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惦着他
“哦, 那还好吧,那你上山小心点儿,早点回来。”云朵这才从棉被上爬起来, 抱着他脖子亲了一口, 大石匠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云朵望望窗外的日头已经老高了, 她也不好意思再睡, 起来吃了几口饭,就去东院帮杜氏干些家务。
午饭石匠是不会回家来吃的, 自然就没有等他。可是到了太阳偏西,还不见鲁铁杵的身影,云朵就有些着急。早早做好晚饭,蒸了他爱吃的清蒸鱼,炖上一锅排骨炖干豆角, 用小火煨着,焯好了一小盆莲藕, 云朵不停地向院里张望。
杜氏在旁边笑道:“你是在担心二郎吧,不用担心,他从十岁起就自己上山挑石头了。这石头啊,不见得一下就能碰上合适的。有时候找到一块合适的石料, 下了山未必就正好回到咱们鲁家河, 也许到了其他镇上,晚上不回来的时候也是有的。”
其实每次儿子回来晚了,或是整晚未归,杜氏都担心的很, 只不过她不想让儿媳妇跟自己一样担心, 就特意用话宽慰她。
云朵点点头,没好意思说什么。收拾好案板, 却在厨房里坐不住了。走到门口,朝街上张望。
“二郎家的,在街上站着干啥呢?”路过门口的铁成娘问道。
“婶子,没……没干啥!”云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像是被别人窥见心事一般,赶忙转身进门。可走到八仙过海的影壁墙前边,她又停住了脚步。天已经有些擦黑了,怎么他还不回来。
云朵急的站不住脚,又不好意思傻乎乎的站在街上张望,瞧见南墙根底下的篮子,她灵机一动,菜地不是在山脚下么,那就去菜地里拔颗大萝卜好了。
云朵拎着篮子朝菜地走,眼光却一直朝着山上瞄,左望右望,也瞧不见石匠高大的身影。她在山脚下默默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早就超过菜地好远了。
云朵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这个时节菜地里只剩下几颗萝卜和白菜了。她哼哧哼哧地拔了一个大白萝卜出来,放进篮子里,觉得有点空,又拽出一颗白菜,勉强填满了篮子,这才心安理得地站在菜地里,遥望着山上。
天色越来越暗了,山上的小树都快看不清了。菜地在村子外边,四周比较空旷。云朵终究是新嫁过来的媳妇,对鲁家河周围的地形并不是很熟悉,心里便有些害怕。
她提着篮子走到菜地边上,想沿着土路走回村里,却又舍不得迈步,抬头望眼黑黢黢的山上,急得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嫂,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把云朵吓了一跳。
转头一瞧,是旁边的岔路上,过来了一个骑驴的年轻人。
“你是……是铁树吧?”
“二嫂记性不错呀,我在学堂念书,平时不怎么回来。连上迎亲那回,你总共就见过我两次,竟还记住了。”铁树笑呵呵地从毛驴上下来。
云朵温婉一笑:“你不也记住我了么。”
“我记你好记呀,咱们整个鲁家河,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好看的嫂子。”铁树哈哈大笑,云朵也跟着笑了笑,担忧的目光再次飘向山上。
比起铁树,云朵和铁松,铁庆更熟悉些,这两个月里头,他们偶尔会来家中和鲁铁杵说说话。
“二嫂,回家呀,你拔了菜怎么还不回去?”铁树牵着毛驴要往前走。
“我……,我是要回去的,不过……”云朵朝着村里的方向迈了两步,却又依依不舍的回头去望山上。
铁树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山脚:“二嫂,你是不是等人呢?等谁呀,我二哥吗?”
云朵点点头,真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开了口:“是啊,你二哥从上午就去山上找石料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想在这里等等他,可是天黑了,我又有点害怕。”
“你跟我二哥感情真好,那我陪你在这等吧。一个女人在村子外边儿终究不太安全,我陪你等,你就不用怕啦。”铁树笑嘻嘻说道。
云朵有点儿犹豫,不知道和小叔子一块站在这儿,会不会被旁人说闲话,可她又舍不得走,就想慢慢考虑一会儿,等天完全黑下来,若他还不回来,就只能离开了。
“朵儿,你怎么在这儿?你跟谁在一块儿呢?”鲁铁杵抱着一块大石头,朝这边走来,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媳妇儿。
铁树笑呵呵的打趣儿道:“二哥,咱俩都认识十几年了,你竟看不出是我,却一眼看出二嫂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儿?”
走到近前,鲁铁杵把大石头放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对云朵道:“我怕你着急,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往山下跑了,我今儿一下挑了两块大石头,一块红石,一块蓝色暗条纹的,都特别适合做砚台。这两大块石头,我得交替着往前抱着走,所以耽误了些时候。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再回去抱那一块。”
鲁铁杵迈开大步往回跑,很快又抱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找了一个带缺口的位置就卡在了驴的脊背上:“铁树,你扶着些,别让它掉下来,我抱着这一块,走吧,回家。”
三人一起进了村子,刚刚拐过村子中央的街口,就见杜氏急匆匆跑了过来:“哎哟云朵呀,可算找着你了,快把我给急死了,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你去山底下等二郎啦?他一个人上山,我们放心,可你怎么跑到山里去了。”
云朵这才想起,刚刚应该跟婆婆说一声了:“对不起啊,娘,我是去菜地里摘菜了,就是在那顺便等了他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天就黑下来了。”
儿子和媳妇全都平安归来,杜氏松了一口气,知道云朵是因为担心自家儿子,才跑去菜地里等着的,杜氏心里头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儿子娶了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他们老两口也就可以放心了。
鲁铁杵把两块大石头放进院里,抹一把额头的汗,说道:“娘,云朵也是因为担心我,才去村口接我的,您就别说她了,要怨就怨我,干活不够麻利,天黑之前没能回来。”
杜氏忍俊不禁:“你媳妇儿是真疼你,你也是真疼她,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们这心里头只有高兴,哪能怨她呢,快点过去吃饭吧。云朵给你炖的排骨,用小火煨了这么半天,可香了。”
晚饭摆上桌子,清蒸鱼鲜香味美,排骨炖干豆角汤汁浓稠,满是腊肉和骨头的香气。云朵看他今日累了,就熬上一点花椒油,把自己提前焯好的莲藕拌了拌,又拌了一块豆腐,凑齐了四个菜。
“你多吃点儿吧,中午凑合那么几口,肚子肯定早就饿了,看你这一头大汗。”
若是在自己那院里,没有爹娘在身旁,云朵定会掏出帕子,亲手帮他去擦脸上的汗珠。可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儿,不好意思这么做,只能拼命地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些补充体力。
以前给儿子夹菜的活儿都是杜氏的,如今有了儿媳妇接自己的班,她乐得清闲,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鲁铁杵笑着看看媳妇儿,暂时没有说什么,当着爹娘的面说话不方便,不如等一会儿回去,在被窝里说。他的确饿了,吃起来如风卷残云,很快就干掉了两大碗米饭。云朵见他吃得急,就细心的帮他摘鱼刺,摘好了,就把白净的鱼肉放在他碗里。
“你来喝口酸辣汤吧,消食的。”云朵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就盛了一碗他爱喝的酸辣汤。
真美呀!
鲁铁杵擦擦嘴,瞧着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直笑。
堂屋的门咣啷一响,吹进来一股冷风,几个人一块抬头望了过去,吃惊的发现,竟是胡牵娣闯了进来。
“大伯大娘,铁蛋去山上砍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婆母嘴角抽得特别厉害,连白米粥都喝不下了,我担心她不好了,铁蛋又不在家,要不……,要不你们去瞧瞧吧。”
胡牵娣的目光扫过饭桌,虽然盘子里剩的菜已经不多了,可还是能看出有鱼有排骨,还有两个别的菜。
她心里忽然一下子就被气填满了,同样是从小浪村嫁到鲁家河的,可这日子上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在她和铁蛋成亲的前几日,鲁三婶就病倒了,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耳朵似乎也不大好使。过门以后她才发现,铁蛋家里除了有几亩良田,还算说得过去,其他的就真没什么了。为了成亲,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鲁三婶一病,还要给她买药,日子已经是捉襟见肘,每日只能在自家菜地里采些萝卜白菜炖一炖,连点肉都难见到。
胡牵娣也听说了,自从云朵成了亲,就被鲁铁杵千娇万宠着,时不时地送她回趟娘家,还帮她做伞,陪她去赶集。可自己呢,自过门之后,就伺候这个躺在床上的婆婆。好在她还不是完全瘫在床上,还能自己去茅厕,要不然,胡牵娣真的是要疯了。
第42章 差距大
老两口和小两口跟着胡牵娣一块儿去了鲁三婶家, 就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角一抽一抽的。在人们的呼唤声中,睁开了眼, 张着嘴啊啊的想说什么, 却说不出来, 嘴角抽动的更厉害了。
杜氏叹了口气:“去年她三婶也闹过这么一回, 跟这情形差不多。一时半会儿的,倒也不至于要了命, 不过,还是要找郎中来瞧瞧,该吃药吃药。”
家里哪还有多余的钱买药啊?胡牵娣张张嘴想说出这句话,最终没能犟过自己的面子,没有说出口。
在小浪村的时候, 她是里正的闺女,在街上是可以横着走的。如今, 在乡亲们眼中,她嫁到了上游的源水镇,有了一个好归宿,仍然是众人羡慕的姑娘。她不想在云朵面前借钱, 尤其是向云朵的公公婆婆借钱。
同样是嫁进鲁家, 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鲁勤光也开了口:“明天让铁蛋过来,赶上马车去清水镇,把郎中接来瞧瞧。”
四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却还不见铁蛋回来, 鲁铁杵就让爹娘先回家去, 他和云朵在这里等着,若是过一会儿还等不来铁蛋, 就去外面找找。
长辈们走了,只留下一个昏睡的鲁三婶,三个年轻人则是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坐着。
鲁铁杵不想跟胡牵娣说话,只满眼疼爱地瞧着自家媳妇儿:“以后天晚了,可不许你去山脚下等我了,来个老虎吃了你怎么办?”
云朵抬眸嗔他一眼:“你瞎说,我们家也是住在这山脚下的,哪来的什么老虎。要是有老虎,你去山上找石头,不是早就把你吃掉了。”
鲁铁杵嘿嘿笑了起来:“你这小媳妇儿,还挺聪明,糊弄不了你了。”
“哼!”云朵娇娇地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一天没见着媳妇儿了,鲁铁杵早就想她想的手痒痒、心也痒痒,一只大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到了云朵身边才想起,这是在铁蛋家,不是自己家,旁边还坐着个弟媳妇呢。这才把伸到一半的手,悻悻的缩了回去。
胡牵娣心中越发气恼,暗暗后悔,刚才不该去叫他们来,只不过刚才鲁三婶有一阵儿抽的比较严重,她怕这老婆子两腿一蹬归了西,那个傻铁蛋回来跟自己不依不饶,这才叫几个见证人过来。
可是听了鲁大娘的话,她心里明白了,这老婆子死不了呢,自己还不知何时能解脱。眼瞧着人家小两口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她心里除了气还能有什么。
原本她以为鲁铁蛋只是有点儿憨,还不至于太傻,成亲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傻小子,除非别人手把手教过他的东西,他才能记住。其他事儿,若只是道听途说,或稍加点拨,你根本就别指望他能明白。
如今胡牵娣已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要嫁给这么个傻小子。可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成亲已经三个月了,若是现在闹和离,怕是要被小浪村的人戳断脊梁骨的。
院子里边脚步声一响,他们出门一瞧,鲁铁蛋终于扛着一捆柴回来了。
胡牵娣满肚子气没地儿撒,就朝着这个憨傻的男人骂道:“你跑哪儿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娘今日抽了一天了,我给她喂水喂饭伺候着,你跑哪儿去了?砍一捆柴砍到了天黑,你咋不明天才回来呢。”
鲁铁蛋把柴放到墙角,转过身来,垂着头说道:“我在山里迷路了,下山之后找不着咱们村儿,转悠了好久才转回来。”
胡牵娣气得上前揪住他耳朵,就往屋里拽:“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你还能走迷路,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你快进去看看你娘吧,她过一会儿就要啊啊的大喊一顿,八成是因为瞧不见你,心里不踏实。”
鲁铁杵见她如此对待铁蛋,脸色便沉了下来:“铁蛋媳妇,你怎么能这么扯他耳朵呢?扯聋了怎么办?”
“哟,二哥,这是跟我摆族长的款儿呢?我不让他吃点教训,以后他能记住路吗?这日子终究是我们家自己过,你又不天天来我家,怎么知道我家的难处。”眼下已经不是当初胡牵娣一心巴望着嫁进鲁家河的时候了,她已经不怕鲁铁杵了。
大不了就是休妻罢了,可她知道,以鲁铁蛋家的情况,根本就不敢休妻。
鲁铁杵气呼呼地瞪着胡牵娣:“你这是欺负铁蛋老实,他要真跟你动手,还不把你打个半死?”
“嗬!二哥这意思,是要教铁蛋打人了,好啊,那你就让他打我吧,把媳妇打跑了,回了娘家,谁来做饭?谁来熬药?谁来伺候躺在床上的婆婆?我若走了,就让你那宝贝媳妇儿来伺候婶娘啊。”
“你……”,鲁铁杵气得抬手点点她:“你好自为之吧,云朵咱们走。”
若再待下去,鲁铁杵怕自己忍不住爆脾气,狠狠骂她一顿。若真是那样做了,只能自己解解气,却给三婶和铁蛋带来了麻烦,鲁铁杵就强忍着怒火,拉着云朵出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鲁铁蛋先进里屋,推了推母亲:“娘,我回来了。”
鲁三婶听到儿子的声音,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嘴角剧烈地抽了抽,没有说话,但情绪却安定了不少。
“娘吃饭了吗?”鲁铁蛋回头问媳妇。
“吃了,喝了半碗白米粥,剩下半碗。”床边的矮柜上的确放着半碗白米粥,可那是早晨剩下的,中午胡牵娣给婆婆喂了几口,晚上见她抽的厉害,喂不进去,干脆连粥都没喂。她恨不得这个老婆子赶快归了西,自己就解脱了。
鲁铁蛋信以为真,见母亲昏昏欲睡,就没再打扰她,走进堂屋吃饭。
胡牵娣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不给他盛饭。鲁铁蛋掀开锅盖,自己盛了一碗白米粥,又把碗架上剩下的半碗腌萝卜条拿过来,就着吃了起来。
胡牵娣气呼呼地走到桌边坐下:“刚才娘抽的厉害,许是因为你不回来,她心里着急吧,我就去大伯家里,把他们叫来帮忙瞧瞧。你不在家,我也怕婆母出事儿啊。”
铁蛋点点头,觉得媳妇儿做的对,这还是个懂事的好媳妇儿。
胡牵娣瞧着他傻不拉叽的模样,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瞧见了大伯家的晚饭,你猜人家吃的是什么?有排骨有肉,一桌子四个菜呢,咱们家吃的是什么?每天白米粥拌咸菜条,你大伯和二哥也真是狠心,他们有手艺、有钱,却不管你的死活。”
鲁铁蛋虽有些憨傻,心里头却也是有点是非观念的,就摇了摇头:“不是的,二哥对我挺好的,还带我去县城里挣钱呢。娘说过,二哥要是带铁松他们去,会省好些心。带我去是要给他惹麻烦的,二哥对我好才带我去的。”
“切,你娘明白,还是我明白?那时候咱俩还没成亲呢,他是想赶快帮你娶个老妈子回来,好好伺候你娘。现在他怎么不带你去挣钱了呢?这是把我骗进门了,就不担心别的了。”胡牵娣越想越气。
鲁铁蛋从心底里觉得她说的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反驳,就没再说话,只埋头喝光了一大碗白米粥,把剩下的一个碗底儿的腌萝卜条放回碗架上,脱鞋上床。
今天下山之后,他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也许以前去过可他忘了,总之是绕了好几个大圈才跑回来的,走了好些路。
他累了,想早点睡,胡牵娣却不肯,走到床边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起来:“你快去洗脚,臭死了,熏得人睡不着。”
鲁铁蛋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堂屋里,从水缸中舀了一盆凉水进木盆,简单的洗了洗脚又回到床上躺下。
胡牵娣已经脱了棉袄,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上,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鲁铁杵和云朵含情脉脉的眼神儿。
听说铁松媳妇怀上了,可目前云朵还没有喜信儿,胡牵娣想,若是自己能先怀上个孩子,也算胜云朵一筹了。
可是,瞧瞧洗完脚进来的二愣子,她心里又被气填满了,这个屁也不懂的傻小子,白长了一副高高大大的身板子。
算了,豁出去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谁先主动的别人瞧不见,只有肚子鼓起来别人才能瞧得起。
胡牵娣一咬牙,一狠心,把中衣脱了,只穿着一件鲜红的兜儿,露出白嫩嫩的臂膀。
又困又累的鲁铁蛋走到床边,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纳闷地问道:“昨日才下了雪,今天这么冷,你就穿这么少睡,也不怕着凉啊?”
胡牵娣气的满脸通红,飞快地钻进被窝,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再也不想看那个傻子一眼。
鲁铁蛋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吹灭了煤油灯,钻进被窝睡觉。年轻的小夫妻背对着背,谁也不说话。很快,暗夜之中,响起了鲁铁蛋轻微的鼾声,另一个被窝里也传出了压抑的哭泣声。
第43章 鸡蛋羹
云朵和鲁铁杵回到家, 就去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端了一盆进去给他:“快用热水泡泡脚吧,解乏, 你今日走了很多路吧。”
鲁铁杵脱了鞋, 把一双大脚泡进木盆里, 一股暖流自脚掌渗入, 沿着四肢游走,似乎把整个身体都泡得通透了。
“还好吧, 习惯了,不累。尤其是想着家里还有媳妇等着我,就更不觉得累了。”
云朵抿着小嘴笑笑,交给他干净柔软的擦脚布,让他自己擦脚, 就去把洗脚水倒了,自己重新打了一盆也洗了洗, 小两口吹灭蜡烛躺到床上。
鲁铁杵这一天的确很辛苦,不过心里很欢喜。以前他对挣钱多少不是很在意,反正家里够吃够喝的,上等水田二十多亩。石匠的手艺只是农闲时节赚个零花钱罢了, 不指望这个养家糊口。
可是成亲以后, 他的想法慢慢变了,有媳妇了,以后也会有孩子,他结实的肩膀上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想多挣钱, 越多越好, 让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让爹娘放心, 不必为了孙辈省吃俭用。
“朵儿,我选的这两块石料都挺大,可以裁成三十个砚台的石胚,就算雕的过程中要坏掉几个,咱们按二十个算吧,如果真的能卖五两银子一个,那就是一百两呀。一百两……养大一个孩子,盖房子娶媳妇,买上几亩地,都花不了这么多。如果这条路能走得通,咱们就是生个十个八个的孩子也不用上愁了。”大石匠越说越激动,把怀里的娇媳妇越抱越紧。
云朵缓缓睁开眼,借着浅浅的月光看向他含笑的嘴角。“我才不要生那么多呢,你以为我是猪啊。”
石匠哈哈大笑,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上她细软的小腰:“朵儿,你这腰这么细,真能生出一个孩子来吗?我都有点不敢想。”
云朵撅起小嘴哼了一声:“就是啊,我们女人十月怀胎多辛苦啊,以后变丑了还要遭男人厌弃,老天爷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做男人。”
鲁铁杵笑个不停,翻身而上:“我知道媳妇辛苦,所以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疼你的。”
云朵抬起柔软的手臂圈住他脖子,娇声道:“那你要怎么疼我?”
“媳妇儿,你要是用这么娇嫩的声音跟我说话,我骨头都酥了,我今儿不好好疼你一回,我就睡不着。”
“可是你今天不累吗?”
“有点累,不过还是想要,那咱就速战速决,半个时辰就够了。”
云朵心里一直惦记着上次回去嫂子跟自己说过的话,两次月事正中间的这几日是最容易受孕的。所以,昨晚她特意勾着自家壮实的男人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她原是有意还要和他亲热的,只是念他在山上跑了一天肯定累了,就想安静地躺下睡了。
可他有兴致,体力也足,劲头并不比往日小,云朵这才知道壮硕男人的好处,心底有些小小的惊喜。
云收雨歇,云朵找了个小棉垫子悄悄垫在屁股底下,乖乖地偎在他怀里睡了。
次日吃过早饭,小两口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鲁铁杵从大石块上敲下一块适合做砚台的石料,捧在手里细细端详,考虑雕个什么样的造型合适。
云朵在屋里弄好了炭火炉子,烧上油茶,叫他进屋里琢磨。在云朵的帮助下,石匠确定了大致的思路,用细钢钎和小铁锤开始捶打。
房门吱呀一响,鲁铁蛋挑开棉门帘走了进来:“二哥,刚刚郎中给我娘瞧过了,说不是急病,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可也不容易好,就得慢慢喝药养着。我现在要把郎中送回清水镇,我媳妇想跟着一块去抓药,顺路回趟娘家。让我跟你们说说,二嫂能不能帮忙照看我娘一会儿。”
云朵赶忙起身:“当然可以,我也没啥事,那我现在就过去。”
鲁铁杵也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照看着也好有个照应。”
“可你要抓紧雕砚台呀,我一个人去就行。”
鲁铁杵笑笑,把工具和石料都收进一个大篮子里,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我去三婶家里雕砚台不也一样么,走吧。”
云朵见丈夫执意要和自己一起去,也就没再阻拦,封上炭火炉子,三人一起去了三婶家。
鲁铁蛋赶上马车,郎中宋济和胡牵娣都坐到了马车上。鲁铁杵瞧了瞧宋济和宋扶颇为相似的脸庞,没有说话。胡牵娣朝着云朵笑道:“那就谢谢二嫂了。”
这话说的本也没毛病,可她的语气略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大石匠就肃着脸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马车上还放了两袋米。
鲁铁蛋一甩鞭子,马蹄踏开,哒哒地走了。
云朵扯扯石匠的袖子,叫他进屋。鲁三婶侧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目光浑浊。云朵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三婶,您有哪里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鲁三婶嘴角抽了抽,没说出话来,只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云朵估计她是渴了,就去倒了一杯温水来,让鲁铁杵扶起三婶,给她喂了几口水。
云朵看看桌子上剩下的小半碗白米粥,叹了口气:“昨天就是白米粥,今天怎么还是呀,我看三婶像是没吃饱,我去瞧瞧家里有什么,给她做点吃的吧。”
她搬来几条被褥,码的整整齐齐,让鲁三婶倚在上面。就去厨房瞧了瞧,见篮子里有两个鸡蛋,就做了一碗滑嫩松软的鸡蛋羹,出锅后又放了几滴香油,趁热端进卧房,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鲁三婶吃。
“好香啊,媳妇儿,做什么好吃的了?”鲁铁杵好奇地探头望了过去。
云朵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喂给鲁三婶。“我见厨房里有两个鸡蛋,就做了一碗鸡蛋羹,你想吃吗?你要是想也好办,中午咱们回家我给你蒸一大碗。”
鲁铁杵笑笑,继续在桌边雕自己的砚台:“我哪有那么馋,连三婶的鸡蛋羹都要抢?”
云朵淘气地朝他撇撇嘴:“你小时候肯定馋,要是不贪吃,能长这么大个子?”
“哈哈哈……瞧我媳妇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小两口有说有笑,屋里的气氛轻松愉悦。鲁三婶这几日都是喝几口又凉又稀的白米粥,没吃饱,身上自然也没力气。此刻清香扑鼻,嫩滑的蛋羹入口,自然味蕾大动,顿感饥肠辘辘。
吃完了一碗鸡蛋羹,又喝了几口水,鲁三婶渐渐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不知是因为吃饱了肚子,还是因为刚才郎中针灸的缘故。躺了几日,已是腰酸背痛,她想起来走走,就撑着床板起身。
云朵赶忙帮她穿好了鞋,扶着她胳膊,帮她用力。鲁铁杵瞧见了,也跑过来帮忙,笑呵呵道:“朵儿这鸡蛋羹简直是灵丹妙药啊,竟治好了三婶的病。”
云朵轻轻啐他一口:“你少笑话我,明明是因为刚才郎中来过,三婶才好起来的。”
鲁三婶来回走了几步就累了,又回床上坐下,拉着云朵的手,特别想说句什么,嘴角抽的厉害,却始终说不出来。
鲁铁杵回到桌边继续雕刻,过了一会儿就朝阳的招招手,让她过来帮自己参详参详,一块突起的石菱该雕成什么样好看。
鲁三婶倚在被摞上,默默瞧着一对小夫妻。他们头挨着头,神情认真地看着桌上的石头,她指指这,他点点那,画面温馨和美。
渐渐地,眼前地画面看不清了,鲁三婶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虽是说不出来,可她心里不糊涂,胡牵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天算是全看明白了。真后悔当初没听二郎劝,不该找这个泼辣的女人当儿媳妇。
临近中午,杜氏给他们端过来八个大包子,香菇白菜肉馅的。鲁铁杵吃了四个,云朵吃了一个就饱了,给鲁三婶喂了半个,她就吃不下了。
云朵又扶着三婶溜达几步,就伺候她上床睡午觉。小睡一会儿之后,鲁三婶似乎更有力气了,一个人就能在屋里溜达。云朵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张着手臂护着,怕她摔倒。
鲁铁蛋进门的时候呆住了,万万没想到这才一会儿没见,娘就能走路了。“二嫂,你……你怎么让我娘起来的呀?”
云朵抿嘴一笑:“我哪有那本事,应该是郎中针灸的效果吧。”
胡牵娣今日心情不错,翘着嘴角去厨房放东西。以前她没转过弯来,手头没钱就不花了,今日忽然想起厢房里还有不少大米,可以拿去卖呀,换了钱买了点肉,还买了点零嘴,又让云朵尝了尝伺候病人的苦,真是一举两得。
可她一看菜篮子就恼了,怒气冲冲地进了堂屋:“云朵,我们家就剩两个鸡蛋,你们一顿午饭就给吃掉了,这哪是来我家照看病人,这是来要我们的命呀。”
不管鸡蛋能不能要回来,出出气总是好的。
云朵眉梢一挑,一向好脾气的姑娘怒了:“我们没吃你的鸡蛋,我给三婶蒸了一碗鸡蛋羹吃,我娘给我们送包子过来了,桌子上还剩两个半呢。”
第44章 贤内助
云朵一向温婉柔顺, 极少有直接怼人的时候,今天她一发威,到把胡牵娣给吓住了。
鲁铁杵听到动静, 放下手中的刻刀, 快步走了过来, 站在媳妇身后, 虎视眈眈地瞧着胡牵娣。
胡牵娣探头望了一眼桌上剩下的两个半大包子,心里有点儿发虚了, 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道:“哦,这样啊!”
鲁铁杵本就不待见胡牵娣,见她为了两个鸡蛋跟云朵找茬儿,心里就更不痛快,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就转身去桌边收拾自己的石料和工具,带着云朵回家了。
石匠一心扑在砚台的雕刻上, 力求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琢磨着里面的门道,渐入佳境、竟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要不是云朵喊他喝水吃饭,他都想不起来了。
腊月初八,村里的孩子们开始燃放鞭炮, 年味儿越来越浓了。云朵早早过去帮婆婆熬了腊八粥, 吃完饭回到自己院里,就守着大石匠,一边看他雕砚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竹篾, 编了两个小小的竹盒。
只是今日的云朵与往日略有不同, 每隔一会儿她就要跑一趟茅厕,以至于潜心雕刻的石匠都发现了。
“朵儿, 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怎么总往外跑?”大石匠抬起头,关切的问了一句。
“没有,我没事儿。”云朵脸色微变,垂眸低下了头。
大石匠没有多想,继续醉心于自己的砚台雕刻之中,晚上挑灯夜战,云朵执意要陪着他,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鲁铁杵瞧瞧爱妻恬静的睡颜,挑唇一笑,轻手轻脚地抱起她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袜和外衣,给她盖好被子。
初九晚上,鲁铁杵依旧对着已经成型的砚台细细打磨,不放过每一个能出彩的角落。今日他再也不舍得让云朵陪着自己,监督着着早早梳洗躺下,他才安心地继续打磨。
初十早上,云朵睁开眼的时候,见身边的丈夫依旧睡得很沉,看样子是很晚才睡。云朵没舍得吵醒他,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又舒舒服服地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直到红日东升,她不得不起床去东院。却没有叫醒鲁铁杵,吃过早饭给他带了一些回来,想等他睡个自然醒。
可云朵刚一进屋,就见丈夫穿着中衣傻乎乎的站在堂屋里,见云朵进来,满脸惊恐地问道:“朵儿,你可瞧见我雕的两个砚台了,昨晚我明明把它们摆在了桌子上,就挨着你的竹盒子,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云朵笑笑,放下食盒,把竹盒的盖子打开,让他看里面:“你以为我编这竹盒是编着玩儿呢?还有我做的这莲花瓣形的棉垫子,就是专门为你的砚台准备的呀,你看下,放在这里头是不是就不容易磕碰了。”
鲁铁杵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叹和惊喜:“我真是个手巧的好媳妇,能想出来这么好的法子,原本我还有些担心,怕周管家派来的小厮手脚笨,把我精雕细琢的砚台弄残了,如今这样一包裹,果然好多了,媳妇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夫妻俩会心一笑,收拾妥当,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原以为是周管家派来的小厮,没想到竟是他本人亲自来了。
“我担心小厮们手脚粗鲁,弄坏了你的好手艺,就亲自来把他们抱上马车,一定要完好无损的运过去。”
云朵掀开盖子,让周管家瞧瞧里面被层层叠叠的莲花型棉垫包裹的砚台。“管家您瞧,我自作主张,做了这个莲花形的棉垫子,就是怕精雕的砚台被磕破,只是有点丑,怕被您笑话。”
周管家连连点头:“不丑不丑,真好看,这样一放,显得咱们的砚台更加超凡脱俗,返璞归真呢。”
周管家乐呵呵地走了,圆满完成任务的大石匠一下子轻松下来。大白天的就想抱着媳妇儿亲热亲热,可是云朵却笑着跑开了。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到这个时候村子里免不了有要做石磨、石臼的,每年到这时,鲁铁杵就要走街串巷去招揽生意,今年虽是刚挣了十两银子,不差那几十文的小钱儿,可他仍然不愿意放下这个传统,似乎只有这样,才算是过了一个完整的年。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忙忙碌碌却又热火朝天的腊月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晚上进了被窝,大石匠再也按捺不住多日积攒的热情,抱着媳妇儿一顿猛亲,压到她身上就想狠狠折腾一宿。
云朵赶忙推住他肩膀:“别,你不要这样。”
兴奋和笑意僵在了脸上,大石匠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把头偎在云朵肩窝。
“朵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的声音有点颤。
“你瞎说什么呀?我不过是这几天收拾家务累了,等过了年不行吗?”云朵娇声道。
石匠默默摇了摇头:“朵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已经多久没有亲热了?上次即便有一回,也是草草了事,你以前不这样呢。你以前抱着我的脖子亲我的时候,才像我媳妇儿呢。”。
听着他委屈哒哒的声音,云朵噗嗤一下笑了,抬起柔软的臂膀抱住他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是这样么?”
“嘿嘿!是啊,那你肯和我亲热了。”壮硕的男人翻身就要扑上去。
“不行。”云朵赶忙制止。
“你……”
云朵凑到他耳边慢声细语地说道:“我不是不喜欢你了,而是肚子里可能有个小宝宝了,所以,你要小心些。”
女人在被窝里呼出的热气清新甜美,拂动了他耳朵眼儿里细细的绒毛,让这一股子甜甜的味道,一直钻进了心里。
“你说什么,有了?哎呀!”大石匠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忽的回过神儿来,赶忙抬起大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云朵肚子上:“没吓着你吧?”
“你干什么呀?吓我一跳!”云朵撅起小嘴儿,把他的大手推开。
石匠心急地转过身来,跪坐在床上:“没事吧,你别吓我呀,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看他紧张的模样,云朵扑哧一笑:“请什么大夫呀,这还没确定呢。你还记得腊八节那天吧,你问我为什么总是跑茅厕,原本小日子应该那天来,可是到现在已经迟了二十天,我猜着八成是有喜了,不过还不敢确定。”
“那就请大夫来瞧瞧呗,不就能确定了么。”大石匠按捺住狂跳的心口,慢慢消化着这个惊喜的消息。
云朵拉住他手腕,让他躺下:“瞧什么呀,明天就大年三十儿了,人家大夫就不过年吗?再说了,把了脉,若是有喜还好,若是没有,岂不让人笑话。不如再等等,等过了正月初八,若还是没动静,咱们就去清水镇的药铺,让郎中给把把脉。”
大石匠有点儿不放心,眼皮跳来跳去的:“那你不会有啥事儿吧,用不用喝点保胎药什么的,那你应该早点说出来呀,过年这几天打扫浆洗,你可没少干活,不会伤到孩子吧?”
“打扫浆洗都费不了多少力气,我自己注意着呢,可是你力气太大了,让人承受不住。”
大石匠连忙笑呵呵地点头:“好好,你放心吧,我也不是非要跟你亲热不可,我就是怕……怕你心里没我了。”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后半辈子都要依靠你呢,心里没你还能有谁?你还是想点有用的吧,有喜这事八九不离十,你可以给孩子琢磨个好名字呀。”
心潮澎湃的石匠连连点头:“对呀,对呀,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三口了,嘿嘿!想想就觉得特别激动。我得给孩子取个好名字,我得多挣些钱,我还要……哎呀,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朵儿,你先睡吧,我得好好想想。”
云朵被他逗的咯咯直乐,偎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大年三十,按照鲁家河村的风俗,一家人是要凑到一起吃年夜饭的。若家中长辈还在,就去长辈院里凑齐。若是长辈已经去世,就到大哥家里吃团圆饭。
鲁勤光是老大,午饭后,鲁二叔、鲁二婶和铁松夫妻俩、铁树一起过来了,铁蛋和胡牵娣也扶着鲁三婶缓慢走了过来。
鲁铁杵把买好的鞭炮放进大竹筐中,兄弟几个要一起去祖坟祭拜。女人们都要忙活着做晚饭,鲁二婶把系着围裙的杜氏拉到一旁:“大嫂,今年咱们家娶进门了三个儿媳妇,你就别忙活了,今年让晚辈做饭吧,让他们给咱们露一手,咱们享享福,看看哪个媳妇最伶俐。”
杜氏看一眼云朵,有点犹豫:“做饭也不累,咱们一起忙活忙活吧,这样还能早点做好。”
“大嫂,你这是心疼儿媳妇,不舍得让她多干,还是怕一会儿二郎回来不依呀?我家那个怀着身子我都舍得使唤,你还有什么不舍得的?”
鲁二婶死拉硬拽地把杜氏拉走了,厨房里只剩下三个年轻的媳妇。
第45章 团圆饭
作为鲁家长房的媳妇, 云朵自然要主持大局,征求了两个弟妹的意见,决定每个人做三道菜, 一共九个, 加上大铁锅里炖的胖头鱼和瓦罐里的炖鸭子, 最后上一道丸子汤, 一共十二个人,连菜带汤十二个, 能摆满一大桌子,足够一大家子吃了。
云朵拿出嫂子的风范,让她们俩先挑,铁松媳妇就挑了最拿手的凉拌豆腐、炖大白菜、炸萝卜丸子,虽然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 可是因为天天做,她知道该怎么把握火号, 就算不是最好,起码也不是最差。
胡牵娣一瞧她选的食材就笑了,一看就是在娘家没怎么吃过肉的。肉菜多香呀,大过年的, 整些素菜谁爱吃?她选了糖醋里脊、红烧肉、腊肉炒萝卜, 心里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肯定能夺魁。
云朵一瞧,剩下的食材已经不多了,只有两块藕、几根肥肠、还有一些散碎的鸭血、豆芽、鸡心之类的东西。就打算做个凉拌藕片、腊八蒜溜肥肠、泡椒一锅鲜。
鲁铁杵一进家门, 就见云朵正在厨房里忙活, 其他女人却坐在堂屋里喝着茶水。石匠马上沉了脸,大声说:“朵儿,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做饭,用我帮你烧火吗?”
他声音洪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气愤,屋里的几个女人都感受到了他的不悦,却只有杜氏站了起来:“二郎,你快进来坐吧,云朵说,就剩最后一个凉菜了。”
云朵听他说话的语气不对,猜想他是误会了,以为别人在欺负自己,就赶忙把他喊进了厨房。“这是最后一个菜了,马上就好,你洗洗手进屋坐着吧。”
“怎么就你一个人干活儿?”石匠脸上的气没消。
云朵莞尔:“我们妯娌三个说好了,每人做三个菜,她们先做的,已经摆到桌子上去了,你别乱生气,好了,这个藕片裹上花椒油可以出锅了。”
鲁铁杵赶忙从旁边拿过盘子,双手捧到锅边,等云朵盛好菜,就端去了堂屋里。
“哎呦!二哥,以前没看出来,这么贤良啊,真是二嫂的好帮手!”铁树打趣道。
鲁铁杵稳稳地放下盘子,飞起一脚踢向铁树:“就剩你一个光棍了,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铁树又高又瘦,人也十分灵活,轻松闪开,绕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别提我,别提我。”
众人围坐到桌边,一起吃团圆饭,鲁二婶瞪他一眼,打开了话匣子:“这个老四呀,可愁死我了,非要找个识字的闺女当媳妇,我托孙媒婆寻了半年,不是年龄不合适,就是看不上咱们村里的。哎呦,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呀。”
杜氏劝道:“你别急,这个事靠缘分。你看二郎,春天铁树成亲的时候,我就快要被他急死了。可他偏要说过两年才相亲,后来碰上云朵,哭着喊着要把媳妇早点娶回来……”
话没说完,鲁铁杵大声地咳嗽一下:“娘,您尝尝这鸭血,鲜香滑嫩,可爽口了。”
鲁家几个兄弟全都爆笑起来,纷纷笑话鲁铁杵哭着喊着要媳妇。一向厚脸皮的大石匠,此刻脸已经红了,赶忙塞了一口泡椒在嘴里,此地无银一般说道:“好辣好辣!”
云朵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放下碗筷认真说道:“二婶,我倒认识一个识字的姑娘,人也好看,性格也好。只不过她爹娘去的早,眼下她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恐怕没什么嫁妆。”
鲁二婶一听,双眸一亮:“好啊,咱们家不图嫁妆,人能嫁进来就行呀,是哪个村子的?”
“是咱们县城里的。”
一听这话,鲁二婶心里就凉了半截,饭都吃不下去了:“城里的姑娘怎么肯嫁到村里来呢?”
云朵一笑:“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过几天咱们可以去趟城里,问问她家。那姑娘能吃苦,爱干活儿,她肯定不会嫌弃咱们在村子里住,只要问问她叔叔婶婶的意思就行。”
“真的呀,那太好了!我家这最后一个光棍要是解决了终身大事,咱们鲁家就是真正的大团圆了。大哥、大嫂,你们可真是娶了一个好儿媳妇呀,连我们家都跟着沾光。”鲁二婶欢喜地笑了起来。
鲁铁杵大言不惭地接口道:“那当然了,我媳妇最好了。”
云朵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他一脚,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轻声道:“吃菜,吃菜。”
胡牵娣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大家没少夹自己做的菜,就开口道:“既然今天大家吃团圆饭,不如评选一个最好吃的菜出来,给做菜人一个小小的奖励如何?”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响应,纷纷叫好,杜氏拿了一包糖炒栗子出来:“这是你们大伯今日上午买的,我原是想晚上守岁的时候,大家一起吃。眼下没有合适的彩头,就拿这个当彩头吧,谁的菜做的好,就让她拿回家吃个够。”
三个年轻的媳妇都笑了起来,心里也有点小忐忑。铁松媳妇最先撇了撇嘴,冷眼扫过胡牵娣,心道这家伙心眼子真多,知道人们爱吃肉菜,专挑肉菜做的,怎么自己当时就没想到呢?
大家敞开肚皮吃了起来,把每个菜都吃过几口之后,纷纷指出自己最喜欢的菜。得票最多的是云朵的泡椒一锅鲜,酸辣爽口、十分开胃。其次是红烧肉,再次是凉拌藕片。很明显,云朵大获全胜。
鲁二婶笑着打趣杜氏:“大嫂,你这分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这包栗子还是你们家的。”
众人哈哈大笑,铁松媳妇见自己做的菜一个都没评上,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捂着肚子说道:“我今日肚子有点不舒服,这才失了手,没把菜做好。”
鲁二婶一听就害怕了,赶忙追问:“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肚子疼?”
“没事,娘,您放心吧,我这肚子结实着呢,保证给您生个大胖孙子出来。”铁松媳妇得意地扬起了头。
原本有些小兴奋的胡牵娣低下头去,默默吃菜。云朵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也装作没听见。可是肉太肥腻,汤汁收的也不够好,让她忽然一阵恶心。
一直闷头吃饭的鲁三婶却不知为何突然激动了一下,把勺子一放,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只喷了几个饭粒出来。
今天胡牵娣使了个心眼儿,坐下的时候特意选在了鲁铁蛋的左边,他右边是鲁三婶。这样云朵就挨着鲁三婶坐了,那几个饭粒刚好喷在她身上。
云朵本就努力压抑着胃里的恶心,被鲁三婶一吓,那股子反胃忽然就窜了上来,压不住了。她赶忙捂着嘴往院子里跑,蹲到墙角里干呕了一会儿,却没有吐出来。
鲁铁杵大步追了出去,连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蹲在云朵身边轻轻帮她拍背:“朵儿,你没事吧,是不是今天干活太多,累着了?”
云朵的恶心劲过去了,慢慢站起身子,扶着他粗壮的手臂平复呼吸,低声说道:“我没事,跟干活儿没关系,或许真的怀上了,听说怀孕以后都会恶心的。”
鲁铁杵嘿嘿一笑:“好,那就好,咱们进去吧,你多吃点。”
小两口欢欢喜喜地回到屋子,众人询问,也只说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已经没事了。胡牵娣挑挑眉,心中暗笑,这倒是一个绝佳的报仇机会呀,就捅了捅鲁铁蛋:“快给二嫂陪个不是吧,要不是咱娘喷了二嫂一身饭,她也不至于跑出去吐。咱们伺候惯了病人,人家可不习惯呢。其实今天娘已经是身子好了,能自己用勺子吃饭,前些日子一直要人喂的。要是二嫂像我一样每天伺候病人,那不得天天吃不下饭了呀。”
鲁铁蛋实诚,老实巴交地说道:“对不住了,二嫂。”
云朵粉白的小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这不就等于说自己嫌弃老人,不孝顺么。
她不好意思说什么,鲁铁杵可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家朵儿不是嫌弃三婶,是因为有喜了,才恶心的。”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杜氏瞠目结舌的问道:“真……真的?这么快就怀上了,你们成亲才三个多月,有喜了呀,嘿嘿,太好了!”
铁松媳妇的优越感一下子就没了,像只泄了气的公鸡一般,不敢跟人争高低了。胡牵娣就更别说了,懊恼的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现在好了,三个年轻的媳妇,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怀上,要承受众人同情的目光。
“啊……”走神之际,胡牵娣突然咬破了嘴里的软肉,钻心地疼。
第46章 太直白
云朵有喜, 鲁勤光夫妻俩自然高兴得很。三十晚上守岁的时候,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可是临近半夜, 送众人各自回家之际, 他们却又双双掉了泪。
云朵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鲁铁杵却清楚得很, 温和劝道:“爹、娘,你们也别哭了, 肯定能找到我大哥的,只是缘分还没到罢了。缘分一到,咱们肯定能找到他。”
花白头发的杜氏抬起颤巍巍的手,抹了一把泪,哽咽着点了点头。每年都忍不住要哭出来, 大家说着各种安慰的话,其实并不能缓解他们内心的痛楚, 可是为了不让二郎担心,他们也只能装作雨过天晴的样子,送他们出门。插上门之后,老两口回到屋里, 再次抱头痛哭。
二郎家马上要有孩子了, 可大郎现在长的什么样子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脑海中还是大郎小时候的模样,这些年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吃得饱,穿得暖, 是不是遭了很多罪?
越是想念丢失的长子, 越是对次子格外疼爱。云朵也不例外,老两口甚至暗暗盼着云朵能生出一个跟鲁铁亮样貌相似的孩子, 就像那个走丢的孩子,又回到家里一样。
正月十五是县城里闹花灯的时候,鲁二婶特别想叫云朵去城里找那个识字的姑娘,又怕挤着这个怀孕的侄媳妇,只能努力忍着。忍到了正月十六,终于熬不住了,陪着笑脸,说着好话,让鲁铁杵套上马车,带着他们一起去城里。
好几个月没瞧见甜妮了,云朵还真挺想她。进了城,找到那棵标志性的香椿树,云朵和鲁铁杵互望一眼,确定了位置。
“我去敲门吧,你们在车上等着。”鲁铁杵自告奋勇地说道。
他大步进了胡同,走到最里头那一家门前,咚咚地敲起门来。过了好大一会儿,院子里才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过来打开了破旧的木门。
“谁呀?”甜妮打开门,乍然看到一个大铁塔般的人物,吓得退后两步,下意识的想把门关上。
鲁铁杵大手一伸,砰的一下撑住门板:“你不记得我了?不是我要找你,是云朵找你,她在胡同口儿马车上呢,你瞧。”
一听云朵两个字,甜妮灰暗的眸色一亮,再次抬眸打量大石匠,惊喜道:“原来是石匠大哥,刚才没仔细看,竟没想起来。云朵姐姐来看我啦,太好了,我正想她呢。”
她迈出门槛儿就往前跑,却像是忽然扭了一下腰,扶着腰侧哎哟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缓过劲儿来,便又接着往前跑。
云朵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胡同口等着她,见她跑过来,便迎了上去:“甜妮,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看你呀?”
甜妮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云朵,竟轻轻啜泣起来。云朵听着声音不对,赶忙拉开了她,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鲁二婶和铁树都站在一旁瞧着,只见这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灰布裙,头上素净的只有一只木头簪子,不矮,却很是瘦弱,本是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却因为太瘦,下巴冒出一个小小的尖儿来,瞧着让人既喜欢又心疼。
甜妮也发现了马车旁边站着两个人,赶忙擦擦眼泪,拉着云朵的手,扯出一抹笑来:“姐姐,你放心吧,我挺好的。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快到我叔叔家里坐坐吧,我给你们倒杯水喝。”
云朵摇摇头,温柔笑道:“不了,我们正想去吃饭呢,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这……,这怎么好呢?你们远道而来,理应我亲手下厨才是,只是……,只是今日有些不太方便。这样吧姐姐,我刚吃了早饭,还不饿,我跟你一起去饭馆儿,你们吃,我就在旁边陪着你说几句话。”
云朵没有再反驳她什么,拉着甜妮的小手,一行五人一起进了不远处一个小饭馆。
点了两个凉菜,要了一大盘包子,众人吃了起来。云朵把一个大肉包子塞进甜妮手中,用自己的手里的包子跟她碰了碰,笑嘻嘻说道:“好久不见,来,干了这个包子吧。”
大家都被逗得大笑起来,手上的包子都没法吃了,甜妮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忧愁,开心地笑了起来:“云朵姐姐,你能来看我真好,我就想瞧见你呢。我这一辈子,过得最高兴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一个月。”
“傻丫头,瞧你说的,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才多大呀,就敢老气横秋地说自己这一辈子。”云朵放下包子,笑个不停。
甜妮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很长时间。这四个人都没有追问的意思,而是等她吃完了一个大包子,默默喝汤的时候,云朵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家里碰上什么烦心事了?跟姐姐说说,这回见了面,下回可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了。”
这一次甜妮没有哭,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我也不瞒你,我正为婚事的事儿跟家里闹别扭呢。今天你来看我一眼,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再晚些时候来,也许你就见不到我了。”
云朵吓了一跳,赶忙牢牢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你可千万别说糊涂话,咱们夏天在一起做工的时候,多高兴呀,不论遇上什么难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呀。”
甜妮叹着气笑了:“云朵姐,咱们俩只在一起相处了一个月,你还惦记着我的死活,可我叔叔婶婶呢,我是在他们跟前长大的呀,他们却不管我的死活,非要让我嫁去阎老爷家里做小妾。那阎老爷胡子都白了,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啊?”云朵愣住了:“他们竟这般狠心,那你打算怎么办呀?若有别人家愿意娶,你可愿嫁?”
甜妮满脸诚恳地说道:“若有好人家的小伙子愿意娶我,我自是愿意嫁了。只不过,你不知道,我叔叔婶婶非跟人家要七两银子的彩礼。咱们附近这十里八村都是五两银子的彩礼,甚至有不给彩礼的,他们想多要二两,哪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我想好了,以后我每天早早起来绣荷包,白天浆洗衣服,晚上借着月光纳鞋底,总之我多干些活,悄悄拿去换了钱,兴许能攒出二两银子来。这样我就可以去找媒婆帮我物色一个好人家,我自己贴补那二两银子的彩礼钱,云朵姐,你说这样成吗?”
鲁二婶算是完完全全的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惊到了,瞧着瘦弱可怜的模样,原本还怕她想不开,却没想到竟是个有主见的。哭过之后,想好了自己的出路。这样的姑娘值得娶,哪怕多花二两银子的彩礼,她也乐意,至于以后她的叔叔婶婶想来鲁家河打秋风。啊呸!鲁二婶也不是好欺负的。
鲁二婶转头瞧瞧儿子,就见铁树正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眼里头既有欣赏也有怜惜,看样子是相中啦。
“这位姑娘,让我说呀,说不定也有人家愿意多出彩礼钱呢。你云朵姐姐定亲的时候,我们鲁家可是给了八两银子的彩礼呢。”
甜妮转头看向鲁二婶,羞赧一笑:“这位婶婶,您说笑了,我怎么能跟云朵姐姐比呢?姐姐又好看又聪明,性子也好。我可不成,又粗又笨的,哪有人家愿意为了我出七两银子呀。”
“我愿意!”铁树忽然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甜妮吓了一跳,好奇地抬头看向铁树。这个初次见面的外男,刚才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不曾认真看过。此刻一瞧,见这小伙子眉清目秀,身量高挑,虽不像鲁铁杵那般壮硕魁梧,却也不是个摇摇欲倒的“高粱杆”,还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模样。
“这位大哥,你……,你……是谁呀?”对这个义愤填膺,英雄救美的小伙子,甜妮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朵赶忙从中介绍:“这是我家小叔,是石匠的堂弟叫铁树,是个读书人。上次考秀才差了那么一点点,这次肯定能考上的。”
甜妮心中根本没生出什么旖旎心思,眉目清朗地瞧着铁树,感激道:“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你们鲁家都是热心肠又正直的好人。不过你真的别趟这个浑水了,不值当,你这么好,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吧。”
这姑娘太实在了,鲁二婶越看越喜欢,索性挑明:“姑娘,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家儿子一直想找个识字、会看书的姑娘,那叫什么来着。”
“您是说知书达理?”甜妮一脸懵。
鲁二婶拍着手笑道:“你看你看,你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我这粗人就说不上来。咱们能见面就是缘分,姑娘,我是他亲娘,你若是相中我家儿子了,咱们就去跟你叔叔婶婶说一下,不就是七两银子么,我们家出的起。”
甜妮惊得直了眼:“婶子,您要是能救我出苦海,我以后一定拿您当亲娘伺候,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铁树在一旁笑了:“谁要你做牛做马,我们家有不缺牲口,是要你做媳妇呢。”
“嗯嗯,做媳妇,做……”甜妮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竟然跟两个陌生了谈论起了婚嫁,好像还答应了人家。
“哎呀!我怎么跟人家谈婚事……”甜妮抬手把脸一捂,不好意思地朝云朵怀里扎。
鲁铁杵赶忙一把揪住她:“别乱动,小心我家小宝贝儿。”
这一句可把甜妮吓住了,顾不上脸红,也忘了捂脸,满脑子都是震惊。以前石匠大哥也疼云朵姐姐,却没有这么直白过呀,看来成了亲的人真是不一样!
第47章 哪里好
鲁二婶和铁树对甜妮都很满意, 吃过饭他们一起去了水家。甜妮在路上很诚实的给他们介绍:“我叔叔婶婶的脾气不是很好,不过他们也只是对待我的时候比较硬气,跟别人是不敢嚣张的。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 对他们不用客气。”
距离本就不远, 很快马车就到了胡同口的香椿树下。
“你这死丫头, 跑哪儿去了?也不做饭。”一个尖刻的女人声音传来, 众人转头,见一个中年妇人朝这边走来。
甜妮朗声说道:“婶婶, 有个姐姐过来看我了,带我出去吃了个饭,云朵姐姐还有话跟你说。”
水二婶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站在她身旁的云朵,见着姑娘貌美端庄, 身上穿着簇新的棉袄棉裙。又看一眼旁边的大马车,心中暗暗猜测, 看来这是一户有钱人家。
“想不到我们家妮儿还认识这么阔的姐姐呢,这是哪门子的亲戚啊,怎么我竟不知?”水二婶一向拜高踩低,瞧见街口要饭的, 恨不能啐上几口, 可若碰上穿戴打扮比较体面的,她便如现在这般陪着笑脸客客气气的。
云朵朝她一笑:“婶婶,我们是在周家的园子里认识的。今日来是想给甜妮介绍个好人家,这是我婆家的小叔, 叫铁树, 是个识文断字的,一直在学堂里念书, 学究夸他学问极好,必是能中秀才的。我和甜妮极为投缘,将来她嫁过来,我们俩互相照应着,也有个伴儿。只是不知道婶子是否乐意?”
水二婶顺着她的指引瞧瞧铁树,心里头暗暗感叹,没想到呀,妮子这个傻丫头,还有这个福分,这小伙子干净清爽,个头也高,还是个能中秀才的,这可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
她和水二叔想把甜妮嫁给阎老爷当小妾,不过是贪图那七两银子的聘礼,只盼着甜妮嫁进一个有钱人家,将来他们还可以不断的去打秋风。
只不过她爹娘早已过世,做叔叔婶婶的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这是要被街坊邻居唾弃的。这事其实他们也稍稍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顶着骂名要些实惠。
可如今不一样了,天上掉下来一个有钱人家愿意娶甜妮为妻,他们已经吃过一顿午饭了,估计这丫头也跟他们说了要七两银子彩礼的事,想必这家人不在乎多出来的这二两银子,这样好呀,这样岂不是名利双收了么。
水二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赶忙领着大家往家里走:“来来进屋坐,咱们慢慢说,你瞧这姑娘呀,人长得俊,说话还这么好听,我们家甜妮这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竟能碰上你这尊活菩萨!”
云朵跟鲁二婶互换了一下眼色,看样子水家这是同意了。
进屋落座,水二婶赶忙吩咐甜妮去泡壶好茶来,众人观察一下屋中摆设,发现水家也不是特别穷困潦倒,看来只是叔叔婶婶待这个孤苦的侄女太过刻薄罢了。
寒暄几句过后,水二婶终于按耐不住了:“不瞒你们说呀,为了养大妮子,我们家可没少费钱粮。这孩子什么活都会干,又是个极孝顺的,我们都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呢。若你们真心想娶,我们自然也不能拦着她婚嫁。只是,这彩礼嘛,最少也要七两银子才成。我们邻居家的三丫头,年前成的亲,人家可是给了八两银子的彩礼呢。若再少了,我们这脸上实在是不好看呀。”
甜妮见她如此说,有心想再争取一下,就小声说道:“三凤的婆家的确给了八两银子的彩礼,可是她娘家给了五两银子的陪嫁呀。”
水二婶一见她敢插话,脸色马上沉了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和你二叔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教你洗衣做饭,教你识文断字,这么多年给你花的银子岂止五两?”
“读书写字是我爷爷教的,而且这几年我没日没夜的干活,也没少给你们挣钱呀!”甜妮实在觉得委屈。
云朵怕她再挨骂,赶忙把她推到里屋去:“傻丫头,哪有自己亲自谈婚事的,还是我们给你谈吧,快进去歇会儿。”
鲁二婶点点头:“既然咱们有心做亲家,您又开了这口,这事儿我们也不是不能答应。只不过,是不是要等他二叔回来一块商量,不知您可做得主吗?”
水二婶一见这事有门儿,马上笑着点头:“做得做得,只要你们应了这七两银子,别的我们也没啥要求,布匹粮食都按咱们本地的风俗来便可。二叔疼侄女,只要是能嫁个好人家,我们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既然在彩礼这一条上没有异议,双方便算谈定了婚事,说好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便来下聘。
甜妮送他们出来,拉着云朵的手热泪盈眶:“云朵姐,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呀,救了我一辈子。”
云朵笑道:“瞧你说的,我救你什么呀?又不是我出彩礼钱,你要谢就谢二婶吧,是二婶相中了你这个媳妇。”
甜妮红着脸看向鲁二婶,诚恳地说道:“婶子,以后我嫁进鲁家,一定拿您当亲娘伺候。我会拼命干活挣钱,不会让您白白多花二两银子的。”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铁树朝她摆了摆手:“行了,快回去吧。你一个女人,哪用得着你拼命挣钱。我们鲁家的男人,都是会挣钱还会疼媳妇的,是不是二哥?”
这个马屁拍的十分到位,鲁铁杵得意的一笑,扶着媳妇上马车:“那当然了,嫁给我们鲁家的男人,就等着享福吧,是不是媳妇儿?”
云朵不好意思的嗔他一眼,既甜蜜又有些难为情:“行了,快走吧。”
媳妇儿害羞了,鲁铁杵哈哈大笑,见三个人都坐好了,就挥动鞭子开始赶车:“走,给媳妇儿买最爱吃的千层糕去。”
鲁二婶但笑不语,以为石匠只是说着玩儿的,却没想到马车真的停在了糕点铺子门口。借云朵的光,她也吃到了一块刚出锅的千层糕,又甜又软,入口即化,真好吃呀!
“云朵,你来县城了呀!”
他们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云朵回头一瞧,发现是自己的好朋友朱丹。
“阿丹,好久没见了,初二回门的时候怎么也没看见你呢?”虽说县城算不上他乡吧,可好久没见的发小见了面,还是十分亲切的。云朵下了车,走到朱丹面前。
朱丹手里也捧着一块千层糕正在吃,另一只手拎了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糕点。见云朵吃的跟自己一样,略有些意外,拉着她走开几步,望了一眼鲁铁杵,低声道:“你男人肯给你买这么贵的糕点呀,那他还真是疼你。虽说来城里的乡下汉子不少,可是舍得花钱买这糕点的却没几个。”
云朵抬手摸摸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平时他对我就挺好的,如今我有了身孕,自然要多给我买些好吃的。这也不全是为了我,还不是为了他孩子着想呀。”
朱丹吃惊地瞪大了眼:“这么快就怀上了,你们成亲才几个月罢了,连半年都不到,我这成亲都快一年了,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哎,没办法,老男人不中用呀。对了,你不是问我初二为什么没有回门吗?就是因为我家那老男人病了,我得在床边伺候他。这糕点也是因为他想吃,才让我来买的。店家见我经常来买,才肯饶给我一块,让我在路上吃。”
朱丹的婚事本就是强扭的瓜,云朵对前后过程十分清楚,也就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叮嘱他看开些,不要因为男人病了,心里的压力太大。冬季天冷,人们终究是爱得病的,也许春天一来,他的身体就好了。
朱丹爽朗的笑了笑:“你放心吧,我都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日子还是要往好处奔的。”
告别朱丹,马车出了县城,闲来无事,鲁铁杵便调侃铁树:“老四呀,你这亲事能成,头功是你二嫂的。要不是她引荐,你也找不着这个姑娘。这第二份功劳嘛,就应该是我的。你想呀,人家初次见你,对你的人品性情都不了解,却满口答应嫁给你,这就是因为当初在周家园子里,她见过我对云朵好,才觉着咱们鲁家的男人都好男人。是哥在这儿给你竖了一个好的模子呀!”
铁树对甜妮很满意,此刻心情自然也不错,便笑着捶了他一拳:“二哥,能要点脸不?哪有自己夸自己好的,得我二嫂说你好,才算真的好。二嫂,你觉得我二哥好吗?”
云朵本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可这两个人偏偏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瞧着他们共同看过来的眼神,云朵脸上一热,低声道:“好,可好了!”
她本想搪塞一下就算过去了,谁知鲁铁杵听媳妇夸自己听不够,厚颜无耻地追问道:“这么说话不明白,你得仔细说说我哪里好,让铁树学着点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
第48章 舍不得
云朵无奈地瞧着这一个要糖吃的大男人, 有点儿哭笑不得,当着二婶和铁树的面,她好意思说什么?
云朵一向脸皮薄, 这样的场合, 她本是什么都不想说的, 可是瞧着他那期待的眼神, 估计自己若不肯说点什么,只怕他会纠缠不休, 便轻声说道:“你自然是哪里都好啦,既能干又顾家,有担当,又细心,会照顾人。”
“嘿嘿!”这下石匠满意了, 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甩了一记响亮的鞭子, 朝着家的方向赶路。
回到鲁家河,鲁二婶便开始准备聘礼,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二月二这天天气阴沉, 却没有下雨, 云朵按照当地的风俗,做了龙鳞饼擀了龙须面,还在每个碗里盛上一个荷包蛋。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完中午饭,铁树就过来还马车了, 并笑嘻嘻的告诉他们, 亲事已经定了下来,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
吃完饭, 小两口一起回自己的院子,刚迈进门槛儿,就听身后有人叫着鲁铁杵的名字,回头一瞧,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铁杵,沈家送信来啦,明天就让咱们去干活,你今日收拾收拾,明儿天一亮,咱俩一起去吧。”
鲁铁杵看一眼自己的小娇妻,闷声说道:“曹大哥,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我家里有事儿。”
曹木匠一愣:“你有啥事儿呀?要不我先跟沈家说说,让他们宽限你几天,等你把事办完了再去。”
“谢谢曹大哥好心,不过我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办不完,你自己去吧,让他们找个别的石匠做活儿也是一样的。”鲁铁杵一点儿都不想去沈家干活。
“可是咱们去年就答应人家,开春去给人家干活啊,人家没找别人,一直等着咱们呢。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你以前最守信诺的,如今咋变了?”曹木匠有点儿着急了。
云朵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家男人,家里明明没什么事儿啊,春耕也得从下个月才开始。她不明白,便好奇地问道:“这位大哥是谁呀?他叫你去干什么?”
鲁铁杵赶忙给她介绍:“这是咱们邻村儿曹家河的木匠大哥,我们俩经常一块儿去给人家做活儿。那沈家是县城里的大户,去年秋天他们家本想修葺一下园子,后来因为一些事儿耽误了,就说好过了年以后再弄,我们就应了他今年二月去给他家做活儿。可是眼下你怀了孕,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呢,我就不去了,我在家守着你和孩子。”
曹木匠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家有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弟妹有喜了呀,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你留在家里有什么用?沈家的工期也就一个来月,耽误不了你家孩子出世。”
鲁铁杵固执的摇了摇头:“那我也不想去,我媳妇头一次怀孕,我不放心,我得在家里守着她。”
曹木匠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只顾着眼前,想的不长远,你想想将来家里有了孩子,不得花更多的银钱养活他么?你不去做工,怎么挣钱养孩子呀?再说了,咱们早就答应人家的事儿了,你如今失信于人,还是因为这么个理由,岂不被人笑话?”
云朵听明白了因由,赶忙劝他:“曹大哥说的对,明天你赶紧跟他一起去县城吧,我在家里没事儿,谁家的女人不生孩子呀,你瞧你,好像我是纸糊的似的。”
“哎呀,朵儿,我不去,我不放心。”鲁铁杵态度坚决。
曹木匠也在一旁劝道:“你呀,就别犟了,明天赶快跟我一起去吧。如今你是咱们县城里口碑最好的石匠,若因为这事失了信,以后会丢很多生意的。再说了,你若因为弟妹怀孕不肯去,将来村子里的人会怎么议论她呀?人家不会说你心疼媳妇儿,只会说她这样那样的不好,这事我是经历过的,你听大哥的话没错。”
鲁铁杵抬起头来,气呼呼说道:“我不去是我自己的事儿,村子里头谁敢乱嚼舌根,我饶不了他。”
云朵无奈地瞧着他,有点生气了:“你怎么这样儿呢?你这表面上是为我好,其实是在害我呀,曹大哥,您先回家去吧,一会儿我劝劝他,明日定让他跟您一块儿去县城做工。”
曹木匠这才笑着点点头:“好,弟妹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好媳妇,石匠娶了你,真是他的福分。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吃过早饭,我来你家叫上他一起走。”
“好,那你路上慢点儿!”送走了曹木匠,云朵扯着石匠的袖子往屋里拉,一进门就气呼呼的撅起了小嘴儿,委屈的拿眼瞪着他。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我知道你疼我,想在家里守着我,可是,你这样会让我被全村人笑话的。我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便是爹娘,我也没脸见了。”
鲁铁杵受不了娇妻这埋怨的小眼神儿,低声嗫嚅道:“我不是不懂事,我也知道,别人家的媳妇怀孕了,那些男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可我不是不想挣钱养孩子,我在家里也能做活儿啊,我做好了再拿出去卖也是一样的。我可以起早贪黑的赶工,兴许比去沈家还能多挣钱。朵儿我求你了,你别让我离开家行不行?我肯定惦记你,惦记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云朵听了这话,既感动又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让你离开家呀,可是你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能反悔呢?这样吧,沈家的活儿你该干就去干,不过是一个来月么,下个月你就回来了是不是。若再有人找你,你不应他们就是了。”
鲁铁杵还是不想去,几番讨价还价,云朵见他如此固执,就气得趴到桌子上不理他了。鲁铁杵这才拉着她小手低声求饶:“我去还不行吗?我去,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云朵这才起身给他收拾包袱,鲁铁杵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头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朵儿,你自己在家千万要小心呀,力气活一点都不能干。我跟爹说好,让他每日给咱们这边挑两桶水,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怕麻烦公婆就自己去挑水,知道吗?”
自成亲之后,二人一直如胶似漆,还没有分开过,他要去县城里做一个月的工,云朵心中也舍不得。可是她明白,不管自己多不想让他去,也不能把他扣在家里。
男人对自己好,公婆对自己也好,不能因此就失了分寸,得意忘形。
小两口心里都不好受,躺进被窝里也睡不着,在这即将分离的时刻,本想做点什么,可是云朵的肚子刚刚鼓起一点点,胎还没坐稳,他们不敢做亲密的事。
鲁铁杵抱着自己心爱的媳妇,闻着她头顶清新的发香,在次低声哀求:“别让我去了行吗?我真的不想去。”
云朵假装睡着,不肯回答他。
石匠见媳妇不肯应声,就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么狠心,等我出去了,就去找个野女人,看你后悔不后悔?”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跟他对话,外面春雷滚滚,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
半夜里下了一点宝贵的春雨,孕妇嗜睡,云朵终究是睡了过去。鲁铁杵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睡不着。
次日一早,庭院中很是湿滑,二人牵着手去东院吃早饭,鲁铁杵气哼哼地看她一眼:“真的不留我?”
云朵紧紧抿着唇,低头瞧着脚下的路,轻声问了一句:“去是肯定要去的,我不会让你留下,可是,你真的会去找野女人吗?”
石匠一看媳妇当真了,心里马上抖了起来:“朵儿,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呀?我是那样的人么,你在家里头千万别胡思乱想,不过……,你要是不放心,那我就别去了吧。”
“我都说了,你是一定要去的,至于找不找野女人,你自己看着办吧。”云朵有点儿生气,他昨晚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害得她一宿都没睡好,总在做噩梦。
吃早饭的时候,云朵跟公婆说了鲁铁杵要去沈家做工的事。
早先杜氏怀孕的时候,老石匠卢勤光也是照旧外出做工的,他们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告诉鲁铁杵放心家里,他们会好好照顾儿媳妇的。
这下实在没指望了,鲁铁杵只能再三叮嘱爹娘,千万千万看好了云朵,别让她做重活儿。
吃完饭出来,曹木匠已经赶着驴车走近了。云朵进门把收拾好的包袱给他拿出来,鲁铁杵套好了马车,满脸郁闷的看着自己的娇媳妇。
“我不在家,你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能出一丁点儿事儿,知道吗,要不然,我……,算了,还是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能把你怎么样?我只能起早贪黑的赶工,盼着早点儿回来罢了。”
曹木匠笑呵呵地甩了一鞭子:“快走吧,别黏糊了,刚成亲都这样儿,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
云朵不敢抬眼看他,怕自己会哭出来,只揪着他的袖子,轻声说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干活不要磨蹭,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石匠无奈地叹了口气,握了握她有点儿发凉的小手,难舍难分地说道:“你快进去吧,这天气还冷呢,没事少出来,别染了风寒。铁庆有时会去城里卖粮食,你要想我了,就跟他的车来看看我,让他赶车慢点儿,别颠着了。”
“行,我知道了,那你去吧。”云朵有点哽咽了,从心里觉得自己这般强迫他去,却又极为难舍,实在是有点儿矫情,便转身快步进门,不敢再跟他黏糊下去。
石匠无奈地赶着马车去追曹木匠,走到街口的时候一回头,就见自己那已经进门的小媳妇又回来了,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这边。
这个傻媳妇呀,就是太懂事了,其实他宁愿她任性一些,就让自己在身边陪着,大不了被别人说几句不够贤惠,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身上又不会因此少块肉,他也会一如既往地宠着她。
马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云朵的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怕被人瞧见太丢人,她赶忙进院,关上了两扇大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春雨过后,屋里显得特别冷。她把炭火盆儿弄好,像以前一般煮上了油茶。可是以前她坐在火盆边,一转头就能看到坐在八仙桌旁雕砚台的丈夫,而此刻,却什么都瞧不见了。
云朵进了里屋,趴在床上默默哭了一场,恨自己没出息。
当天晚上,她钻进被窝,觉得特别冷,又从被子里拿了一个薄棉被出来,做压脚被,这才勉强睡了过去。半夜里热了一身汗,她想掀掉第二个被子,又怕一冷一热染了风寒,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就缩在被窝里没敢动。
好想他呀,想那个热乎乎的大炉子,云朵有点儿后悔了,干嘛非要让他去呢?不让他去又能如何,反正是他自己不想去的。
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人已经去了,她也不可能特意跑去城里把他叫回来,便只能一天天的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它快点完工回家。
二月十七这天,刚好过了半个月,云朵心情不错,觉得有些盼头儿了,他终究是快要回家了。
今日天气好,只不过风有些冷。临近晌午,云朵去了婆婆院里,想跟杜氏一起忙活着做午饭,却见云海突然走了进来。
问候了长辈,云海说明来意:“姐,朱丹姐回来了,她说许久没见你了,想跟你和妞子姐好好坐会儿,让我来接你回家呢。”
云朵惊喜地一笑:“阿丹回来啦,这可真是难得。大年初二她都不曾回门儿,正月里我碰见她一回,她说他们家当家的病了,要伺候病人,如今既能回来,看来是病好了,那我现在就跟你回家。”
云朵跟公公婆婆说明缘由,就上了弟弟的驴车,高高兴兴的回娘家。其实她也有些想家了,只不过鲁铁杵不在,她一个人没办法走那么远的路回娘家。
杜氏赶忙把自家的腊肉割下来一大块,让云海带回去吃,又嘱咐他赶车慢点儿,别颠着云朵。
晌午时分,姐弟俩进了小浪村,先回自己家里吃午饭。苗氏拉着闺女左看右看,问她这段日子怎么没回来?又问她近来孕吐是不是厉害,吃的睡的可好?
云朵一一回答了娘亲的关切,吃了午饭就走去不远处的朱丹家里。
“云朵,咱们三个自小就是最要好的姐妹,我觉得咱们之间是无话不说的,所以我才来告诉你这件事。不过你千万要稳住自己的心情,可别影响到孩子,要是你怕承受不了,我就不说了。”朱丹有点儿担忧地看着她。
云朵被她说得有点懵:“瞧你说的,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你说吧,我不怕。”
朱丹又问了问云朵的身体状况,再三叮嘱她要有心理准备,不要过于激动之后,才直白说道:“是你家男人的事儿,昨天他是不是进城了,晚上应该很晚才回家吧,或者干脆昨天没回家,今天才回去的?”
云朵挠挠头,纳闷地说道:“他最近一直在县城里做工,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他怎么了?”
朱丹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果真如此的模样。
第49章 野女人
朱丹面色凝重, 带着几分气愤,沉声说道:“我们那条街上,有个年轻的小寡妇叫刘香, 长得颇有几分狐媚。昨天晚上, 天刚擦黑的时候, 我去药铺买药, 竟瞧见你男人从那寡妇的门里出来,急急慌慌地走了。我原本觉得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儿来,可是……若听别人说,或许我还不信,可是却被我亲眼瞧见了,让我不得不信呀。”
云朵瞠目结舌, 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不会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看他面相是个老实人,又那么喜欢你,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儿。可我见过你那男人两次了,上次见面不过是一个月前, 我怎么会不认得他呢?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 可是……云朵,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是想让你劳神伤身子。我是想让你多长个心眼儿,你从小就太善良, 太实诚了, 你别被他给骗了。如今你怀着身子,伺候不了他, 那男人那么强壮,自然是要在别处疏解的,你千万看好了他,可别被人给拐走了。”
“这不可能,我不信,你肯定看错了。”云朵心里突突的颤了起来,可她还是不信大石匠能干出这种事。
朱丹本就怕她受不了,昨晚纠结了一宿,是怕云朵傻乎乎的吃了那刘寡妇的亏,这才赶回来告诉她一声。见她此刻不肯信,便也没有强求,顺着她的意思说道:“许是我看错了,当时天色暗了,确实看不清。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总之以后多长个心眼儿,多为自己打算一些。你那男人会手艺,时常四里八村的走街串巷,他手里有闲钱,身体还高大强壮。这是很多女人垂涎的一块肥肉,你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我也不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他。”
云朵忽然想起他临走的时候说的那一句去找野女人的话,心里就更没底了,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吧?不会的,不会的,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云朵便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苗氏一眼就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拉着闺女的手问长问短,想让她留下住几天。
云朵不想把这件事儿告诉母亲,就推说在鲁家河还有事情,让云海把自己送回去。
进了自家的门,云朵的脚步忽然沉重起来,摸着影壁墙上的石雕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雕的胖娃娃憨态可掬,让云朵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充满期待。可是,他真的会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去找寡妇风流快活吗?
云朵发自心底的不信,慢慢说服自己忘了这件事,不能怀疑他。
她不知道,此刻的鲁铁杵满脸洋溢着春风般的笑意,正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他连着赶了半个月的工,把要做的活干完了一大半,就跟东家请了一天的假,红日偏西就去县城里买了几样好吃的,,又特意跑去买了云朵最爱吃的千层糕,怕回到家里凉了,就把滚烫的糕点揣进怀里给她焐着。
说好的一个月以后才回家,可现在才过了半个月他就回来了,他特别想看看媳妇儿见到自己的时候,满脸惊喜的表情。
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他不想去东院里吃饭,只想好好跟媳妇儿说几句贴心话,就赶着马车直接到了自己的院子。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云朵纳闷儿地走出门去,隔着门缝轻声问:“谁呀?”
“朵儿,是我回来了,快开门!”石匠的声音里洋溢着满满的欢喜。
云朵有点懵了,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又问了一遍,确定是他无疑,才拔开门闩,打开了门。
鲁铁杵大步进门,一把将媳妇抱在怀里:“想我了没?”
云朵刚想说想,却有一股桂花油的味道冲进了鼻孔,让她心底一颤。
这是女人梳头油的味道,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股味。
云朵默默推开他:“先进屋吧。”
鲁铁杵知道,媳妇儿一向脸皮薄,在家门口抱着她,她定是怕被人瞧见,就把马车赶进家里,握着媳妇的小手进到屋中。
“朵儿,你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借着屋子里的烛光,他看清了云朵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解。
云朵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桂花油的味道?你是不是真的去找野女人了?”
鲁铁杵先是一愣,转瞬哈哈大笑:“怎么,吃味啦?我就是要让你吃味,现在知道你的男人是个宝了吧。你不想要,可有很多人抢着要呢,怎么样后悔了没?”
“你真的……真的去找别人了?”云朵惊恐的瞪大双眼。
鲁铁杵嘿嘿笑着,点了点头:“对呀,我去找了一个县城里最风骚的小寡妇。她用的是县城里最好的桂花油,一百文一瓶呢。羡慕不羡慕?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回头我也给你买。”
云朵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踉跄着倒退两步,用难以置信的绝望眼神看着他,继而转过身去,打开柜子收拾自己的衣服,哽咽着说道:“你写一封和离书吧,我现在就回娘家去。”
鲁铁杵没想到媳妇儿当了真,凑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啊,我怎么可能去找野女人呢?你瞧,我没日没夜的做工,这才腾出了一天的时间回家看你,你没发现我想你想的都瘦了么。”
云朵哪里肯听,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推开他,把自己的小包袱铺到床上:“你走开,我讨厌你。从今往后,咱们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你快写和离书吧,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鲁铁杵这下真的害怕了,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衣裳,胡乱塞回柜子里:“朵儿,不是那样的,我逗你玩儿呢。真的,我逗你玩儿呢。你别吓我呀,那桂花油是我给你买的,就在外面马车上,我闻味儿的时候,不小心弄洒了一点儿,就洒在了我衣服上,所以才会有这个味道,你怎么就信了呢?我以为你不会信的呀!”
“你把衣裳还给我,我现在就要回家!”云朵倔强地抬起小脸儿,咬牙瞪着他。
鲁铁杵的大手有点儿抖了,蹲下高大的身子,凑到云朵脚边,抬手轻轻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你别胡说,回什么家,这里不就是咱们的家吗?我错了,我说错话了行吗?我不该这么逗你。你别走,哪也别去。”
云朵见他不肯还衣裳,索性什么都不要了,起身就走,脚步快地生风。鲁铁杵赶忙追了出去,在她到达门口前,扑到了门上:“朵儿,你别走,我哪都不让你去。”
云朵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伸手去拉他胳膊,拼命往一边拽:“你走开,别挡我的路。以后,我再也不是你媳妇了,你找多少野女人我也不管。”
石匠高大的身子挡住门,她是绝对出不去的。他后背死死抵住门板,抓住云朵的胳膊,急的满头大汗:“你别乱动,小心肚子呀,万一抻着了怎么办,你别生气,别生气。”
“你放开我,你快要把我的胳膊扭断了。”云朵红着眼睛高声喊道。
大石匠觉得自己已经最小的力气,生怕攥疼了她,此刻听了这话,赶忙松开手,满脸委屈地看着她。
他松了手,云朵揉揉手腕,就去推他。鲁铁杵怕云朵用力过猛伤到肚子,只得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让她推不着,却又死死堵着门,不肯让她走。
“朵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自进了县城,我和曹大哥一直住在沈家的工棚里,并不曾离开。今日黄昏我才出门,给你买了东西就快马加鞭地往回跑,一刻都不曾耽误。我那么喜欢你,心里全都是你,怎么会去找别人呢。若是真的找了,我还能跟你说么,还不得藏着掖着。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以为你不会信才说的,谁知你就生气了,还……还不要我了。”
云朵扶着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红着眼睛瞪着他,踢了他两脚,他一动不动。高大的男人蜷缩成一团,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他悄悄伸手揪住了云朵的裙子,颤巍巍抬头看她,满脸哀求:“朵儿,我真的没去找野女人,绝不说谎,我要是说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一心惦记着你和孩子,从沈家出来,就去街上买东西了,我买了你爱吃的千层糕,怕凉了不好吃,特意揣在怀里捂着,把肚皮都烫疼了。你瞧瞧……”
鲁铁杵见云朵不闹了,这才缓缓站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从怀里摸出尚且温热的草纸包,轻轻塞进她手心里。他撩起衣裳,给媳妇看烫红的肚皮:“朵儿,你快吃吧,不然我就白挨烫了。”
云朵已经冷静下来,前后想想,觉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若真是去找那刘寡妇了,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地承认。
哭闹一顿,云朵累了,就走回床边坐下,把纸包放在身旁,不肯吃也不肯说话。
石匠自进门之后,连口水都没喝呢,他口渴都很,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走到云朵身边,弯下高大的身子:“朵儿,喝口水吧。”
云朵也渴了,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就想起自己还生着他的气呢,把杯子一推不肯喝了。
鲁铁杵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走到桌边又倒了一杯,一仰脖就喝了个底朝天。
以前他出去半日,回家之后,云朵都会亲手倒茶捧给他,欢喜地瞧着他一饮而尽。而今天,他赶了半天路,没喝水、没吃饭,回到家里却是一顿闹,也真是难为他了。
云朵低下头,闷声道:“今日有人跟我说,在县城里看见你去找刘寡妇了。原本我是不信的,可你……可你一回家就说你去找了一个县城里最风骚的寡妇,你让我怎么办?”
鲁铁杵脸色一变,放下茶杯,蹲到云朵面前:“谁跟你说我去找什么寡妇了?你告诉我谁说的,我现在就把他叫来,咱们当面说清楚。”
大石匠一双剑眉皱成了川字形,狠狠地磨着牙,像是要把嚼舌根那人生吞活剥了。
云朵抬手揉揉他的眉心,轻声道:“不用去叫了,我已经信你了。我只是在想,她既然认错了你,说明那人和你很像,你说……会不会是大哥呀?”
第50章 太在乎
大石匠心乱如麻, 一时没能跟上媳妇儿跳跃的思路,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哑声问道:“你说啥, 我没听清。”
看看伏在自己膝上的男人, 纯净的眼神清亮透明, 并没有半点做了亏心事的样子。男人温热的大手覆在她膝盖上, 让她心里更踏实了。
“原本她中午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不信。只是觉得, 她不可能骗我,而你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不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我若不信你,今天就不会回来了。”
大石匠听了这话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这话不是在咱们村听说的, 那你今天去哪儿了?回娘家啦?”
鲁铁杵凝神一想,云朵自从怀孕之后就不喜欢出门, 赶集都很少去,她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除非就是回娘家。而她娘家人里面谁会跟她说这件事呢,看来只有那个嫁到城里的朱丹了。
“是朱氏跟你说的?这个可恶的女人, 闲来无事, 竟跑来挑拨是非。赶明儿回了县城,我就去找她算账。”大石匠气哼哼地站起身来。
云朵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敢!她来告诉我,也是为了我好,想提醒我小心些, 怕你被那刘寡妇拐跑了。别说她了, 我现在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听我把话说完,那个人跟你长得这么像, 会不会是大哥呀。”
鲁铁杵这才听明白媳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光顾着跟媳妇儿解释自己的清白,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此说来,确实很有可能。不过,你说那女人是个寡妇……朱氏怎么跟你说的,你快跟我详细讲讲。”
二人同床共枕多日,云朵对他已十分了解,见他脸色一滞,就明白了他的担忧。
“阿丹说,他们街上有一个刘寡妇,颇有几分姿色。昨天晚上天黑时,看到你从那门里出来,我想,也许是天黑,她没看清,那人既不是你,就应该是一个和你长得特别像的人。你是不是担心大哥流落在外多年,学坏了呀?”
鲁铁杵拿起床边的千层糕,坐在云朵身旁,伸开粗壮的双臂把她圈在怀中,打开纸包双手捧着让她吃。
“爹娘年纪大了,如果大哥真的学坏了,回到家成了一个祸害,岂不是反倒让爹娘为难。可是,即便他学坏了,他也是我大哥呀。若不是这些年流落在外,他又怎么会学坏呢?不管他什么样,我觉得都应该把他找到,带他回家。”
云朵伸出纤纤玉指,捏起一片千层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我觉得也是这样,换个角度想想,假如我们的孩子丢了好多年,即便他在外面长成了一个坏孩子,可他终究还是咱们的孩子呀!”
云朵把双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稍稍隆起的轮廓,满心喜爱。鲁铁杵右手托着千层糕,左手覆盖到她的小手上,轻轻笑了起来:“是啊,我就盼着咱们孩子快点出来呢,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云朵静静地感受着自手背传来的温度,他的力道很轻,把她的小手完全覆盖,却又不敢用力去按。这是来自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力道,温暖而坚定,温馨的一家人本该如此。
“那大哥的事儿怎么办呀?”云朵轻声问道。
鲁铁杵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要去找,这么多年费尽心力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和我极为相似的人,自然要去打听清楚。若他是大哥,自然最好,若不是……,问清了,也就没有遗憾。”
云朵纤细嫩白的手指捏起一片千层糕,转头放进他嘴里:“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去东院吃饭,晚上剩下了两碗饺子,我用油给你煎一煎,明日你去镇上找阿丹问一问,她说的那个刘寡妇家到底住在哪儿。然后你再登门去问,你与那人若真是十分相像,她见到你的时候应该有几分惊诧才对。”
鲁铁杵把手上的纸包放到一旁,轻舒长臂,把云朵抱在怀中,下巴轻轻偎在她肩窝上,柔声说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你比我聪明,万一碰上什么难题,咱们也好一起解决,而且……,这样也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已经相信你了呀!”
“可我还是想让你去亲眼瞧瞧,咱们一起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岂不更好。还有,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城里住几天。我们的工棚是好几个男人一起住的,你自然不能去,我给你找一家干净的客栈,白天你跟我去沈家的园子里,看着我做工,晚上咱们俩一起回客栈住。”
云朵轻轻摇头:“那多费钱呀,你还是自己去吧,反正再过十来天你就回家了。”
媳妇儿真的相信自己了,大石匠心里很高兴。可他还是想让云朵跟自己一起去,便百般哄求,直到云朵答应了,才拉过她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半个月没回家了,他想媳妇,也惦记爹娘。虽说是很想跟媳妇在一起腻乎着,可也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是要去东院瞧瞧的。小两口一起到了东院,云朵进厨房忙活,鲁铁杵去屋里陪爹娘说了一会儿话,却没提那个人疑似大哥的事情。
这些年,多少次有了希望,又变成失望,两位老人已经经不起大喜大悲的折腾了。还是等确定下来再跟他们说吧,毕竟这事也只是云朵灵机一动想到的,并不十分可靠。
吃过饭,小夫妻回到自己的小家里,洗脚睡觉。山村的夜里静悄悄的,石匠抱着媳妇一动不动。怀里的她呼吸轻柔,睡得安稳。
鲁铁杵抬手摸摸她顺滑的发丝,借着皓月清辉,细细端详着自己心尖上的人,呓语一般轻声道:“这次你怀疑我就罢了,我不生你气。下次,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生气,我就……就,哼!你听到没有,以后不可以再怀疑我。小傻瓜,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去找别人呢。你本来挺聪明个人,怎么到了这事上就傻了呢。”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吵醒她,就没敢落下,缓缓放到后背去,把她抱的更紧了一点。“朵儿,你是因为太在乎我,才怀疑的吧。若是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你怕我被别人抢走,我比你更怕,你今天说要和离,我的心都碎成饺子馅了。傻媳妇,你……以后你可不许再提这两个字了,不许再提。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睡吧,我不吵你了。”
这一晚,石匠睡的并不安稳。云朵稍微一动他就会惊醒,满眼恐慌地看着她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他总算睡熟了,一声鸡叫令他蓦地睁开了眼,下意识地看看身边——竟然空荡荡的。
石匠吓了一身冷汗,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出了堂屋的门,跑到台阶上,突然看到云朵正站在鸡窝前喂鸡。
“你醒啦,我想早点喂它们,让它们别叫了,免得吵醒你,可它们吃饱了还是打鸣。你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云朵诧异地瞧着自家男人,见他头发蓬乱,赤着一双大脚踩在青石板阶上,一脑门子的汗。
鲁铁杵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把媳妇打横抱起,径直进屋,轻轻放到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被你吓出毛病来了,一睁眼看不见你,我以为……我不管,你得补偿我,你好好亲亲我,不然我这病好不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撒起娇来既好笑又可爱。云朵抿着小嘴忍俊不禁,只得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这样浅尝辄止的一个吻,石匠哪肯满足,抱着投怀送抱的媳妇,品尝着她柔软的唇舌,反反复复、缠缠绵绵,吻的热火朝天。
去东院吃早饭的时候,云朵一直低着头,生怕公婆问自己为什么嘴肿了。
还好,他们并没有盯着儿媳妇看,只听儿子说话了。“爹,娘,我今天带着云朵一起去县城,可能住几天再回来。她有个好姐妹嫁到县城里了,轻易见不着面,我带她过去,跟那个姑娘说说话。还有铁树的未婚妻,昨天碰上她,也说有些事想问问云朵呢。”
儿子一向稳重,老两口是放心的,就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一起进城了。
找到布庄,见到朱丹,云朵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朱丹没想到云朵这么傻,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石匠,若是他和那寡妇串通好,自己的好朋友岂不是被骗的很惨?
鲁铁杵看向朱丹的眼神除了气就是恨,好端端的夫妻,生生被她掰出是非来,真是个害人精。
朱丹扫了他一眼,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傻乎乎的云朵还帮他说话,一会儿见了刘寡妇,还不知发生什么呢,云朵又怀着孕,若动起手来,她还不是只有吃亏的份。
“云朵,我带你们去吧,不远。”朱丹拉着云朵的手,心中充满警惕。
走到两扇清漆木门前,朱丹扣响了门环:“刘嫂子在家吗,有客人找你。”
木门吱呀一响,朱丹冷冷地看向鲁铁杵: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欺骗云朵。《 》