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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东方玉如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服徭役


    第二天, 鲁铁杵赶上马车,带着陈青就出发了。他们带了满满一车伞,告诉家人要多去几天, 即便晚回来一些日子, 也不要着急心慌。


    家里做伞的女人们依旧在忙碌, 云朵相信丈夫肯定能打开销路, 把这些油纸伞卖出去,只是可能要多耗费一些时日。


    等了三日, 还不见他们回来。云朵便有些着急了,一到太阳偏西,就忍不住跑到门口去瞧。


    “媳妇儿,五天没看见我,是不是心里头着急了, 就跑到街上来等我了。”鲁铁杵赶着马车转过街角,就瞧见了云朵站在门前张望的身影, 心中一暖,哈哈大笑。


    若在平日,他开这种玩笑,云朵肯定会羞涩的转身进门, 不理他了。可今日不同, 他是真的着急了,便快步迎了上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都五天了,就算伞卖不出去, 也不能不回家呀。”


    “谁说卖不出去?你瞧车上, 干干净净的,已经全都卖出去了。”鲁铁杵回身一指马车, 脸上颇为自豪。


    陈青在一旁笑呵呵的接口道:“二嫂,我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以前就知道二哥能干、手艺好,如今才知道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呢。”


    云朵含笑看向风尘朴朴的丈夫,连日奔波,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的。青黑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眼窝有点发青,不过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带着一股子办成了事情,想要跟媳妇儿讨赏的高兴劲儿。


    这次卖伞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大姑娘小媳妇们干劲儿十足,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云朵知道男人累了,想让他早点洗洗睡觉,就遣散众人插上了院门。


    “我先给你烧一锅热水,你洗个澡,我再去爹娘院里接两个孩子。”云朵走进厨房,要去掀锅盖,却被男人一把抱住,急急吼吼地扯开了腰带。


    “媳妇儿,别洗了,完事再洗。这几天快想死我了,我这么辛苦,你得好好奖励我。”


    “可这里是厨房呀!”男人剥掉束缚的速度惊人,云朵失声尖叫,又怕被过路人听到,吓得赶忙捂住了嘴。


    鲁铁杵嘿嘿直笑:“厨房怎么了,谁说厨房不能干大事?”


    男人急不可耐,带着这几日的辛苦疲惫和成功的喜悦,全都爆发在媳妇儿身上。


    小别重逢的欣喜,厨房这一新鲜环境的刺激,让夫妻俩的这场敦伦别有趣味。


    心满意足之后,鲁铁杵简单的洗了洗,让云朵收拾厨房做饭,他大步出门,去爹娘院里把两个孩子接回来。一家人吃过晚饭,云朵才开始询问他卖伞的过程。


    “想来是很艰难吧,都五天了,你是怎么卖出去的?”云朵一边数着钱袋里的铜板和碎银子,一边娇声询问。


    鲁铁杵坐在小马扎上和两个孩子一起玩泥巴,笑呵呵的抬头看了眼媳妇儿,柔声给她解释:“刚开始的确是不容易,各种碰钉子,碰到你简直不想再去做了。坚持了三天,实在坚持不住了,当时我就想干脆不卖了,回家吧。反正咱们家也够吃够喝的,别受这个罪了。”


    卖货的艰难,云朵能想到,只是想不出他是如何克服的,便追问道:“既然前三天都没怎么卖,那为什么后面两天你就把一车伞都卖掉了呢?”


    “这事呀,还跟媳妇儿你有关。”大石匠暧昧地朝着云朵眨了下眼,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快说呀,我等着听呢。”


    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地给她解释:“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这伞卖不出去,自己心里便打了退堂鼓,就想干脆放弃这件事儿不卖了,这样的想法其实要不得。若是有了退路,难题是肯定不会解决的。我忽然想起咱俩在山里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娶你为妻,其实当时也面临着很多困难。唉!生怕娶不上呀!”


    云朵被他逗得扑哧一乐:“瞧你说的,卖伞就卖伞呗,跟咱俩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关系大了。当时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哪个村儿的,也不知你爹娘能不能瞧得上我,我能不能走进你心里。为这事,我可上愁了。可不管上多大愁,心里头从没有打过退堂鼓,只一心一意的想着要把你娶回家。琢磨着该怎么做、怎么说话,就算你家里给你安排和别的男人相亲,我也没有退缩过。”


    云朵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就那么喜欢我呀?”


    “当然了,非你不娶呀!你看现在不就娶到了么?咱们还有了一儿一女。那天晚上,我回想起这些往事,突然就想明白了。要想做成一件事儿,就要拿出娶媳妇的这种劲头,不管那些铺子的掌柜说什么难听的话,给多难看的冷脸,就把他想成老丈人、丈母娘,咱想娶的是人家的闺女,就得陪着笑脸说好话,无论人家说什么,咱也不能退缩。”


    云朵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这一趟可认了不少老丈人呀!”


    鲁铁杵也跟着笑了:“那些老丈人是卖伞的老丈人,跟小浪村那一个可不一样。不过你要说这做生意呀,还真是奇妙,自从我换了这个想法,别人对咱们的伞百般挑剔,我也不生气了。他们嫌这嫌那,我都好脾气的给他解释了,最后还让了一部分利出去,两天功夫就把一车伞都卖光了。”


    鲁铁杵开了一个好头,他把这一车伞卖出去,其他人都有了信心。销路逐渐打开,周边的几个县全都卖上了好福记的油纸伞。


    云朵招收的小工每年都在增加,油纸伞的销量越来越好。第三个做伞的年头,甜妮和朱丹的孩子都两岁了,能脱开手。他们跟云朵一起操持做伞的事儿,队伍便更加壮大,赚的钱也更多了。


    云海学了三年,终于学成了做毛笔的手艺。一回到家乡,家里高高兴兴地给他和鲁小月操办婚事。小两口农忙时一起下田劳作,农闲时一起做毛笔挣钱,日子越过越好。


    可是,就在人们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时候,上头突然变了天。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北胡趁机南侵。刚刚登基的皇上打算御驾亲征,征集青壮年去服兵役,还有一部分人要服徭役,去修补北方边境的烽火台。


    云朵担心的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明日就走啊,这也太快了吧?”云朵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鲁铁杵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没办法,这次征集兵役、徭役,要求二十岁到二十七岁的男人全都要去。我是石匠,无需去前方冲锋陷阵,只去修烽火台就好了,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云朵一双小手有点抖,拉住丈夫的大手,无措地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唉!谁知道呢,别说咱们平头百姓了,此刻即便是那些当大官的,甚至是当今圣上,恐怕也说不好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你不用惦记我,在家里安心照顾两个孩子就好,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云朵知道自家男人是个有成算的,出门在外他能照顾好自己。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想让她安心,那怎么可能。


    鲁铁杵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面色严肃地跟他们说道:“爹明日就要出发,去北方修烽火台。你们在家里要听话懂事,照顾好你娘和爷爷奶奶。淑姐儿我是放心的,自小她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鲁正泰,你是咱们鲁家的长孙,以后不能再调皮捣蛋。爹不在家,你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了,明不明白?”


    虽然父亲是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可在两个孩子成长的记忆中,他一直是和蔼可亲的,总是笑眯眯的抱着他们,陪他们一起玩耍。


    而今日父亲十分严肃的向他们提出了要求,与往日截然不同。两个六岁的孩子已经比桌子高了,感受到了这两天村子里压抑的气氛,也知道有一大群人要离开村子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父亲。


    鲁正泰懵懂却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吧,我是男子汉,会保护娘亲和妹妹的。”


    “好!”鲁铁杵欣慰地拍拍儿子稚嫩的肩膀,目光笃定:“我儿子必定是能成大器的,挑起这个家没问题。”


    云朵不想听他说这些,抱住男人粗壮的手臂,把头倚在他肩上,满是依恋地说道:“你一定要争取早点回来,我们都在家等着你。”


    鲁铁杵把媳妇儿的小手包在手心,用力握了握,又拉到嘴边亲了亲。心中纵有万千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去。


    这一下,村子里铁字辈的青壮年男人走了一大半,会石匠手艺的都被分配了服徭役去修烽火台,其他人就要服兵役。


    送男人们离去的时候,女人和孩子们在村口哭成一团。云朵也想哭,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紧紧的咬着唇。


    鲁铁杵扯开嘴角艰难的一笑,抬起大手宠溺地揉了一把媳妇头顶,朗声道:“别哭了,家国有难,好男儿本就该保家卫国的。若是胡马踏进中原,咱们这些人家都没有好日子过。如今我们大家一起去,彼此也有个照应。你们在家里伺候老人、照顾孩子,也会很辛苦。尤其是你,朵儿,你是里正的媳妇。如今里正走了,村子里其他媳妇有事儿,或许会来找你,你可能要比别的女人更辛苦些。”


    云朵含着泪花点点头:“辛苦我不怕,只盼着你们都能平安回来。”


    “放心吧,一定会。”鲁铁杵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带着鲁家河的青壮男人一起去镇上集合。


    男人们走了,日子还是要接着过的。只不过每年都要清淤的河道,因为那些会凫水的男人离开,剩下的男人不够用,今年就没有清淤。人们只盼着雨水小些,不要影响水稻生长。


    可是天不随人愿,偏偏赶上了一个风不调雨不顺的灾年,雨水大的不得了。上游收成减半,下游的两个镇几乎是颗粒无收。


    好福记的油纸伞销量也减了不少,不过依然能赚钱,这对于地里遭灾的农人来说,简直成了救命的稻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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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办学堂


    铁树是秀才, 不用服兵役、徭役。自从铁字辈的年轻人去了边关,铁树就从县学里回到家,和铁蛋一起挑起了家中壮劳力的重担。


    大家都知道铁蛋是个傻子, 他是不需要服兵役、徭役的, 不是担心他在战场丢了命, 而是担心他的傻会误了国家大事, 所谓傻人有傻福,或许便是如此吧。


    鲁铁杵带着大哥鲁铁亮, 老三鲁铁松一起去了北方修烽火台,他们是以石匠的身份服徭役的,比其他服兵役的人危险性要小得多。


    即便稍微安全一点,可终究也是出门在外,家里人怎能不惦记。


    这件事让人们切身体会到秀才的好处, 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让孩子念书。可鲁家河没有学堂,最近的学堂在源水镇上。要想上学, 就得有人赶着驴车每天专门接送。


    铁树主动来找云朵商量:“二嫂,咱们家正字辈的孩子们有不少已经超过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我想在村子里教他们念书识字。让泰哥儿和淑姐儿都跟着学学,人们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 咱们村里二嫂你最有才,所以你能带领大家做雨伞。我媳妇儿也是个识字的,她虽才华不高,可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媳妇要知书达理多了。反正都是咱们鲁家的孩子, 也不像城里那么讲究授受不亲, 我觉得小孩子们在一起念念书没什么不好。”


    云朵一听就乐了:“铁树,你能主动来跟我说, 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也想了几天了,有心让你教孩子们念书,可如今赶车、翻地、出门卖伞、进城买原材料都要靠你。你已然快要忙翻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开口。这两天我自己晚上的时候,教他们念几句《三字经》。只是我小的时候,不过是跟爷爷学了几日,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只怕教完了《三字经》,我也教不了别的。可你不一样,你是秀才呀。若你肯做咱们村子里的夫子,那可真是孩子们的福气了。”


    二人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其他做伞的女人们也听到了。王二嫂和李氏快步走了过来,陪着笑脸儿说道:“铁树,你要是愿意教孩子们认字,我们的孩子也想学,只是不知道你要收多少束脩啊?”


    乡下的孩子不念书,并不是他们不想念,而是因为念不起。举全家之力都很难培养一个秀才出来,可若是大字不识一个,就连个石匠都做不了,做买卖、做伙计也不成。所以人们特别想让孩子念书,却又特别发愁交给夫子的束脩。


    铁树呵呵一笑:“都是咱们自己村里的孩子,要啥束脩啊。别的兄弟们都去服兵役、徭役了,如今我留在家中,自然有责任教好这些侄子。若是跟你们这些咬牙撑着过日子的妇人和孩子要钱,那我还是人吗?”


    王二嫂面色一怔,没想到铁树如此大度,心里高兴却又有些担心:“哎呀,铁树你若不要钱,确实是好事,可是我们就怕你教上几天就不肯教了呀,你还是要些钱吧,少要些就好。”


    铁树连连摆手:“嫂子们,你们就别再劝我了,就算要钱,我也跟我哥哥们要。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我交,我是绝不会跟你们这些妇人要钱的。”


    云朵看了看铁树坚定的面容,没有再劝他。那么多兄弟在北方边关生死未卜,铁树心里有他们,给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在家里头教好他们的孩子。这是铁树的一份心意,没有必要非得用钱来衡量。


    众人拿不定主意,云朵便是他们的主心骨,最终由她拍板:“既然铁树不要,那就算了吧,他说的也有道理。先记着,等他的哥哥兄弟们回来再要便是了。咱们就先把孩子送到他那儿去念书吧,旁的都好说。咱们今年卖伞,余下的钱也有不少,可以从这里面出一部分贴补给铁树。逢年过节,孩子们要去看看师父,带上些米面也是可以的,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先把书念起来。”


    这几年,云朵已经实打实的成了鲁家河女人们的头领。她一发话便没有人再反驳了,铁树笑着点点头:“二嫂,钱我是不要,可我还真得跟你要样东西。”


    云朵纳闷的转过头去:“你想要什么?”


    “要地方,我们家房子小住满了人,没有特别宽敞的屋子做学堂。可你家院子大,东厢房里放了做伞的材料,可西厢房这三大间还空着呢,我想借用你这三间屋子做学堂。”


    一听孩子可以在这个院子里念书,女人们都特别高兴,这样是非常方便的,早晨吃完饭他们可以带着孩子一起来这儿。女人做工,孩子念书,快到晌午的时候,就带着孩子回家做饭吃饭,午后又可以一起来了。这样既不用担心孩子跑到河边玩水被淹,又能读书识字,还不耽误自己做伞挣钱,上哪儿去找这么美的事儿!


    这个道理云朵自然是明白的,看一眼大家欢喜的神色,她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我们这就把西厢房的三间屋子打扫干净,明天就让孩子们来念书。买纸笔书本的钱,都从咱们卖伞的钱里出吧。你下一趟去城里,就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了一块带回来。”


    众人欢呼雀跃,万分感激,都交口称赞鲁家河有一个好里正,里正娶了一个好媳妇,全村都跟着受益。


    鲁家河的学堂就这样操办起来,琅琅的读书声从窗口传出,院里做伞的女人们更带劲儿了。


    鲁小月回到娘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欣欣向荣的画面。让她不得不感叹,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能让一个家族、一个村子,在最艰难的时候不失去希望。


    “咱们家里怎么样啊?你把这五吊钱带回去给娘,让她和爹不要太节俭。咱们云家的四个孩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喝上不能省啊。”云朵把鲁小月叫到里屋,把早已准备好的五吊钱交给了她。


    五千文铜钱沉甸甸的裹在包袱里,云朵怕显眼,特意用泰哥儿和淑姐儿的旧衣服包裹起来,让鲁小月带回小浪村去,这些衣服刚好可以给她家的两个孩子穿。


    小月没好意思收,把包袱往外推了推:“姐,你就甭惦记我们了,爹娘手里还略有积蓄。云海在家的时候,我们自己也攒下了一些体己钱。这两年虽是颗粒无收,可咱们家还是能吃饱饭的,不像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云朵点点头:“能吃饱饭就好,你们可千万不要为难自己,也别克制孩子吃喝,更不要说卖儿卖女了,千万不能做那样的事。你手上若是没钱了,就问我要,我这儿还有不少呢,咱们家不至于走到卖儿卖女这一步。”


    “姐,你放心吧,我们怎么可能卖儿卖女呢。如今毛笔还是有销路的,国难苦的就是咱们这些老百姓,那些有钱人家依旧腰缠万贯的。只恨我自己手艺学的不到家,云海一走,只靠我一个人做不出来特别好的笔,卖的货自然就少了。”


    云起和云海的年龄都在服兵役的范围之内,所以兄弟俩全都去了边关。云朵特别惦记娘家的日子,可鲁家河这边忙得很,鲁铁杵又不在家,她也不方便经常回娘家。


    好在娘家是有些家底的,这灾荒年里还勉强能撑得下去。


    听说北方的战事一直吃紧,新帝年轻没什么经验,全靠几位老将军领兵拼杀。老百姓们想方设法的打听前线战况,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只盼着自家的男人赶快回来。


    此刻的东峰山上翠竹依旧碧绿,而北方边境的烽火台旁秋霜覆盖了荒草,一片萧瑟肃杀。


    西北角狼烟又起,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远远看到几队人马冲向了那里。


    鲁铁杵神色凝重地望望四周,守卫的军士都去驰援别处了,这最后一座修复的烽火台只有十几个士兵把守,若真有敌人杀过来,根本就守不住。即便点起狼烟,恐怕也等不到救兵赶来。


    “二哥,咱们修补烽火台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不让咱们回家呀?”铁松焦急问道。


    鲁铁杵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战事如此吃紧,怎么可能让咱们回家?只怕上头如今并不知道咱们这些工匠已经干完活儿了,若是知道,肯定会让咱们转为服兵役去打仗的。”


    一说打仗,鲁铁亮有点发抖:“不会吧,千万别让咱们去呀,死伤了那么多人。连铁峰都没了,咱们要是去了,还能有命回来吗?”


    自从出来服徭役,鲁铁杵就是兄弟三人的主心骨。他又何尝不明白服兵役的凶险,就在修上一个烽火台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远处打了一场仗,遍地都是倒下的士兵。


    人手不够用,十几个工匠临时被征集去打扫战场,收集还能用的兵器。他们看到了惨死的铁峰,被敌人的长矛穿胸而过。


    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尸首,根本没有时间去掩埋。兄弟三人趁夜半无人偷偷掩埋了铁峰,只能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来。


    而此刻,最后一个烽火台已经修补完了。战事也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他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既不敢走也不敢问,他们只能和守卫着烽火台的十几个士兵在一起,帮他们生火做饭,互相照顾着。


    士兵们也会谈论这场战争,吃饭时鲁铁杵偶然听他们说起,得到线报,西方连连大捷。目前大军正在朝东边涌来,似乎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他们所在的这个偏僻的小角落,或许根本见不到敌军,这场战役就结束了。


    冷风一吹,把几片雪花吹进鲁铁杵脖领子里,冻得他一激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有二更


    第103章 烽火台


    不会有敌人到这里来自然是最好, 只怕这只是士兵们的期盼而已,因为若真有大股敌军来了,只凭这十几名士兵、十几名工匠, 根本就挡不住, 只有死路一条。除非援军比敌军来得快, 可那只是奢望罢了。


    若真有敌军来了怎么办?


    鲁铁杵自然不想死, 他想活下去,而且是一定要活下去。家中父母年迈, 娇妻幼子,他早就盼着回家了。


    可盼着成功是一回事儿,把事做成是另一回事。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卖伞的时候,也曾绝望的以为伞肯定卖不出去,想要打退堂鼓回家, 可最终还是把那一车伞都卖出去了。


    他又转头看看身边的人,十几个士兵都是普通人, 并没有出神入化的高强武艺,在战场上不能以一当十。


    其余十几个都是工匠,有石匠、铁匠、泥瓦匠、木匠,其中不乏几个手艺高超的能工巧匠。可是那又怎么样, 烽火台修得再漂亮, 它的作用也只是点起狼烟,并不能挡住敌军进攻。要挡住进攻就需要武器,最好是比大刀长矛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什么武器最有效呢?


    爱动脑筋的男人陷入了深思,围着烽火台默默转了几圈之后,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你们大家听我说, 咱们都盼着活着回家,都希望胡人不要杀到这里, 可是万一他们来了呢,咱们怎么办?”鲁铁杵神情严肃的说道。


    士兵中的小首领是一个什长叫韩山,他领着自己手下的九个人,负责在这里观察敌情。发现问题及时点燃狼烟,其他的便是几个被打散的散兵临时驻扎在这里。


    韩山也是个新兵,因为家里有些门路,才得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职位,被分配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还能怎么办?杀呗。咱们总不能丢盔弃甲地跑了吧,那也太丢人了,好男儿保家卫国。那多人已经丢了命,咱们可不能当逃兵呀。”韩山也是东峰县的人,他跟鲁铁处并不见外。他三爷爷是在京城做官的,一直留在老家的韩山早就想出去建功立业了,怎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既然被征了兵,就想借此机会大干一场,却不想他三爷爷跟这一路领兵的陈将军关系匪浅,打了招呼,给他安排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鲁铁杵知道韩山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头脑简单些,考虑的不够周全,就提醒他道:“我们自然是要杀的,不能逃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杀才能杀更多的敌人,才能让他们不冲到烽火台上来?”


    韩山一愣,转而无奈地笑了起来:“石匠,你是不是说笑话呢?还能怎么杀敌,用刀砍,用长矛刺呗,咱们又不是将军,你还能赶着战车冲出去不成?”


    “我知道咱们没有战车,也没有太多的弓箭。而且就算有,我们也射不准。可咱们这儿现在有工匠呀,咱们是烽火台,有硫磺、硝石,有火药,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杀敌的,为什么我们不用呢?”鲁铁杵认真说道。


    韩山无奈地皱起了眉头:“你这话说的,为什么不用,我们自然是要用的呀。要用他们点狼烟呀,难不成你想用这些杀敌?你以为胡人傻呀,他们会自己跳到火堆里去?”


    鲁铁杵耐心地解释:“他们自然不会跳进火堆,但是我们得想办法把火堆打到他们身上,这样他们就冲不上来了。咱们旁边有树,有木匠,可以做几架投石机。我们是石匠,我可以把石头做成很薄的石球,在里面填上硝石火药。这样咱们投出去的就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能点火的石头。你看下面那么多的荒草,若是被点燃了,肯定会烧到敌军的衣服。他们自己身上着了火,就得想法子救自己,自然就不会冲上来了。这样做虽是不能打赢一场胜仗,可起码能拖延些时间,有这个时候援军能到了也好呀。”


    众人一听,眸光全都亮了起来。对呀,他们怎么没想到呢,能工巧匠与普通士兵不同,他们能做出有别于大刀长矛的武器。虽是做不了太多,不能决定整场战役的胜败,可是拖延一会儿时间,保住这三十个人的性命,等待援军到来却还是可以的。


    说干就干,留下六个士兵值守烽火台。其他人全都去砍木头、采石头,叮叮当当地做了起来。


    十天之后,烽火台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器和木器。谈不上做工精良,有的样子还丑的很,可这都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东西能保命。


    西方的战火逐渐向东蔓延,最近几次烽火台上的狼烟,目测着也就几十里地的间隔了,不像以前远的只能望到一点青烟飘散的痕迹。


    这日凌晨,天色灰蒙蒙的,东方还没有露出金色的朝霞,只有廖望的士兵在坚守岗位,其他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突然有人大吼一声:“遭了,有敌军杀过来了,快起来,你们快起来!”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全都一骨碌爬了起来。趴在垛口一看,果然有一队胡人已经冲到了山下,远处呼啸而来的是大片的敌军。


    鲁铁亮完全被吓傻了,小声嘟囔道:“天哪,这可怎么办?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吗?”


    鲁铁杵啪地一下拍在了大哥的肩膀上:“大哥,别说这丧气话,我们怎么会死在这儿呢?打赢这一仗,咱们就回家了。来,兄弟们,把我们准备的武器全用上,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韩山赞赏地看了一眼鲁铁杵,招呼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


    北胡领军之人是他们的小王子,提前已经打探好了,只有这个烽火台最隐蔽,上面也只有二三十个守卫,可以说是一击即中。


    大可汗一直领着北胡主力与中原军队在西北方交战,战事十分吃紧,眼看着就要被打回去了。


    小王子不服气,就想寻找其他突破口,派了很多侦察士兵出去,才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于是他想趁双方主力转移到东边儿来之前拿下这里,打开通往中原的一道门,立下奇功一件,树立自己在北胡军中的威望和地位。


    他亲自领兵三百人前来偷袭此处,觉得十个杀一个,此战必胜。就派人去通知父汗,让他率领大军到这边来,从此处进入中原。


    小王子算盘打的挺响,带着三百骑兵兴冲冲地往山上跑。


    烽火台上的众人已点燃狼烟,向大部队宣示此处有敌军进犯。


    十名士兵整齐地站在垛口,手持长矛,对准了山下来进犯的胡人。


    领头的小王子哈哈大笑,朝身边的人大喊:“你们看见了吗?只有那么几个小崽子守着城呢,他们能守得住才怪。走,咱们去夺下这座烽火台,杀进中原去。”


    胡人齐声大喝,斗志昂扬。与之相比,那一座孤零零的烽火台显得异常萧索,危在旦夕。


    敌人进入投石机的射程之后,韩山看准机会一箭射了出去,正中小王子左肩。


    可胡人身上穿着精钢所制的铠甲,那箭头穿过甲叶子,只把皮肤刺破,并未钉得很深。


    就在此时,鲁铁杵用力压下投石机的一端,另一端盛放着一颗已然点燃引线的石球,里面盛了满满的火药。


    硕大的石球呼啸而至,小王子闪身躲开,石球打在了他身后的一名士兵身上,把它打落在地,石球也落到了马肚子底下。


    小王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是放冷箭,扔滚木雷石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扔几个出来,给我往上冲。”


    他不打算打头阵了,要让士兵们往前开路,就在众人冲出去没有一丈远的时候,身后突然爆发一声巨响,一个硕大的火球炸裂开来。那一匹没人骑的马被炸得四分五裂,而离它不远的小王子也被炸到了马下,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众人赶忙回头去救小王子,可就在此时,一个个火球木球打了过来,他们身边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胡人自顾不暇,哪还有人去攻打烽火台。


    而此刻烽火台上的众人也是心中惴惴,毕竟他们能做出来的武器有限,这一会儿工夫便用掉了大半,只剩下墙角的一小堆,留着一会儿应急用。若援军再不到,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骄傲的小王子已经浑身是火,任凭身边的人扑打也没能灭掉,又被一块儿硬邦邦的石头砸中了脑袋,已然断了气。


    接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大片的胡军如潮水一般涌来烽火台,台上众人吃惊地看到北胡的王旗越来越近。


    第104章 打胜仗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紧跟着看到了掩杀而来的中原军队,也看到了高高飘扬的皇旗。


    韩山不禁喃喃:“行了,活了二十五岁, 见到了这么大的场面, 也算没白活了。皇上和北胡可汗都杀过来了, 咱们……咱们就是死也瞑目了。”


    鲁铁杵可不想死, 依旧紧张地观察着局势。最后两个能炸的石球已经放在了投石机上,若那可汗要冲上来, 就把它们投出去,即便不能赢,能杀一个是一个。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北胡王旗下的一群人冲进火海,便是一阵呜哩哇啦的大喊, 紧跟着便抬了一个人出去。那穿着黄金甲的可汗似乎是怒了,大喊着一挥手, 让人们往烽火台上冲。


    就在此时,两颗硕大的石球飞了过来,一颗打中了一匹马的马头,另一颗打在一个士兵身上。


    攻城时遇到滚木雷石是常有的事儿, 胡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正要往前冲杀, 却没想到那两个石球炸裂开来,炸倒了好几匹马,连大汗都被摔晕在地上,周围迅速燃起大火。


    有一个似乎是首领模样的人, 挥舞了几下手里的旗子, 大喊了几声听不懂的胡语,胡人便抬着倒下的可汗迅速撤军。


    看着如退潮一般散去的胡人, 鲁铁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真想此刻长上一双翅膀飞回家里,跟媳妇儿说说这九死一生,才得回来的性命。


    乘胜追击之事自不必多说,很快大家都知道,战争结束了,我朝大获全胜,皇上要大加封赏,士兵们可以回家了。


    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决定这场战役胜利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烽火台。


    小王子死了,老可汗身受重伤,大王子高高兴兴的领着残军回去继承汗位了。


    韩山听说被他们弄死的那个人是小王子之后,特别高兴,激动地对众人讲:“这下咱们可立了大功,皇上肯定会给咱们封个官儿做。”


    鲁铁杵却一点儿都不高兴,满脸忧心:“我不想当官,你要想你就当,功劳都是你的,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


    “石匠,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别后悔,那我可就领功了。”韩山高兴的很。


    铁松悄悄捅捅鲁铁杵,不想让二哥放弃这个领功的好机会。鲁铁杵拉下他手腕用力一握,明确告诉他,自己不想要这个功劳。


    倘若杀的只是北胡普通士兵,鲁铁杵倒还不怕什么。可那人是尊贵的小王子,万一将来北胡王族要给他报仇怎么办?会不会有杀手突然来家里,威胁到全家人的安全?


    不过他后来听说,那小王子是可汗的小老婆生的,平日便与大王子关系不睦。此刻借中原人的手杀了这个傲娇的小弟,大王子回家继承汗位,正是心中暗爽,应该不会派人来寻仇。鲁铁杵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不想领这个大功,他只想回家过安稳日子。


    韩山显然没想这么远,当陈将军叫他们这三十个人去大帐里见皇上的时候,把他高兴的北都找不着了。


    皇上年轻气盛,新君登基就碰上北胡挑衅,御驾亲征一年多没有打下来这场仗,如今终于胜利了,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众人平身之后,皇上便问是谁想出来的好法子。因为鲁铁杵已经跟大家讲了,说这法子最早是韩山提到的,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了解石器才协助他做成了这件事儿。


    有了前头这个铺垫,皇上问起,大家便异口同声地说是韩山想出来的。


    皇上很高兴,当即提出这法子或许可在军中推广,让韩山带着工匠们留在军中,专门做这种特殊的投石机和石器。


    鲁铁杵一听,吓了一身冷汗,若真是留下来,可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家了。他赶忙跪倒在地,壮着胆子说道:“草民回禀皇上,我是石匠,这些东西我比他们熟。这本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我们也是冒着被炸碎的危险做了这些东西,有些投出去炸开了,有些投出去没炸开。这玩意儿并不是百试百灵,而且我们在身边放了没几天。若是放长了,遇到风吹日晒,有可能在自己身边就炸开,说不定打不了敌人,先把自己人给毁灭了。皇上,若非不得已,不能在咱们军中用这个呀!”


    皇上冷静下来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这火药几百年前就有了,却一直没有广泛使用,就因为它难以控制。如今既已天下太平,罢了……还是不能仰仗这些奇技淫巧之物,不过你这石匠手艺真是不错,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鲁铁杵赶忙叩谢圣恩:“谢皇上,草民在家的时候,其实主要是做砚台的,并未做过这些奇技淫巧之物。这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才豁出去的。”


    “好!若天下百姓皆有此保家卫国之心,何愁国不昌盛?尔等有功,每人赏一锭黄金,回家继续做你的砚台去吧,做的好了,便给朕送一方来,让朕瞧瞧你的手艺。”皇上心情愉悦之际,没有怪罪他贸然开口,遣散这些小喽罗,继续和高官们共商大事。


    鲁铁杵等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底座上刻着“御赐”二字。这不仅仅是钱,更是无上的荣光,拿回家里都要焚香膜拜的。


    胜利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越过大江大河,飞到了江南的东峰县。


    铁树抡圆了鞭子,把马车赶得飞快,一进村就直奔二哥家里,跑进大门就高喊起来:“二嫂、二嫂,打完仗了,打完仗了呀,咱们打了胜仗,皇上龙心大悦,服兵役徭役的人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云朵手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眼中的热泪在眼圈里打转,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终于打完仗了,到这个冬天已经整整两年,他走了两年,现在终于要回家了。


    整个鲁家河都被欢乐的气氛包围,众人热烈地期盼着家人回来。学堂里的孩子们读书也更加起劲儿,想等爹爹回来看到自己长出息了,得到父亲的夸奖。


    八岁的鲁正泰已经不调皮了,他已经学会了砍柴,还能挑着两个小木桶去帮娘亲挑水。他比同龄的孩子个子高些,在学堂里是最壮实的一个。虽说爹爹不在家,可他依旧是族长,是里正。娘又是村子里女人的头儿,他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小伙伴之中的首领。


    鲁家河的孩子都以他马首是瞻,唯有一个不听话的人叫秦子豪。他不是鲁家河的人,他们家在县城里,父亲秦英和鲁铁树是同窗好友,母亲早逝。


    秦英想投军去挣个功名,就把这孩子托付给铁树,于是他就成了鲁家河学堂里的一份子。


    秦子豪在家里是被父亲教导过功课的,他的学问是这些孩子中最高的,学起来游刃有余,便有很多闲暇的时间去捉弄别人。


    他最喜欢逗的就是鲁正泰,因为别的小家伙都哭过,只有这小子跟铁打的一般,从没见他掉过眼泪。


    秦子豪在南墙根儿底下抠了一块冰,握在手心里进了学堂,路过鲁正泰身边的时候,顺手把冰放在他的纶巾上。


    他挑的位置极好,只要鲁正泰头一动,这块冰就会滑进他的脖子窝里,他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秦子豪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却忽然发现侧前方的淑姐儿正朝着他笑,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小把戏。


    秦子豪朝着淑姐儿眨了一下左眼,笑道:“淑妹妹,我这里有一个玉佩,是送给婶婶的生辰礼,你瞧瞧好不好看,你若喜欢,回头我也送你一个。”


    秦家是大户人家,有钱有势。秦英投军去了,可子豪祖父祖母尚在。秦英是怕老人家溺爱这个没了娘的孩子,怕把孩子宠坏了,这才把他交到铁树手上,特意让他住到乡下去。


    秦家的马车每个月都会接秦子豪回城里一趟,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带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今日他拿的这块玉佩,对村里的孩子来讲,便是罕见的新鲜物。


    淑姐儿瞧那玉佩雕的精致,便想拿过来瞧瞧,于是伸出小手去接。


    前方的鲁正泰扭了扭脖子,那块冰便“嗖”地一下滑进脖颈里,沿着锁骨向下,一直滑落到肚皮上。


    小家伙被冻得一激灵,一下跳了起来,怒吼道:“谁干的?谁在我脖子里放冰了?”


    坐在他后边的鲁正团一脸茫然,刚才他低头玩泥巴了,刚捏了半只小老虎,就见鲁正泰突然跳了起来。


    “团子,是不是你?”


    鲁正团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


    “不是你是谁?从我后脖子窝滑进来的,你可瞧见别人在我脖子里放冰了?这会儿旁边根本就没人经过。”


    鲁正团老实巴交的,扭头瞧瞧左右,的确没人经过,可那冰也不是自己放的呀。他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瞧着鲁正泰。


    鲁正泰最看不了的,就是他这样闷葫芦一般的模样,便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话呀!”


    小家伙从小力气大,正在气头上的这一推,把鲁正团身后的桌子都推倒了,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片。


    淑姐儿伸着小手,正从秦子豪手上接过玉佩,却被倒下来的桌子砸到了手,疼的她“啊”的一声尖叫,缩回手去。玉佩当啷一下掉在地上,还被掉下来的砚台砸了一下。


    第105章 壮年男人1


    “鲁正泰你干什么?你这脾气怎么还是这么爆?”秦子豪快步离开座位, 走到淑姐儿身边,捧起她的小手:“淑妹妹你没事吧?疼不疼?”


    八岁的淑姐儿已经知道害羞了,抽回自己的小手, 瞧着被砸红的手背, 含着眼泪看向鲁正泰:“哥哥, 你干什么呀?娘说过你多少次了, 不要随意发脾气。”


    鲁正泰见自己闯了祸,也有点害怕, 暗暗抿了抿唇,委屈道:“有人在我脖子里放了块冰,能怨我吗?要是你,你不生气啊?”


    淑姐儿无奈地瞧着暴脾气的大哥:“你可以生气,也应该找出罪魁祸首, 可是关团哥儿什么事啊?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推倒了他,是当大哥的该干的事儿吗?你这么急躁, 怎么接爹的班?怎么当族长?”


    “我……我才不想当族长呢,反正爹就要回来了,以后我就可以像一个小孩一样玩耍了。”鲁正泰纠结着一张小脸儿,满脸委屈。


    被推倒的鲁正团却一点儿都不生气, 还扑哧一下笑了:“大哥这话说的, 好像你不是小孩儿似的,你比我大一岁就是大人了吗?”


    鲁正泰双手握紧了小拳头,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却又忽然想起爹娘的嘱咐, 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我爹说了, 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 得保护你们。”


    伶牙俐齿的淑姐儿马上还嘴:“对呀,爹爹让你保护我们,可你保护了吗?你打过团哥儿,打过明哥儿,我手背都被砸红了,你不是一个好哥哥。”


    八岁的鲁正泰很委屈,垂下头闷声道:“我不是好哥哥,那谁是好哥哥?秦子豪是你好哥哥,他天天给你好吃的好玩的。我还没长大呢,又不能做石器挣钱,我能给你什么呀?你既然觉得我不是好哥哥,那就让别人保护你吧。”


    秦子豪已经捡起了地上的玉佩,却突然发现上面的一个花苞被砸掉了,惊叫起来:“这可怎么办呀?花骨朵坏掉了一朵,这是我要送给婶婶的生辰礼,明天就要送出去了,我今日再返回城里重新拿一个,也来不及呀。”


    明日是甜妮的生辰,几个关系亲近的孩子都给婶婶准备了生辰礼。淑姐儿亲手做了一朵漂亮的绢花,泰哥儿在母亲的帮助下编了一个小竹篓。


    小伙伴们全都围拢过来,看看被砸坏的玉佩,一个个都蔫儿了。


    忽然有人提议:“正泰哥哥,你爹是咱们鲁家河最好的石匠,你肯定也是咱们之中手艺最好的,不如你来帮子豪哥哥修好这个玉佩吧。”


    鲁正泰为难地挠了挠头:“这……这是玉佩,又不是石器,我怎么敢乱下手呢?万一做坏了怎么办?”


    秦子豪倒不是很在意:“现在已经坏了,你不做他也好不了,就算你做坏了,它还能坏到哪儿去。”


    鲁正泰还在纠结要不要动手的时候,淑姐儿已经把玉佩拿了过去,仔细地瞧了瞧,小姑娘认真说道:“还是我来吧,这是精细活儿,不适合哥哥做。子豪哥哥,这个花骨朵已经掉了,不可能再雕成一个花骨朵了,我把它改成一朵梅花吧,也许不如原来的漂亮,不过应该也能将就着用。”


    “姐姐,你行吗?还是让爷爷做吧。”鲁正团一张小脸上满是怀疑。


    鲁正泰也被吓住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妹妹:“你真敢做呀,这可是玉佩,不是石头,你给人家弄坏了怎么办?”


    秦子豪却挺乐意的,赶忙挡住他们,对淑姐儿说道:“淑妹妹你不用怕,你只管大胆的下手吧,改成一朵花正好,那不是更漂亮么?明日把这个送给婶婶,就算咱们俩一起送的。”


    鲁明淑没有答话,从书案底下掏出自己平时雕石头的小工具,挑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刻刀,在玉佩上认真地雕刻起来。


    小伙伴们全都聚拢过来,围成一个圆圈,静静地瞧着她雕刻,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谁也不敢说话。


    大家全都没有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众人身后,默默地瞧着小姑娘在那里雕刻玉佩。


    众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吓得淑姐儿手一抖,把玉佩弄坏了。这样坚持了不知多久,终于见鲁明淑放下刀子,抬起头来:“好了,梅花雕好了,子豪哥哥你瞧瞧怎么样。只要再细细地打磨一下,就和其他地方一样圆润光滑了。”


    秦子豪接过来看了看,连连赞叹:“淑姐儿手艺真好,简直可以做个玉雕师傅了。”


    鲁正泰也探头瞧了一眼,垂头道:“你手艺确实好,你才是爹爹的好孩子,我却不是个好石匠。”


    鲁明淑抬头看一眼垂头丧气的大哥,撅起小嘴,哼了一声:“爹爹可不像你这样没志气,他干哪件事都能干到最好的。你就是懒惰不用心,等爹爹回来,我要告诉他……我……我想爹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淑姐儿一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都两年没见到爹爹了,简直快要忘了爹长什么模样。今天娘和四叔他们都去镇上打听情况了,所以才会让这一帮孩子自己在学堂里念书。


    “淑妹妹你别哭了,我爹不也没在家么,我也没哭呀。”秦子豪抬手想帮淑姐儿擦眼泪,可他还没碰到小姑娘的脸,就惊讶的发现她的身子离开地面,忽然到了空中。


    秦子豪吓了一跳,周围的小伙伴们也全都惊呆了,众人抬头一望,这才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把淑姐儿抱在了怀里。


    “淑姐儿,爹爹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鲁铁杵让女儿坐在自己粗壮的手臂上,像当年抱小娃娃一般抱着她。


    突然凌空而起的小姑娘有点懵,转头瞧瞧抱着自己的男人,怔愣道:“爹爹?你真的是爹爹呀?哎呀……我爹回来了!”


    淑姐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便一把抱住他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鲁正泰也认出了父亲,从来没哭过的小家伙热泪盈眶,一边抬手抹着眼泪,一边呜咽着叫爹。


    鲁铁杵伸出空闲的左臂:“来,泰哥儿,爹也抱抱你。”


    泰哥儿抿着唇摇了摇头:“不,我是男子汉,怎么能让爹抱呢。”


    鲁铁杵哈哈大笑,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儿子头顶,看着其他孩子说道:“你们的爹也都回来了,快回家去看看吧。”


    小家伙们一哄而散,秦子豪抬头望一眼高大的鲁铁杵,默默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父子三人,鲁铁杵坐在小板凳上,让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自己粗壮的大腿上。


    “这两年你们长大了不少呀,你们想爹爹,爹也想你们。你娘呢?怎么没看见她。”鲁铁杵抬头向门外张望。


    “娘和四叔,还有爷爷奶奶,他们赶着马车去镇上了,说是去打听你们的消息。”淑姐儿哽咽着答道。


    鲁铁杵点点头,温柔地对两个孩子说道:“那咱们一起去爷爷家,把娘亲接回家里来,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乖乖答道。


    高大的男人站起身来,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走到街上。一出门,正碰上前邻小月娘,瞧见鲁铁杵,她先是一怔,继而惊喜地叫了起来:“二郎,你回来啦!哎呀,太好了,泰哥儿他娘一个人在家里撑着太辛苦了,你回来就好了。”


    鲁铁杵能够想到妻子的艰辛,也盼着赶紧看见她,就随便应了一声,拉着两个孩子加快脚步。“你娘胖了还是瘦了?她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哭啊?”


    牵着父亲的大手,泰哥儿特别满足,可以依赖的人回来了,自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硬撑着做男子汉了。“我娘没哭过。”


    “哦。”鲁铁杵有点欣慰,又有点小小的失落,心里五味杂陈。


    “才不是呢,白天娘没有哭过,可是晚上,我听到过娘亲蒙在被子里哭。声音很小,可是我听到了。爹,我们现在都有自己的房间,我的屋子紧挨着娘的,所以我能听到。”淑姐儿小大人一般说道。


    鲁铁杵点点头:“我就说嘛,你娘能撑住家里的事,却撑不住想我,肯定要哭的。她呀,还不好意思在你们面前哭,就自己偷偷躲起来哭。一会儿看见我,她肯定就顾不上矜持,要扑过来抱着我哭了。你们可不许笑话她,咱们快去找你娘吧。”


    男人使劲儿抿着唇,却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想媳妇想的挠心挠肝,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鲁家河。如今,已经见到两个孩子,一会儿也要见到爹娘,至于媳妇么,可不是看看就能行的。


    要把她抱回家去,好好地疼她、亲她,若不让她三天下不了床,就是自己没本事!


    正值壮年的男人体力极好,走了一天的路,一点都不觉得累。这是回家的路啊,怎么会累呢?身上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第106章 壮年男人2


    鲁铁杵带着一双儿女刚刚走到爹娘门口, 就见母亲杜氏抱着大哥鲁铁亮的胳膊嘤嘤哭泣。


    见他走了过来,便放开已经见过的大儿子,来到小儿子面前, 焦急地上下打量, 见他齐齐整整的, 并没有受什么伤, 这才放下心来,抹着眼泪道:“太好了, 你们哥俩总算都回来了,这两年娘这心呀……,就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好觉的。”


    鲁铁杵抬手帮杜氏擦了擦泪,笑道:“娘啊,您就放心吧, 我们是去服徭役的,又不是服兵役, 怎么会有事儿呢。”


    杜氏哽咽道:“说是服徭役,可又不是修宫殿,是修烽火台呀,离战场也不远, 万一敌人要是打到你们那儿去呢?不过还好, 还好都过去了。”


    鲁铁杵朝一旁含着热泪的父亲笑了笑,又朝四周望望,却只看到了大嫂胡妞子和团哥儿,没有瞧见云朵。


    “朵儿呢, 他不跟你们在一起吗?”鲁铁杵纳闷问道。


    杜氏着急忙慌地擦净了脸上的泪, 赶忙答道:“云朵听说你们回来了,在村口就下了马车, 跑回家里去了,你没瞧见她吗?”


    鲁铁杵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呀,看来走的不是一条路,没碰见她,我还以为她在你们这边呢。娘,那我们先回家去了,一会儿再来看你们。”


    看不见媳妇,男人心里不踏实,领着孩子转身就走。杜氏在后面追着喊道:“你去把云朵叫来,晚上到这院里咱们一起吃顿团圆饭。”


    “好!”鲁铁杵回头朝母亲笑笑,便迈开大步往前走,刚走了一步就见云朵飞快地冲过街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


    两年没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媳妇儿依旧那么美。水汪汪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小嘴儿,白嫩嫩的肌肤,只不过比以前瘦些了,下巴有点尖。


    男人心里一酸,他能想到媳妇儿在家里吃了多少苦,也知道她是个默默撑着的性子,自己不回家,她便是有多难,有多想念,也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只会在心里默默憋着,等他回来之后发泄到他身上。


    鲁铁杵呵呵一笑,放开两个孩子的小手,朝着媳妇儿张开双臂,等着她激动的扑进自己怀里。


    云朵这么久没见他,定然非常想念,估计今天也顾不上矜持了,肯定会当着众人的面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鲁铁杵站在原地乐呵呵的等着她扑过来,却没想到媳妇儿委屈的扁了扁嘴,突然转过身去撒腿就跑。


    “朵儿……”男人神情一怔,心里噗通一下。赶忙交待两个孩子:“你俩先去奶奶家等着,我去把你娘追回来。”


    爹爹迈开大步跑了,淑姐儿有点不放心,想追回家里瞧瞧,却被胡妞子叫住了。“淑姐儿,你爹肯定会把你娘叫回来的,你就别去了,过来帮奶奶烧火吧,咱们做一桌好吃的,你爹和你大伯在外面都饿瘦了。”


    淑姐儿也觉得今日见到的爹爹比记忆中瘦了许多,对娘亲的担心就转化成对爹爹的心疼,便乖巧地进了奶奶家厨房。


    鲁铁杵自然要比云朵跑得快,可是二人之间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呢,两家又隔得不算太远,云朵很快就跑进家门,顺手插上门,后背抵着大门,捂着嘴哭。


    鲁铁杵刚好追到门口,没敢用力撞门,只隔着门板焦急地问道:“朵儿,你怎么了?开门呀,你快开门呀,你要急死我吗?”


    云朵撅着小嘴,狠狠地哭,就是不肯理他。


    鲁铁杵趴在门缝上细听,能听到压抑的哭泣。他急的站不住脚,却又不敢用力撞门,焦急地瞅瞅四周,发现邻居家墙根底下有一个压粮食用的石磙子。


    男人大步走了过去,双手牢牢托住石磙子底部,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壮的臂膀突然发力,忽地一下子就把硕大的石磙子抱了起来。


    石磙子着实沉重,可石匠心中着急,也就不觉得那么吃力了。扔到自己家墙头底下,他后退几步,继而双腿发力向前奔跑,在石磙子上踩了一下,助力身体跃起,眨眼之间长长的双臂便攀住高高的围墙,脚尖一点墙体,纵身越上墙头。


    墙底下和两年前并没有两样,没有梯子也没有杂物。其实他可以沿着围墙走到房顶上去,再顺着梯子下去。可是此刻石匠心里着急,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纵身一跳,双脚落在了地上,就地一滚,减缓冲力,坐在地上。


    云朵听到动静,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上有点不妙。快步跑到院子里一瞧,发现丈夫正坐在地上。“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从墙上跳下来的?你疯了!腿有没有摔断啊?”


    抬着屁股正要起身的鲁铁杵,见媳妇如此说,就踏踏实实地坐下了。


    “还行吧,应该是没断,就是脚有点麻,起不来了。”他没选梯子只是因为着急,却没想到因此得到媳妇的关爱,心中窃喜,脸上却扮起了可怜。


    云朵连脸上的泪痕都忘了擦,匆忙走到他身边,刚要抓起脚踝查看,却被一双粗壮的手臂瞬间抱进怀里。


    “为什么哭呀?”男人关切地看着媳妇近在咫尺的小脸,突然袭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云朵撅着小嘴,眼神幽怨地瞧着他,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猜测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其实我不舒服,在这里,特别疼。”鲁铁杵摸着心口的位置。


    云朵面色一惊,伸手就扒开他的棉袄领子。


    冷风灌进脖子,鲁铁杵“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起来,去屋里。”云朵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来拉他。却没想到身子凌空而起,被男人稳稳抱着进了里屋。


    把心爱的妻子放到床上,鲁铁杵再也抑制不住两年的相思之苦,把她抱的紧紧的,恨不得揉进血肉里。


    铺天盖地的狂吻落了下来,云朵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就沦陷在他迸发的热情之中。热切思念了两年的小夫妻,久别重逢之后,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字眼,惟有热吻才能表达彼此的爱恋。


    云朵星眸点点,理智残存一丝,艰难地开口,颤声道:“你究竟有没有受伤?”


    男人坏坏地粲齿一笑:“我脱了给你看看。”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飞快地脱下棉袄,顺便扒下中衣,露出胸肌结实的心口处,并无伤痕。


    “你没受伤,干嘛骗我?”云朵不乐意了,怒瞪着他。


    男人有点小委屈:“我也没说自己受伤呀,我只是说这里特别疼。这不是假话,是真疼,想你想的疼。每天都想,白天想,晚上也想,快死的时候更想……”


    “你胡说什么?”云朵伸出小手捂住他乱讲的嘴。“好不容易回家了,说点吉利的。”


    鲁铁杵握住她纤细地手腕,在手心上亲了一口:“好,说点吉利的,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一边说着,男人高大的身子就扑了下来,云朵赶忙用双手抵住:“你别乱来,天还没黑呢,孩子们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万一碰上可不好。”


    “插着门呢,他们怎么进来?难不成也像我一样跳进来?快给我吧,想死你了。”鲁铁杵不容分说,就想跟媳妇生孩子,却被云朵死死按住。


    “不行,就是不行,你若强迫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云朵眼里泛了泪光。


    男人蔫了,抱着媳妇躺在了床上,顺便拽过被子盖上:“那咱们说说话吧,虽然我的身体想你,可其实我的心更想你。”


    屋里沉默下来,夫妻俩都不说话,静静相拥,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朵儿,刚才为什么见到我就跑了,哭什么呀?”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着她脸颊。


    “……”


    “你要是不肯和我说话,那我就只能做点什么了。”赤果果的威胁。


    “我听说你回家了,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可你呢,根本就不在家里等我,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了?我这么惦记你,你却一点都不在乎。”


    “胡说。”男人心里一酸,委屈地抱紧了媳妇。“我回到家,看到了两个孩子,却没瞧见你,他们说你和爹娘她们一起出去了,我这才去那边找你的,就是着急想见你呀。你明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你,怎么会没有你呢。你说,你是不是知道?”男人委屈哒哒的,不依不饶。


    云朵自然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关心、疼爱都历历在目,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我就想哭,不行么?”


    “行,当然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哭就哭吧,在我怀里哭,今天哭个够,以后咱就不哭了。”


    云朵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我不想哭了,我生气了。我才不为你掉眼泪呢,不值得。”


    “我错了,媳妇,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行,只要你能出气,把我怎么样都可以。”不管她有没有真的生气,不管她为什么生气,他只想宠着她,纵容她,她要怎样都可以。


    他心尖上的娇媳妇,这次终于有机会日夜守着了,嘿嘿嘿!


    第107章 壮年石匠3


    云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可她就是想哭,似乎只有大哭一场心里才能痛快。


    哭过闹过,也被丈夫哄了抱了, 心里的情绪渐渐平复, 云朵忽然发现两个孩子一直没回家敲门。“泰哥儿和淑姐儿呢?他们怎么还没回家, 不行, 得赶快出去找找。”


    她掀开被子要起身,鲁铁杵这才把杜氏的话说了一遍, 让云朵不要担心。


    云朵一怔,匆忙坐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娘和大嫂肯定在厨房里做饭呢,估计这会儿都快做熟了,咱们直接过去吃现成的, 多不合适。”


    男人无奈地笑笑:“我也想说呀,可你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哼!”小粉拳气呼呼地捶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云朵下床整理好衣裳就要往外走,却被健硕地男人一把抱在怀里。


    “这么久没见了,怎么也要亲热一回再走吧,媳妇儿, 想死我了, 给我一回吧,一会儿就好。”男人抱着她使劲往自己身上按,想让她明白自己剑拔弩张的需求。


    云朵脸一红,轻轻啐了他一口:“你还好意思说, 你哪回一会儿过, 岂止一会儿,你是两会儿、三会儿都玩不了。晚上再说吧, 快穿好衣裳,咱们走。”


    好吧,媳妇都夸自己够持久了,鲁铁杵嘿嘿直笑,不打算再缠她,此刻的确时间不够,不如漫漫长夜来的尽兴。


    夫妻二人一起出门,拐过街角就见淑姐儿正站在门口张望,瞧见爹娘并肩走了过来,这才如释重负般一笑,脚步轻快地迎了上来:“娘,您来啦!”


    鲁铁杵抢在媳妇前头,大步向前,抬手摸摸乖女儿的头顶,酸不溜丢地说道:“只问你娘,不问你爹?”


    淑姐儿扑哧一笑:“爹呀,我印象中您可不是这么小心眼的呀,怎么如今这般拈酸吃醋了。”


    鲁铁杵伸开大手,又想去抱孩子,却见淑姐儿往旁边一闪,灵巧地躲开了。“怎么不让爹爹抱呢?”


    淑姐儿有些哭笑不得:“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娃娃了,怎么能还抱手上呢?您要是喜欢抱孩子,就让我娘再生个小娃娃吧。”


    鲁铁杵双手“啪”地一拍,双眸一亮:“好,好主意,就这么办了。”


    云朵忍俊不禁地瞧了一眼一唱一和的父女俩,没接他们话茬,只快步进了厨房,帮婆婆和大嫂做饭。


    云朵一向知书达理,在杜氏眼中是个完美的好儿媳。刚才她哭着跑开,杜氏并没觉得她是生气了,就当是和自己一样喜极而泣,却又抹不开脸在众人面前大哭,就跑回家里去哭了。此刻见他们夫妻俩高高兴兴地一起过来,也就没再追问,只忙着多做些好吃的。


    这顿饭十分丰盛,鲁二叔一家和铁蛋一家都被叫了来,一大家人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


    几杯酒下肚,铁松激动起来,激扬豪迈地把他们跟胡人决一死战的情况说了一遍。本来他想重点突出鲁铁杵的功劳,可是在回来的路上,二哥已经叮嘱他们,功劳都是韩山的,不要往自己身上揽,没好处。


    鲁铁杵怕家人担心,赶忙补充:“所以呀,你们根本不必担心,我们一直在修补烽火台。若不是战事持续太久,可能根本就见不到敌兵,干完活儿就回家了。徭役么,终究和兵役是不一样的。”


    没等大家说话,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哭声。众人回头一瞧,发现杨氏带着女儿,孙氏带着儿子,季氏带着儿子一起进了门。


    鲁铁杵一瞧三个女人就明白了,他们三家的男人都没有回来,而且永远都回不来了。


    “族长,我家孩儿他爹战死沙场,朝廷一点表示都没有,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孙氏推了一把儿子,让七岁的小男娃跪到在地上。


    鲁铁杵瞧瞧泪水涟涟、咬着嘴唇的鲁正青,伸手扶他起来:“青哥儿,你爹没了,以后你要坚强起来,当家里的顶梁柱。”


    七岁的孩子太小了,并没有做顶梁柱的信心,怯怯地瞧了一眼鲁铁杵,又望向拿着鸡腿啃的正欢的鲁正泰。


    鲁铁杵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瞧见了儿子,朗声道:“泰哥儿,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弟弟拿个鸡腿过来。”


    鲁正泰放下手里的半个鸡腿,从盘子里的清蒸鸡身上,撕下另一条鸡腿,跑过来递给鲁正青。


    鲁正青家境差些,这几年收成不好,不至于饿肚子,却也很久没有吃过肉了。一进门闻到肉香味儿,早就口舌生津,偷偷咽下唾沫了。此刻拿到鸡腿,孩子再也顾不上别的,大口吃了起来,其他两个孩子都被硕大的鸡腿吸引了目光,眼巴巴地瞧着。


    云朵见状,赶忙从盘子里挑着两大块鸡胸肉,给另外两个孩子吃。


    孙氏抹着眼泪说道:“谢谢族长,不过,这一顿饭好凑合,我担心的是以后。我家只有两亩地,这几年节衣缩食勉强能不挨饿。可是当家的男人没了,挣不来一点零用钱,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比一天能吃,以后我真怕碰上灾年,养不活孩子和公婆。”


    鲁铁杵点点头:“是啊,铁峦兄弟没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确实不好过日子。这样吧,让青哥儿上午跟着铁树念书,下午跟着我学石匠手艺。按照手艺行的规矩,学徒前两年是不给工钱的,不过你家情况特殊,我会给青哥儿一份工钱补贴家用。”


    孙氏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鲁铁杵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当即破涕为笑,按着孩子就要跪下:“太好了,族长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鲁铁杵赶忙扶住他们,让他们回家去。


    季氏往前走了两步,为难地说道:“里正,我们家不姓鲁,按理说不该来给您添麻烦。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呀。儿子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要议亲了。如今他爹没了,家里也不富余,若是再不会一门手艺,以后恐怕连媳妇都娶不上。里正,求您帮帮忙吧,能不能也收下王成琪做学徒,我们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鲁铁杵看看身量瘦长的王成琪,突然用力一拍他肩膀。小家伙身形一晃,却很快稳住阵脚,一动不动地看着鲁铁杵。


    “嗯,不错,看着瘦,却还是有些力气的。成琪,你愿意学石匠手艺吗?”


    王成琪紧紧抿着唇,忍着眼里的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张嘴说道:“我愿意学,学了手艺就能有个一辈子的饭碗,能养活一家人。如果里正肯收我,我一定好好学。”


    鲁铁杵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转回身跟父亲和二叔商量。“爹,二叔,这石匠手艺不是我自己的,是祖上传下来的。收咱们鲁家的孩子做学徒倒也没什么,毕竟咱们同祖同宗。可是收外姓的孩子,是否需要跟全族的人商量一下啊?”


    鲁勤光垂眸想了想:“商量倒也不必,因为祖上的规矩是只传长房长子,如今传给其他人已经是不按规矩办了。你要传给外姓人也不是不可以,如今手艺在你身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鲁铁杵转回头瞧瞧季氏母子俩,他们目光殷切,正热烈的期盼着。想想边关厮杀惨状,鲁铁杵心软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鲁铁杵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在边关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士兵,也看到过被胡人杀掠一空的村庄。如果不是他们豁出性命保家卫国,哪有咱们现在的太平日子。成琪爹没有直接救下咱们,可是正因为有像他一样拼命冲杀的士兵,才换来胡人退兵的结果。可以说,间接来讲,他是咱们大家的救命恩人。他的孩子,我们理当照顾。我决定收他为徒,以后若有族人有意见,就让他们去边关瞧瞧。”


    鲁勤光和鲁二叔都没意见,几个平辈的兄弟更不必说。季氏喜出望外,欢喜地大哭起来:“孩子爹在天上瞧着呢,他肯定特别感激你,会保佑你们一家好好的。”


    鲁铁杵拍拍王成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你不小了,以后你家就靠你了。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凡事认真、尽力便可。”


    王成琪趴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我肯定认真学,尽全力学。”


    鲁铁杵伸手扶他起来:“好孩子,回家去吧,明天歇一天,后日来找我学手艺便可。”


    王家母子俩离去,屋里就只剩了杨氏和她家小闺女鲁明采。


    鲁铁杵看了她一眼,就想起了鲁铁峰的惨状。不禁皱起眉头:“铁峰他……是我们仨亲手埋葬的,死不瞑目,定是还惦记着你们。我在他坟前承诺,会帮他好好照顾你们母女。可是,采姐儿是闺女,没法学石匠手艺。你们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办到。”


    杨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人家都有个儿子做靠山,我却只有这么个丫头片子,以后她嫁了人,我可指望谁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云朵把自己的手绢递给她,扶着她坐下:“弟妹,你哭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以后的路吧。”


    第108章 壮年石匠4


    杨氏哭哭啼啼的, 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断断续续地叨叨着:“一个小丫头……能咋样啊?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我……石匠学不了,就算能学会做伞……可, 可到了别的村子, 哎呀……呜呜……要是不姓鲁就好了, 还能跟你家定个娃娃亲……”


    鲁铁杵见杨氏一点主见都没有, 还说出来娃娃亲这样的昏话,便皱着眉头斥责:“休要胡言, 都是鲁家的孩子,他们是兄弟姐妹。这样吧,铁峰没了,我就收小采做个干闺女吧,以后出嫁, 我和云朵给她添一份嫁妆。”


    说罢,他转头看向云朵。云朵纵使平时有点小性子, 在大是大非面前确是理智大气的,当即走到丈夫身旁,认同地点点头。


    杨氏喜出望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本事, 这么好的事, 自己竟没有想到,却让他们家自己提出来了。不过这样也好,人家主动给的,比自己要的强。


    鲁明采给干爹干娘磕了头, 抹着泪跟母亲回家了。


    鲁勤光默默瞧着儿子安顿好一切, 老怀宽慰:“二郎还真是天生的族长材料,虽然年纪未至而立, 做事却井井有条,有你在,是咱们村子的福气。你比爹强,自从你大哥丢了以后,爹就没有给村子里做过什么,以后你就受累多做些吧。”


    鲁铁杵端起酒杯给父亲敬酒:“爹,我从小是您手把手教大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跟您学的。”


    儿子懂事体贴,鲁勤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招呼大家多吃菜,好好补补身子。


    吃完晚饭,一家四口一起回去。云朵进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让孩子先洗脚。


    两年没见到孩子的男人,自然每时每刻都想跟他们亲近。见云朵端了水盆进屋,就赶忙接过来,放到淑姐儿脚下,笑着说道:“来,好闺女,爹爹给你洗脚。”


    淑姐儿小脸一红,忍俊不禁:“爹呀,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让爹洗脚呢?我自己去打水洗。”


    小丫头已经知道害羞了,没给这个面子,飞快地转身跑去厨房,自己打水了。


    男人的热情无处安放,就把儿子拉了过来:“泰哥儿,你是男孩子,不能像妹妹那么害羞。来,快让爹爹给你洗个脚。”


    两年没有照顾孩子们了,他特别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他的心情云朵明白,就没有拦着他,让他在洗脚中回味做父亲的快乐。


    泰哥儿也有些拘谨,他都八岁了,自从爹爹走后,他从来没有让娘亲给自己洗过脚,都是自己打水洗脚的。因为他牢牢记着爹爹的话,自己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要照顾母亲和妹妹。


    可现在爹爹非要按住他给他洗脚,小家伙没法子只能硬生生坐着,享受着父亲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自己小脚的感觉。


    鲁铁杵帮儿子洗完脚,淑姐儿那边已经麻利地自己洗完,并且擦干了脚,把洗脚水都倒了。云朵站在一旁瞧着,见都忙完了,这才吩咐儿子:“你去打一盆水来,给你爹洗脚。”


    “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行,孩子还小呢,等我老了再让他们给我洗吧。”鲁铁杵心中满是对孩子的歉疚,哪舍得让他们给自己洗脚。


    云朵却不肯答应,坚持让儿子去打了水来,让淑姐儿给父亲脱鞋袜。


    一双粗糙的大脚露了出来,脚掌两侧有好几个鲜红的大血泡,脚趾上也有好几处红肿的痕迹。脚面的肌肤并不细腻,有好几处龟裂的口子,脚后跟的老茧和裂口更是多得吓人。


    两个孩子看惯了自己嫩嫩的小脚,突然见到这样一双饱经风霜的大脚,都被吓住了。


    云朵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抬手捂住口鼻,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鲁明淑纳闷地问道:“爹爹,你们修烽火台很费脚吗?怎么你的脚累成这样?”


    鲁铁杵爱怜地摸摸闺女头顶,轻声解释:“修烽火台不费脚,大不了就是去山上搬些石头,爹爹做惯了搬石头的活儿,这些并不算什么。”


    “那您的脚为什么这么多血泡呀?是不是很疼?”泰哥儿也关心地问道。


    “这些血泡……都是在回家的路上磨出来的,自从朝廷给发了返乡令,爹和你大伯、三叔就拼命地往家里赶。没有马,只能走着回家,我们每天从天不亮就出发,一直走到快半夜才歇下。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回来呀,没事,你们别怕,去旁边玩吧,爹自己洗脚就行。”


    云朵走过来,坐在丈夫身旁,双手抱住他粗壮的胳膊,把头倚在他肩上,对两个孩子说道:“不行,你们不能走,今天一定要给爹爹洗脚,小心些别把血泡弄破了。”


    两个孩子乖乖地应了,四只白嫩嫩的小手在水盆里轻轻帮父亲揉搓。


    云朵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这两年你们特别羡慕四叔家的小麾,有你四叔陪在他身边。而你们的父亲却一直没有回来,你们要帮娘砍柴、做家务,还要帮忙收稻谷,干好多活儿。可是你们也要知道,爹爹在边关比咱们在家里更不容易。他们拼了性命,打退了胡人,就是为了不让胡人南下来欺负咱们。你爹要是心里不着急回家,又何必走得满脚血泡。所以你们要记住,爹爹是最疼爱你们的人,无论他在哪儿,心里都是念着咱们的。”


    云朵说着说着便掉了泪,鲁铁杵也热泪盈眶,抱着媳妇儿,又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十分欣慰。


    洗完了脚,鲁正泰乖乖地倒了洗脚水,两个孩子各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泰哥儿心思粗犷,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淑姐儿却睡不着,想着爹爹脚上的血泡,娘亲眼里的热泪。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孝顺爹娘,他们太不容易了。


    淑姐儿的房间紧挨着爹娘的卧房,另一侧是哥哥的房间。小姑娘胆子小,两旁都有人住,她才能安心睡觉。


    正在她想要入眠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不寻常的动静。起初爹娘似乎是在窃窃私语,然后似乎就有了些激烈的动作,因为她听到了床板吱呀的叫声,还听到了“呲啦”一声,似乎是衣服被撕碎了。


    淑姐儿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不会是爹娘吵起来了吧?难道爹爹动手打人了?他那么高大健壮,若是他动手打娘,娘便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小姑娘拿过棉衣正要穿,忽然又听不到隔壁的动静了,莫非他们这么快就和好了?


    她凑到两间屋子相隔的那堵墙上,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静静倾听。


    还是有那么一些动静的,她似乎听到了父亲粗重的喘息,夹杂着木床偶尔发出的吱呀声。


    她知道爹娘屋里那张大床十分结实,是用厚重的松木板打造的,平时坐到上面根本不会有什么动静。


    他们到底有没有吵架呢?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娘亲一声细细的尖叫。小姑娘一掀被子就要跳下床去,却忽然听到了父亲哈哈大笑的声音,然后便是娘亲娇娇气气地说着什么,并不像吵架的样子。


    小姑娘汲着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犹豫着要不要以上茅厕为借口,从他们屋里路过一下。


    因为淑姐儿的屋子在中间,是不能直接走去院里的。她要到院子里上茅厕,要么穿过哥哥的屋子从堂屋出去,要么穿过爹娘的屋子从浴房出去。


    她趴在门上又听了听,听到了爹娘低低的窃窃私语,掺杂着欢快的笑声,不光父亲笑,娘亲也笑,小丫头放心了。


    是啊,今天娘已经说过了,爹爹是最疼我们的,他怎么会打娘亲呢?虽然村子里很多男人都是打媳妇儿的,可她觉得爹爹不会,反正在小时候的记忆里,从未见过爹爹打娘亲。


    淑姐儿躺回被窝里,打算继续关注隔壁的动静。若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声音就算了,若真是听到娘亲的哭喊声,她便马上冲过去。


    小丫头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只天真的惦记着母亲,却在月上中天之后渐渐熬不住了,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醒来,淑姐儿终于忍不住了,穿戴整齐之后,悄悄拉开相隔的那道门,探头看了看爹娘卧房。


    她首先看到了娘亲柔顺的长发,她正恬静的睡着,被角掖得好好的,不透一丝风,也看不到身上有没有伤。不过她脸上白白净净的,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她旁边并没有爹爹的身影,淑姐儿猜测爹爹可能去茅厕了。于是她打算先去厨房烧一锅热水,让爹娘和哥哥一会儿过来洗脸。


    小姑娘推开厨房的门,吃惊地发现灶膛里正燃着熊熊的火焰,大铁锅的边沿儿已经开始冒白气儿了,而烧火的人正是自己高大的父亲。


    “闺女,你咋这么早就起来啦?再去睡会儿吧,今天爹给你们做饭。”鲁铁杵呵呵笑道。


    这样一个有父亲在的厨房,鲁明淑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温暖。


    “爹,我来烧火吧。”


    “好,那你来烧火吧。我去淘米,咱们熬点白粥。”能和闺女一起合作做早饭,鲁铁杵还是挺高兴的。


    水开了,鲁明淑舀出几瓢灌进木桶,又盖上木桶的盖子。鲁铁杵不解地问道:“你舀水出来做什么?”


    “一会儿给娘和大哥洗脸呀,这么冷的天,难道用冷水洗吗?”淑姐儿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鲁铁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呀,你娘最怕冷了。这么冷的天,还让她用温水洗脸吧。我竟然把这些都忘掉了,在北方边关这两年比咱们江南冷的多,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已经习惯了用带着冰块儿的水洗脸,就没想起来这些,看来以后还得多向我家闺女请教。”


    淑姐儿被爹爹憨憨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爹爹回家的日子真好!


    可是她心中的疑惑还没有完全解开呢,几经纠结还是忍不住问道:“爹,昨晚……昨晚我听到了一些动静,您和娘亲……没吵架吧?”


    昨晚?


    回想起昨晚种种,鲁铁杵老脸一红,不知该如何跟自己天真的小女儿解释。只能尴尬地笑笑:“怎么会吵架呢?我和你娘感情可好了,疼她都来不及呢。不过是两年没见了,多说了会儿话。说到激动的时候,难免动静大些。昨天睡的晚了,我就想让你娘多睡会儿,便没有叫醒她。我偷偷来厨房做饭的,你看爹还是很疼你娘的吧。”


    小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相信爹爹不会说谎,心里的疑虑便打消了。“那就好,我就担心你们吵架呢。爹呀,娘最喜欢吃县城的千层糕了,四叔偶尔去城里会带一块回来,可娘不舍得吃,都分给我和大哥吃了。现在你回来了,你带我们去趟城里吧,我自己攒了一点压岁钱,我想给娘买点东西。”


    “好啊,爹也正有此意呢。这两年你们在家里肯定节衣缩食的,如今爹回来了,你们想吃啥就吃啥。我带你们去城里买好吃的,好玩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大章


    第109章 壮年石匠5


    “好哇好哇!”虽说淑姐儿沉稳懂事, 可她终究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听了爹爹的话,便兴奋地拍着小手, 满脸是笑。


    云朵一进门, 就瞧见父女俩欢声笑语, 十分开心。“你们俩做饭还能做的这么高兴呀?”


    鲁铁杵一见媳妇起来了, 赶忙迎了上来:“我们俩正说一会儿要去县城里买好吃的呢,你就来了, 可见也是个有口福的。快来洗脸吧,咱家闺女真是个贴心的小宝贝,给你舀出热水,特意留着让你洗脸用的。”


    男人麻利地拎来木桶,舀了两瓢温水进盆, 让云朵洗脸。云朵也没客气,享受着自家男人和闺女的关爱, 洗净了脸,刚要伸手拿棉巾,却有一双大手递了上来。


    “来,我瞧瞧洗干净没?”鲁铁杵凑过去抱住媳妇腰肢, 看着清水芙蓉般的面庞, 心里直痒痒。


    这个位置是在闺女背后,鲁铁杵趁机低下头,在云朵粉嫩嫩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你……”云朵一惊,没想到有闺女的屋子里, 他也敢这么莽撞。撅着小嘴儿嗔了他一眼, 这才探头去看淑姐儿。


    还好,女儿正忙着朝灶膛里添柴, 并未发现这一幕。


    淑姐儿添柴的手微微有点抖,为了不让爹娘发现,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刚才父亲说的那句话,她当真了。心中疑惑娘怎么会洗不干净脸呢,就回头瞧了一眼,可是……她竟然瞧见了爹娘亲嘴。


    天哪!淑姐儿的小脸儿腾地一下就红了,赶忙转回头来,手忙脚乱地添柴。好在刚刚睡醒的泰哥儿在此时进了门,吸引了一家人的目光。


    早饭吃得津津有味,一家四口热烈地讨论着去城里的事情。吃过早饭,淑姐儿特意换上一套水红色的袄裙,为了庆祝爹爹回家,她觉得自己应该穿的喜庆一点。


    云朵特意给丈夫找出来一套特别厚的棉袍子,让他换上。“你在车上帮我们挡风,得穿厚点。”


    鲁铁杵笑呵呵地接了过来,一边穿一边说道:“我们在北方边关,可比咱们江南冷多了,其实我就穿身上这一套,一点都不冷。”


    云朵被他逗乐了:“那你干嘛还要穿?”


    “媳妇一片心意,我怎能不穿呢。对了,咱们说个事儿吧。”鲁铁杵凑到媳妇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早上闺女问我了,说听到咱们屋有动静,问咱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孩子大了,守着咱们住不方便,我看不如让她搬到西屋去住吧。”


    云朵面色一红,撅起小嘴瞪了他一眼,娇声道:“都是你,昨晚没完没了的,这下怎么跟孩子说呀?淑姐儿胆子小,她肯定不愿意搬过去。”


    “嘿嘿!你别生气,我跟她说。”男人穿好衣服,抬手摸了一把媳妇娇嫩的脸颊,转身去敲闺女的门。


    淑姐儿打开门,神气活现地站在爹娘面前:“爹,看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鲁铁杵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这两年,我家闺女真是长大了不少。”


    “我娘说这是过年的新衣服,可是爹爹回来了,这是比过年还要高兴的事,所以今天我就穿上了。”淑姐儿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鲁铁杵伸开双臂又想抱孩子,忽然想起孩子大了,不好意思让自己抱。只能尴尬地搓了搓手:“闺女,咱们商量个事吧。爹爹晚上要做一会儿砚台,不然睡不着觉。咱们家西边还空着三间屋子,可是离卧房太远,我怕半夜走回来,吵到你们睡觉。要不把你这间让给爹做石器,你搬到西屋去行么?你要是害怕,就让哥哥搬到你旁边屋里住,好吗?”


    鲁铁杵小心翼翼地跟孩子商量,心里想着若是她不乐意就算了,他和云朵搬到最西头地屋里住也行。不过是距离浴房远一些半夜完事了,要洗洗不方便。不过他可以过来打水,也能凑合。


    没想到,淑姐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好啊,我也觉得这间屋子不方便去茅厕,搬到西边正合适。”


    云朵吃惊问道:“那你不害怕?”


    “不怕呀,爹爹回家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小姑娘对父亲满满的信任和依赖,全都写在了脸上。


    鲁铁杵自豪地笑笑,一手拉住闺女,一手拉住媳妇:“走,咱们去城里买东西。媳妇,家里还有多少钱,都带上。”


    云朵一怔:“都带上?你也太小瞧咱们家的家底了吧,五十多两银子呢。”


    鲁铁杵吃惊地瞧着媳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家媳妇真能干,我还以为剩不下多少了呢。若是这样……那,那就也都带上吧,咱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不知能不能买一个。”


    “你买铺子干什么?”云朵从床底下摸出藏在青砖底下的钱匣子,把一堆整银碎银,还有几串铜钱全都裹进放衣服的包袱里,跟着丈夫出门上马车。虽然不理解他的想法,可她还是温顺地听他的话。


    鲁铁杵赶上马车,一家四口出了门,过往的村人都热切地打招呼,出了村口,来到人烟稀少的山脚下,他才娓娓道来。


    “朵儿,我原以为家里剩的钱不多了,就想让你们花个痛快,好吃好喝地解解馋,多买几件新衣裳。明年我攒下钱了,就盘个铺子,把石器生意做大。不过,既然家里还有这么多银子,那就提前到今年吧,早点定下来,我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做生意了。”


    两个孩子坐在车厢里,玩着猜方纸的游戏。云朵挽住丈夫粗壮的手臂,把头倚在他肩上:“那你想怎么大刀阔斧地做生意呀?”


    男人火热的大掌悄悄滑到爱妻后腰,把她揽在怀里。四野空旷无人,唯有马车发出吱吱扭妞的声响。


    “我在边关这两年,一直在想。你们在家肯定省吃俭用,没过什么好日子。所以,我想多挣些钱,让你们过的舒舒服服的,不要再那么节俭了。怎么才能挣大钱呢?自然要靠咱们家的石匠手艺。”


    云朵的手有点冷,就朝他袍子里伸,借他的体温取暖。鲁铁杵温柔一笑,把她抱的更紧,接着说道:“只靠这样坐等顾客上门,自然是卖不了多少货的。咱们开一家铺子卖文房四宝,主打的就是咱们家的砚台和云海的毛笔,主要卖给那些外地的客商,让他们贩到全国各地去。这样才能打开销路,赚更多的钱。”


    云朵点点头:“好啊,你有想法那就干吧。你多赚些钱自然好,我累了,不想做伞了,还是你挣钱养家吧。我家有男人可依靠,我为什么不靠呢?”


    鲁铁杵嘿嘿直笑:“好,这就对了,我的女人孩子,自然要我来养的。”


    云朵偎在他肩上,无声的笑了,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马车进了县城,两个小家伙都从车厢里出来,好奇地四处张望。两年多没进城了,他们已经忘记了城里是什么模样。


    鲁铁杵首先把马车停在了老字号的芙蓉斋门口,先买了三块热气腾腾的千层糕,给最心爱的三个人,每人一块。


    “你们快尝尝,这刚出锅的好吃吧?当年我为了求你娘嫁给我,时常就要买这些好吃的给她。她吃了人家的嘴短,就不得不嫁啦。”鲁铁杵哈哈大笑。


    云朵把自己的千层糕掰下来一块塞进他嘴里:“堵上你的嘴,净瞎说。”


    鲁铁杵一边吃糕,一边笑,不说话,却满心欢喜。


    鲁明淑吃完了手里的一块糕,有点遗憾地说道:“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够甜,要是再加半勺糖就好了。”


    “淑妹妹,你来县城了呀!你怎么昨日没跟我说呢,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阿泰,我们一起去吧。”秦子豪没想到会在这条街上见到他们俩,兴奋得两眼放光。


    鲁明淑被他突然抓住胳膊,有点不高兴了,用力一甩,甩开了他的桎梏:“我不去,我爹回来了,我要和爹娘一起买东西呢。”


    有点脾气好,秦子豪不怕她,可他有点害怕鲁铁杵。“叔,婶,我可以带他们俩去玩吗?你们放心吧,我从小在城里长大,走不丢的,这条街上有好几家铺子都是我们家的。要是有人欺负我们,我大喊一声就会有好多伙计跑过来,你们放心吧。”


    鲁铁杵很直接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也两年没见到孩子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不能把他们带走,那我就见不着了呀。”


    秦子豪心里敲起了小鼓,可他还想争取一下:“可是叔叔,您已经回来了,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他们。这两年他们从未来过城里,我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想给他们呢。我……淑妹妹,你想多要半勺糖是吧,我让他们给你加,这芙蓉斋就是我家的,他们都得听我的。”


    一边说着,他回头招呼店小二:“你给我记着,以后只要这个妹妹来,就给她做一笼多加半勺糖的千层糕,听到没有。你要是忘了,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店小二哪敢惹少东家,这可是秦家唯一的独苗,连忙点头哈腰地去了,让后厨师傅赶紧做。


    淑姐儿脸色并不是很好,牵着娘亲的手轻声道:“娘,咱们走吧,我不想吃了。”


    第110章 壮年石匠6


    淑姐儿想走, 秦子豪却死活不肯,连忙吩咐店小二把现有的糕点包一大包,让他们带回家去慢慢吃。


    实在推辞不过, 鲁铁杵便做主收下了。大不了以后回报他一些别的东西, 礼尚往来便可, 没必要非得把人拒之门外。


    一家人继续前行, 在布店买了好几匹上等的布料。鲁铁杵昨日打开衣柜的时候已经发现了,里面的衣裳全是两年前旧的, 他离开的这两年,云朵并没有给自己做过一件新衣服。


    他一心惦记着给妻儿买好吃的、好穿的,而云朵却拉着他去粮油店,买足了各种调料。


    两年没见他瘦了许多,人也黑了不少, 在边关修烽火台,能吃啥好东西呀。自然是饥一顿饱一顿, 一身的好力气都快要被耗尽了。


    “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家里养的那头大肥猪瞧着倒也过百斤了,咱们今日买些肉回去,还是回家把那头猪杀了呀?”云朵着急想给丈夫补身子。


    鲁铁杵笑呵呵地瞧瞧两个孩子, 问道:“这两年你们经常吃肉吗?”


    两个孩子齐刷刷的摇头, 淑姐儿乖巧说道:“没有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了一点猪肉。平时隔几个月,我娘会杀一只鸡给我们吃,可她自己却不肯吃, 只说让我们俩快快吃了才能长个头儿, 我们虽是把肉吃了,可心里也不是滋味。”


    鲁铁杵点点头:“好, 既然这样,咱们今天不买猪肉了,回家就把那头大肥猪杀了,让你们吃个够。”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泰哥儿满脸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可舒心了:“爹,你回来太好了!”


    鲁铁杵伸出大手,揉一把儿子的头顶:“傻小子,爹临走说的话,你还真是记了个清楚。这两年卯足了劲,想挑起家里的大梁。可你终究才八岁,大梁太沉你挑不动。现在爹回来了,不用你挑大梁了,想吃就吃,想玩儿就玩儿吧。”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泰哥儿实诚的话语令全家人哈哈大笑,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整条街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也是整条街上唯一一座二层小楼,一个叫做东风楼的酒馆。


    东风楼是东峰县的百年老字号,无论规模还是名气,都是别家比不上的。


    “今天咱们就在这儿好好吃一顿,让你们解解馋。”鲁铁杵大手一挥,豪气地一指东风楼的招牌,把马车停在了门口。


    云朵赶忙拉住他:“这里太贵了吧,咱们不能这么奢侈啊,你不是还想买门面吗?怎么能如此浪费钱呢?”


    “买门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我也没指望咱们来一趟县城就能买到。你们在家已经艰难两年了,不能因为想买门面就继续遭罪。走,咱们进去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男人的心情云朵能明白,两年没见到妻子和孩子,觉得自己亏欠的太多了,就想用尽全力去弥补。


    进了酒楼,店小二跑过来热情地招呼一家四口。鲁铁杵让他报了报拿手菜,又问了问价格,感觉这个价位尚能接受,就点了四菜一汤。


    等菜的时候,鲁铁杵跟店小二闲聊,问他知不知道哪家铺子想卖。


    “客官,您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这条街上的万事通。我知道有一家铺子想卖,却不敢挂牌子,只有熟人才知道。就是我们酒楼隔了一家的杂货铺,老爷子病了,估计快不成了。他们想卖了铺子回老家去,可他们没儿没女,没人撑腰。这条街上有几个地痞,要是让他们知道老头子快不行了,只剩一个没用的老婆子,肯定想法子挤兑他们老两口,让他们得不到一个钱,乖乖滚回原籍去。所以呀,看大哥你是个实在人,我才跟你说的,旁人我都不说,他家卖的便宜,吃完饭你快去问问吧。”店小二煞有介事地小声说道。


    鲁铁杵拧着眉头沉思,考虑他有没有说谎。不放心地问道:“既然卖的便宜,怎么没人买呢?”


    “客官,那是门面房,还带着后院的,没有百八十两银子买不下来。我们这些人一年也攒不下一两银子,要了亲命也买不起呀。”


    鲁铁杵见店小二不像说谎,就信了五分,又打听了一下老两口的情况,菜上齐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城里的饭菜真好吃!”泰哥儿大口满塞的吃着,连连点头。


    “慢点吃,喝点汤。”云朵和淑姐儿已经吃饱了,笑呵呵地瞧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吃饭,给他们各盛了一碗汤。


    鲁铁杵放下筷子喝汤,瞧着儿子直笑:“还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都吃饱了,这小子还没吃饱。”


    淑姐儿抿着小嘴,观察了哥哥一会儿说道:“我瞧着,哥哥已经吃饱了,他是在使劲塞呢。”


    小姑娘说的如此直白,鲁铁杵笑得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没等他们说话,门口突然闯进来两名衙役,高声喊道:“新来的县尉大人包下整座酒楼,尔等速速离开。”


    众人一愣,有人反驳道:“我们刚吃了两口,就让我们离开,这帐你们给结呀?”


    “县尉大人说了,今天中午所有人都不用付账,算他请客。不过,不管吃完没吃完,你们都要赶紧走,因为县太爷和县尉大人的家人都要过来了,还有京中的大官,你们要是惊扰了大人,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衙役冷着脸喝道。


    大家一听这顿饭不用付帐,全都高兴起来。毕竟刚吃两口的是少数,还有很多人像鲁家一样已经快要吃饱了,这不就等于白捡一顿好饭么。


    泰哥儿也听明白了,赶紧端起汤碗,一口气喝掉半碗,一抹嘴道:“咱们走吧,我吃饱了。”


    店里的客人纷纷起身离开,鲁家也不例外,拿好了自家的东西,高高兴兴往外走。自家的马还在后院马棚子里吃草,不过也应该快吃饱了,套好马车,一家人出了门,去找那个杂货铺。


    “咱们今天运气真好,白吃一顿好饭,嘿嘿!”泰哥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无限满足。


    鲁铁杵笑笑,没有回头,只一心搜寻着杂货铺。找到了,果然只隔了一家,不过牌子比较破旧,不太显眼。


    “儿子,你在门口看着马车,我们进去问问。”鲁铁杵明确地下了指令,泰哥儿就认真地点点头,拉住马缰,十分负责地看着马车。


    鲁铁杵带着妻女进了杂货铺,发现里面有些昏暗,东西摆放也有点乱。云朵突然发现柜台上摆着十几把自家的伞,便拿起一把打开瞧。


    柜台后面有一把躺椅,一个不停咳嗽的老头躺在上面,旁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在给他喂药。


    “婆婆,这伞不好卖么,怎么剩下这么多?”云朵柔声问道。


    老婆婆放下药碗,瞧了瞧一家三口,答道:“不是不好卖,是自从最后一次进了货,老头子就病了,这几个月一直没怎么开门做生意,自然就剩下了。你要是想要就便宜些卖给你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功夫开这铺子了。”


    鲁铁杵接口道:“既然大爷病的这么重,你们没时间照料铺子,不知道是不是想卖,我们家想买个铺子做生意呢。”


    一听这话,老婆婆站起身来,走近几步细瞧这一家三口。“你们是城里人么,真想买还是说着玩的?”


    鲁铁杵诚恳说道:“婆婆,我们是真想买。我们不是城里的,是源水镇鲁家河村的,我是个石匠,做砚台的。我媳妇带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做伞,我们想买个铺子卖自家做的东西,既然您有心想卖,不如咱们说说价钱吧。”


    老婆婆再次打量鲁铁杵,瞧着人高马大的,倒像个实诚人,而且眼生的很,肯定不是县城里的小地痞。


    “鲁家河……有点耳熟呢,好像在哪听过。”老婆婆挠挠头。


    云朵笑道:“婆婆,不瞒您说,这伞就是我做的。您没见过我,但是肯定见过阿丹和铁蛋,我们是一个村子的。”


    老婆婆一拍脑袋,想起来了:“阿丹哪,我知道了。你做的?那这么说,你就是她二嫂了,那你……”她手指一转,指向了鲁铁杵:“你是那个石匠二哥?你不是去边关了么?”


    “是啊,婆婆,咱们把仗打赢了,昨日才回的家。我想好好做生意,这才打算买铺子的。”鲁铁杵赶忙趁热打铁。


    老婆婆点点头:“嗯,是呢。对门的王家小子也去服兵役了,今天上午才回的家。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瞒你了,我们确实想卖铺子,却不敢对外人说,怕被人欺负了。可你不一样,我们阿丹和铁蛋说起你们好多次了,你们都是实诚的好人,铺子卖给你,我们放心。一间铺面,加后院两间正房,一间厢房是厨房,一共八十两,一文都不能少了。”


    云朵问道:“您家是否姓沈?”


    “对,老沈头杂货铺,你回去问阿丹,她就知道了。”老婆婆答道。


    云朵一笑:“我知道了,阿丹跟我提过几次,您二老是最实在的生意人。”


    鲁铁杵在屋子里溜达一圈,又望望后院,八十两应该不算贵,可是眼下没这么多钱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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