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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东方玉如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训恶妇


    鲁铁亮神情一滞, 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鲁铁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三婶病情加重了,就赶快去请大夫, 跟大哥回来有什么关系?”


    云朵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 在单薄的春衫下, 很明显的鼓了起来。今日庆功宴, 本是请了村里红白喜事的掌勺大厨来帮忙,而云朵作为女主人自然也要在这里瞧着。只是鲁铁杵不让他干重活, 她就坐在小板凳上做一些摘菜叶儿之类的轻松活计。


    见自家男人要发火,云朵走下台阶,来到他身边默默瞧着,暂时没有说话。


    面对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胡牵娣心里是有些胆怯的。可她刚才那句话也并非脱口而出, 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自去年秋天成亲以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多, 她一直在伺候重病的婆婆,既不能随意出去赶大集,也不能结交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串门唠嗑,这日子过的简直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这老婆子赶紧归了西, 可鲁三婶的病情偏偏时好时坏, 就是不肯撒手而去。冬三月农闲时节,鲁铁蛋天天在家,她也不敢对婆婆使坏。


    可春耕插秧的这些日子,鲁铁蛋天天长在水田里, 家里只剩了她和婆婆。即便她不怎么出门, 也知道满村的人都在夸云朵聪明又贤惠,找回了大哥鲁铁亮。


    胡牵娣心里不服气, 却又没有别的法子,忽有一日把这两件事拧在了一起,便有了一个好主意。不如就趁现在让老婆子归了西,暗中散布出去鲁铁亮命硬,是他克死了鲁三婶。


    于是这些天她都没给鲁三婶喝药,只把熬药剩下的药渣故意留在罐子里,让鲁铁蛋瞧见。又把屋里弄的满屋子药味,好像没少吃药似的。所以鲁三婶的病情愈发严重,这两日水米未进,已是奄奄一息。


    她知道鲁铁杵盖的新房子今日竣工,铁蛋昨天就说了,今天二哥请客,大家要吃庆功宴,就不回家吃饭了。


    所以,说白了,胡牵娣就是特意来给云朵两口子添堵的。


    面对满脸怒气的鲁铁杵,胡牵娣默默吸了口气,镇定一下心情,接着说道:“二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婆婆的病跟大哥回来有关系。婆婆这病从去年就时好时坏,只不过是从大哥回来的那天晚上,咱们吃了团圆饭以后,她的病情就变差了。我说的是个日子,不是说大哥命硬克死了我婆婆。”


    鲁铁蛋已经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起身就走。鲁铁杵瞪了胡牵娣一眼,没再说什么,也大步跟了出去。


    他们俩一走,其他人也吃不下去了,全都跟着去了鲁铁蛋家。自胡先娣进门,鲁铁杵就面色不善,云朵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错事,就跟来了鲁三婶家。


    看到奄奄一息的鲁三婶,铁蛋趴在床边哇哇大哭。胡牵娣瞧着他没用的样子,愤恨地瞪了一眼,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鲁铁杵转回身吩咐铁松:“你赶上马车,赶快去清水镇接大夫来,三婶未必没有救。”


    “好,我马上去。”铁松应了一声快步出门。


    众人瞧着鲁三婶昏睡不醒的模样,心里都觉得救活的希望不大,可大夫还是要请的,只是不知道那大夫能不能妙手回春。


    一群大男人看着嚎哭的鲁铁蛋一筹莫展的时候,细心的云朵忽然发现鲁三婶嘴唇干裂,已经起皮了。


    “你瞧瞧三婶的嘴,她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喂她点水喝呀?”云朵摇了摇鲁铁杵的胳膊。


    此话一出,众人才认真地看了过去,发现云朵说的很是在理。鲁铁杵转头瞪了一眼胡牵娣,后者便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倒水去了。


    几勺水喂下去,昏迷不醒的鲁三婶眼皮动了动,勉强睁开一条缝,便又合上了。


    众人沉默着等了一会儿,铁松便带着宋大夫进了门,把过脉之后,大夫连连摇头:“应该不会这样啊,前些日子,我才给她抓了几副药,喝过之后应该见好才是,怎么反倒严重了呢?”


    抽噎掉泪的鲁铁蛋忽然扑了过来,双手揪住大夫的脖领子,恶狠狠说道:“你这庸医,是不是你的药开的不对,害了我娘?”


    宋大夫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若信得过我,就让我瞧病。你若信不过我,我现在就走。咱们附近这十里八村,都是我去给人看病,你可听说过我给谁家下错药的?”


    鲁铁杵和铁松拉开铁蛋,把他劝到一旁去,只问大夫三婶还有没有救。


    宋大夫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说道:“我给她扎上几针,配上几副药,这两天试试吧。目前她的身体已接近油尽灯枯,能不能救活就全看天意了。”


    大夫当即施针诊治,从硕大的药箱里取出几味药材,仔细称过斤两,让胡牵娣赶快去熬,他就在这里等着看看喝完药以后的情况。


    有大夫在家里,胡牵娣不敢做手脚,熬好药就规规矩矩地给婆婆喂了下去,加上大夫施针按穴,鲁三婶渐渐苏醒过来。


    胡牵娣熬药的时候,云朵就去给鲁三婶做了一碗芝麻糊糊。在她醒过来之后,也给她喂了下去。鲁三婶渐渐恢复些力气,睁开的眼睛没有再合上。


    胡牵娣心里气的直痒痒,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她实在害怕云朵的男人,总像是要打人似的。可惜精心谋划的一石二鸟的计策没有成功,胡牵娣看着有了点精神的鲁三婶,和紧紧守在床边的鲁铁蛋,知道这老婆子暂时死不了了。


    鲁二婶来看过之后,觉得情况不大好。因为铁树的婚事定在了六月初六,若是鲁三婶熬不过五月,那自家终究是不好意思敲锣打鼓地成亲呀。虽说没有侄子给婶子守孝的说法,不过刚刚办完丧事的人家,很快就办喜事,总会让人觉得很别扭。


    于是,鲁二婶来找云朵:“我知道,你们刚刚盖成新房子,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可是,如今你三婶这身子眼见着就要撑不住了。我想把婚期提前到这几天,也可以给家里冲冲喜。云朵呀,这事还得你帮忙去说一说。”


    云朵痛快答应下来,去水家说成了此事。四月底,铁树和甜妮的婚事就办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瘦小,下一章一定粗大


    第62章 放宽心


    甜妮成亲之后, 就成了云朵的跟屁虫。每天吃完早饭,刷了碗,就去云朵家的新房子报到。


    “云朵姐, 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 下雨也多了, 咱们还做油纸伞吧。多做些, 我想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些钱回来。”甜妮满眼期待。


    云朵摸着鼓鼓的肚子, 温婉一笑:“我这肚子马上就六个月了,还能干什么活儿呀,今天正好你二哥不在家。若是他听到你说着话,只怕要给你脸色看了。”


    甜妮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二哥呀,那是真疼你, 我都替你欢喜。”


    “铁树不疼你吗?”


    “疼呀,他对我可好了。云朵姐给我介绍的婚事真是救了我后半辈子呀, 不过,正是因为婆家对我好,又多付了聘礼银子,所以我才想把钱挣回来呀。不瞒你说, 我已经暗下决心要把七两银子还给我婆婆了, 不管一年还是三年、五年。可眼下我想不出挣钱的营生,只有做油纸伞能挣钱。不用你干活,好姐姐,你就帮我画画伞面就行, 我画的实在不好看。”甜妮苦苦哀求。


    没等云朵说话, 赶集回来的鲁铁杵就进了门,皱着眉头跟甜妮说道:“什么好姐姐, 这是你二嫂,你现在已经是鲁家的媳妇了。”


    甜妮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偷眼瞧着他高大的背影进了厨房。


    鲁铁杵放下手里的肉和菜,转身出来。甜妮吓得悄悄往云朵身后藏,不敢跟他说话。


    云朵忍俊不禁:“瞧你把甜妮吓得,叫什么不行啊。以前我们俩住在一处,叫姐姐已经叫惯了,你干嘛非要逼着她改口。”


    鲁铁杵英气的剑眉一挑:“当然要改了,叫姐姐就是你们俩之间的事,还有我什么事呀?”


    云朵咯咯地笑了起来,甜妮不敢笑,使劲憋着。


    “这是你们鲁家河,要是没有你,我们俩也不可能在这个村子里呀。你瞎吃什么醋?快进去雕砚台吧。”云朵笑道。


    “那你进来陪我吧。”鲁铁杵伸手去拉媳妇的小手。


    当着甜妮的面,云朵怎么肯和他亲昵,当即把手藏到身后,娇声道:“你自己去吧,我们俩商量做伞的事呢。”


    “做伞?”鲁铁杵讪讪地收回手,“去年做的伞应该还能用吧,你想做新的也行。我去山上砍竹子,给你做好伞架。”


    甜妮没想到鲁铁杵痛快地答应了,赶忙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二哥,我去就行,伞架也是我来做,让云朵姐……不,我二嫂,帮我画伞面就行。”


    “行是行,但不能做多了,别把她累着。你看她肚子都这么大了,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你们做着玩玩就算了。”鲁铁杵恨不得把家里的活儿全包了,就为了让云朵歇着,生怕把她累坏了。


    云朵本就腰细,怀孕之后从后面看腰上没长多少肉,可前面的肚子却挺鼓。鲁铁杵瞧着总有些担心,就像肚子会把她腰压断了似的。


    云朵见甜妮心情迫切,就软磨硬泡地哄着鲁铁杵去做砚台,不要插手女人们的事情。


    在云朵的帮助下,甜妮做好了几把伞。拿到集市上去卖,还真挣了几十文钱。不过,这点钱距离七两银子还差得远。


    尝到了甜头,甜妮还想接着做雨伞,云朵也有心想帮她,偏偏在这个时候,鲁三婶去世了。


    鲁三婶缠绵病榻半年多,对于她的过世,人们并不意外。可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铁蛋却接受不了,趴在灵前哭晕了好几次。


    鲁勤光夫妻俩,还有鲁二叔夫妻俩和鲁三婶都是平辈,又比她年岁大,是不宜出面操办丧事的。按理说,应该是鲁铁蛋这个做儿子的亲自操办。可他本就头脑简单,如今又悲伤过度,根本就料理不起来这么大的一件事。


    晚辈之中,鲁铁亮排行老大,可他走丢了十几年,如今刚刚回家,村里的人都认不全,更不了解本地的风俗,所以,这个白事大总管,非鲁铁杵莫属。


    按照东峰县的风俗,儿媳妇、侄媳妇们都要守灵三日。可铁松媳妇和云朵都大着肚子,不宜久跪,铁庆媳妇肚子更大,孩子已经足月,马上就要生了。


    总不能为了已经去世的老人,搭上还没出生的幼子。


    吃完晚饭,鲁铁杵就让两个孕妇回家去休息,只留下他们几个男人和胡牵娣、甜妮在那里守灵。


    每到这个时候,胡牵娣总要狠狠地翻翻白眼儿,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是甜妮进鲁家门之后,赶上的第一件大事。她一直感激云朵给自己说了一门好亲事,又觉得鲁家对自己不错,在这件事上便尽心尽力地去办,不辞辛苦。如此一来,云朵的确省心不少。只是,作为嫡亲嫂子的铁松媳妇很是不满,胡牵娣更是羡慕嫉妒恨。


    办完了这件事,跑前跑后的甜妮累得休养了好几天,养精蓄锐之后,走到院子里看看阴沉沉的天,她决定还是得去找云朵做雨伞,今年好像特别爱下雨,总是阴天,做出来的伞肯定有销路。


    刚刚走近云朵家新房子的大门,就见鲁铁杵气喘吁吁地从旁边岔路上跑了过来。就像没看见她一样,直闯闯地跑进自家大门,飞快进到里屋,只是眨眼之间就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云朵正坐在床边做小孩子的衣裳,按月份来算,这孩子应该是八月里出生,只剩最后三个月了。她怕孩子出生以后自己太忙,没时间给他做衣裳,就想趁现在多做一些,最好能把一年四季要穿的衣服都做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飞快地进了门,云朵心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寻常,自己丈夫的脚步她自然能听得出来。可他平时没有这么急躁不安,脚步声也没有这么沉重。


    鲁铁杵闯进门来,站在云朵面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云朵抬眸看了过去,却见他眼睛有些发红,神情是前有未有得慌乱,心里头便很是不安。“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云朵放下针线,正要起身,却被鲁铁杵一把抱住。


    “小心,有针、有针。”云朵被迫坐了下来,赶忙把针线放到一旁,任由他抱在怀里。


    鲁铁杵不敢碰她肚子,只能紧紧抱着她的肩膀,把脸偎在她肩窝上,无声地颤抖。


    以前他也喜欢这样抱着她,可是这次不一样。以前他的呼吸是热的,心情是舒缓的。这次他全身都紧张地绷了起来,脸上淌着的也是冷汗。


    云朵扭转身子想要看看他,却转不过来。“你到底怎么了?别让我着急了,好不好?”云朵急的嗓子都有点哑了。


    窗外,不明所以的甜妮凑到了窗户底下,她本不想偷听别家夫妻谈话。可是今日鲁铁杵实在是太反常了,她怕自己最喜欢的云朵姐姐受到伤害。


    屋里,鲁铁杵依旧保持着紧紧抱着媳妇的姿势没有动,有心想给她解释一下,刚一张嘴,上下牙就咯楞咯楞地嗑在了一起。


    云朵终于忍不住了,自从认识他起,从未见他如此六神无主过。“你快说说到底怎么了,我要被你急死了。”


    窗外的甜妮也快要急死了,一向沉稳的鲁二哥忽然变成这样,让她怎能不惊慌。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鲁铁杵最终决定告诉她。不然她听到动静也会问,还不如提前让她知道。


    “朵儿,铁庆的媳妇没了。”鲁铁杵哑声说道。


    云朵一愣,没了是什么意思?当初铁松跑来报信说鲁三婶没了,她和鲁铁杵都明白,是三婶过世了。可是铁庆媳妇才不到二十,没病没灾的,不会突然过世吧?


    “怎么可能,前几天她不还好好的,怎么……”说了一半,云朵忽然想起,前几日守灵的时候说过,她的肚子太大了,只怕不好生。已经过了应该生产的日子,却还没有要生的动静。


    “你是说……铁庆媳妇难产?”云朵颤声问道。


    鲁铁杵闭着眼,用下巴轻轻点了点云朵的肩窝。


    忽然感觉到怀里的娇躯一抖,鲁铁杵蓦地睁开眼,稳住心神,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干练。他知道,此刻媳妇害怕了,他不能乱了阵脚,不管心里有多怕,也得撑住阵脚,做她的顶梁柱。


    “朵儿,你别怕。我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别怕,有我在呢,你生孩子的时候,我一定在家守着你,哪都不去,哪都不去。”鲁铁杵冒着冷汗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想让她安心。


    云朵慌乱地眨巴眨巴眼,低声道:“你是说,铁庆不在家,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鲁铁杵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用自以为最沉稳的颤音说道:“嗯,铁庆没在家。听说是孩子太大生不出来,产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五婶做主,保了孩子。”


    “那孩子呢?生下来了?”云朵惊魂未定。


    “生下来了,是个胖小子,可是……”


    云朵只觉得浑身发冷,被他抱着还是冷,只想钻到被窝里去,就努力地挣脱他的怀抱。


    鲁铁杵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躲闪,连忙保证:“朵儿,若是咱家也……也难产,我做主,一定保大人,我要保大人。朵儿,你别怕,别怕。谁也劝不动我,我媳妇的命,我说了算。”


    他明明自己已经怕的抖成一团,却还是在劝云朵放宽心。


    第63章 怕多吃


    窗外的甜妮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儿, 默默走开了。


    屋里的小夫妻俩也陷入了沉默,石匠揪心的是妻子的安危,而云朵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情不自禁的在感叹婆家的冷漠无情。


    “那铁庆回来了吗?”云朵轻声问道。


    “刚刚已经回来了, 他没说话, 也没哭, 已经开始着手操办丧事了。五婶安顿好孩子,就去打听谁家有刚下了崽的母羊, 想用羊奶喂大孩子。”鲁铁杵回答道。


    云朵想去铁庆家里瞧瞧,可鲁铁杵怕她受到刺激影响身体,不肯让她去。


    于是,云朵只在必须出现的场合参与了一下,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养胎。


    进了六月, 换上单薄的夏装,云朵的肚子显得更大了。她用一个小木盆端着两件衣裳去河边洗, 见胡牵娣和铁峰的媳妇杨氏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就默默走到她们旁边,放弃了光滑的大石头,选了一块有点硌人的石头坐下, 把盆里的衣服蘸湿, 开始揉洗。


    胡牵娣抬眼瞟了一下这边,笑道:“云朵,都说二哥疼你,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 他怎么还让你来洗衣服呢?应该他帮你洗才是呀。”


    听到这极为明显的挑拨之语, 云朵淡然一笑:“瞧你说的,谁家的媳妇不生孩子, 哪有怀了孕就不洗衣裳、不干活的呀,我可没那么娇气。等你以后怀了孩子,难道就不自己洗衣服了吗?”


    云朵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可听在胡牵娣耳中便有了讽刺的意味。


    的确,她和铁蛋成亲的日子,比云朵和鲁铁杵成亲的日子还早。可人家肚子都这么大了,自己的肚子还一直没有动静,以前她总是盼着鲁三婶快点走了,她才能出来串门唠嗑,可如今才知道,所有去年成亲的媳妇里,只有自己还没有怀孕。人们看她的眼神,总有些探究的意味,这让她心底里很是恼怒,却又不好明着说什么。


    这么多日过去,她终于结交了杨氏这个和她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在鲁家河不再孤孤单单,可今日云朵竟当着自己好友的面揭她短处,让她十分恼怒。


    胡牵娣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怀孕了也没什么可显摆的,还不知能不能过鬼门关那一遭呢,铁庆媳妇不就是个例子么。云朵呀,你可千万要小心些,这男人们哪最是无情,你在的时候对你千般好,人不在了,人家马上就把你抛到后脑勺了。铁庆媳妇才走了几天呀,如今五婶已经在给他张罗续弦了,嘴上说是因为孩子离不开娘,得有个人精心照顾着。其实不就是铁庆喜新厌旧,想赶快娶个新媳妇进门么。”


    杨氏是个嘴碎的,一向爱挑拨是非,在家里与妯娌、小姑子都不和睦,男人也不是很待见她。正因为在村子里没有混个好人缘儿,这才与同样孤单的胡牵娣走在了一处。


    云朵是鲁家河出了名的好媳妇,公公婆婆一直夸赞,丈夫又把她捧在手心儿里。而鲁铁杵这样的男人,既有担当、有霸气,又有手艺能挣钱,哪个女人不喜欢呢?喜欢却又得不到,她们自然就会看着他媳妇不顺眼。


    杨氏尖声道:“就是呀,男人多好也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对你好,对别人也好,那只是他的性子罢了,这样的性子最容易在外面招蜂引蝶的。”


    云朵皱了皱眉头,不想搭理这两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对待这种没吃到葡萄,偏要说葡萄酸的人,越理论她就越起劲。洗完了自己的两件衣裳,她正要起身,胳膊上却多了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要来河边洗衣裳了,容易滑倒。你留着,我来洗就行,你若实在要洗,就在咱们自己家里洗,把水缸里的水都用了也不要紧,我再重新挑便是了。”鲁铁杵下午跟父亲、大哥一起去了水田里放水清淤,做好收稻子的准备。


    回到家里没看到云朵,他便追到了河边,果然看到她在这里洗衣裳。


    云朵起身温婉一笑:“没事儿,我小心着呢,不会滑倒的,别人家的孕妇都能来洗衣裳,我自然也能。”


    鲁铁杵端起木盆,哈哈大笑:“我媳妇儿又聪明又能干,自然是无所不能的。好了,咱们回家吧。”


    红日西斜,拉长了一对年轻小夫妻的背影。鲁铁杵坚实的大手扶着云朵后腰,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朝家里走。


    胡牵娣和杨氏都是不得丈夫疼爱的妻子,二人齐刷刷地瞪了一眼那成双成对的背影,暗暗磨牙。


    杨氏道:“哎,你说这二郎媳妇,若是也生孩子没了,二郎会不会也像铁庆一样,着急找新媳妇呀?”


    胡牵娣挑了挑唇角:“谁知道呢,那就得等等看了。”


    杨氏凑到她身边,低声道:“还看什么呀,你没听说吗?村里有些人说这鲁二郎,跟城里一个寡妇不清不楚的。我就跟你说吧,像他这么壮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得了媳妇怀胎十月的苦哟。就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才特意对他媳妇这么好的,这都是表面功夫,做给外人看的。”


    胡牵娣心中一跳,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又觉得有点荒唐,便垂下头去,用捣衣砧捶打衣裳,没有说话。


    洗完衣裳回到家,鲁铁蛋也从水田里回来了,一边清洗着腿上的泥巴,一边问道:“晚上吃啥呀?”


    胡牵娣把水盆里的衣裳拿出来抖了抖,抬起脚尖搭在晾衣绳上,冷声道:“还能吃啥?为了给娘看病,已经把家里的粮食都卖光了,凑合喝点儿稀粥呗。咱们可得说好了啊,过几天收了新稻子,就赶紧卖上几袋,买点鱼呀、肉啊,打打牙祭,咱们这日子也太清苦了。”


    鲁铁蛋实诚地点点头:“行,过几日有了新米,咱们就买些好吃的。娘说过,她最喜欢看我大口吃肉的模样。”


    胡牵娣撇撇嘴,切了一声,没有答话。抬眼瞧瞧北边压过来的乌云,有点儿担心自己的衣裳,会不会晚上晾到半干,也有被雨打湿,便想着吃完晚饭就把衣服收进屋里去。


    此刻,鲁铁杵也站在自家院子里,望着北边的天空。那乌云层层叠叠的,浓墨重彩一般席卷而来,隐隐带着排山倒海之势。


    云朵见他没有进屋吃饭,就走到庭院中来叫他。顺着丈夫的目光望了过去,云朵脸色一变:“这天气,好像来势汹汹呀,不会下一场大雨吧?”


    眼见着就到了夏收双抢的时节,若是此刻天降大雨,那便是天灾,粮食要大幅减产。


    鲁铁杵一双剑眉拧得很紧,沉声道:“是啊,看样子这雨小不了,风也越来越大了。若是把稻子刮倒,在被暴雨一砸,不说颗粒无收吧,起码也是损失惨重啊!”


    “那怎么办?你今日瞧着稻粒可长成了?不如现在咱们去田里收一些吧。”云朵有些心焦。


    鲁铁杵拉过媳妇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你不用揪心,咱们家即便颗粒无收,也不会缺吃少喝。今天我们也瞧了,如今稻粒长的还不够饱满老成,若是现在抢收,损失会很大。”


    “即便损失大些,也比全被暴雨砸在地里强啊!”云朵不同意他的观点。


    “我知道,”鲁铁杵拉着她的手进屋,坐在桌边吃饭:“外边的风越来越大了,要能把这团乌云刮过去,就不会下大雨,种地本就是靠天吃饭。每年收稻之前都是要下一两场雨的,若每次都要提前收,只怕年年都等不到稻谷成熟了。”


    庄稼人就是这样,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其实更主要的还是靠风调雨顺。


    晚饭做的是红烧鲤鱼、凉拌荠菜,自从搬到新房里来,小两口儿就不去爹娘那院吃饭了,毕竟距离远,不太方便。云朵肚子也大了,杜氏怕她在公婆面前不够随意,特意让他们自己做饭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鲁铁杵把肉厚刺少的鱼身中段给了云朵,自己吃鱼头和鱼尾。云朵今日胃口好,吃了一碗米饭还觉得不够,又给自己盛了半碗,鲁铁杵便放下筷子,有些担忧的瞧着她。


    云朵吃一口,他便叹一口气,眼巴巴地盯着她,终于把她给盯恼了:“你什么意思?舍不得让我吃饭?是不是怕今年收不到粮食,家里被我吃穷了?那我不吃了。”


    “不是,朵儿……”鲁铁杵拿起她的筷子,重新递回她手心里:“我不是怕你吃的多,我是怕……听说铁庆媳妇怀孕的时候,饭量就特别大,五婶为了得个大胖孙子,还使劲儿催着她吃,这才因为孩子头太大难产的。我不是怕你吃饭,我是担心你……朵儿,咱们这样好不好?你现在先少吃一些,等孩子生出来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再也不拦着你的。”


    云朵气的把手里的筷子狠狠放在了饭碗上,“啪”地一下。就在此时,天空中一个炸雷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忙完了,亲们,恢复正常更新。一会儿有二更


    第64章 心欢喜


    鲁铁杵赶忙挪椅子, 凑到云朵身边,轻轻地把她揽入怀中:“别怕,不是碗碎了, 是天上打雷了, 有我在呢。”


    云朵本是不怕雷的, 只不过刚巧那一个炸雷发生在她摔筷子的时候。此刻她已经没有了和丈夫斗嘴的心情, 只担忧的看向外面:“看这样子,真的要下大雨呀, 风还这么大,这可怎么办?”


    “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鲁铁杵走向门口,正要开门去瞧,一道锃亮的闪电打了下来, 紧跟着便是隆隆的雷声。


    云朵跟过来,一把抓住他手腕:“你别出去了, 雷打的这么厉害,莫要伤着了你。”


    “没事儿,我去收拾一下院子,把怕被雨淋的东西收起来, 还有你刚洗的衣裳也拿进来。”


    “别拿了, 大不了明天我再洗一次,我瞧着今日这雷与往日不同,是极吓人的。”她紧紧拉着丈夫的手,不肯让他出门。鲁铁杵想想院子里也没有什么怕被淋的东西, 便是那两件衣裳也是搭在宽大的廊檐下的, 就乖乖的听了媳妇的话,没有出门。


    雷声一响, 刚刚拿起筷子的胡牵娣,就探头看了一眼外面,推一把身旁的鲁铁蛋:“你先别吃了,快去收收院子,把我的衣裳都拿进来。”


    鲁铁蛋在水田里忙活了半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此刻刚拿上筷子,就要让他出去收院子,他自是很不乐意:“一会儿再去吧,刚打一个雷,也不见得就马上下雨。”


    “一会儿下起来就晚了,你真是的,这么点小活儿都不肯出去干,要你这男人有什么用?”胡牵娣嘴里嘟嘟囔囔的,起身走向院子里。打开房门,她首先看到了桂花树底下晾着的那一件粉色衫裙。这是她成亲前最爱的衣裳,平日里舍不得穿。鲁三婶过世之后要守孝,又不好意思穿,就只能拿到河边洗一洗,瞧着它过过眼瘾。


    晾衣绳一头拴在桂花树的树枝上,另一头拴在墙角的木桩子上,她正要朝着桂花树走过去,就见鲁铁蛋已经大步出门,走向木桩子,开始收衣服。


    “你先收这边呀,你没见这边的衣服新,那边的衣服旧吗?怎么分不出来好歹……”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劈下一道闪电,径直落在桂花树上,把偌大的一棵树劈成两半。


    一股烧焦的味道传进鼻孔,被吓傻了的胡牵娣这才回过神儿来。天哪,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打五雷轰的!


    幸好鲁铁蛋出了门,要不然她此刻正走到桂花树下,岂不是要和这大树一样被劈成两半了?


    这……这难道是鲁三婶显灵了?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做了亏心事的人,每逢看到异象,自然会朝着自己做的那件事上去想。


    胡牵娣转过身,飞快地跑进屋里,脱鞋上床,蜷缩在墙角盖上被子,再也不敢出门了。


    鲁铁蛋也被吓傻了,抱着怀里刚收的一件衣裳,愣在那里。瞧着陪伴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桂花树,落下泪来:“娘,你走了,为什么你也要把大树带走呢?以后我再也吃不着桂花饼了,可是我想……我想吃,我也想你呀。”


    胡牵娣哆哆嗦嗦的躲在被窝里,望一眼外面傻站着的鲁铁蛋,恨得直磨牙:这个傻小子,还不赶快进来,也不怕被雷劈了,还真是傻。


    “哎呦!”鲁铁蛋突然惊呼一声,抬手摸了摸头顶。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特别疼。他抬头去看,却又没找到什么。低头一瞧,竟发现了几个鹌鹑蛋大小的冰块儿。


    “天哪,是冰雹,是冰雹呀!这可怎么办,会把田里的稻子砸碎的。不行,我得去收稻子,媳妇你快出来,咱们俩快去水田里收稻子呀,会被砸烂的。”鲁铁蛋急了,摘下墙上挂着的镰刀,迈步就往田里跑。


    胡牵娣探头瞧了一眼他的身影,心里暗骂了一句“傻子”,便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再也不动弹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碎了农家人对丰收的期许。一夜过后,满地狼藉,只能在淤泥里捡残缺不全的稻穗儿了。


    很多农人蹲在田边哭泣,即便鲁家河的日子在东峰县算好过的,可这一季颗粒无收,也让他们压力很大。


    天灾过后,日子还要继续,可有些贫苦人家已经没钱买秋稻的稻种了。接连有几户人家到鲁勤光家里借钱,老石匠借给每人三百文去买稻种。


    这场冰雹让整个东峰县都遭了灾,下游的奔水镇刚刚从前两年的水灾中缓过一点劲儿来,这一下又吃不上喝不上了。于是,整个小浪村的人都羡慕云朵给胡妞子说的这一门好亲事,可以嫁到鲁家河最为殷实的里正家里。


    成亲这日,满村的村民们都围到街上来瞧热闹。他们想看的却并不是胡妞子的男人,那个穿着新郎官儿喜服的人脸色有些僵硬,瞧着既紧张,又有些木讷。指挥着迎亲队伍的鲁铁杵,更显得神采奕奕、讨人喜欢。


    胆小的妞子本来对这个魁梧壮实的男人很是惧怕,今日出嫁,她更是对洞房花烛夜有些担心。却又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询问云朵,只能在拜过天地之后寻找机会。


    杜氏和鲁二婶都出去了,屋里只留下妞子和云朵。云朵便带着她坐到桌边,给她递上筷子。


    “趁新郎官还没回来,你赶紧吃点儿吧。可别因为不好意思就饿着肚子,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云朵笑道。


    胡妞子早就饿了,可她此刻还是吃不下,把筷子一放探头瞧瞧外面。听嬉闹的声音都在隔壁院中,自己院子里清静的很,好像并不曾藏了什么人,这才低声说道:“云朵,我特别害怕。我娘跟我说了,第一回挺疼的,尤其是男人身板儿大,力气壮的,会更疼,跟撕裂了似的。你成亲的时候啥样呀?能不能受得住?万一我要是忍不住哭了,他会不会觉得不吉利,会不会打我呀?”


    云朵扑哧一笑,一张小脸儿红了起来:“你呀,才刚拜了天地,还没入洞房呢。便如村子里那些经验老道的妇人一般,开始谈论这种话题了。”


    “瞧你说的,哪种话题呀?这不是马上就要面对的事儿么。我问了你,心里才能有个底,你千万要跟我实话实说呀。”胡妞子着急的很。


    云朵捂着小嘴吃吃地笑,笑的妞子急吼吼摇她,才轻声说道:“你放心吧,不至于那样。疼是疼,可也有舒服的时候。前半夜是难受一点,不过后半夜你就知道好处了。”


    “真的没那么痛苦呀,那就太好了,从昨天晚上我娘跟我说了这事,我已经揪心一整天了。”


    云朵被她逗得咯咯直乐,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揪心了,今天晚上你就会知道高大男人的好处。”


    有了好朋友的保证,胡妞子这才放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吃饱了饭,只等着新郎官进门儿。


    鲁铁杵怕大哥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喝多了酒误事,就替他挡了不少。哥俩摇摇晃晃地一起进了门,一个进屋入洞房,一个拉着自己的媳妇儿回家。


    走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清爽的夏风拂来,舒适宜人。鲁铁杵便嘿嘿地笑了起来:“朵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成亲的时候,你生我的气,不肯理我,可把我给吓坏了!”


    “呸!”,云朵轻轻啐他一口:“你瞎说,其实根本一点儿都不怕,你要是真怕了,还敢弄那么晚?”


    “嘿嘿,我那是……,那是因为喜欢你呀,所以停不下来。”


    云朵拉着他的大手,快步往家里走:“你快闭嘴吧,这是在大街上,走,咱们快点回家。”


    “好好,咱们快点回家,回家再做一回新郎官儿。”


    “你胡说什么呀?再有一个多月我就要生了。”云朵被他气乐了。


    “我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不知道么?”鲁铁杵见媳妇害羞的紧,脚步很快,就怕自己喝多了酒,一会儿若是不小心摔倒,只怕会砸到她。


    他不敢再唠闲嗑,集中精神认真走路,很快就进了家门。


    插好大门,小夫妻俩简单沐浴,更衣上床。


    “朵儿,我想要……想要当新郎官。”鲁铁杵抱着媳妇耍赖。


    “好啊,那你休了我,再娶一个,不就当新郎官了么。”云朵转过身去,只甩给他满头秀发。


    醉醺醺的大石匠忽地一下子酒醒了一半,凑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好媳妇,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跟你亲热亲热么,咱们都多久没亲热了。”


    “那你不要孩子了?”云朵轻声问道。


    “要啊,怎么能不要呢?我就是想……稀罕稀罕你的小手。”


    “……”


    “朵儿,你真好,手都这么好。赶快生了吧,生了让我痛快痛快。”


    “手好酸,你快点。”


    “我也想快呀,可是……呃!”


    月色渐深,万籁俱寂,身边躺着自己喜欢的人,睡觉都是香甜的。鲁铁杵一觉醒来,酒意已经褪去,轻轻帮媳妇盖好薄被,在她额头亲了一小口,抱着她甜甜地睡了,满心欢喜!


    第65章 扶着墙


    第二日, 胡妞子是扶着墙来的。


    云朵瞧见她的时候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想停都停不下来。


    妞子倚在门框上, 满脸哀怨地望着她, 委屈地问道:“家里就你一个人吧?”


    “对呀, 本来以为你们今天起不早, 我们打算中午过去一起吃饭的。他去山上了,就我自己在家呢。”云朵走上前去, 拉她进屋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妞子拄着腰,生无可恋地呼出长长一口气:“我就说不能嫁给高大壮硕的男人吧,你非说没事。你看我这样,像没事的吗?”


    云朵咯咯笑着问道:“你就是这么扶着墙, 从村子里一路走来的?”


    妞子气的捏起一颗花生打到她身上:“你还笑!我能那么不要脸么?自然是硬撑着走过来的,进了你家的门实在撑不住了, 才扶着墙走的。”


    “这还差不多。”云朵接住花生,剥了壳放进自己嘴里。“这事还得怨你自己,半夜三更,在自家床上, 你自己不想法子, 谁也救不了你呀。以后他要是再没完没了的,你就哭。我瞧着大哥不是铁石心肠的,他不会不管你的。”


    妞子带着哭腔道:“我不敢。”


    “你呀!”云朵也真是拿自己这个软弱的好朋友没法子了,“既然抗拒不了, 那你就服从呗, 也别叫苦连天的了,过几天习惯一下就好了。”


    三朝回门这日, 云朵夫妻俩陪着鲁铁亮和妞子一起回小浪村。


    看着媳妇和大嫂有说有笑的模样,鲁铁杵笑道:“哥儿俩娶一个村的媳妇还真是方便,回娘家都可以作伴儿一块儿回。”


    鲁铁亮嘿嘿的笑,不知说什么才好。新婚这几日,他可是尝到了甜头。这个媳妇性子软弱,对他百依百顺。即便是晚上折腾到后半夜精疲力尽,她也不敢喊停。这个旱了多年的光棍,终于过上了快乐似神仙的餍足日子。


    面对这样近在咫尺的两个壮汉,妞子还有些不习惯,她只敢和云朵说话,鲁铁杵一开口她就不敢搭话了,完全忘记了其实自己是他的大嫂,根本就不必对一个小叔子怕成这样。


    到了村口的大槐树底下,就见妞子的爹娘和弟弟已经等在那里了。正和两个坐在树荫下乘凉的老大爷聊着天,瞧见鲁家的马车来了,车上的四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王大爷笑道:“咱们村里的姑娘呀,云朵和妞子是最有福气的。今年又遭了灾,很多人都吃不上喝不上了,他们俩却不用为生计发愁,还能拉着一车东西回娘家,这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啊!”


    旁边的朱大爷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朱家门里的阿丹,和她俩年岁也差不多,从小就看着他们仨在一起玩儿,却没有她们这么好的福气哟!”


    听到阿丹的名字,云朵和妞子互望一眼,心里都在默默叹气。三个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她们两个能在一起作伴儿,可怜阿丹却远嫁到城里,给一个老头子当续弦。


    脑袋里想着谁,眼前就忽然出现了谁。


    妞子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朱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阿丹,你……你怎么在这呀?”


    云朵和妞子对面而坐,听了这话就转过头去,果然看到朱丹在路边。


    朱丹挑眉:“你个没良心的,我知道你今天回门儿,才特意回来看你们的。瞧你这样子,竟像是不想见我似的,行了,那我回家了。”


    “哎,你等等呀!”云朵赶忙叫停了马车,拉着妞子下车,一起去朱丹家里,让他们哥儿俩各自去岳父家小坐。


    鲁铁杵皱着眉头不肯,拉住云朵不撒手:“你别去了,肚子这么大了,小心些,咱们直接去岳父家里吧。”


    “不就这么两步路么,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阿丹大老远跑回来看我们,我们还不能去找她了?你放手,你听到没有?”云朵生气地撅起了小嘴。


    鲁铁杵不想放手,他对朱丹这个人是发自心底的不放心,不想让云朵跟她接触。上次就是因为她打小报告,才让云朵提出和离。从那以后,他心里就有了几分恐惧,更是认定了这个朱丹不是个省油的灯,专门挑拨云朵和自己的关系。


    可她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要阻止他们见面也不现实。其实他只是希望朱丹能来云家跟云朵说话,当着自己的面,料她也不敢说出什么挑拨离间的坏话来。可媳妇不同意,非要去追她,鲁铁杵也没法子,只得悻悻地松了手。


    追着朱丹的身影进了门,就见她正抱肩站在窗前,一脸落寞。


    “阿丹,你还好吧?”云朵轻声问道。


    朱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好友,叹了口气:“还行吧,自然是没有你们好了。”


    妞子一手拄着腰,一手扶着桌子,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好什么呀,我这几天都快要被折腾死了,腰都快断了。我以前就跟云朵说,不能找个高大魁梧的壮汉当男人,她还不听。现在算是证实了吧,就算不打女人,可是被铁棍子收拾的滋味也不好受呀。”


    云朵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妞子说出话来这么直接,看来是真把她折腾惨了。


    没想到,朱丹一听就急了:“妞子,幸好我了解你的性子,要不然我肯定以为你是在炫耀。得了个壮汉,你还不知足?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给你个病病歪歪的老男人试试,你就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甜了。”


    朱丹说话一向噼里啪啦像崩豆似的,说的妞子答不上话。云朵在一旁当和事佬:“阿丹,你男人如何了,病好了没?”


    “好什么呀,前些日子刚好了点,这几天又不行了。今年全县都遭了灾,一场冰雹砸的没了收成,布庄自然也就生意萧条。他那儿子把怨气全撒到我身上,说我是扫把星,自从我嫁进他们家就没好事。还好,我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要不然早就被人家扫地出门了。”朱丹无奈说道。


    妞子看了她一眼,怯怯地说道:“幸好我跟云朵嫁到一处去了,要是我嫁进一个你男人这样的人家,估计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朱丹摆摆手:“行了,不说了,咱们说点高兴的吧。云朵这孩子快要生了吧,不管是儿是女,可得认我当干娘啊。”


    云朵抚着肚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当干娘有什么好,你得想法子怀上,自己当亲娘才成呀,这样你在婆家就可以母凭子贵了。”


    朱丹翻了个白眼儿:“你以为我不想母凭子贵呀,那不是因为男人太软不行么,妞子这好福气我是得不着了,也没机会炫耀一下腰酸背痛。”


    三个好姐妹聊了一会儿天,便各自回家吃饭。


    鲁家兄弟俩在岳父家得到一顿好酒好饭的款待,即便今年被冰雹砸掉了收成,云家和胡家还是拿出了家里最好的吃食来招待两个姑爷。


    午后吃饱喝足,闲聊了一阵儿,两对小夫妻一起坐上马车回家,走到鲁家河村边上,正碰上铁庆的马车迎面而来,看样子应该是从城里回来。


    “铁庆,今年地里没什么收成,你还倒卖粮食呢?有人卖粮食吗?”鲁铁杵关心的问道。


    铁庆勒住马缰,朗声答道:“二哥,以前我是在村里收粮食,卖到城里去,今年咱们东峰县都遭了灾,如今我是在城里买粮食卖到村里来。不管怎么说,就算卖房卖地人们也得吃饭呀。我们又不像你,会一门石匠的手艺,旱涝保丰收的。”


    鲁铁杵疑惑道:“村里人应该都有些存粮吧,只一季没收成就要朝外买粮食吃吗?”


    “我呀,也不完全是倒卖粮食,啥能挣钱就卖啥呗。”双方的马车走近,鲁铁杵忽然发现在铁庆身后坐着一个女人。


    她的乌发高高盘起双月髻,头上插着一根乌木簪,耳朵上戴了一对珍珠耳坠,脸上略微施了些脂粉,正是最不受鲁铁杵待见的胡牵娣。


    “铁庆,你怎么带着铁蛋媳妇进城了,铁蛋呢?”鲁铁杵沉着脸问道。


    铁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嗫嚅道:“弟妹想搭我的车进城,这事铁蛋也知道,他只想去地里侍弄庄稼,不肯和弟妹一起去,我就……”


    一个大伯哥带着兄弟媳妇进城去,这的确不太合适,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


    胡牵娣跳下马车,垂眸道:“铁庆哥,你先回家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在鲁铁杵严厉的注视之下,铁庆如蒙大赦,扯了扯嘴角笑道:“好啊,把你平安带回来,我的差事算是完成了,那我走了,你跟铁蛋说一声吧。”


    云朵和妞子都懒得搭理胡牵娣,坐在马车上没动,到了家门口才下车。


    进门之后,鲁铁杵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直到吃完晚饭,他终于开口了:“朵儿,有件事我没跟你说,怕你生气。可现在必须要说了,我也想好了下一步怎么办。”


    云朵觉得有些好笑:“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云朵本是温柔性子,平时很少着急发火,听了他的一番话,却气的她痛骂:“这个臭不要脸的贱人,我要去撕烂她的脸。”


    第66章 挠手心


    鲁铁亮和妞子成亲的那日, 鲁铁杵跑前跑后地忙活着,鲁家的众兄弟都听他调遣。在男人眼中,他是个沉稳可靠的领导者;在女人眼中, 他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好男人。


    胡牵娣的目光追随着鲁铁杵的身影在院子里来回转, 以前她憋在家里不出门, 也就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到别人家的男人是多么风光, 自家的男人是多么窝囊……


    两杯喜酒下肚,她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既然鲁铁蛋靠不住, 何不找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当靠山?而这个靠山的人选,自然非鲁铁杵莫属。前几天杨氏说男人都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她忽然就肖想了一下鲁铁杵这样的男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这个想法太荒唐,她马上劝自己想些别的,可是此刻, 这个念头却在她心里疯长,怎么都遏止不住了。


    看看跟在鲁铁杵屁股后面团团转的铁蛋, 她不屑地嗤笑一声,打算冒险试一回,反正今天大家都喝了酒,过后完全可以死不认账。


    “铁蛋, 刚才你用过的火折子呢?”鲁铁杵见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打算把门口的一对大红灯笼点亮。


    鲁铁蛋挠挠头,四下张望:“不记得了,我去找找吧。”


    铁蛋转身走开,胡牵娣款款地走了过去。今日是大喜事, 她可以穿些鲜亮的衣裳, 就把自己很喜欢的一件鹅黄色衫裙穿在了身上。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当初被天雷烤糊的那一件粉色长裙了。


    “二哥, 你要火折子么,在这里。”她伸手递了过去。


    鲁铁杵没有多想,坦然地伸开大手去接。胡牵娣灵巧地翻过手腕,把火折子放在他手掌上的同时,用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粗糙的大掌上带着薄薄的茧子,被女人的小拇指一挠,痒痒的。


    鲁铁杵心中一惊,诧异地看了过去。这个女人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勾引大伯哥?


    胡牵娣娇媚地笑了笑,转身就走:“二哥,拿好了,可别一会儿又找不见了,到处乱找。”


    鲁铁杵皱着眉头,摩挲着火折子回想刚才。即便是喝了几杯酒,他的脑子也没有糊涂。刚刚绝对不是无意间的碰触,而是故意挠的,挠了好几下。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鲁铁杵攥紧了拳头。这个女人太可恶了,脾气不好,欺负铁蛋也就罢了,竟然敢在外面勾三搭四。


    他知道无论这女人怎么勾搭,自己肯定不会动心,可别的男人就不好说了。


    几经犹豫,鲁铁杵最终决定默不作声。若是在婚宴上挑明了这事,不就等于给铁蛋扣帽子么,还要让自己和云朵被人指指点点。或许胡牵娣也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敢在婚宴上乱来。


    胡牵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又回眸朝着鲁铁杵一笑,却收获了两道恶狠狠的目光,带着嫌恶和警告的意味。目光像刀子似的飞了过来,一下子就扎在了她的心上。胡牵娣赶忙低头吃东西,心里吓得突突直跳。


    确认了眼神,是个撩不动又不好惹的人,再也不能肖想了。


    回家之后,鲁铁杵本想把这件事告诉云朵,转念一想没必要为了一个坏女人,让自己的媳妇生气,就干脆没说。


    可今日鲁铁杵看到胡牵娣在铁庆的车上,他心里咯噔一下,回到家就跟云朵把之前的事和盘托出,想让媳妇帮忙拿拿主意。


    云朵一听就急了:“胡牵娣这个臭不要脸的,我去找她,狠狠地骂她一顿。”


    鲁铁杵一把拉住媳妇,把人圈在怀里:“之前没跟你说,就是怕你生气,再过一个多月你就生了,可不能因为外人伤了咱们的孩子。”


    云朵气呼呼道:“我以前只当胡牵娣娇气些,脾气差些,只想着自己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好了,却没想到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以后,我是再也不肯让她三分了。”


    鲁铁杵点点头:“好媳妇,我支持你的一切想法,做你的坚强后盾。不过有一样,你别气糊涂了,她是铁蛋的媳妇,咱们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你让铁蛋这个实心眼的还怎么活?”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呀,难怪今天看到她在铁庆车上,你的脸色就变了,是不是怕她勾搭铁庆呀?”云朵平时性情宽厚,可那是对一般人,当她得知胡牵娣做了这样下作的事,就再也忍不了了。


    鲁铁杵低头在云朵额头亲了一口:“媳妇真聪明,我就是怕呀。铁蛋心眼儿实,恐怕发现不了她的诡计。铁庆没了媳妇,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最容易被勾了魂去。这要是传出来大伯哥和弟妹之间的丑闻,咱们鲁家丢不起这个人,我也对不起去世的三叔三婶呀。”


    鲁三婶临终前死死拉着鲁铁杵的手,虽是说不出话来,可意思很明显。直到鲁铁杵跟她保证会好好照顾铁蛋的时候,三婶才缓缓合上了眼。


    “朵儿,你帮我想个法子吧。既不能明说,还要断了她的念想,不伤铁蛋的面子,能有什么万全之策呢?”鲁铁杵愁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云朵冷静下来,坐在床边默默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你把鲁家的兄弟们都叫来。在咱们家里摆两桌,就说这两年大家都成婚了,以后要奔着好日子过,千万不能乱搞。要是有谁敢打嫂子和弟妹的主意,就在祠堂里打断他的腿。你在男人那一桌上说,我在女人这桌上敲边鼓,估计铁庆也就不敢有什么想法了。”


    鲁铁杵一听,喜笑颜开,蹲到云朵膝前,扶着她的膝头,抬头仰望着她:“媳妇真是能干,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我竟没想出来。好,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去镇上多买些肉和菜,下午就去找他们来喝酒,让他们都把媳妇带上。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不过,不能全让你受累,让他们的媳妇每人做两个拿手菜,这样你就不用辛苦了。”


    云朵被他逗的咯咯直笑:“瞧你,宝贝自家媳妇,让别人的媳妇受累。”


    “那必须的。”鲁铁杵朗声大笑。


    第二日,夫妻俩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进行。鲁铁杵买来菜和肉,就去挨家挨户地通知他们来晚上来吃。


    有这样的好事,大家自然求之不得。今年遭了灾,不少人家日子都挺紧巴的,不敢像以前一样大鱼大肉吃了。如今鲁铁杵请客,让大家好吃好喝一顿,哪有不乐意的。


    头一个到的是甜妮:“云朵姐,我来帮你择菜了,这么多人的饭,你一个人做可不成。”


    云朵纳闷道:“你二哥没说让你们每人做两个菜么?”


    “没有呀,我不知道这事,也没见到二哥,是三嫂跟我说的。说二哥来家里了,晚上请铁字辈的弟兄们吃饭。”她口中的三嫂是铁松媳妇白氏。


    云朵点点头,心中暗自琢磨。鲁铁杵肯定会说的,铁树媳妇没告诉甜妮,要么是忘了,要么是故意的。


    一家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吃顿饭,其实也能看出来谁跟谁关系好,谁对谁不服气。铁松媳妇原本经常被婆婆夸,可是自打云朵嫁进来之后,鲁二婶每天都在夸云朵这好那好,铁松媳妇听着,心里很不服气。只是她不敢惹婆婆,只能当做没听见。


    妞子快步进了门,手里拎着一篮子菜:“云朵,我可不会什么拿手菜,就炖个萝卜,蒸个猪血白菜吧,做不好吃你可别怨我。”


    云朵瞧瞧她篮子里的大萝卜、大白菜,笑道:“我才不怨你呢,你爱做啥做啥,大家觉得不好吃,最多就是打趣大哥几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妞子僵在了原地:“真的吗?他们会笑话你大哥呀,那……那我怎么办呀?”


    甜妮见云朵笑,她也跟着笑:“大嫂,原来你这么怕我大哥啊,比我还怕男人呢。”


    妞子默默叹了口气,心道:铁树是个念书的,身子又单细,你哪能知道我的苦。


    黄昏时分,众人凑齐,饭菜上桌。香喷喷的肉香味四散开来,馋的人家悄悄流口水。


    鲁铁杵端起酒杯,朗声道:“今天叫兄弟们来没别的事,就是以为铁字辈的有不少人都成家来,咱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铁峰哈哈大笑:“二哥,庆祝咱们不用再打光棍是吗?”


    第67章 立规矩


    众人哈哈大笑, 全都举起酒杯开怀畅饮。男人们聚到一起喝酒聊天,免不了吹吹牛、逗逗趣儿,几杯酒下肚, 铁松便开始感叹:“小时候念书不用心, 略识了几个字便回家种地了, 那时候以为咱们鲁家河是上游, 不会闹水灾,年年丰衣足食。如今才知道这天灾无情啊, 幸好只是这一季的稻谷被冰雹砸了,若秋天再弄个蝗灾什么的,可就真吃不上饭了。”


    铁峰叹了口气:“行了吧,铁松哥,你们家算日子好过的, 我们家现在已经吃不上饭了。咱们不过是比下游那些时不时要吃草根树皮的人强一些罢了,还是铁树好啊, 如今是秀才了,以后若是中了举再做个官,那可是旱涝保丰收,大把银子往兜里装。俗话说得好, 三年清知府, 十万雪花银。我以后啊,就等着去给铁树当个看门护院什么的,混口饭吃吧。”


    众人全都无奈地笑了起来,目光转向铁树, 纷纷表示将来要去铁树手下讨碗饭吃。


    受到众人关注的铁树连忙摆手:“哥哥们饶了我吧, 我考这个秀才便考了这么多年才中,若说考举人, 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考上呢。我认得县城里几个老学究,都六七十岁了,还没考中举人,不过是靠给人家抄书,勉强混碗稀粥喝。要我说呀,最实在的就是会门手艺,像二哥这样,雕一个砚台就挣个十两八两的,一点都不用为丰衣足食上愁。”


    众人纷纷点头:的确如此。中举做官虽好,可那确实太难了,一辈子也未必能考得上,而鲁铁杵这手艺不仅能保障一家吃喝不愁,石器做精了还能卖个高价,所以全村最富裕的就是他们家。


    铁松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闷酒,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呀,祖上有规矩,石匠手艺只传长房长子,其他人不能学。要不然,我还真想跟二哥学学这手艺呢,我媳妇马上就生了,家里又添一张嘴。纵使家中有十来亩地,却也是靠天吃饭,终究不保险的。”


    旁边女人那一桌也都坐满了人,村里的女人们都是老实巴交的,有自家男人在旁边,她们不敢大声喧哗,只低着头默默吃菜。


    自打冰雹砸了稻田,很多人家都开始节衣缩食了,即便能吃饱饭也吃不上什么好菜,更别说吃肉了,今天难得可以免费大吃一顿,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旁人都在专心吃饭,胡牵娣却是眉梢一挑,心中暗暗思量。石匠手艺只传长房长子,而鲁铁杵并不是长子呀,鲁铁亮才是长子,前些年鲁铁亮走丢了,鲁勤光把手艺传给次子也有情可原,而现在鲁铁亮回来了,那么鲁铁杵这手艺便继承的有些不清不楚。


    田妮和妞子一左一右坐在云朵两侧,时不时地扭头跟她说着话,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胡牵娣瞥了一眼只知道傻吃傻喝的杨氏,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女人们只顾着低头吃饭,很快就填饱了肚子,在她们终于想停下来聊聊天的时候,却见旁边男人那一桌上,鲁铁杵突然站了起来。


    “弟兄们,如今咱们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以后是咱们该挑起大梁的时候了,不能什么事儿都依赖家里的老人,他们年纪大了,该抱抱孙子、享享清福了。我这句话说的对不对?但凡觉得自己有责任挑起家里大梁的,就把这一杯干了!”鲁铁杵带头一饮而尽,众人自然不甘落后,连声应和着把酒喝干。


    胡牵娣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瞧着鲁铁蛋端起酒杯一仰脖,也一饮而尽,便撇着嘴笑了笑。


    挑起家里的大梁,是说说就成的吗?鲁铁蛋也把酒喝了,可他挑得起来吗?


    众人把酒倒上,鲁铁杵又端起一杯,用洪亮的声音说道:“铁庆已经当爹了,铁松媳妇和我媳妇就快生了,以后咱们都是要当爹的人,就该有个当爹的样子。不能只想着在家懒散享清福,宁可多吃苦多受累,也要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你们说对不对?”


    “对!”众人齐声应道,又齐刷刷地一饮而尽。


    紧跟着,鲁铁杵第三次端起酒杯,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说道:“还有一件事,咱们今天必须在这说清楚。咱们兄弟都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咱们之间怎么样都行。可如今不一样了,大家都是有媳妇的人了,以后就要注意些。有句老话说得好,兄弟妻不可戏,谁要是干了对不起兄弟的事儿,跟嫂子或是弟妹有了说不清的牵扯,咱们就一起把他拖到祠堂里,乱棍打死。你们敢不敢起誓?”


    众人没想到他话锋一转会谈到这个话题,不过转念一想,他提到这一点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长大了,成家了,与其他兄弟的女人之间的确应该保持距离。


    鲁铁杵带头发誓:“我鲁铁杵,鲁家二郎,今日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在此立誓,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绝不会占嫂子和弟妹们的便宜,若违此誓,甘愿在祠堂里被活活打死。”


    说完这话,他痛快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坐在椅子上等着众人表态。


    鲁铁亮不善言辞,但做人的道理他懂,既然二弟带头表态了,他觉得自己做这个做大哥的理应响应。便站起身来,痛快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若要让大家全都长篇大段地表态,对那些不善言辞的人来说的确有些难度,不过鲁铁亮算是给大伙打了个样。铁松、铁蛋等人纷纷站起来说一句“我也是”,就痛快地把酒喝了。


    最有学识的铁树笑着站起身来,朝鲁铁杵竖了竖大拇指:“二哥越来越有鲁家族长的风范了,一个家族要想兴盛,就要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今日二哥敲打的好,就应该在大伙心里明确了哪些能干,哪些不能干。只有这样,咱们鲁家才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家族。好,这杯酒我也干了,我家甜妮是我极为满意的媳妇,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铁树大口喝酒,甜妮抿着小嘴看着他笑,云朵轻轻推了她一把:“你瞧瞧铁树,可真是把你捧在手心上呀!”


    甜妮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二嫂,瞧你说的。我家铁树算什么呀?他都是跟我二哥学的。”


    妞子在旁边咯咯直笑:“瞧瞧你们俩一唱一和的,这是互相夸呢。”


    女人们全都笑了起来,胡牵娣却没有笑,冷眼瞧着旁边男人的一桌,因为没有表态的只剩了铁庆。只见他缓缓站起,眼神若有似无的往这桌上瞟了一眼。瞧着鲁铁杵呲牙一笑,说道:“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鲁家的兄弟哪有那样的人,你放心吧,我们肯定都不会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儿。”


    铁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鲁铁杵欣慰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这话题以后咱们就再也不提了,该怎么做大家各自掂量着办吧。”


    胡牵娣心中一动,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今日这是一场鸿门宴呀,平白无故的要请大家吃饭,原来这才是鲁铁杵夫妻俩真正的目的。


    鲁铁亮成亲的那天,她借着递火折子的机会挠了挠鲁铁杵的手心,本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当时只见他愣了一下,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自那之后,每次见面收获的都是他嫌弃的眼神,尤其前几日看到自己从铁庆的马车上下来。他看过来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胡牵娣恨得牙痒痒,心中暗道:你故意整治我,给我添堵。好啊,那我也要给你添点儿堵,反正铁蛋不是个真男人,想借个种看来也借不上了,还不如离开这,你们鲁家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了。


    “原来鲁家还有这规矩呢,石匠手艺只传长房长子,那若这么说,应该是大哥继承手艺才对呀。妞子,看来以后你家的日子得比云朵家更富裕呀!”胡牵娣笑道。


    这句砸场子的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云朵心里早就憋着对她的气,此刻再也忍不住了,瞪着眼睛怒斥道:“这句话是你该说的吗?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公爹还没说什么呢,轮到你说话?”


    胡牵娣哈哈大笑:“怎么?这么快你就沉不住气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急什么?你和妞子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么,难道你们的交情竟不值这几两银子,还是你舍不得把这石匠的手艺让给她?”


    云朵被她气乐了:“什么叫我舍不得把手艺让给她,我又不是石匠。手艺传给谁是公爹来定的事情,给谁我都高兴,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我和妞子的关系,我们俩不是你能挑拨坏的。”


    胡妞子连忙点头:“对,云朵说的对,从小你就挑拨离间,还欺负人。我让你欺负了十几年,如今我是你大嫂了,你还想欺负我不成?”


    第68章 派任务


    女人这桌吵起来了, 男人们都扭头看了过来。


    胡牵娣一看这阵仗,自己貌似要吃亏,赶忙拉个垫背的, 对铁松媳妇说道:“三嫂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 孩子马上就要生了吧。这要生个儿子, 就是咱们鲁家的长孙呀。眼下天灾不断, 跟以前不一样了,为什么不可以学石匠的手艺?你的儿子必定和你一样聪明能干, 肯定能把手艺学好,过上好日子。要我说呀,你可以去跟大伯商量商量,成不成的无所谓,问问总没有什么坏处。”


    铁松媳妇快生了, 正逢上灾年,这几日她正在上愁, 担心生了孩子吃不好,没奶水,又怕做不好月子伤了身子。听胡牵娣这么一说,她便真的动了心, 转头看着铁松道:“是啊, 鲁家本就是一家。都是鲁家的子孙,怎么就如此偏心呢?多教几个人怎么了,老五媳妇说的对,以前年景好有收成咱们不怕。可眼下天灾不断, 就应该把这手艺教给大家。”


    铁松把脸一沉, 筷子在碗上一摔,“啪”地一下, 吓得媳妇白氏一抖:“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轮的着你说话?大嫂能明白这是别人挑拨,怎么就你不明白?就你这榆木脑袋,还能生出个灵光的儿子来?我咋就这么不信呢。”


    “你……”自怀孕之后,白氏一直颇受优待,今日当着众妯娌的面被丈夫骂个狗血淋头,气得她眼里含着泪花起身就走。


    白氏起的急,肚子磕在了桌沿儿上,当即捂住肚子哭喊起来:“哎呀,我肚子疼,受不了了,要生了。铁松,这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被你害死的。”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铁松见她不像装的,赶忙跑了过来,扶着媳妇回家。


    白氏脸色发白,额头上滚落了汗珠,腿上迈不开步,嘴里急吼吼地喊:“要生了,真的要生了,这可怎么办呀?”


    鲁铁杵见状,伸手推了一把铁树:“你跟铁松一左一右架着她,赶紧送她回去。铁树媳妇儿,你赶快跑回去告诉二婶。铁峰媳妇,你去村西头把会接生的刘婆子找来。铁庆,你赶快回家套车和铁峰去冯家庄接来冯婆子,听说她接生的本事比咱们村的刘婆子强。我现在套车去清水镇请大夫。大嫂你在家陪着云朵,别让她受了惊吓。”


    “好。”在这个十分紧张的时刻,鲁铁杵清晰的分派了任务。众人听明白自己要干啥,便飞快的四散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鲁铁亮一把抓住鲁铁杵:“二郎,我干点儿啥呀?”


    “大哥,你来鲁家河的时间不长,让你去叫人你也不认识,要不你就回家告诉咱娘吧,让咱娘也过去看看。”鲁铁杵飞快的答了一句,便去牵马套车。


    鲁铁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便飞快地跑回家去,叫母亲去铁松家里帮忙。


    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清静下来,院里只剩了云朵和妞子。


    好半天妞子才回过神来,抹了一把鬓角的冷汗,颤声道:“我的娘哎,吓死我了,云朵你不害怕吧?”


    云朵轻轻站起身来,开始收拾碗筷:“有一点害怕,不过也没事儿。咱俩把桌子收拾了吧,大家差不多也吃饱了,估计不会再回来吃了。”


    妞子赶忙起来帮忙:“你快坐着,歇着吧,我来收就行,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啊。你要跟铁松媳妇儿似的碰一下肚子,那我就得被吓死了,刚刚幸好有你家二郎在,要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鲁铁杵一向临危不乱,红事白事都操办得宜,指挥得当,云朵对他今日的表现并不意外,只盼着铁松媳妇平平安安的生个孩子出来,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


    农家人对饭菜十分爱惜,吃剩的菜是不会扔掉的,他们一般会把剩菜收集在一个木盆里,留着下顿接着吃。她们俩刚把饭菜收集好,把碗碟摞在一起,云朵要去洗,妞子自然不肯,二人争执之时,杨氏气喘吁吁地跑进门。


    “二嫂,我跑回来给你报个信儿。你放心吧,三嫂没事,我已经把接生婆带过去了,刘婆子说就是日子到了该生了,跟她撞在桌子上那一下没关系,你就放心吧。”


    云朵点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


    放下心来,云朵有些纳闷,想起那日在河边洗衣服时杨氏与胡牵娣一唱一和的模样,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特意跑回来给自己报个平安信。这杨氏在鲁家河的口碑并不好,今日怎的忽然转性儿了?


    杨氏汇报完毕,眼神就飘向了那半盆剩菜:“哟,剩了这么多呀,够吃好几天了。”


    云朵忽然明白了,看来她是奔着这些剩菜来的。云朵垂眸想了想,自己虽不待见杨氏,但是难得她今日肯特意回来报信儿。既然做了一件好事,就应该给她一个甜枣吃,不然像她这种人以后就不乐意做好事了。


    “是啊,剩的菜太多了,你瞧这大热天儿的,我们家就两口人也吃不了。你要是不嫌弃,一会儿就端一碗回去吃吧。”云朵说道。


    杨氏喜笑颜开:“好呀,好呀,既然你们家吃不了,放坏了的确可惜,那我一会儿端一碗回去。放到在我自己家的碗里,我再把碗给你送回来。”


    胡妞子淡淡地扫了一眼杨氏,没有说话。这是云朵家剩的菜,人家乐意怎样就怎样。


    杨氏得了便宜,抢着要去洗碗,云朵便答应了,拉着妞子进了门。


    探头望眼在庭院中干的热火朝天的杨氏,胡妞子气愤道:“我看她就是跑回来要菜的,你干嘛要给她呀?我胆小怕事,你如今也变得胆小怕事了不成?”


    云朵笑道:“这不是胆小怕事,我当然也听说了,如今杨氏和胡牵娣走得近,他俩都不是什么好鸟。不过咱们要想制住胡牵娣,也得有个眼线才行,这杨氏不就是一个好眼线吗?她不过是想要些剩菜,给她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妞子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呀,就是心大,我可没这么大的雅量。若换成是我,我就要用这些东西治治她,才不让她得逞呢。”


    云朵自小和妞子一起长大,对她的性格十分了解,便低声笑道:“若是你呀,你也会给她。只不过,过过嘴瘾,说两句硬气的话罢了,我还不知道你么?”


    胡妞子一缩脖子,嗫嚅道:“真不该和你嫁到一个村里来,把我看得这么透,想吹吹牛都吹不出去。”


    云朵朗声大笑,刚才心里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全都抛到了脑后。


    杨氏争着抢着洗碗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为了报答人家送给自己剩菜的恩情,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挑一只最大的碗。她一边盛菜一边用勺子把菜压得实实的,堆成了冒尖儿的满满一大碗才回家,分到自家的两只碗里。又把大碗洗净,乐呵呵地给云朵送了回去。


    铁峰进门,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两大碗菜,上面还堆着几片肉,便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片丢进嘴里:真香啊!


    “哪儿来的肉啊?吃着像刚才二哥家里的,你去跟二嫂要剩菜了?”铁峰问道。


    杨氏笑着从里屋出来,一脸有功之臣的表情:“我没要,二嫂不是大着肚子么,我把产婆带到铁松家里,就回去帮二嫂洗碗了,她感激我才送我剩菜的。”


    铁峰点点头:“你要这么办事儿呀,也算长点出息了。二哥二嫂是多好的人呀,和二嫂走得近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铁蛋的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别人都看出来了,都躲着她,就你不知死活地往上凑。以后你少跟他来往,多跟大嫂二嫂在一起。”


    杨氏今日得了云朵家的好处心情正美,顺着铁峰的思路想想,觉得这话也对。和胡牵娣来往的这些日子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招婆婆骂,还被丈夫嫌弃。今天帮二嫂干了点活,不仅得了两碗菜,还得了丈夫的称赞,这是一笔好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得了夸奖的杨氏乐颠儿颠儿地端起一碗菜,把隐藏的不太明显的一片儿肉揪出来,让它明恍恍的压在顶端:“我给爹娘端一碗过去吧,从过年到现在,他们也半年多没吃过肉了。”


    铁峰点头笑道:“行啊,我媳妇长出息了,你要早这么会办事儿,人缘早就混好了。”


    杨氏端着菜出了门,拐到另一条街上,正碰上赶着马车过来的鲁铁杵。杨氏平日里有些怕他,见了他恨不能绕着走,今天刚刚得了丈夫夸奖,忽然就不怕他了,迎着鲁铁杵走上前去。笑道:“二哥,我刚刚给二嫂去报信儿了,三嫂已经没事了,正生着呢。我帮二嫂把碗洗了,她还送我一碗菜呢,我给我婆婆送去尝尝。”


    鲁铁杵扫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碗,点点头:“好,辛苦你了。铁松媳妇已经生了,我现在送大夫回去,你今日请产婆有功,满月酒的时候多喝两杯。”


    “哎,好好好!”杨氏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还能得到鲁铁杵的夸奖,在她心里,这位里正家的儿子,未来的族长,是有些威严和脾气的,平日里并没有如此和气。


    鲁铁杵绕了个弯儿,把马车赶到自家门前,让大夫稍等片刻。进去跟云朵报了个平安,才把大夫送走。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妞子不敢离开,还在屋里陪着云朵,见鲁铁杵回来,她才起身告辞:“二郎回来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你们赶紧洗洗睡吧,忙了一整天都累了。”


    第69章 秋天到


    屋里只剩了夫妻二人, 云朵便问道:“你只说铁松媳妇生了,却没说男孩女孩呀。”


    鲁铁杵轻轻一拍脑门儿:“哎呀,忘了问了。我没进屋里去, 在街上等着大夫出来, 说孩子平安落地, 我就送他回去了。是男是女都一样, 头一个孩子嘛,家里怎么不得生两三个呀。”


    这话说的倒也实在, 云朵也没再多想。自然是家家都喜欢生儿子的,不过头一个孩子生个闺女也没关系,只有那些连着生好几个都是女孩儿的,心里才会特别着急。


    鲁铁杵走过来坐在床边,抱着媳妇轻轻放到腿上, 大手抚着她的肚子,柔声说道:“我已经问过大夫了, 他答应到你快生的那两日来咱们家住,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了。你不知道,今天去请大夫的时候,我就担心人家出门看诊不在家中, 若找不到大夫回来, 可就危险了。”


    云朵纳闷儿道:“没那么严重吧,村子里大部分人生孩子都不请大夫的,有一个接生婆就够了。”


    鲁铁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怕她有心理负担, 就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夫妻俩相拥而眠, 次日清早起来吃过早饭,云朵就把家里剩下的十几个鸡蛋和一包用草纸捆着的红糖放进篮子里, 去找妞子,和她一起去看望白氏。


    妯娌俩有说有笑进了铁松家的门,见白氏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旁边放着小小的襁褓。云朵把篮子放下正要说话,却听白氏冷冷说道:“你们这么高兴干什么?是在笑话我吗?”


    云朵和妞子都愣住了,正在旁边剥鸡蛋壳的甜妮赶忙过来打圆场:“三嫂,瞧你说的,大嫂和二嫂给你送鸡蛋和红糖来了,哪是来笑话你的呢。”


    云朵纳闷儿地问道:“你昨日生了孩子,我们今天过来探望,这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二婶呢?她没在这儿呀?”


    白氏委屈哒哒的叹了口气:“生了闺女,哪个婆婆能高兴?早就去一边躲清闲了,还肯给我伺候月子?”


    云朵和妞子互相看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便轻声安慰了几句,看了看孩子,就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了院门走到街上,一直不敢说话的妞子才轻声说道:“铁松这媳妇想的忒多,说不定二婶去买什么东西了。这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个闺女又如何?我看就是她心眼太小了,自己瞎想。”


    云朵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刚生了孩子她就光想不痛快的事儿,这样坐月子对身子可没好处,最终伤了的还是自己。”


    二人转过街角,忽然看到前方胡牵娣和铁庆正在马车边说话,便双双停住脚步,怔怔地瞧着。


    “铁庆哥,三嫂刚生了孩子,我想今日跟你的车去城里买些东西回来探望她,不知你方不方便?”胡牵娣笑着问道。


    话刚说完,她突然发现了街角转过来的妞子和云朵。眼神一滞,胡牵娣脸色有些讪讪的。


    铁庆见她表情突变,便顺着她的眼神转头看了过去。看清不远处的两个嫂子之后,他高声说道:“老五媳妇,今日不方便带你去城里。今天我要拉回来的货多,坐不下人,改天吧,改天铁蛋有空的时候,我带着你俩一块儿去。”


    说完这话,铁庆坐到车辕上,抡起鞭子就走。


    胡牵娣气的暗暗咬牙,什么坐不下人,拉再多的货也不能把车辕堆满吧,坐一两个人肯定是能挤得下的,只不过他不肯带自己去,怕被人说闲话。


    上次他还不是这个态度,那次去城里,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胡牵娣本以为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就能把他钓到手。可昨日鲁铁杵请客,刻意敲打了大家。铁庆还真是听话,就不敢和她走近了。


    云朵和妞子不能总站在墙根儿底下,二人接着往前走。到胡牵娣身边,云朵说道:“过几天我也想去赶个集,给小娃娃买点东西,要不你坐我家的车去吧。”


    胡牵娣冷冷地哼了一声:“谢谢二嫂,不用了,你家男人那么厉害,我可不敢坐他的车。”


    胡牵娣转身就走,回到家中,扫了一眼正在磨镰刀的铁蛋,进了自己的屋子。


    自从鲁三婶去世以后,鲁勤光就叮嘱了铁蛋,要给亲娘守孝,得跟媳妇分房睡。按规矩是一年,最少起码也要半年。


    胡牵娣乐得清闲,再也不用守着个没用的男人干憋气了,索性让他搬到鲁三婶那屋去,再也不提让他搬回来睡一个床。


    胡牵娣狠狠一摔手里的枕头:这般守活寡的日子是没法过了,也没必要再过下去,做女人就是吃亏。无论被休还是和离,名声都不好听。家里老爹那个要面子的性子,决不允许自己做出有伤门风的事情。算了,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云朵回到家中,跟鲁铁杵说了今天碰到胡牵娣和铁庆的事,顺便说了自己的担忧:“我看胡牵娣那个样子是不打算收敛的,她从小便是这个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她想改也好不到哪儿去,更别说她根本就不想改。”


    鲁铁杵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休了她。”


    “那可不行,你不能替铁蛋做主,这是三婶相中的媳妇,她进门之后伺候病人,给三婶养老送终了,如今她若没什么错处就这么休了,人们会怎么说?”云朵说道。


    鲁铁杵背着手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若不是她伺候三婶,或许三婶还能多活几年。那就这样吧,咱们平时多留神,注意一下她的动静。鲁家的男人估计没有敢跟她私下往来的,只能是外人。她平时都在村里,出门的机会有限,若真是和别人有了奸情,她也瞒不了多久的。当然,咱们还是盼着她肯老老实实地和铁蛋过日子。”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直到铁松家的闺女鲁明娴过满月,胡牵娣一直老老实实的。


    娴姐儿的名字是铁树取的,他一下取好了四个名字:贤淑端芳。以后再生了女孩就叫鲁明淑、鲁明端、鲁明芳,众人都对这些名字赞不绝口,唯有娴姐儿的亲生母亲白氏暗暗撇嘴。


    不就是嫌弃我家是个闺女吗?干嘛还刻意的取个“娴”字,天天膈应人。


    她心里有气却不敢说出来,因为公公婆婆都对这名字很是满意。


    进了八月,快要忙秋收了。鲁铁杵日夜赶工做砚台,想在孩子出生前多做些,等云朵坐月子的时候就专心伺候月子,不能让叮叮当当的声音吵着她睡觉。


    这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云朵把做好的小孩子衣服拿到院子里来晒晒,鲁铁杵坐在小板凳上,在磨刀石上磨镰刀。


    “朵儿,过几日就收稻谷了。我白天不在家,就让娘和大嫂过来陪你,饭就在咱们家做吧。做好了让大嫂送到田里去,让娘在家守着你,你可千万记住了,不能自己一个人在家,要不然你要生了都没人知道。”鲁铁杵把镰刀收好,走到云朵身边,抬手摸摸绳子上晾着的小衣服,满心欢喜。


    云朵温婉一笑:“还没到生的时候呢,按日子算还有半个多月呢,估计得月底才能生了。”


    “半个月也不行,这孩子哪那么守时啊?万一要是提前跑出来呢。”鲁铁杵抬起大手轻轻覆在她的肚子上。


    “我看你就是第一次当爹太紧张了,别人家也没这么娇气。”云朵话音未落,铁峰的媳妇杨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呵呵说道:“二嫂快生了吧,我家昨天收了些花生,很是鲜嫩,适合煮着吃,我家也没有别的好东西,就给你送来些这个补补身子吧。”


    用花生来补身子这倒谈不上,不过人家好心好意的给送来了,鲁铁杵也很高兴。自那日杨氏得了两碗菜的便宜,便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云朵。有时云朵会旁敲侧击的向她打听一下胡牵娣的动静,杨氏嘴快,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鲁铁杵接过花生,从屋里拿出一块肉交给杨氏:“这是昨日赶集买回来的,这几天收秋费力气,你拿回去炖菜吃吧。”


    半篮子花生换回一块肉,这买卖何其划算。杨氏心中异常欢喜,嘴上就更没把门儿的了:“二哥二嫂真好,真是大方爽利人。难怪我家男人说让我多跟二嫂走动,少搭理铁蛋媳妇。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她那个人呀,天天跟我哭穷,可每次那货郎来的时候,她围着货郎的摊子转来转去,挑东西挑上老半天,也不知她是有钱没钱。”


    云朵眉心一跳,追问道:“你说的货郎可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


    “是啊,他以前没怎么来过咱们村儿,不过最近几天经常来。好像不怎么进村儿,只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能碰上。二嫂,你也买过他的货?”杨氏笑呵呵说道,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云朵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觉得当着杨氏的面不好说话,急的倒吸一口凉气。


    鲁铁杵见媳妇神情不对,赶忙追问:“朵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你赶快说出来,千万别瞒着我。”


    云朵看一眼杨氏,略有为难地说道:“那个货郎以前经常去小浪村,胡牵娣特别喜欢买他的东西,总是围着他的摊子转。那小伙子长得不错,说话也和气,不过我在鲁家河并没见过他。”


    杨氏连连点头:“是是,我在村子里也没见过他,只有和胡氏洗衣服的时候碰上过两三回。我还纳闷儿呢,既是货郎要做生意,怎么不到村里来转转,只在河边卖货呢。刚才我和胡氏在那洗衣裳,那货郎也来了。铁蛋媳妇磨磨叽叽的在那儿瞧了好些东西,拼命跟人家砍价,砍得人家小伙子脸都红了。许是胡氏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就让我先回来,她还在那跟他磨叽呢。”


    鲁铁杵眉梢一挑,大步离开:“铁峰媳妇,你在这儿陪着我媳妇别离开,我出去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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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要生了


    鲁铁杵大步出门, 杨氏逐渐回过味儿来:“难道,难道铁蛋媳妇与那货郎……”


    云朵见事已至此,觉得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 就直接问道:“你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寻常?”


    杨氏垂眸回想了一下, 吓得身子一抖, 如果铁蛋媳妇真的干出这种事儿,那她这一辈子就完了。自己平时与她有些往来, 会不会也被人们认为行为不检?如此岂不是要受她牵连,在婆家受尽白眼?


    杨氏又气又急,赶忙说道:“我以前真没往这方面想,只当是个普通的货郎,正经的买卖罢了。谁承想竟然会出现这种事儿, 我可不知道啊,我一点都不知道。”


    云朵点点头, 安抚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肯定是被她蒙在鼓里的,这我们都能想到。若你早就猜到这事儿,肯定不会与她一起去河边洗衣服了。”


    杨氏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我怎么会和这种败坏门风的人一起出入呢, 这个坏女人真是把我给坑了。”


    杨氏懊恼的捶头顿足,云朵只能深表同情,并劝她看开些,大家都相信此事与她无关。


    过了不大一会儿, 就见鲁铁杵急急火火地走了回来, 鼻尖上见了汗。一进门就对云朵说道:“你肚子没事儿吧?我想出去一趟,可能得晚上才能回来。”


    云朵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点头道:“没事,你要去就去吧,是不是胡牵娣跟着那人……”


    “对,就是跟着那个货郎跑了,这个臭不要脸的。铁蛋的两件衣裳和木盆扔在了河边,人早跑得不见影子了,我问了几个在田里干活儿的人。有人远远瞧见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朝县城的方向去了,后来搭上了一辆马车,我们若不赶紧追去,就抓不到他们了。”


    云朵赶忙闪到一旁,不妨碍他套马车:“好,那你快带着人去吧,我没事儿,我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得半个多月才生呢,你不用担心我。”


    鲁铁杵麻利地套好马车,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也不要太大意,若觉得哪不舒服,就赶紧叫人来帮忙,一会儿我去叫上大哥和铁松、铁树他们一起走,我让大嫂过来陪着你。若有什么事儿,她也能跑去喊人。”


    杨氏一看,赶忙自告奋勇地说道:“二哥你放心吧,我也留下陪着二嫂,上回就是我去请的产婆,我熟悉路。若是二嫂要生,我马上就跑去,不会耽误事儿的。”


    鲁铁杵点点头,赶着马车出了门。他先去找了铁蛋,铁蛋一听气的差点晕过去,立时暴跳如雷,叫嚷着要去打死他们这一对奸夫淫妇。


    鲁铁杵把他拉到马车上,让他先别急,多叫几个人,若有什么事也好应付。对方既是早有预谋,想来也是做了一些准备,若是他们也叫了人,鲁家去的人少了,不但办不成事,反而会挨揍。


    叫上鲁铁亮、铁松、铁树,兄弟五人坐上马车,飞快地朝着城里跑。


    一路上一边打听着一边追,一直追进了县城的东风客栈。店小二一听他们打听一个货郎,便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刚刚住进来一对小夫妻,那男的就是个货郎,挑着货郎的担子呢,他们住在二楼丁五房。”


    铁蛋气得哇哇大叫:“什么小夫妻,那是……”


    鲁铁杵赶忙拦住他,让他闭嘴。让店小二在前面带路,兄弟五人一起上楼找人。


    房间内,胡牵娣坐在床边摆弄着一对耳环,抿着小嘴儿笑:“咱们这一路真顺呀,这么快就进县城了,那个傻子得今天晚上才能发现我不见了,想来也就是在本村找找,明日或许会去我娘家。再后来,他们发现我的衣裳挂在芦苇上,就会以为我被水冲走了。咱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孙货郎走到床边,弯腰瞧着胡牵娣,笑呵呵说道:“真像做梦一样,我真没想到你竟看上我了,以前在小浪村的时候,我便心悦你。可是我家没房没地不敢跟你爹开口,没想到这兜兜转转,咱们还是走到了一块儿,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做了亏心事的孙货郎身子下意识地一颤,转过头去警惕地问道:“谁呀?”


    “是我,店小二。”被鲁铁杵薅着脖领子的店小二,不敢多说什么。


    孙货郎走到门前,拔开门闩把门打开一条缝。


    鲁铁杵怕认错了人,没有抬脚踹他,而是伸手一把推开房门,探头往里一瞧,正瞧见坐在床上的胡牵娣,于是就没有什么需要客气的了。


    他抬起大脚一脚踹在货郎肚子上,把孙货郎踹的噔噔噔连退几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鲁家众兄弟一拥而上,瞬间把货郎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胡牵娣吓得连连惊叫,鲁铁蛋走过去一拳打到了她脸上。胡牵娣惨叫一声,吐出一颗混着鲜血的牙齿,趴到地上大哭不已。


    “鲁铁蛋,你个傻子,你自己不是个男人,你还不肯放我走。你这种人就该被老天爷收了,你咋不去阴曹地府找你娘呢。”胡牵娣万万没想到鲁家的人这么快就追了来,被打掉一颗牙之后,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鲁家河了,索性豁出去了。


    鲁铁蛋气的对她一顿拳打脚踢,鲁铁杵见差不多了,就把铁蛋拉到一旁,怕打出人命来。


    “大哥,你去过小浪村认得路,你现在赶上马车去把胡家的两位老人接来,让他们把闺女领回去。铁树你去跟掌柜的借纸笔,替铁蛋写一封休书。这个女人咱们鲁家是万万不能要了,铁松去找根绳子,咱们把这一对奸夫淫妇绑起来,免得他们逃跑或寻了短见。”鲁铁杵冷静的分派了任务,众人分头行动。


    鲁铁亮把马车赶得飞快,想在天黑之前接回胡老黑夫妻,早早了结此事。


    此刻的鲁家河村比客栈里还要热闹,只因云朵突然肚子疼要生了。


    本来,杜氏和妞子、甜妮、杨氏都坐在云朵家中,正说着铁蛋和胡牵娣的事。云朵觉得肚子不大舒服,起身去了一趟茅厕,回来之后肚子竟然更疼了,上台阶的时候疼得她难以迈步。


    坐在门口的甜妮发现了她的异样,飞快地跑了出来:“二嫂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云朵拧着好看的丁香眉,艰难说道:“是啊,我肚子好疼,又不像是吃坏了东西,难不成是要生了?可明明还剩半个多月呀。”


    屋里的几个女人都跑了出来,生过两个孩子的杜氏急急说道:“生孩子哪有那么准的,有提前的也有拖后的,看你这样八成就是要生。来来来,快进屋,你们快去叫产婆吧。”


    “光叫产婆可不行,得去请大夫呀。”上次铁松媳妇生产的时候,甜妮全程跟在身边,看到了孩子生不下来的困境,也多亏了宋大夫来的及时,给白氏扎了针,才让昏迷不醒的产妇醒了过来,又喝了一碗催产的药,这才顺利生下孩子。


    杜氏一向是个没主见的,年轻时依赖丈夫,老了依赖儿子,此刻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家,儿媳妇又要生了,急得她满头冷汗:“哎呀,这可怎么办?你们快去田里把你大伯叫来,叫他去找车找人吧。”


    瞧着疼痛难忍的云朵,甜妮急的心里窜了火,也顾不上什么长辈不长辈了,焦急说道:“大伯娘,村子四周都有田地,我们也不知道大伯去了哪块地。如果找他回来再去找别人,耽误的时候就太久了。这样吧,上次是铁峰嫂子去请的刘产婆,你现在赶快去,然后你叫铁峰哥去找邻村那个手艺更好的产婆来。铁树出去了,可我家的驴还在,我回去套上驴车去请大夫。”


    六神无主的妞子颤声问道:“你会套车吗?”


    “哎呀,我看铁树套了那么多回,我怎么也能把车给套上,你们就放心吧,绝不会耽误了请大夫。”


    云朵的肚子越来越疼,疼的这个一向沉稳的姑娘失了主心骨,丈夫不在家她心里没底,就一把拉住妞子,颤声道:“你去我家叫我娘来,云海和云落出生的时候也是早产,当时好像……我记不清了,反正你叫我娘来,我心里害怕。”


    妞子连忙点头:“好好,我坐铁树家的驴车去,我去把云婶接来,你放心吧,可是我们都走了,这里只剩你和娘了,你们俩行吗?”


    甜妮一把拉住妞子就往外跑:“咱们快走吧,我去叫我娘过来,跟大伯娘一块儿在这瞧着。”


    二人飞快地跑回家,甜妮在院子里套车,妞子跑进屋里跟鲁二婶说了这事,鲁二婶儿撒腿就往云朵家跑。


    甜妮套好驴车,二人跳到车上,她狠狠抽了一鞭子,毛驴猛地跑了起来,二人还没坐稳,被摔了个四仰八叉。


    眼下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两个女人慌乱地爬起来,继续抡圆了鞭子赶车。


    到了清水镇,妞子急吼吼地说道:“你只管去请大夫,不用管我。这里离我们奔水镇已经不远了,我一路跑着回去。让云海赶车送我们回来,你千万别耽误了请大夫。”


    “好!”眼下人命关天,可不是谁受累谁享福的事。到了宋氏医馆门口,妞子跳下车,拔腿就跑。


    甜妮也跳下驴车,上前推门,却发现门上一把铁将军横亘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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