行。”
傻,孟深懒得理她:“抄,继续抄。”
他肯定明白她说得道理。
他只是在替她不平而已,说到底,义兄还是因为关心她,孟溪笑了笑,继续写字。
第二日巳时到仙游楼时,她看到师父与小公子在,正要上去说话,却听到王海观的声音:“师父,你为何不同意我这道菜上菜谱?”
“你自己尝不出来吗?”
“徒儿以为做得不错。”
梁达呵了一声,示意小公子:“从嘉,你来说。”
小公子名叫梁从嘉,他手背在后面,慢吞吞道:“你这道响皮肉虽然肉皮很脆,但瘦肉吃起来却有些柴,炖的时辰没有掌握好。而味道既没有赵大哥做得甜酸合宜,也没有叶大哥做得浓郁,这样的菜怎么能上菜谱呢?”说完朝祖父一看,“我说的对吧。”
王海观脸色难看极了。
梁达道:“你看,从嘉都吃出来了,你自己该知道原因了……不过你也别着急,就算是你四师兄,也是在酒楼学习半年才开始掌勺的。”
看着师父淡淡的脸色,王海观心头怅然。
他一直都很难认同自己,所以前几年都没有收他,也许对师父来说,根本就不记得他曾经来求拜过几次!
他做得菜就那么让人记不住吗?
陈大鹏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师妹,你怎么不进去?”
孟溪吓一跳,回过身:“九师兄。”
“阿溪,你来了?”梁达朝门外看,“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吹风呢?”
孟溪就跟陈大鹏走进去。
王海观过来见礼,脸上并无笑容。
梁达却是笑眯眯道:“海观,你可以向你师姐多学习,她调味的本事一流,就是奇峰也难比得。差就差在基本功上,所以还得多练练。”
让他向她学?王海观不屑,但表面上答应一声。
梁达又问孟溪:“菜谱看得如何?”
孟溪道:“看了一小半,我还在跟着义兄认字。”
“你字认不全啊?”梁从嘉噗嗤笑道,“不如我教你好了……”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梁达嘲笑孙儿。
“还不是你不给我请好夫子,”梁从嘉跳脚,“现在这个张夫子会教什么,你就是不想让我当官!”就这个张夫子的本事,他跟他学了,恐怕连秀才都考不上呢。
“哦,那你去蒋夫子那里念好不好?”梁达慢悠悠道。
梁从嘉立刻闭嘴了。
孟溪看着奇怪,低声问:“蒋夫子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识渊博吗?”
梁从嘉低语:“是,但他会打人啊,我家隔壁有个小少爷也在他那里念书,后来被打得不念了。”
孟溪呆住。
她当然知道蒋夫子严厉,可没料到严厉到这个程度。她想到了义兄手背上的伤,该不会他也一直在被打吧?
梁从嘉又哼了哼,对梁达道:“等爹爹回来了,我让爹爹重新给我请个夫子。”说完气呼呼得出去。
这死小子就是找打!
梁达心想,官有什么好当的?当得好,飞黄腾达,当得不好呢?
呵……
梁达摇摇头。
孟溪切葱姜丝的时候,问陈大鹏:“九师兄,师父的儿子去何处了,我从来没有见过。”
“他啊,他可厉害着呢,我们用得各种调料就是他亲自买来的,味儿要比寻常的正,听说他是在西域打通了一条路。为此他想去京都开调料铺,甚至是开酒楼,可惜师父不同意。”
说起这个,孟溪确实觉得蹊跷。
凭着师父的手艺,如果在京都开酒楼,定然是财源滚滚,可他偏偏只开在盐镇,几十年都没动过。
“师父为何不同意?”
陈大鹏道:“这我就不知了……就像当年大师兄想去当御厨,师父也不肯,可大师兄已经出师,师父也管不着了,只好任由他去。”
正说着,几位师兄陆续来了,便收住话头。
回到家,孟溪惦记着蒋夫子打人的事,急忙去找孟深。
“哥哥,你今日有没有挨打?”
孟深:……
她怎么知道他又差点挨打了?不过他已经基本弄清楚蒋夫子的招式,但凡蒋夫子的戒尺一下来,必定能躲掉,然后答对蒋夫子的题,他就不会再动手。
“他怎么敢打我?”孟深挑眉,“你在想什么呢?”
是吗?
孟溪盯着义兄看了看,心想义兄这种性子,想来也不会愿意挨打的。如果真的天天被打,恐怕他早就恼火的不去了。
她放心了。
趁着她在的时候,孟奇过来找孟深。
孟深问:“何事?”
“阿深,你能不能当我的御多?”御多是跟在新郎身边,一起去接新娘的。
听到这话,孟溪放下笔看向义兄,她直觉他会不肯,这样她就会劝一劝他。因为在孟家,孟深是这年轻一辈里跟堂兄最亲的男儿,虽然他是父亲的义子。
谁料孟深道:“好。”
孟奇极为意外,高兴极了,搓着手道:“好好,那你那日记得留在家中。”
“嗯。”
孟奇告辞而去。
孟深低下头,对上孟溪诧异的眼神,他挑了挑眉:“如果我说不,你肯定就要来烦我了,是吗?”说不定不止烦他,还不烧菜给他吃呢。
孟溪笑:“嗯,你知道就好。”
眼中有些狡黠,难得的调皮,孟深感觉心弦动了动,眸色不知不觉变深了。正想伸手去捏捏她白里透红的脸,孟溪却又低下头开始写字。
他就只看到了她修长的脖颈。
在这里写了半个时辰的字,孟溪出来后竟发现堂屋里亮着油灯,走过去只见祖母,大伯大伯母都在,他们在商量请哪些人。孟溪在门口听了会儿,暗道都是一整年没见过的,有什么堂祖父一家,表祖父一家,还有大伯母住在邻县的娘家等等。
前世没那么热闹,这一世过得好了,心情也不一样。
孟溪笑笑走了。
倒是早上,王氏把他们叫到一起:“那天要来好些客人,你们都去扯一身新衣服吧。”
孟竹早就这么想了,立刻道:“好!”
孟深却淡淡道:“扯新衣服?大伯母出钱吗?”
这小子就是讨厌,不过是自家儿子成亲,王氏一摆手:“对,我出,你们有看上的衣料就买吧,早些找个裁缝做好。”
口气倒大,她不知道那些上好的锦缎得多少钱吧,所谓的出钱,大概就是买那种勉强能穿得出去的衣料。孟深手指轻抚了一下身上的棉袍,可怜他一个侯爷竟穿这种破烂!
孟竹拉着孟溪:“现在去吧。”
孟溪嗯一声,堂哥的大喜之日,是该穿得体面点儿,正好义兄也休息,她道:“早些买好,我还能赶在午时前去酒楼。”
四人前往街上的锦缎铺。
来到其中一家,孟奇指着一块湖绿色的衣料说:“阿深,你看这个行不?颜色好看,你做御多……”
“啥,你让他做御多?”孟竹的脸都绿了,哥哥是不是傻,他长什么样,孟深长什么样?两个人站在一起去迎新娘,不定别人怎么比较呢。
孟竹都要被他哥气死了。
“是啊。”孟奇完全没想那么多,在他心里,孟深是比较亲的人。
孟竹头疼。
“哥哥,你看如何?”孟溪也觉得这颜色不错,哥哥肤色白,穿上去肯定是丰神俊朗。
孟深瞄一眼,极为嫌弃,估摸着这匹布大概也才上百文一匹。
不过如果他要买几两银子一匹的,恐怕孟竹这死丫头会在铺子里大喊大叫,连带着他的脸都丢尽。
孟深淡淡道:“还行。”
他的选定了,又开始选两位小姑娘穿得,孟竹跟孟溪挑挑拣拣时,孟深盯着一匹盘金彩绣的锦缎看,心想孟溪长得清丽,平日里也穿得素淡,若是配上这等重彩,不知何等秾丽。想着,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她正跟孟竹说着什么,鼻梁高挺,睫毛纤长,笑着时,嘴角翘起来显得很甜,明媚又动人。
他侧过头,又看了那锦缎一眼。
此刻,他真买不起。
两个小姑娘很快也选好,又去找了裁缝量体裁衣,之后,孟溪去往酒楼,其他三人则归家。
看到儿子回来,孟方庆来到他屋里,神神秘秘的道:“阿奇,你马上就要成亲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把一本翻得有些破烂的东西递给他,“你好好看看,知道不?一定要看!”
孟奇瞅一眼这面儿,暗道这好像是书啊。
孟方庆拍拍他肩膀叮嘱:“阿奇,你必须成婚前看了,这样才能做个好丈夫。”
孟奇心里犯嘀咕,无端端让他看这个,他又没有念过书,万一看不懂怎么办?
看不懂就当不好丈夫了?那怎么对得起秀梅呢!
孟奇皱眉,然后翻开第一页,果见上面写了好些字,他只能认出两三个来,当下急忙拿着这书去找孟深。
“阿深。”他敲敲门。
孟深难得休息,本想把话本看完,结果今儿一会去买衣料一会去裁衣的,没个消停了,现在孟奇又找过来。他把话本放好,打开门问:“怎么了?”
“阿深,是不是打搅你了?”孟奇挠挠头。
看他憨厚的样子,孟深忍住不耐烦道:“也不是,你找我干什么?”
“刚才我爹给我一本书,说让我看看,我寻思我不认识啥字,不如你教教我吧,我爹说看了才能做个好丈夫。”
什么书,还教做丈夫的?孟深一时也有些好奇,让孟奇进来。
孟奇把书摊在书案上。
看着像是年代很久了,这么破,孟深伸手翻开一页,只见里面有几行字,他看得片刻,神色莫测。
难道堂弟也不认识吗?孟奇急忙往后翻:“说不定后面的就好认了。”结果后面并没有什么字,全是图。
两个人脸色大变。
“这这这……”孟奇惊得连翻了好几页,然而后面的图一个比一个露骨。
此时要再不知道是什么那就是傻子了,孟奇啪得把书合上:“打搅了,堂弟。”
“嗯,”孟深淡淡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嗯。”孟奇飞快的跑了出去。
孟深慢慢关上门,此时脸才红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我幼小单纯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孟奇:对不住呜呜……
第25章
晚上两个人坐着一起吃饭,孟奇有些不好意思。
他真不知道父亲给得是这种书,不然怎么可能拿去给堂弟看?堂弟还小,不知何时成亲,那不是害人?他自己看了都心猿意马。
“阿深,”孟奇低声道,“我之前真不是故意的……”
“别提了。”孟深皱眉。
他一下午都没能好好看话本!
孟奇看他脸色不好,便闭嘴了。
晚上孟溪回来找孟深,倒是没有先写字,而是给了他一两银子:“最近天天都有客人点我的菜,这钱你拿去,我看宣纸快要用完了,你明儿去买些……买好点的,比这个白一点,好看一点的。”
“罗纹纸吗?”
孟溪并不知宣纸还有很多名字,疑惑的看他。
“罗纹纸有素白色,也有浅黄色,且有一道道横纹,我看给你练字最佳,省得你把字写得张牙舞爪的。”意思是,那个横纹可以让她的字更加工整。
“好,那就买罗纹纸。”孟溪点点头,挽起袖子磨墨,“我得快些把菜谱认全,之前都被小少爷笑了。”
“哪个小少爷?”
“师父的孙儿,叫梁从嘉。”
“呵,他敢笑你,他识几个字啊?等到明年你去跟他比一比,看谁笑谁。”
“哥哥的意思,明年我肯定能把字都学会?”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孟深挑眉,“坐下,先把昨儿学得写一遍。”
越来越像夫子了,孟溪莞尔。
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耽误他温习?孟溪手一顿:“哥哥,蒋夫子教得东西应该是比较精深的,我每日过来占用你的时间,你还怎么念书?要不隔日一教……其实也不急,就算菜谱看不全,我挣的钱也足够了。”
“无妨,我都能听明白,不必温习。”
“我是怕……”
“怕我通不过会试?”
义兄已经落榜过了,再落榜一次,他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呢?
她一直都很关心这件事,孟深道:“如果我真的又落榜,你还会供我继续念下去吗?”
“当然。”
“要是一辈子都不中呢?”
“不可能。”
“人生在世有什么不可能的?”孟深的目光沉沉得落在她脸上,想要寻找出她养他真正的理由,“就是一辈子不中呢,一辈子也挣不到钱呢?你还供着我?”
孟溪一怔。
片刻之后,她道:“我不信哥哥会一辈子都不中,你这么聪明,我不信。”
聪明吗?一抹笑意从脸上闪过,他很快又追问:“我是说真的,你会如何?”
“那我就开一家酒楼,哥哥你来给我当账房。哥哥你反正有铜臭气了,想必算账也算得不错。”
只是一句话,孟深脑中却立刻就浮现了这样的场景。
夜深时分,他打着算盘告诉孟溪今儿赚了多少,她站在旁边微微笑着听。他说到二十几两银子时,她弯下腰,拨弄着手边的算珠,夸他算得一笔好账……
打住!
孟深回过神。
他在想什么呢,打死他也不会去做账房先生的!什么铜臭气,他一身富贵气好吗?
孟深斜睨她一眼:“你想多了,本……我就算到了绝路也不会给你去算账!”
好正气凛然,不可侵犯啊,孟溪忍不住笑。
眉眼弯弯,分外的甜美,他忽然很想伸手去碰触她脸颊,感觉一定是很暖,很软。
他好几次想这样了。
可没有一次是真的伸出手的。
他就这样看着,觉得心跳的很快,目光慢慢又落到她脖颈,她穿着盘领的枣红棉袄,领子扣得紧紧的,他再往下看,就看到了起伏的山峦。
即便是冬日,仍是有些明显。
他忽然想到那日她趴在自己身上,后背传来的柔软之感。
视线凝定了片刻,他猛地抬起头,暗道自己疯了吗,在想什么呢?一定是受那本图册的影响了!
孟深再不敢看,正襟危坐。
孟溪写完字,自己很满意,因为一天一天都在进步,不过却是跟孟深说:“我还是隔日来吧,就算哥哥你有才学,也不能懈怠的。”
“不……”
“就这么说定了。”孟溪转过身,拿着菜谱离开。
屋里只留下了她的香气。
第二日早上,孟奇在洗衣服的时候看到孟深也捧着衣服出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神情都很尴尬。
“阿深,我洗好了,你来吧。”
孟深沉着脸:“嗯。”
孟奇赶紧跑了。
孟深洗着衣服心想,幸好她说隔日,不然晚上再见到她,都不知如何面对。
这该死的图册!
这日早上孟溪去仙游楼时,看到里面格外热闹,她走进去就听到赵奇峰的声音:“小师妹,快来见过二掌柜。”
仙游楼是师父开的,他当然是大掌柜,那二掌柜难道是师父的儿子?孟溪想到梁从嘉说的“等他父亲回来”,看来是回来了,她急忙走过去:“见过二掌柜。”
梁易已经听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父亲收了一个女徒弟,两个男徒弟。
男徒弟已经见过,这女徒弟……
目光刚刚触及到她的脸,梁易心头就是一动,饶是他走南闯北见过很多美人儿,这小姑娘的容貌也算是少有的,因她年纪尚小,五官不曾长开,再等上两年必定是沉鱼落雁。梁易微微一笑:“你就是孟溪?”
“是。”
孟溪抬起头,也看清了梁易。
这男子约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皮肤微黑,浑身上下透着精明能干的气息。
她发现小公子一点儿不像他,可能是像他的母亲。
“小姑娘做厨子着实罕见。”梁易瞄向她的手,“你可要小心些,别弄伤才是。”
这双手也生得漂亮,瘦长却不露骨。
“多谢二掌柜关心。”孟溪觉得他态度很和善。
梁易笑一笑,没再同她说什么,侧头跟赵奇峰道:“我带回来的香料都在仓库,你们看着用吧。”
“是。”
梁易就出去回梁府了。
他其实是刚刚到盐镇,把马车上装载的东西送到仙游楼后才去见他父亲。
梁从嘉高兴的扑到他怀里:“爹爹,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惨了……”怕被祖父听见,压低声音道,“祖父就会欺负我,之前不给我饭吃就算了,请得张夫子也很讨厌,每日不知道教些什么,爹爹你要替我做主。”
“死小子又在讲我坏话?”梁达喝道。
梁从嘉马上躲到父亲背后。
梁易笑一笑:“父亲,从嘉要念书,你怎么就跟他过不去呢?”
是他们父子俩跟他过不去吧,一个个都不愿意学厨!梁达恼道:“真要念书就算了,你听听他说什么?要当官,其心不正。”
当官怎么心就不正了?不正的话,那天下学子如何自处?哪一个不是奔着功名去的?梁易不同意,但也没有当面表达出来,抱着梁从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父亲,我这回发现了一种香茶,如果去京都卖,一定好卖,这茶是徽族人种的,之前并不愿意拿出来,我好说歹说……”
“你就是想去京都开铺子吧。”
梁易放下儿子,略微坐直了:“父亲,这些年我一直都听你的话,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现在我都三十六了,已近不惑之年,父亲就不能支持我一回吗?”
梁达不说话。
“我知道父亲是因外祖父之事对官场忌惮,可我是去开铺子,又不是去当官,能跟官场扯上什么关系呢?父亲,你就让我试试吧,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待在盐镇,我希望父亲你能名扬天下,我们梁家的厨艺能一代一代传下去,直至百世。”
“在盐镇也一样,没见我收徒弟吗?”梁达冷笑一声,盯着梁易,“也罢了,你今日跟我这么说,也是给我这个父亲以尊重,其实凭你的本事,你自己想开谁拦得住?这些年你本来就积攒了不少钱财,我管得着你吗?”
梁易一笑:“父亲知儿子孝顺就行,”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半跪下来,“父亲,儿子真的是为梁家着想,父亲就不想梁家越来越兴旺吗?”
看着儿子诚挚的眼神,梁达心想,也许他是年纪大了胆子越发小了,不像这孩子,始终是积极勇敢的,想去外面闯荡,他叹口气:“你想开就开吧,不过从嘉得留在我身边。”
梁从嘉急忙抱住父亲的腿。
结果梁易道:“从嘉,你祖父是真心疼爱你,你就留在盐镇吧。”
梁从嘉哇的一声哭了。
“父亲,那酒楼如果开张的话,你的几位徒弟……”
梁达瞄他一眼:“看他们自己,毕竟是条财路,再说你这酒楼新开张,也不能少了大厨。”
京都的富贵子弟比起盐镇那是多得多,所以当然是一条财路,日进斗金也难说的。
梁易笑了:“父亲还是疼我的。”
梁达冷哼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
因堂哥娶妻,家中事情多,一是有远房的亲戚来要招待,二是成亲当日要在家中设宴待客,粗粗算来有十几桌,虽然不用她动手,可她始终是厨子,好歹能出点主意,比如定个菜谱之类。
故而孟溪向赵奇峰告假。
赵奇峰笑道:“大好事,你就在家中多待两日吧,师父必然也会同意。”
“多谢师兄。”
叶飞青听见,询问:“你们家当日可缺厨子?”
“已经请好了,”孟溪揶揄,“像十二师兄这样的,我们家可请不起。”
作为仙游楼的大厨,有时也会被人请去府上做菜,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来酒楼吃饭的,但这价格就昂贵了,听说去一次得二两银子起。然而,孟奇的聘礼钱也不过才二十两,怎么可能拿这么多银子来请厨子?
“如果你愿意,我分文不要。”他朝她眨眨眼。
男子生就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惹得孟溪脸颊发红,不过她晓得师兄多半是在开玩笑,再说,就算不是,她也不想欠这人情。
“不用了,师兄。”孟溪摘下包在头上的巾帻,“十几桌,得累坏师兄你,大伯母已经请了四位厨子。”
普通的厨子,四个人都不如他一个人贵。
叶飞青只好作罢。
吉日前一天,亲戚就来了,因为不提早来的话第二日赶不及,来一趟得走半天的路。至于为什么不坐车,当然是因为穷。
跟孟家一样,孟家的亲戚就没有不穷的。
傍晚孟深回到家,就看到屋子里好些人,他倒不是很陌生,这些亲戚不算是远房,就是祖父的哥哥这一家,还有王氏的娘家兄弟。但人数不少,什么大堂哥,二堂哥,还有什么堂姐,堂婶,表弟等等,孟深头疼,并不想见,掉头就走,结果就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
“哎呀,我们阿溪可厉害了,现在在仙游楼做厨子,你们晓得不?光一个月就二两银子呢。”
“哇!”那些人发出一声惊叹。
“不止二两银子,而且做一个菜都有钱分,有些是十文钱,有些能分几十文钱。”
“哇!”那些人的惊呼声更大了。
有个尖细的声音道:“阿溪竟然这么能干?我去年过来,也不见她烧个菜……”
“那可不,阿溪是天才。”王氏炫耀的道,“她从小放调料就准,这你知道的吧?之前是不肯烧,后来想明白了就去拜师,结果人家梁师傅马上就收为徒弟了,连比试都不曾。如今她可是梁师傅的爱徒,阿竹做糕就是跟她学的。”
一个月二两银子对于穷人家那是多大的刺激!
平时他们省吃节用,一年也存不下几两,别说还不止这么多。
“阿溪现在在何处?”有人问道,“快叫过来给我们瞧瞧啊,这孩子今年十四了吧?”
“跟阿竹在厨房烧水,等会端给你们喝。”
“可不敢劳烦了,能挣这么多银子的手,还能去烧水啊?不得供起来才行。”
众人都笑起来。
“阿竹今年也十五了,可曾许配给谁家?”
“没呢,等阿奇成亲之后,我就要好好给她挑了。”
“我看她们俩都可以定亲了……”有个妇人的声音道,“老太太,你瞧瞧我们家阿岩怎么样?他比阿溪大三岁,在粮油铺卖油,你看这厨子也少不了油的,对吧?”
叫阿岩的是王氏哥哥的儿子,孟深印象里他是长得又黑又瘦,两只眼睛却像铜铃,就这样的歪瓜裂枣,也好意思提?还卖油,怎么不说种米,卖盐的呢,对了,还可以说挑大粪种庄稼的,哪一个不能硬扯上去?
正想着,孟溪跟孟竹提着水壶过来了,要去拜见长辈顺便倒茶给他们喝。
孟深看她穿着杏子红的新袄子,下面是一条月白色棉裙,领口有几朵缠枝梨花,越发显得人淡雅清美。他心想,这孟家没一个脑子好的,老太太年纪更是大了,万一糊涂了真答应怎么成?
长兄如父。
他必须得去听听。
孟深一撩衣袍抢在孟溪前面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当好爹的责任,给妹妹好好挑个丈夫,知道吗?
孟深:你找打?
作者:你自己说得啊。
孟深:呵呵。感谢在2019-12-09 11:26:07~2019-12-11 10: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dith、Elle_zj1979 2瓶;夏安、fanny、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孟家的亲戚都晓得孟深是二房收养的义子。
此时他一出现,穿一身湖绿色的簇新长袍,面如冠玉,却冷气逼人,屋里瞬间鸦雀无声——他们都知道孟深不好惹,以前来做客,这个少年总是满脸不屑,根本不愿与他们说话,就是勉强开口也是话中带刺,叫他们浑身不舒服。
“哎呀,阿深,快来见过你堂祖母,堂祖父……”老太太却招手。
最烦人的事情来了。
孟深心想,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想叫人才要走的,怎么就因为孟溪又过来了?他皱一皱眉,冷冷叫了两声。
这哪里是叫人啊,对面的老爷子老太太的脸色都不好看。
王氏知道孟深这个脾气,生怕破坏气氛,急忙叫两个小姑娘来倒茶。
看到孟竹跟孟溪,那些亲戚又活跃起来。
“阿溪越长越好看了。”
“阿溪,你真会烧菜啊?晚上一定要露两手给我们看看。”
“那我们可有口福了,这仙游楼的菜平日哪儿吃得起,吃一盘我得干半年活。”
“阿岩,这是你阿溪妹妹……”刚才那个妇人不死心,又重提,挤到老太太身边说话,“老太太,你看我们这是知根知底的对不?我们家阿岩你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最老实不过。他人也勤快,在粮油铺挣得钱一文都不花,就攒着准备讨媳妇呢。”
可这样就能配得上她这侄女儿?别说老太太,王氏都觉得不好,虽说那是她大嫂,人也得凭良心啊。
王氏瞅一眼她那侄儿阿岩,只见他眼巴巴的盯着孟溪,差点就要流哈喇子,她心想,真不合适,一个跟仙子似的,一个……
“大嫂,阿岩找儿媳就得在盂县找,住在一处,那才是知根知底呢。”她适时得制止。
孟深讶然,没想到王氏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妇人不高兴了,暗想怎么拆她台呢?她女儿学会做糕有钱了,就不帮衬下王家吗?他们家可是穷的滴答响!
妇人瞪了王氏一眼。
王氏就觉得刚才吹侄女儿吹得太过了,果然财就不该外露。
只见一屋子人都在打量义妹,孟深就与老太太道:“祖母,父亲临走前要我照顾好妹妹,说长兄如父,妹妹的事儿便是我的事,所以谁想在你跟前讨个什么话,让他过来直接跟我说。”
众人愣住。
老太太知晓孟深最近一直在教孙女儿认字,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颇是欣慰:“我年纪大了就想享享清福,有什么事你们兄妹俩好好商量就是。”孙女儿是个有主张的,又能干,根本不用她操心。
竟然让孟深做主?
有几个人本来还想就孟溪的事情再说些什么,立刻闭嘴了。
他们一点都不想去碰这钉子。
那妇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心想老太太恁不像话,孙女的终身大事也不管,她还能怎么说?
众人就开始扯别的。
出来后,孟溪瞧着义兄笑:“哥哥,我的事儿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事儿了?”
孟深脚步一顿。
是啊,他又揽事上身!
他在盐镇留了这么久还不够,难道还要看着孟溪嫁出去不成?孟深淡淡道:“只不过是想让他们打消主意,这些人,你以后能不理会就不要理会。”人穷志短,不是没有道理的。
义兄的性子一直都很凉薄,在孟家住了十年,却没有生出什么亲情,也只有对她不太一样。
孟溪心想,不知义兄失忆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可惜他一直想不起身世,就算她给他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也一无所得。
如此下去,难道真的一辈子都不知自己是谁吗?
孟溪秀眉拧了起来。
不知看大夫有没有用?
前世她请不起神医,这世可不同了,她心里忽然升出了一丝希望。
天寒地冻。
这个时节特别容易饿,蒋夫子坐在火炉旁突然就想到了孟溪做得南瓜囊肉,馋虫子钻出来,顿时觉得难以忍受,他披上狐裘就去了仙游楼。
听说他要吃孟溪做的菜,伙计一路飞奔到厨房,跟赵奇峰说:“蒋夫子又来了,孟姑娘……”
“她今儿不在。”
“是吗?”伙计一愣,今日并不是孟溪休息的日子。
“她堂哥娶妻,请了两日假。”
伙计哦一声:“那你看怎么办?我去回了蒋夫子?”
就是那个蒋夫子让孟溪的菜第二次上了菜谱,而自己,做了好几回却没有让师父满意的,王海观念头一动,跟赵奇峰商量:“四师兄,要不让我试试吧?如果蒋夫子觉得不好,我分文不收,食材钱扣在我的工钱里,你看如何?”
这十三师弟也挺惨的,如此刻苦却没有成效,赵奇峰沉吟道:“行,不过还得问问蒋夫子。”
蒋夫子现在饿,听说梁达的第十四位徒弟想试试,当下就同意了。
王海观立刻动手。
他心想一定是师父偏袒孟溪,他这回做给吃客吃,不信不行!
他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南瓜囊肉做好了,等伙计端过去时,偷偷在后面观察。
蒋夫子拿起筷子品尝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把之前所学都用在了这道菜里,就想证明自己比孟溪烧得好。
然而蒋夫子吃了一口就停下了。
南瓜囊肉是讲究肉馅,蘑菇丁,笋丁,还有南瓜之间的融合,这四样东西放在一起就是最完美的,无需添加别的,可这十四徒弟怎么做得如此复杂呢,什么味道都有,却突显不出任意一种的香。
毁了,毁了!
蒋夫子将筷子一扔:“梁达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拂袖而去。
伙计愣住,而王海观则面如死灰。
连蒋夫子都这么说……
不,不是他的错,绝不是,一定是蒋夫子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王海观心想,他哪里是喜欢吃什么菜,不过是喜欢孟溪那张脸吧?还有那位公子也是,孟溪的厨艺怎么可能比他好?
王海观踉跄着走远,甚至都没有回厨房。
而此刻孟家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众人都围着看孟溪做菜。
她在做一道青蒜炒腊肉。
那腊肉已经腌成了,切开来瘦肉赤红,肥肉雪白,她在锅里倒油,放入辣椒,蒜末,姜丝爆香,随后再放入豆豉。
豆豉是这道菜的关键,它是黄豆发酵而成,本身有种酱味,非常可口,等把油炒成红油后,加入成片的腊肉,成段的青蒜翻炒,什么盐,酱油都不用放,因为腊肉与豆豉的咸味已经足够。
等盛出来时,腊肉将将的熟,瘦肉的颜色更为鲜艳,而肥肉则是晶莹剔透,王氏忍不住夹了一块吃,原本以为晒的干干的必然会硬,谁想到瘦肉如此之嫩,而肥肉比瘦肉还好吃,吸收了腌制时花椒的麻,此时豆豉的香,油而不腻。
众人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孟溪揭开另外一个锅的锅盖,里面正炖着山药大骨头汤,汤色浓白,咕噜噜的往外冒着热气。
冬天就是要吃这些才舒服啊。
孟溪自己都笑起来。
众人吃饱喝足,王氏跟孟竹去洗碗,孟溪看大伯坐在旁边,凑过去低声问他:“大伯,你可听说过哪儿有神医?”
“神医?有啊,隔壁镇就有一个,好像姓陈,听说是哪个御医的弟子。”
“什么病都治得好吗?”
“你要治什么病?”孟方庆吓一跳,“阿溪,你哪儿不舒服?”
“不是,是哥哥,我想神医也许能让他记起身世。”
孟奇也在,插嘴道:“说不定真的能成呢,爹,我们镇上不是有个经常头疼的傻子,后来送去给陈大夫看,陈大夫拿针一扎就好了。”
“是吗?”孟方庆琢磨,“可以试试……不过那陈大夫收钱可贵哩,去他那儿看病不容易。”
钱倒是没事,可以挣,孟溪心想,如果义兄想起来身世就好了,他可以见到他的亲生父母,就算像那日他说得,如果一辈子不中举,那最少还有个家。这样,她也不用再担心他了。
第二日,孟奇要去迎亲,早上起来看到堂弟,想到之前因为图册的事而尴尬,便没话找话说。
“阿深,你说不定马上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堂弟其实也很可怜的,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自己家住在何处。
孟深心想,他知道的很清楚,他是宣宁侯,名叫秦绍,但嘴上却问:“你此话何意?”
“阿溪要给你去请神医了,那个神医会一套针灸神术,到时候在你身上扎上几针,你就好了。”
孟深:……
他这个妹妹咋这么事多,不止要蒋夫子打他,还要让大夫来扎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二更来啦~~
孟深:我真的想走。
孟溪:别啊,哥哥,等扎完针再走。
孟深:……
第27章
孟奇并不知孟深在想什么,看他脸色不太好,鼓励道:“你别怕,那大夫是御医的弟子。”
他是怕吗?
他是不需要治!
前世他时常头疼,但都忍着没有告诉谁,只会躲去自己屋里,因为孟家根本就没钱给他请大夫。后来倒是慢慢的不疼了,脑中会时不时闪现过去的事情,有时候是一个背影,有时候是一棵树,有时候是一座宅院。
他将它们一点点拼凑起来,才找回了记忆。
孟深岔开话题:“你的马呢?”
“还没牵来呢,”孟奇嘿嘿笑道,“问柳家借了一匹,他们家用来拉车的,我看这马不错。”
后来孟深看到那马,都不想说话了。
颜色是很喜庆,枣红色,但是鬃毛像乱草,毫无光泽可言,体型也不好,耳朵太大,胸不够挺,背凹太过严重,跟良驹差了十万八千里。孟深心想,他府里倒是有,可惜也不好牵过来。
孟竹也皱眉,拿着刷子就来给马刷毛:“脏兮兮的,该不会是才拉过车吧?”
马的鼻子里扑哧了两声。
“不指着它拉车,柳家能有钱过年?”孟奇拍拍马背,“人家能借就不错了。”
“还不是要了我们五斗米。”
“本来就该给,还能白白借呢。”
孟竹斜睨他一眼,哥哥就是老实,那匹马一天能赚到五斗米吗?柳家是看他们家钱多了,狮子大开口,不过也算了,周围还真没几家养马的。
“哥哥,你会骑吗?”孟竹问。
“这有啥不会的,我骑过牛。”他们家也没牛,播种时都是问人借牛来犁地。
孟深差点笑出声。
牛跟马能一样?
“上去试试,”孟竹道,“别等会去迎秀梅姐摔下来,弄个狗啃泥。”
孟奇无语:“怎么说你哥的?”
然而妹妹泼辣,他最后还是妥协了,踩着马蹬上去。
那马一直拉车,很少被人骑,立刻就开始甩蹄子,孟奇在上面手足无措,拉着缰绳嘴里吁吁吁的,想让它平静。结果那马头越发得劲,往前杵着就跑了起来。
亲戚带来的几个孩子看到孟奇大呼小叫的,在旁边哈哈大笑。
孟深沉声道:“别拉紧缰绳。”
孟奇一愣,略微松开手。
缰绳不再勒着嘴巴,就不是催促它前进的意思,那马立刻停了下来。
孟奇兄妹俩都看向孟深。
孟奇奇道:“你还知道怎么骑马?”
当然,宣宁侯府的祖上是开国元勋,立下赫赫战功,秦家的男儿没有不会打仗的,骑马算什么?可惜他失去记忆后也失去了这一切,弃武从文,孟深淡淡道:“你喂点东西给它吃,一会儿就好。”
孟奇听话得去找干草。
孟深转过身,看到孟溪站在不远处,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冬菇。
“是要拿去厨房?”
孟溪点头:“你看,我在上面刻花了。”
果然每个冬菇的顶上都有梅花形的图案,再看孟溪的神色,有些小小的炫耀,觉得这样很美。
而事实上,孟深见过比她不知好多少倍的雕工,能把各种食材刻成世间万物。他幼时随父亲入宫用膳,炎武帝就命一位御厨给他用白萝卜雕了一只麒麟。
当时他们说的话他不记得了,唯独记得那只麒麟,栩栩如生,他看了好久。
“你还得多练练。”孟深道。
孟溪瞅瞅他,就没有一句好话吗?她也是为了等会厨子们烧菜出来更漂亮,毕竟是大喜之日嘛。
“你刚才在教堂兄骑马?”她忽然又问,“你可是想起……”
孟深警觉:“我怎么能教,我又不会,只不过以前在路上看到有人教他孩子骑马。”
孟溪暗叹一声。
她以为义兄骑过,想到一些回忆呢。
她转过身去厨房。
厨子们看到她都很恭敬,毕竟那是梁达的徒弟,他们这厨艺入不得孟溪的眼,只不过一下烧十几桌菜,孟家怕小姑娘劳累才请了他们过来。
“孟姑娘,你看我这菜等会这么烧,行不行?”
“孟姑娘,这道菜你觉得炖多久为好?”
“孟姑娘……”
孟溪虽然跟他们商量定了一下菜谱,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询问,孟溪愣住了。
半晚时分,左邻右舍都来了,小小的孟家顿时挤满了人,而向四处借用的桌椅也摆满了堂屋,厨房,甚至还摆去了别家。镇上不管是办喜事,办丧事都是这样借来借去的,毕竟不是富人家,有钱可以去酒楼摆宴。
鞭炮也准备好了。
孟溪此时将礼物送给孟奇。
孟奇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对精致的玉梳,小的能做头饰,约是给他妻子的,大的可用来平日里梳头发,他们夫妻俩都能用,他眼睛红了红:“阿溪,你真好,我都不知如何报答。”
“堂兄,你幼时便很照顾我,别这么说。”孟溪催道,“收起来,快去接堂嫂吧。”
“嗯。”孟奇又笑了。
他穿着喜服,骑上马背。
孟深也过来了。
看堂弟比自己矮了一截,孟奇懊悔:“是不是应该也给你弄一匹马。”
还好没有,孟深想,这么丑的马简直是在糟蹋他。
“走吧,”孟深在前面引路,“别错过时辰。”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客人们也跟在后面看。
郑家离的很近,郑秀梅罩着红盖头,心里又紧张又期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盼了好几年,眼瞅着遥遥无期,谁想到竟好梦成真。
邱翠盯着她,低声道:“别真成了泼出去的水,我嫁你过去,可是损失了好大一笔银子!”如果不是念着这一点亲情,她大可以把女儿嫁到愿意出很多聘礼的人家,还管她将来过得好不好?
“我知道,娘,我不会忘记你跟弟弟们的。”郑秀梅心想,她去了也可以跟孟溪学手艺,她会很努力的挣钱,这样应该可以拿一部分出来帮娘家的吧?
迎亲队伍很快就到了,邱翠坐着堂中,受了孟奇一拜。
“我这女儿很勤快,你娶得她是你的福气,你可要好好待她。”
“是,岳母,我一定会的。”他的秀梅吃得苦太多了,从小到大没享过什么福,他当然会好好待她!
邱翠摆摆手:“行,快接她走吧。”
郑秀梅就站在门口。
她两个弟弟,其中一个稍微大点,也不过八岁,问道:“姐姐,你还回来吗?”
“当然,你阿奇哥哥家,你不认识吗?很近的。”
“哦,那就好。”
郑秀梅伸手摸到他的头,揉了揉头发。
孟奇看着她的样子,险些要哭。
“秀梅,”他走过去,“跟我回家吧。”
听到这一句,郑秀梅本来满是期待欢喜的,突然就哭了起来,无声地哭。
她点点头。
有个婆子引着她走入花轿。
两个人都穿着喜服,喜庆中又透着伤悲,孟深在旁边看着,忽然想到孟溪,有一天,她也会这样嫁给别人吧?
就是不知会嫁给谁。
谁又能娶了她?
想着,心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宾客们见终于迎回了新娘,都大声欢呼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说着恭贺的话,好像众星拱月一样把他们给引入大堂。
堂内坐着老太太,孟方庆跟王氏,孟奇夫妻俩上去行成亲礼。
孟溪看着这一切,回想起前世,眼角有些发热。
不知不觉,她重生都已经大半年了,她改变了他们孟家一家的命运,也改变了她自己。
将来,会越来越好吧?
她嘴角翘起来。
孟深瞧她一眼,又侧过头去。
孟竹忽然跑过来拉着孟溪:“走,我们去洞房等新娘。”
女眷们这时候就要派上用场了。
两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着怎么捉弄孟奇。
等他们进来,哥哥挑了嫂子的红盖头,露出一脸痴相的时候,孟竹就高声道:“哥哥,你是哪天看上秀梅姐的?是不是那天在山上,我跟阿溪都下山了,你们半天不下来?”
孟奇脸腾得红了:“瞎说什么你,我,我……”
“是啊,什么时候?”孟溪也问。
孟奇语无伦次。
郑秀梅抿着嘴笑,片刻后道:“你们别逗他了。”
“哎呀,嫂子心疼哥哥了!”孟竹又打趣。
孟奇恨不得来掐妹妹的脸。
差不多行了,孟溪道:“算了,堂兄好不容易娶到堂嫂,快点喝了合卺酒吧。”
二人对饮。
堂哥看着堂嫂的脸,眼神温柔的仿佛要化了似的。
不知为何,孟溪突然就想起了林时远,前世她也一直在期盼这一天,然而始终都没有盼到。
这世,她又会嫁给谁呢?
似乎,她心里竟是没有什么念想了——她心里剩下的竟然只是做好一名厨子,以及如何供义兄念书,别的就没有了。
这一刻,她又觉得空落落的。
孟竹嘴角却含着笑,脑海里浮现出了余靖的样子,心想过几日她就穿这一身新衣服去街上,肯定又会遇到他!
妹妹跟堂妹总算出去了,孟奇迫不及待的把郑秀梅搂在怀里,低头亲她。
两个人情意绵绵,他好一会才出去。
外面客人们已经在吃着饭喝着酒,见到孟奇出现,轮番的来敬酒。
很快,孟奇就吃不消了,一把拉住旁边的孟深:“阿深啊,你得帮我,我不行了。”
“你这才喝了几杯?”
“这酒好猛,可能是他们哪个带过来的,混在里面了,不信你尝一口,我真吃不住。”
孟深其实也很少喝酒,但心想也不至于就几杯醉吧,当下把酒杯拿起来尝了几口。
入口有些辛辣,但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他又多喝了两口。
然后,眼前就是一黑。
孟奇看着他倒了下去,暗道完了,堂弟这也太不济了。还怎么指望他!
孟溪在另外一桌,刚刚吃完就见孟方庆过来道:“阿溪,阿深醉倒了,我已经扶着去了屋里,你给他煮点醒酒的东西吧,明儿他还要去蒋夫子那里念书呢。”
义兄竟然会醉倒?
印象里,他很注意形象,不至于会醉,难道是帮堂哥挡酒了不成?
他竟然这么仗义?
孟溪急忙起来。
先去孟深那里看了看,只见他躺在床上,脸色微红,毫无知觉,她就马上去了厨房。
醒酒的东西有好多种,有用茶叶,山楂,佛手,茯苓等熬制成的茶,也有用韭黄加水煮成浓汁的,不过家里就只有绿豆可用。孟溪把绿豆找出来,洗干净了放在石臼里捣碎,然后加水在锅里烧开,再煮得小半个时辰盛起。
“哥哥。”她把绿豆汤放在床头的小杌子上,弯下身轻唤他。
孟深除了眉头动了动,并无其他反应。
“哥哥,快些起来把绿豆汤喝了,不然你明儿去念书会头疼的,哥哥,听到没有?”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耳边聒噪,叫他念书。
念什么书,天天应付蒋夫子不累吗?他堂堂侯爷为什么要挨一个夫子的打?
他配吗?
放眼京都,敢打他的也是屈指可数,那蒋夫子什么东西!
孟深的眉心深锁。
“哥哥?”孟溪伸手去拉他。
触及到衣领时,醉倒不醒的义兄却突然间伸手将她压在怀里:“我不去……我不去。”
她的脸颊咚的声撞在他胸膛。
孟溪呆住了:“哥哥?”
他却没有动静了,只是那只手紧紧箍着她。
这姿势亲密极了,孟溪的脸忍不住一红,她急忙要起来,结果又听到他说:“不去……”
她顿住,心想莫非蒋夫子真的那么严苛,义兄其实挨了很多打,连睡梦中都在说不去……可是,她那日问义兄,他又说蒋夫子不敢打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孟竹突然走了进来,看到堂妹趴在孟深的身上,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尖叫道:“阿溪,他把你怎么了?”
第28章
声音响的让孟溪的耳朵都吃不住。
她飞快的起来:“你叫什么,我是不小心。”
“是不小心吗,不是他……”孟竹飞奔到床边,正想指责孟深,却发现他闭着眼睛毫无动静,她怔了怔,“真的醉了?”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我是来给他送绿豆汤的。”
孟竹拍拍胸口:“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他沾你便宜!”
“别胡说,”孟溪皱眉,义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就是讲话难听一点罢了,“我们可是兄妹。”
“什么兄妹,你们是假兄妹!”
孟溪无言,转而问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看你半天不回,担心你……他都已经睡着了,难道你还要喂他不成?”孟竹拉住我,“跟我走吧,你在这儿我不放心,我听说有些男人喝醉酒会干坏事。”
坏事?
孟溪觉得堂姐真的是很讨厌义兄。
不过也罢了,明儿早上她去跟蒋夫子说一声,就让义兄多休息一日。
孟溪跟着她出去,将门带上。
那边孟奇已经喝吐了,孟方庆替儿子挡着,让他回去洞房,孟竹听闻赶紧送了一碗绿豆汤过去。
孟奇解了酒,自与妻子缠绵不提。
晚上宾客热闹到亥时才散,众人扫地洗碗,搬桌搬凳子,几乎忙到半夜。
孟溪也累了,一沾到枕头便沉睡过去。
却说梁府还灯火通明。
梁达刚刚跟赵奇峰做完酱风肉,用热水将手上的甜酱冲洗掉。
赵奇峰给他拿来毛巾擦干。
“阿易要去京都开酒楼,你应该知道了吧。”
“是,”赵奇峰闻音知雅意,马上就道,“师父,徒儿一辈子守着仙游楼,绝不会去京都。”
“我问你这个问题了吗?”梁达白他一眼,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这四徒儿是所有徒弟里最为稳重的一个,其实他还真的怕他去,这样就没人给他管理酒楼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你跟他向来走得很近。”
“再近,怎么近得过师父?”赵奇峰笑,“不过他去京都,也是好事,在盐镇过得不快活,去了可解他烦闷。”
“你怎么知道去了不会更为烦闷呢,京都是那么好待的地方?”梁达冷笑一声。
赵奇峰不置可否。
“最近那三个如何?”
“都有进步,尤其是师妹,她的天赋太好,只要教会她一道菜的做法,就能烧出自己独特的味道。”
梁达并不意外。
赵奇峰又道:“不过十四师弟就有些……昨日他给蒋夫子做了道菜,后来深受打击,我想师父是不是可以单独教教他?他看起来很刻苦,话又不多,我怕他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
梁达沉吟:“这海观啊,我是看他每年都来,于心不忍。”
赵奇峰惊讶。
他怎么对这个人没印象呢。
“他每次的样子都不一样,有时候头发是乱糟糟的,有时候又很整洁,但他的菜我印象深刻,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我收他,是因为他很执着。”
师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原来竟是这么细致,赵奇峰道:“那师父不是更应该亲自教导吗?”
“如果全是按照别人的说法来做,那这菜有什么意思?可有他自己的心思,可有他的领悟在里面?我就是想让他多磨练一下,向你们几个学习,戒掉他身上的急躁……他才来几日,你都是待了半年的,再说,别的弟子我也不会教太多,我向来是一视同仁。”
赵奇峰也就不好再多说。
第二日孟溪起来时,孟深还未起,想必是醉意未消,她就去青玉街找蒋夫子。
还未开课,蒋夫子看到她,颇是高兴:“我昨日想吃你做得南瓜囊肉,结果你不在,听说你堂兄大喜?”往后瞥一眼,“你怎么独自来了,孟深呢?”
“昨日喝得太醉,故而我来替哥哥告假。”
蒋夫子心想,今日倒是看不到这小子了,他的戒尺无用武之地啊!
当然,他不是真的喜欢打孟深,只是跟他斗来斗去间生出了乐趣,这小子聪明,但是狡猾,不肯用功,那他只好用这种方法来鞭策他。
“行,就让他好好歇着吧。”蒋夫子笑眯眯的道,“你哥哥念书辛苦,你记得多给他做些好吃的。”
看起来,蒋夫子不像是那么凶狠的人啊,孟溪狐疑,义兄为何不想去呢?
还是他其实说的不是不去念书,是别的?
会不会是他喝醉了梦到什么?会是有关于身世的吗?
想到这事儿,又正好在街上,孟溪便顺道去了对面的医馆。
那个医馆的大夫是给她看过跌打的,见到她竟然认出来了:“小姑娘,这回不是扭伤了吧?”
“不是,我是想向大夫你询问一件事。”
“何事?”大早上正好没有病人,大夫也是闲着。
“大夫对失去记忆,就是那种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家这种情况可有所了解?”
大夫道:“这多半是脑袋被砸到了,里面有淤血。”
啊,孟溪马上就想到义兄第一日被领回家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也有伤口,指不定真是被什么撞到过。
“那如何治好?大夫你能治好吗?我哥哥得了这种病。”
上回的那个年轻人?看着多俊俏的,竟然有这种病?
“这算是疑难杂症了,”大夫沉吟道,“此种病症持续了多久?”
“十年。”
“十年都未想起?”
“是。”
大夫马上就道:“太难治了,一般十年的时间有可能淤血早就被脑袋吸收掉了,会自行恢复,若没有,那可真是……”看小姑娘面露难过之色,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去找柳镇的陈钟昆陈大夫,他曾经拜过从宫中退下的御医为师,也许能替你哥哥治好。”
竟然也是提到这个陈神医,看来他确实很厉害!
孟溪点点头:“多谢大夫。”正要摸铜钱,大夫道,“说个话我还收钱,像话吗?”
孟溪笑了,站起来朝他行一礼方才离开。
昨日宿醉,孟深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有些发胀,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怎么睡上来的,只记得喝了几口酒……
这酒还真是猛啊。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一看天色,急忙爬起来,结果在案上发现了一碗早已凉透的绿豆汤。
他心想,应该是孟溪送来的。
但她怎么没有叫醒他喝呢?
孟深下来洗漱,准备去蒋夫子那里。
刚刚出来就听到孟奇的声音:“堂弟,你不用去念书了,阿溪已经替你告了假,快来吃午饭吧,尝尝你堂嫂做得饭。”
语气里满是骄傲。
孟深走去厨房,看到郑秀梅也在,她系着围兜,手里端着饭,笑着道:“堂弟。”
“我来拿,你快坐着吧,刚才肯定累坏了。”孟奇一把将碗从她手里抢过来,跑去放在桌上,“我去盛饭,你坐着。”
“不用,”郑秀梅脸微微发红,“该我来,你坐着。”
“不,你坐着。”
孟深捏捏眉心,娶个妻子,至于吗?这是干什么呢?
孟竹一把按着嫂子的肩膀:“歇着吧,让我哥来,不然他不消停。”
“还是我……”
“坐吧。”王氏都看不下去了,这儿子太不像话,往前她烧饭也不见他这样的,现在换成儿媳,整个人都变了,王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恨不得白儿子一眼。
郑秀梅这才坐下来。
孟奇盛好饭,挨着妻子吃。
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盯着她看,想到昨晚上的旖旎,就觉得每一刻都不能离开她。
郑秀梅的脸越来越红。
直到孟竹发出扑哧一声笑,孟奇才收敛一点。
前世可真没这样,孟奇断了腿,郑秀梅跟家里闹翻,孟竹又为赚聘礼钱定了亲,孟奇整日都很苦闷,就算后来娶了郑秀梅,也觉得亏欠她,亏欠妹妹。
孟深心想,这么比一比,就算现在孟奇的表现让他倒胃口了一点,也好过前世吧。
孟深假装没看见,低头吃菜。
唔,比起王氏还是好一点的,当然,比起孟溪就差远了。
他勉强吃饱,马上就回屋。
他感觉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真的吃不消。
晚上,孟溪照旧是亥时回来。
进去的时候,看到孟深已经把宣纸,笔都准备好了。
宣纸是上好的罗纹纸,他铺的平平整整,就等着她来写,孟溪莞尔,感觉这已经变成他们之间的一种习惯。
但她今儿有话跟他说,没有马上写字,而是道:“哥哥,你可是不想跟蒋夫子念书?”不管蒋夫子是否严苛,如果义兄真的很不情愿,那她也没必要逼他。
鬼才想跟他念书!
不,他压根儿就不想念书。
但孟溪这么说肯定有原因,孟深问:“你为何这般问我?”
“如果哥哥不想念,就算了。”
真的吗?孟深心头一喜。
结果孟溪下一句就是:“不如换何夫子,何夫子应该是比较温和的,而且他教过的弟子中也有考上贡士的。”
孟深:……
“哥哥看如何?”
因为何夫子温和才换吗?那外人看来,他是被蒋夫子打得太过厉害了,吃不住了,落荒而逃?
他还要脸不?
谁都知道他在蒋夫子那里念,如何能换?要么是继续学,要么是不学,没有第二种选择!
孟深淡淡道:“不用,蒋夫子教得不错。”
“真心话?”
“嗯。”
那应该就是自己想错了,义兄并没有挨打,孟溪松了口气,又说起看大夫的事。
“哥哥可记得自己是否被撞过?”
他当然记得,不然又怎么会失忆?孟深道:“我不知。”
连这个都忘了,孟溪很替他难过,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哥哥,我听说有个神医,你要不要去试试……他也许能治好你,让你把自己的身世想起来。”
跟孟奇说的一样,她当真要带他去看大夫!
孟深沉着脸:“有什么用,治不好的。”
“那个神医是御医的弟子呢。”孟溪尽力劝他,“哥哥,我知道你是有点灰心,一直想不起来……以前我们家没钱替你请大夫,但现不一样了,我能挣钱,万一真的行呢?哥哥就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再说,退一步看,就算没有用,哥哥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损失的是你的银子!”孟深有点恼火了,盯着她,“你就那么期望我想起来?”
孟溪一怔。
当然啊,那是大好事,她为什么不期望。
小姑娘神色茫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的样子。
孟深深吸一口气。
是啊,他怎么能怪她这么想呢,可是,她怎么就对他这么好,一样样想得那么周到?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找不到正确的答案,有时候觉得她好像真是为图一个依靠,有时候又好像不是,她是出于真心,孟深眯了眯眼睛:“万一我想起来了,万一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
“远不远有什么重要?”
那她不就靠不着他了吗,他想起来了自然就要离开盐镇!
“万一在西域呢?”
“那哥哥就回去呀,我会替你准备回家的费用。”
孟深:……
“这么远,以后要见一面可不容易。”
“哥哥能想起来就好,是什么地方不重要的,哥哥,你能一家团聚就行。”
孟深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心想,那你呢?
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留恋吗?
他突然间极为的生气,这种气恼差点都无法控制,然后他冷冷的道:“你要试就试吧。”
再试,他都不会想起来的。
绝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让针来得更加猛烈一点吧!
孟深:……
第29章
早上,孟竹又替哥哥去买菜,说是让他多陪陪嫂子,另一方面也是为满足自己的私心。
小姑娘提着篮子去集市。
她穿着自己最好的裙衫,化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看的妆容,就等待着跟余靖相遇,结果等来等去,不见人影。
是不是衙门里有事情,他今日不来巡街了?孟竹站在街口,十分惆怅,可惜她花了那么多功夫打扮!要不然……她脚尖在地上磨了几下,去衙门看看他?可找什么借口呢?
她又不能去报案的。
孟竹长叹口气,去了集市。
买了一篮子的菜回来,路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位姑娘,你的东西看着很重,要我帮你提吗?”
心头一喜,孟竹差点以为是余靖,但很快就发现声音不同,她摇头:“不用,我提得动。”
那个年轻男子笑:“小心伤到你的胳膊,还是我来……”
“不用,多谢。”孟竹都没看清楚他的长相,飞快的走远了。
“这位姑娘是谁?你认识吗?”年轻男子问旁边摆摊卖草鞋的摊主。
摊主道:“这个么……”
年轻男子识趣的递给他几文铜钱。
摊主塞在袖子里才回答:“是孟家的姑娘,叫孟竹,他们家晚上天天在惠阳街卖糕的,糕就是那姑娘做的,她还有个堂妹,在仙游楼做厨子,这些事,镇上无人不知。”
年轻男子记在心里了。
孟竹回到家,把篮子往桌上一摆,意兴阑珊。
“怎么了?”孟溪关心的问她。
“没怎么啊。”孟竹有苦说不出,主要她觉得说出来可能会被堂妹笑话,她其实对余靖一无所知,就因为被救了一回便看上人家了,还天天想去街上假装遇到,羞死人了。
孟溪瞅她一眼:“你有什么事不用瞒着我的。”
孟竹咬一咬嘴唇。
看她这打扮,孟溪忽然念头一动:“你难道是……你今儿是去见他的吗?”
“什么?”孟竹装傻。
难道不是吗,不然她买个菜穿成这样,傻了不成?集市又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有烂菜叶,有养着鱼虾的腥臭的水,随时都会沾到裙衫。难得做一身新的,谁不爱惜呢。
就她的经验看,孟竹肯定是去见谁。
“谁啊?”她追问,“上回你说告诉我的,这都过了多久了?”
孟竹脸红,过得半响低声道:“你不能告诉别人。”
“好。”
“是那个余捕快,救我一命的。”
是他啊。
孟溪当然认识,前世余靖也救过林时远,他武功一流,后来做了捕头。
如果是他,还真是不错。
孟溪笑:“他挺好的。”
“可是他有可能不喜欢我……”
孟溪怔了下:“是真不喜欢你,还是有可能?”
“我也不知。”孟竹觉得吧,余靖肯定不讨厌她,不然不会帮她提篮子,主动搭话,可要说喜欢,肯定也不是。不然还需要她去假装遇到吗,他就应该往她家里跑才对啊。
她扭着手指。
平时堂姐大大咧咧的,如今这么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叫孟溪十分好笑,也十分的……她想到自己,心想喜欢一个人是很好的事,两情相悦时每天都觉得很欢喜,可是一旦喜欢错了人……
但愿余靖对堂姐也有情吧!
如果他无意,她一定会劝堂姐罢手,强求来的只会伤害自己。
…………
经过午时的繁忙,下午是比较闲的,孟溪在仙游楼的厨房练习做菜。
这里什么都有,为给徒弟方便,梁达也是很大方的随便他们取用什么,只要在做菜的时候用心对待就行。
她看了菜谱,最近在学做鱼片汤。
这鱼是乌青鱼,个大刺少,今儿叶飞青用了鱼头鱼尾之后还剩下整个鱼身,孟溪切下一段开始片鱼片。
她的刀工已经很是纯熟,哪怕鱼肉在砧板上很滑,也立刻被剖成了厚薄均匀的鱼片,用水洗净之后,一片片晶莹雪白,能想象出下汤之后的样子。她拿少许酒,盐,姜末,另有浆粉腌制。
正当在切火腿时,梁从嘉从后面走过来,重重叹了一声。
孟溪回过头看到他拧着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跟夫子念书吗?”
“念什么,不念了!”梁从嘉心情郁闷,趴在灶台上。
“跟师父闹别扭了?”孟溪继续切火腿,这爷孙俩经常拌嘴,可她从师父眼里分明看得出,那是很疼爱这个孙子的,“要不要尝尝我做得鱼片汤,你可是第一个吃到的。”
“是吗?”梁从嘉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我爹爹要去京都了,我吃什么都不香!”
孟溪惊讶:“师父同意二掌柜去开酒楼了?”
“嗯,”梁从嘉撇撇嘴,“还不准我跟着去,让我留在这里。”
“师父是喜欢你,不舍得你走。”
“那他还不肯给我请个好夫子!”
“张夫子真的教得不好吗?”
“嗯,这样下去,我当不了大官的。”
孟溪忍不住笑了:“你想当大官呀。”
“对。”
“为何?”
“做官多威风,以前那个金知县不过是个芝麻官也派头极了,来我们酒楼吃饭都不给钱,祖父也不敢要,每回还得亲自掌勺,我要是当大官了,看他怎么还白吃白喝的!”梁从嘉愤愤然,“所以我要当最大的官,最大最大的官。”
孟溪笑得更温和了:“原来你这般敬爱师父。”
“什么?”梁从嘉瞪圆了眼睛,“谁敬爱他,我才没有,他太坏了,他不让我好好念书,还不让我去京都!”
“好好好,师父坏,你不喜欢。”孟溪顺着他道,“不过我觉得你如果把刚才那番话告诉师父,师父指不定会给你请个好夫子。”
梁从嘉皱眉:“我不!”
这小少爷……
明明是因为想给祖父出气才想当官,却不说,孟溪暗自思忖片刻道:“要不我帮你跟师父说?师父或者会同意,这样你就可以去京都了,去了京都便不用再见到师父,往后你就留在那里,让师父一个人在盐镇吧。”
“啊……”梁从嘉怔了怔。
“师父的脾气有时候确实不太好,也难怪你想离开他,这样吧,我明日去跟师父说。”
真的去京都,以后都不跟祖父过了吗?
可这些年,父亲经常在外面跑,很少回来,他是跟祖父相依为命的,祖父虽然经常训他,虽然忙于酒楼的事情,但每日都会亲手烧饭给他吃,祖父现在年纪也大了,头发都白了……
梁从嘉叹口气:“算了。”
“算了啊?”孟溪看着他,“嗯,那我就不去跟师父提了。”
此时梁从嘉已经明白祖父对他的重要,心情又好了,笑着问孟溪:“爹爹去京都开酒楼,你去不去啊?”
“我不去。”
“京都好繁华呢,去的话,每日能挣很多钱!”
前世她去过,只是来不及欣赏,但印象里京都确实是繁华的,不说店铺的阔气,就是行人们的穿着都不一样,绫罗绸缎居多。在那里开酒楼,确实是能将她的腰包填满,时日久了,等出师之后,或者都能攒下钱自己做生意。
孟溪有些向往。
但她的厨艺还有待进步,她的家也在此地,她不能离开。
“以后再说吧。”她道。
正好叶飞青走过来,梁从嘉也好奇的问他:“我爹的新酒楼开在京都,你去不去啊?”
叶飞青早已经听说,微微一笑:“师妹不去,我也不去。”
孟溪手一顿,侧头看他。
梁从嘉睁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忽地指着叶飞青:“哦,你喜欢小姐姐,是不是!”
“师妹这么好,谁不喜欢啊?”叶飞青揉揉梁从嘉的小脑袋,“你不喜欢她吗,不喜欢为何来找她说话?”
梁从嘉竟然难以反驳。
是啊,小姐姐长得漂亮,人又温柔,还会做菜,谁不喜欢啊,这么说来,叶飞青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不对,哪里不对,他始终年纪小,竟是没想到喜欢跟喜欢也是不同的。
“在做鱼片汤?”叶飞青此时看向孟溪。
“嗯。”孟溪被他刚才说的话吓到。
小姑娘的神色拘谨,叶飞青嘴角翘了翘。
刚才也不是胡说,他跟孟溪在一起时,心里总是有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尤其是看着她做菜,似乎这能抚慰他的心。所以,孟溪不去京都,他也不会去。
“如果我没猜错,六师兄跟九师兄是会去京都的,那我去了那边,只有当师弟的份,在盐镇就不一样了,还有师妹,师弟称呼我一声师兄呢!”
这话把孟溪逗笑,原来他只是想当师兄,她又放松了。
原来如此,并不是因为她,孟溪又放松了。
锅热了,孟溪将火腿,笋片,香蕈,木耳用油炒香,然后放入水熬汤。
另起锅再烧水,这锅水是用来烫鱼片的,里面放了姜葱去腥,鱼片因为很薄,倒入之后只是过下水马上就用漏勺捞起,然后铺于陶碗底部。而另一边的鲜汤也煮好了,趁热就倒在鱼片上。
陶碗盖上盖子,半熟的鱼片闷在滚烫的汤中,很快就熟透了,但却不过头,夹起一块,整片的挂在筷头上,丝毫不散,微微晃动。
站在旁边甚至能看清楚这鱼肉上面弯弯的一道道纹理,小公子叫道:“快给我吃!”
叶飞青吹了吹塞入他口中。
浸透了火腿,笋片鲜味的鱼片在舌尖跳动,他咬下去能感觉到它的弹性,这弹性支撑着鱼片不散,可咀嚼之后马上就露出了它的柔嫩,融化在口齿之中。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鲜美,小公子抢走叶飞青的筷子,自己夹了吃起来。
“如果你们想吃辣的,还可以倒点辣油。”孟溪建议。
用梁易带回来的最好的辣椒,花椒,还有芝麻,碾碎了放在碗里,再用热油一滚,搅拌,等到放凉之后滴一些到这鱼片汤里,又是不一样的美味。
小公子咽着口水道:“给我来一点!”
孟溪笑着去拿辣椒油。
“这道菜能上菜谱吗?”叶飞青问小公子。
“能上,肯定能上!”小公子嘴里塞着鱼片,含糊的道。
六个大灶,李恒跟王海观各自也在一个灶台练习,见他们不时飘来香味,李恒忍不住跑了过去,而王海观却好像没有发现一样,默默的做菜。
晚上,菜谱上添了这道鱼片汤。
没多久,伙计就来告知孟溪:“有位公子想尝尝,说不要放辣。”
“好,我马上就做。”
伙计笑一笑:“孟姑娘,你可知是哪位公子?”
“哪一位?”
“是第一次吃小炒羊肉的那位。”
这位公子长相出色,不止文雅,身上还有种贵气,不过却难能可贵的很是亲和,伙计见过一面就记住了,所以他这次一过来,伙计就猜到指不定又想吃孟姑娘烧得菜,一问果然如此,就推荐了鱼片汤。
可以说,没有这位公子,她的小炒羊肉未必能那么早就上菜谱,孟溪精心炮制了鱼片汤,等伙计过来端时,她说:“这道菜不收钱,我请这位公子吃。”
她自掏腰包,算作答谢。
伙计应是。
等到鱼片汤端上来,揭开盖子,里面的热汤还在冒着泡,鱼片也是刚刚焖熟。
林时远夹了一块品尝,瞬间觉得自己没有白来——这孟姑娘做得菜真是对他胃口,原本这地方他并不喜欢,但却忍不住又来了。
“公子,孟姑娘说这道鱼片汤她请你吃。”
“为何?”
伙计笑道:“她的那道小炒羊肉是因公子而上菜谱的啊。”
是吗,林时远笑了,看来他真帮到她了。
他点点头。
但吃完了,还是放下了一百文钱。
伙计过来收碗时拿起来,去告诉孟溪:“我与他说姑娘请,他还是给钱了。”
孟溪心想这位公子真是慷慨,想必也是个很好的人。
“算了,他既然不肯要我请,我也不勉强。”
等晚上忙完,众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孟溪因明儿休息,问赵奇峰:“四师兄,你可知柳镇的陈大夫?”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赵奇峰赢得了孟溪的敬重,她感觉这位师兄很成熟稳重,知道的事情也多,故而向他询问。
赵奇峰没让她失望:“当然知道,他是神医嘛,你怎么会问起他?”
“我家人得了怪病,我想找他去看看,师兄你可知他收多少诊金?”
“银子倒不是问题,至多几两,主要还得要看他是否有时间,是否愿意替你治,你冒然去,他未必会见。找他看病的人数不胜数,又或者他去了别处也难说的。”
这么难。
“那不是还得提前去问一下?”
“是。”
“什么神医这么大派头?”叶飞青插话。
赵奇峰道:“他师父是御医,医术出神入化。”
“哪位御医?”
“姓金,祖籍就是在柳镇的。”
金御医,叶飞青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长得比较矮,胖墩墩的?走一步都要喘两下。”
“对,似乎是这样。”
叶飞青一笑:“师妹,你去柳镇时,别说是专程来找他,就说找金御医,到时候提我叶家就行,他会抽出时间的……”说着一顿,“你家谁得了怪病?”
“我哥哥。”
叶飞青怔了怔,有点可惜:“那你尽快去吧,应该能治好。”
“多谢师兄帮忙。”孟溪忙道。
“这算什么忙,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就能差使陈神医?”赵奇峰心想,这师弟果然是来历不凡,他有心试探,“不过天下多少叶家,师妹提哪个叶家啊?”
“这我就不告诉师兄你了,”叶飞青单独将孟溪拉到一边,“就说是京都荷花巷的叶家。”
十二师兄原来是京都人士!
孟溪道:“太谢谢你了师兄,我一定会……”
“会什么?多烧几道菜给我尝就是。”叶飞青打趣。
孟溪也笑起来:“嗯!”
义兄治病有望了,她飞快的走回家,想快点告诉孟深这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30章
孟深听了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说,他心里极为的排斥。
“哥哥,你不是答应去试了吗?”孟溪只当孟深还是怕治不好,到时候又失望。
他是答应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他就是不想孟溪如愿,她希望自己走,他偏不走。
孟深淡淡道:“你银子挣够了?”
“月底就够了,不过这也不是银子的事儿,听说找那陈大夫看病的人很多,还是十二师兄帮忙,才能让陈大夫给你看呢。”
“你这十二师兄这么能耐?”别是吹牛的吧?
孟溪道:“他是京都人士,许是与金御医相识。”
能跟御医认识的人可不多,因为御医都在太医院,除非是皇上特许,才会出宫替人看病,莫非……孟深心里有个念头闪过:“你十二师兄姓什么,难道他家是京都的什么富贵人家?”
“姓叶,叫叶飞青。”
孟深一惊。
真是他!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在盐镇做厨子?不可能,他从小就向往沙场,立志做一名大将军的,他怎么会当厨子!
难道是同名同姓?
可他的样貌……
孟深一直都不想把这个十二师兄认作是他的叶大哥,但此时此刻竟是让他难以否认了。
看他神情奇怪,孟溪问:“怎么了?”
孟深马上恢复平静:“没什么,我是想,你十二师兄帮了这么一个大忙,我应该谢谢他。”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算请他来家里吃顿饭。”虽然叶飞青自己也是厨子,可她想不到别的方式答谢。
孟深道:“不如明日吧。”他想知道为何叶飞青会放弃做将军,来盐镇做一名厨子。
在良州一役后,他到底出了何事?
“不行,明日我要去一趟柳镇。”义兄治病要紧,她要先跟陈大夫约好时间,还要问一下诊金的事情,这样她把什么都准备好,马上就可以带着义兄去柳镇。
怎么就那么着急这件事呢?孟深心想,也罢了,早点去看,早点让她死心!
不就扎个针吗,到时候扎完了,他想不起来,那大夫还不是没辙?
孟深道:“行,那你去吧。”
第二日,因他要念书,孟奇陪孟溪去了柳镇。
两个镇子之间离得不远,坐马车一个多时辰便到。
陈钟昆在柳镇很有名,一打听,他们就找到了他的住所。
那是一处二进宅院,远远看去,见门口有好些人在等,有些人等不得了,满脸失望的离开,孟奇啧啧两声:“竟然有这么多人,果然是神医啊。”
他上去敲门。
里面有个小厮探出头,淡淡道:“今儿我们大夫怕是无空,有好几个病人要治呢,你们等着吧,等不得就先回去。”
孟奇忙道:“我们找金御医。”
小厮笑了,金御医年纪老迈早就不替人治病了,他们还想请御医?他道:“金御医不在此地。”
孟奇拉住他:“你等一下。”
孟溪上前道:“荷花巷的叶家,金御医应该认识,你能否帮我们一个忙,去问问金御医……”
陈钟昆诊治的富人不少,小厮也有些见识,听到荷花巷就知道那是京都有名的一个巷子,住在里面的都是官宦之家,他思忖片刻:“我去问问,你们稍等。”
他关上门。
陈钟昆确实在给一位病人治病,过得许久才出来,小厮趁着这空隙急忙去传话。
“荷花巷的叶家?”陈钟昆去过京都,马上就知道那是太子少保叶曾祥的叶家,当年师父从宫中退下来之后,有一次曾带着他去叶家贺寿。叶老爷子六十大寿,师父送了一尊玉松,说叶老爷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年没有叶老爷子出手,他在遇到贼匪时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陈钟昆马上道:“请他们进来。”
“是。”
小厮很快出现,打开门迎他们进去。
陈钟昆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和蔼。
二人上前见过。
“你们是叶家的人?”他开门见山。
“不是,我师兄是叶家的人,他说……”
明白了,师父欠叶家人情,如今叶家只是希望他帮个小忙罢了,毕竟叶家的人是不需要来此请他看病的,京都有得是御医。他道:“病人不曾带来吗?”
两个人咋舌,这陈大夫居然一眼就发现他们不是病人。
“我怕大夫你今日无空,便想先约个时间,再者,治此病也不知收多少诊金……”
“什么症状?”
“忘记自己的身世。”
陈钟昆挑眉:“失忆?何时发生的?”
“十年前。”
“十年前,现在才来治?”
“穷啊,大夫,我们家以前没钱,哪里请得起大夫。”孟奇忙道,“当时也以为会慢慢好起来,谁知道……听说大夫有针灸神术,能否给我堂弟试一下?”
这失忆的病真不是好治的,也只有针灸可行,陈钟昆沉吟:“这样吧,人先带来给我看看……不过这不是紧要的病症,我先把手头的病人治好,不如等过完年,初三你们带他来,至于诊金就免了。”
“那不行,”孟溪忙道,“诊金我们必须付,你就说多少吧,我会凑齐。”
陈钟昆一笑:“那就三两银子吧,我平常也是收这个价。”
“好,”孟溪道谢,“多谢大夫,我初三一定会来。”
约定好,二人便坐车回了盐镇。
因为多年积累,对梁易来说买下一座酒楼不难,他很快就办好了这件事,然后进行修葺。
他要把这座酒楼做成京都第一。
在准备的过程中,他回来盐镇跟梁达的徒弟们商谈,看看谁愿意过去。
当然,主要是跟已经掌勺的五位徒弟谈,不过赵奇峰马上就表明自己不去,这让梁易颇为失望,毕竟他是最为能干的一个,但他也不能勉强,难道还跟忠于自己父亲的人过不去吗?
幸好汤俭,陈大鹏都是有家室之人,家里有双亲,妻子,几个孩子要养,知道京都是个挣钱的地方,倒是都愿意去,梁易最后谈得是孟溪。
在他看来,这小姑娘很有潜力。
“如果你来京都,我会给你安排一处宅院住,你不必自己出钱,也不用跟你两位师兄一起住,你看如何?”
孟溪很是惊讶。
“你是姑娘家,替你这般打算也是应该的,”梁易笑着看她,“如果你愿意把家人接过去,也可以。”
这么好的条件,孟溪是有些心动,但她马上就拒绝了。
“是不是担心仙游楼经营不下去?”梁易道,“这你完全不必担心,父亲还有好几个徒弟呢,他们难道不想来仙游楼?看着吧,等你们一走,奇峰马上会请他们过来的。”
孟溪摇摇头:“我还有好些东西要向师父请教。”
梁易很是可惜。
他觉得孟溪不管是厨艺,还是容貌,都可以给酒楼吸引更多的吃客,但她偏偏不肯。
许是,还未到时机。
梁易作罢。
午时,又有人来点小炒羊肉。
冬日进补,吃羊肉的人特别多,孟溪一边做一边想,是不是再做个什么炖羊肉,或者是羊肉膏?
明日就让堂弟去买条羊腿,做了给他们尝尝!
她炒好了,伙计上来端。
赵恒看她脸上淌汗,把手巾递过去:“师姐你快擦擦。”
“多谢。”孟溪一笑。
赵恒又给她端来水喝。
隔壁也在炒菜的朱蒙斜睨一眼:“师弟,你眼里就只有你师姐,没有你师哥了,是吧?”
赵恒的脸腾得红了,急忙又给八师兄倒水。
就在这时,只见伙计慌张的跑过来,叫道:“不好了,有个吃客晕死过去了!”
“什么公子?”赵奇峰问。
“刚才吃了,吃了小炒羊肉的公子,突然间捂住肚子喊疼,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小炒羊肉?是她炒的吗?
孟溪心头一震,脸色刷的雪白。
赵奇峰喝道:“愣着干什么,请大夫啊!”
“已经去请了。”
该不会是她害的吧?孟溪的手握在一起,忐忑不安:“师兄,会不会是吃了我的羊肉?”
“不可能,羊肉我们一起用的,不止你做了,我们也做了。”叶飞青指一指汤俭,“汤师兄用这羊肉做了羊脯,今儿烧了好几盘,也不见谁有事。”
“是啊,”汤俭安慰孟溪,“肯定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那公子身上有病。”
被几位师兄一说,孟溪的心也定了定。
结果与那公子一同来的家人却强行闯了进来:“谁烧的羊肉,给我出来!”
孟溪脸色一变。
“是她。”那公子的姐姐知道是孟溪烧的,“娘,就是她,之前伙计就说什么孟姑娘……你看这厨房里还有别的女的吗?”
“原来是你。”那妇人尖叫一声,冲上来就要质问孟溪,“我儿被你害惨了,你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竟然把我儿疼晕过去!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毒害他的?”
当时是他儿子夹了第一块,然后立刻就发作了。
肯定是吃了羊肉!
妇人来势汹汹,孟溪都不知怎么办好。
叶飞青抢上前,挡住那妇人:“还没有查清楚,你莫要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你让开!”妇人伸手推搡。
叶飞青岿然不动,然后手臂轻轻一晃,那妇人就被一股力道给震退了数步。
“好啊,你们仙游楼毒害吃客,还欺负人!”妇人大怒,“快去报官,将这女厨子抓了!”
仙游楼第一次出现这种事,不止吃客围观,在附近摆摊的人也纷纷打听。
消息很快就传到孟家。
“哎呀,你们还在家里待着呢?”隔壁邻居去街上买了东西回来,路过他家朝里面喊道,“你们家阿溪出事了,听说吃死了一个人,人家要去报官。”
在洗衣服的王氏大惊,质问道:“你胡说什么?”
“谁胡说,有人亲眼看见的,不然我还来告诉你?我闲着没事做不成?”
也是,谁没事传这种谣言呢,对谁都没有好处!王氏一下蹦起来,甩着满手的水叫道:“不得了了,阿奇,阿溪被抓了,快,快……”
孟奇孟竹还有郑秀梅闻声都跑了出来。
“谁被抓?”
“阿溪啊,说把人给吃死了。”
“怎么可能!”孟竹第一个不信,“吃个菜能吃死,哪个胡说八道?”
“这种事谁会胡说八道?走,我们快去看看,去仙游楼。”王氏说着声音一低,“你们祖母在休息,别让她发现,秀梅你在家里陪着,就说我们去买东西了。”
“好。”郑秀梅也很担心,“你们快走吧。”
孟方庆在地里还没回来,王氏看一眼孟奇:“阿奇,你赶紧去找阿深,这种事儿我们就算去也没用,还得他才行。”都报官了,那肯定要上衙门。
对,上回父亲撞了玉佛就是孟深解决的,孟奇急忙冲出去。
他很快就跑到了青玉街。
蒋夫子还在教书,他拼命的敲门。
“谁?”蒋夫子大怒。
“夫子,我们家有急事,今儿阿深怕不能听课了。”
“何事?”
“我堂妹有事,必须要阿深去。”孟奇一头大汗,汗水顺着他额头流了下来。
那小姑娘出事了?蒋夫子愣了愣,但看孟奇的样子又不像骗人,他急忙叫孟深:“孟深,你出来。”
孟深正犯困,打了个呵欠走到门口,看到孟奇极为惊讶:“你怎么会来?”
“快跟我走!”孟奇一把抓住他就往惠阳街跑。
“怎么了?”
“阿溪出事了。”
孟深顿时清醒了,停下脚步:“她出什么事?”
他的眼神分外凌厉,孟奇结结巴巴的道:“我也不清楚,我娘说,说阿溪的菜把人给吃死了,人家要报官抓她。”
这怎么可能?
仙游楼的价格如此昂贵,所用的食材都是最为新鲜的,厨子又是厨艺精湛,绝不会做出有毒的菜来,再说,就算是差一点的馆子,顶多是食材不太好,有可能吃了拉肚子,怎么会吃死人?
其中必有蹊跷。
孟溪大步往前走去。
仙游楼外面果然围满了人。
孟奇力气大,一把将那些人扯开,带着堂弟往里面挤。
有伙计来拦着,他叫道:“我是阿溪的堂哥,之前天天来接她的,你认不出来吗?”
伙计立马让开。
厨房里,那妇人边骂边哭,说如果她的儿子出事,必定要让孟溪偿命。
“羊肉就在外面,等知县一查便知,你不如去看看你的儿子,在这里骂人成何体统?”叶飞青淡淡道,“骂对了便罢了,若是错了,岂不是个笑话?”
那妇人瞪圆了眼睛。
“不止是羊肉,这厨房也得看管起来,她用过的调料,香料,配菜,谁也不准接近才是……”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看去,只见来人身穿半旧的墨清色棉袍,长眉入鬓,凤眼清亮,嘴唇薄而红,带着一丝嘲讽道,“真在这里毒死你儿子,她是蠢得该死了,何必等你要她的命,她不如自裁了事。”
众人讶然,那妇人都被这话惊呆了。
也只有她义兄说得出来。
亏得孟溪早就习惯他的性子,心道这话像是在骂她,实则已经指出问题所在。
她真要毒死谁,怎么会在仙游楼,自己烧菜的时候动手呢?根本不可能!
“哥哥,”孟溪心想,义兄一定是来还她清白的,她朝他跑过去,“哥哥,我没有下毒。”
语气满满的委屈。
孟深心道,委屈什么?她是没那么傻,可仙游楼这么多厨子,唯独她出事,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但却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孟深又想讽刺几句,然而对上她眸中的信赖,突然心头一软,揉揉她的头发:“我知道,别怕。”
有他在,她就不会出事。
不然怎么继续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知道哥哥我的重要了吧?还要我想起身世吗?
孟溪:要的,针必须要扎的。
孟深:不帮你了!
叶飞青:没事,我会帮。
孟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